组织身份变革视角下后发企业技术高端化的过程机制研究

关键词：技术高端化；技术创新；组织身份变革；后发企业；过程机制

0 引言

高质量发展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关键任务。长期以来，通过参与全球产业分工，我国后发企业虽然凭借劳动力资源优势和技术溢出效应获得了一定的经营规模和技术能力［1］，但许多企业却被锁定在低附加值与微利化的价值链中低端［2］。在此背景下，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了推动制造业“高端化、智能化、绿色化发展”的方针。为了向价值链高端攀升，后发企业不仅需要打造品牌形象等“软实力”［3］，更需要在核心技术等“硬实力”领域实现突破。我国的国民经济基础是制造业，高端化的实现需要以技术为切入口，通过创造出高技术、高附加值的产品及服务来提升价值链位置和产业地位［4］。

对于我国后发企业来说，虽然可通过模仿学习、技术转移等方式掌握一些中低端技术，但是，西方发达国家及跨国公司对于高端技术极端重视，对我国采取了战略隔绝和技术封锁等措施，迫使我国后发企业只能通过自主创新的方式实现技术高端化。然而，由于高端技术位于技术前沿，其演化方向和轨道存在着巨大不确定性［5-6］，我国企业作为后发者面临着如何选择高端技术创新方向、如何提升高端技术经济性及可靠性、如何实现高端技术商用化等难以精确预判的现实问题。对于我国资源能力有限的后发企业来说，可否适宜地认识并有效应对以上不确定性，成为了实现技术高端化的关键［7］。

WEICK［8］，KAPLAN和TRIPSAS［9］指出，认知要素对于技术的发展起着重要的指向和推动作用。在高度不确定性的环境下，作为重要认知因素的组织身份（organizational identity）能够为组织提供相对稳定的参照准则，成为影响组织理解环境和作出决策的重要依据［10］。组织身份指组织成员关于“作为一个组织，我们是谁”的集体认知［11-12］，是组织对“应该做什么”“应该怎么做”的回答。KAMMERLANDER等［13］将组织身份区分为领域身份（domain identity）及角色身份（role identity），并指出不同内涵的组织身份将显著影响企业的战略决策。而在高度不确定的技术高端化过程中，作为“滤镜”（filter）和“方向舵”（rudder）［14-15］的组织身份，显然会对后发企业选择高端技术搜索的可能范围、培育高端技术攻关的可行方案、探索高端技术商用化的有效路径产生重要的指向作用和资源配置作用［16］。然而，已有关注组织身份与技术创新关系的研究侧重于企业的组织身份在应对新技术应用时的被动响应［14， 17］，忽略了企业能动性地变革组织身份以主动引领和支持技术创新的情况［17］。与此同时，现有关注我国企业的高端化进程文献主要偏重于“品牌高端化”［3］、“高端化战略变革”［18］或“高端颠覆式创新”［19］等方面，虽然已有研究注意到了认知因素对于后发企业超越及追赶路径的影响，但更为关注外部市场认知［20］，而部分研究虽然结合组织身份的概念对后发企业突破关键核心技术的路径进行了分析，但并未揭示组织身份变革的具体途径和机制［21］。因此，现有研究未能回答以下研究问题：在充满高度不确定性的技术高端化情境下，后发企业如何主动变革组织身份，进而引导和支持技术创新活动的有序开展，最终有效应对不同类型的不确定性并成功实现技术高端化。

本文引入了组织身份变革视角，通过分析不同类型不确定性环境下组织身份变革及其对技术创新活动的推动作用，为理解后发企业技术高端化过程的内在机理提供了更全面的框架，弥补了从单一技术维度或静态身份认知视角理解技术高端化的局限性，进一步丰富了企业高端化的研究。

1 文献回顾

1.1 技术高端化与不确定性

由于发达国家企业长期位于全球价值链及产业链高位，作为后发国家，我国主要集中于高端化的研究［3，19］。对于产业来说，高端化是一个“从较低水平向高水平发展增强产业竞争力的动态过程”，最终实现“以技术等优势占据产业价值链高位的最终状态”［ 3］。对于我国后发企业来说，提升品牌和形象固然重要，但掌握高端核心技术，提升核心竞争力等“硬实力”，才是提高产品及服务附加值、实现价值链位置攀升和产业链地位提升的坚实基础［22］。因此，技术高端化就是围绕高端技术创新，向高技术、高附加值、高产业地位攀升的过程，可以从技术、价值链及产业链3个层面理解：①在技术层面，它意味着知识、技术密集，达到了行业前沿；②在价值链层面，它意味着处于价值链高位，具有较高的附加价值；③在产业层面，它意味着占据产业核心地位，对产业发挥引领作用。因此，传统行业同样可以通过提升技术水平、增加经济附加值和占据产业核心地位来实现技术高端化。

不同于可借助技术溢出或技术转让获得的中低端技术，发达国家企业为保护高额利润和产业控制力，会通过战略隔绝、技术专利、技术封锁等方式阻断后发企业，尤其是我国后发企业通过学习和购买等方式获取高端技术的可能［2］。因此，为了实现技术高端化，后发企业必须涉入技术前沿，依靠自主创新探寻其实现路径，而这将带来高度的不确定性：一方面，由于高端技术处于前沿，技术高端化过程必然涉及技术范式的转变［23］及技术轨道的竞争［5-6，24］，技术演化方向和路径具有高度不确定性；另一方面，高端技术创新的实现还取决于商业化的成功，而这将迫使企业直接面临多变的客户需求，进一步增加了源于市场的不确定性。

因此，理解后发企业开展高端技术创新的真实过程，需要从作为技术追赶者的后发企业的视角出发，探索在不确定性环境下，高端技术由模糊到清晰、由概念到实体并被市场接受的建构过程。针对企业的技术创新，KOEN等［ 25］提出了一种名为“创新漏斗”（innovation funnel）的模型，将技术创新视为持续筛选与淘汰技术方案包含反映模糊概念形成与尝试的创新前端（front end of innovation， FFI）阶段、反映正式研究开发的新产品及工艺开发（new product and process development， NPPD）阶段和反映将产品推向市场并满足客户需求而优化的商业化（commercialization）阶段的3阶段过程。对于技术能力有限、技术积累不足的后发企业而言，由于其技术高端化具有明确的经济效益目标和，因而，强调技术转化落地和实现商业化的创新漏斗模型较为贴合后发企业技术高端化的条件和需求，是后发企业在开展高端技术创新的可行模式。

然而，在创新漏斗模型的不同阶段，由于面临不同的目标，企业面临的不确定性也存在显著差异。例如，在创新前段阶段，企业需要在多种可能的技术方案之中寻找到可行的技术创新方向，面临着技术方向的不确定性；在新产品与工艺开发阶段，企业需要将实验室之中的技术方案落实为满足经济性与可靠性的实际产品，面临着产品性能的不确定性；而在商业化阶段，企业需要将产品推广至市场并吸引客户购买，又会面对市场的不确定性。那么，面对不同类型的不确定性，后发企业如何妥善调整创新活动的资源配置和行动方向，有效推动技术高端化的发展？作为重要认知要素的组织身份可能是解决这一问题的关键。

1.2 组织身份及其变革与技术创新的关系

组织身份（organizational identity）的概念由ALBERT和WHETTEN［11］提出，反映了成员对于组织“是什么”“应该做什么”的集体认知。伴随研究的演进，学者们逐渐认识到组织身份具有动态性，开始关注组织身份的变革［12］，发现组织身份既可因外部环境影响而变革，也可能因内部条件的变化而变革［26］，而其变革过程既可能是被动和适应性的［27］，也可能是主动和计划性的［28］。因此，组织身份的变革存在不同模式：从新旧身份的交替或统一［12］，到多元身份的并列［29］或嵌套［7］，呈现出多样化特征。

由于组织身份是组织解读环境的“滤镜”（filter）［14］和指引行为的“方向舵”（rudder）［15］，因而，组织身份会对企业选择何种技术路线、如何配置资源开展技术创新活动产生显著影响［14，16］。HOHOLM和STRØNEN［30］指出，组织身份既可能对技术创新活动产生赋能作用（enabling），也可能产生限制作用（constraining）。一方面，组织身份是组织解读技术创新及采纳特定创新技术的基础，它赋予了组织决策者解读外界信息的参照框架（frames of reference），形成了对机会和选项的认知，也为组织的技术创新决策提供依据和合法性的支持，影响对不同技术创新活动的资源配置。例如，KAMMERLANDER等［13］将组织身份区分为反映其业务范围的领域身份（domain identity）和反映其在领域内所发挥不同作用的角色身份（role identity），并且指出“跟随者”角色身份与“塑造者”角色身份会引发不同的战略决策；而李树文等［21］也指出，适宜的组织身份会对推动企业对关键核心技术产的突破。另一方面，由于身份惰性的存在，组织身份可能会扭曲组织对外部信息的解读，降低对新技术的认可程度，也会在组织程序、规则等方面为技术创新设置障碍，从而限制创新行为［14］。与此同时，技术创新也会对组织身份变革产生显著影响。TRIPSAS［14］首先提出了“挑战身份的技术”的概念（identity-challenging tech⁃nology），指出一种新技术的采纳如果会带来与原有组织身份部分特征的矛盾，那么这种技术的采纳就会带来“身份冲突”，推动组织身份变革。而此后，ANTHONY和TRIPSAS［17］进一步根据技术创新活动对组织身份的影响将创新行为扩展为“挑战身份的创新”（identity-challenging innovation）“增强身份的创新”（identity-enhancing innovation）和“延伸身份的创新”（identity-stretching innovation） 3种类型，区分了创新活动对组织身份变革的推动作用。可见，技术创新也可以作为触发因素，为组织身份的变革奠定基础。

然而，现有研究虽关注到组织身份与技术创新活动之间的关系，但或聚焦于发达国家企业与既定技术情境下二者的相互关系［31-32］，而未能关注技术追赶情境，或虽然注意到技术追赶过程中组织身份对技术研发的支持作用，而未能揭示此类情境下组织身份的动态变革过程［21］。尤其是，技术高端化是高度不确定的过程，为了应对不同类型的不确定性，企业需要开展不同类型的技术创新活动，而不同类型的创新活动需要特定的资源配置和行动导向的指引与支持，这就需要适宜的组织身份与之相一致。为此，在技术高端化的不同阶段中，企业需要变革组织身份以适应特定的不确定性。然而，现有研究并未能揭示后发企业的组织身份如何主动变革，指引与支持相应的高端技术创新活动的开展，从而有效应对不同类型的不确定性。因此，为了深入探寻高度不确定的技术高端化情境下组织身份变革与技术创新活动的演进规律，需要基于动态过程视角针对典型案例开展研究。

2 研究设计

由于本文关注组织身份及技术创新“如何”动态演化，相较多案例方法，纵向单案例研究可挖掘过程中的丰富信息，有助提炼出更深层的演进规律［33-34］。因此，本文选用纵向单案例研究方法。

2.1 案例选择

本文遵循理论抽样的逻辑，选定了针织机械行业中的宁波慈星股份有限公司（简称“慈星”）作为案例研究对象。首先，慈星在全成型横机技术领域成功实现了技术高端化，符合研究的主题。普通电脑横机编织后需人工缝合才可完成毛衫制作，而智能化的全成型横机则可一次性自动完成毛衫制作，具有无接缝、免去人工缝合的优点。作为全球最大的毛衫生产国，我国经济水平不断提高，纺织业因工作强度大，熟练工人持续减少，行业自动化需求迫切，全成型横机成了业内高端技术标杆。慈星在原有普通电脑横机技术业务停滞后，经过广泛搜索选择了全成型横机作为高端化方向，通过颠覆原有设计实现了量产定型和有效的推广优化，最后成功实现了技术高端化。其次，慈星在技术高端化过程中，经历了组织身份和技术创新的显著变化，便于研究的开展。慈星在2010年成为全球规模最大的普通电脑横机制造商，于2012年在A股创业板上市。由于普通电脑横机市场萎缩，慈星的业务自2010年后显著下滑，迫使其开启技术高端化。在此过程中，慈星发生了由普通电脑横机制造商向全成型横机制造商及横机行业引领者的身份变革，技术创新活动也呈现由技术搜寻、技术攻关向技术推广优化的显著变化（见图1），从而为观察与研究组织身份与技术创新的变革与演进提供了良好机会。

2.2 数据来源

研究团队成员于2010年即接触了慈星，并自2018年提升了访谈频率，通过多次实地调研，掌握了慈星在技术高端化过程中关于企业定位、发展战略、技术研发、市场销售及服务等的关键事件，获取了充足的一手数据（见表1），并补充了源于企业官网、主流财经媒体、证券分析报告、公司年报及公告的二手数据。为保证资料的可靠性与准确性，研究团队对关键数据进行了多来源的三角验证。

2.3 数据分析

2.3.1 阶段划分 通过对慈星技术高端化历程的描述和梳理，在对照相关理论的基础上，本文发现慈星的技术高端化过程与创新漏斗（innovation funnel）模型高度吻合。由此，借鉴了创新漏斗模型，将慈星技术高端化过程划分为3个阶段。第一阶段（2010—2015年）是创新前端阶段。此阶段面临高端技术方向不确定性，慈星的身份由传统电脑横机制造商泛化为纺织设备制造商乃至智能制造企业，开展了开放式的技术搜寻，直至高端技术研发方向确定。第二阶段（2015—2018年）是新产品及工艺开发阶段。此阶段面临技术性能不确定性，慈星的身份向全成型横机制造商聚焦，并通过颠覆原有技术方案实现了满足经济性与可靠性的高端技术产品定型。第三阶段（2018—2022年）是商业化阶段。此阶段面临市场需求不确定性，慈星将组织身份提升为行业的塑造与引领者，开始推广普及全成型横机技术、重塑市场及完善优化产品服务。最终，通过组织身份和技术创新的动态调整和演进，慈星实现了技术的高端化，在价值链及产业地位上实现了攀升（见表2）。

2.3.2 构念测度 采用三级编码技术开展构念测度，第一步是对案例数据中的重要语句进行概念化，得到“多重技术方向尝试”等12个一阶构念；第二步是参考已有研究，对一阶构念间的关系予以归类，形成6个二阶主题。例如，在参考VAN DE VEN[35]所提出“创新构想 （idea invention）—开发 （development）—应用（adoption）”框架基础上，结合慈星技术研发的研发范围、资源配置等特征，提出了“高端技术多向搜寻—高端技术聚力攻关—高端技术推广优化”的二阶主题来概括技术创新活动；又如，在借鉴TRIPSAS[14]提出的“身份模糊（identity ambiguity）”“身份聚合（identity convergence）”等概念和KAMMERLANDER等[13]提出的“领域身份（domain identity）”和“角色身份（role identity）”的基础上，提出了“组织领域身份泛化—组织领域身份聚焦—组织角色身份提升”的二阶主题来概括组织身份变革；第三步是将理论范畴归纳为聚合维度，即高端技术创新与组织身份变革。数据结构如图2所示。

3 案例发现

慈星开展技术高端化活动源于竞争压力和新技术发展的推动。凭借人力成本及规模优势，慈星在2010年成了“全球最大的电脑横机生产基地”和“中国电脑横机第一品牌”。“普通电脑横机制造商”成了慈星鲜明的组织身份，但也将其与低端技术深度绑定。借助因业务增长而获得的充裕资金，慈星在2010年收购了针织机械厂商瑞士事坦格（Steiger SA）和意大利针织软件厂商LOGICAL，获得一系列专利及技术储备。然而，伴随着次贷危机后全球毛衫需求的下降，普通电脑横机市场在短暂爆发后快速衰退，慈星营收锐减。在慈星于低端市场挣扎求生的同时，横机行业的技术高端化逐渐兴起。德国卡尔迈耶（Karl Mayer）将横机技术与新型材料结合，研发出了可生产用于医药生物、航空航天等领域织物的高端横机；而日本岛精（Shima Seiki）和德国斯托尔（Stoll）先后推出了可免除人工后道缝合、实现全自动编织的全成型横机。面对横机技术高端化的趋势，普通电脑横机业务显著衰退的慈星决定顺应潮流，开展高端技术研发，提升产品的技术含量与经济附加值。

3.1 创新前端阶段（2010年1月—2015年11月）

3.1.1 情境：技术方向不确定性与潜在的组织身份冲突 2010年，慈星决心开展高端技术研发。然而，此时横机行业中各类高端技术仍处于流动和发展中，面对多种具有潜力的高端技术研发方向，慈星难以进行精确的预判和选择。因此，在选择技术高端化的具体途径时，慈星面临着巨大的技术方向不确定性。为了应对这一不确定性，应当允许在多个技术方向进行尝试，通过“广撒网”的方式培育和孵化一批潜在的技术高端化方案，并通过比较和竞争筛选出可行的技术路径。然而，慈星原有的“普通电脑横机制造商”身份，带来了陈旧的技术轨迹和认知枷锁，约束了其视野和技术搜索的范围，与其亟待进行的跨业务、跨领域技术搜寻产生了潜在冲突。为了摆脱自我设限，开展更广泛的跨界技术搜寻，慈星需要调整其组织身份以规避潜在的身份冲突。

3.1.2 组织身份变革：组织领域身份泛化 为了规避潜在的身份冲突，在高端技术领域进行广泛搜寻，慈星对其领域身份进行了泛化。慈星董事长在2010年接受采访时曾表示“慈星这个牌子除了在针织领域有产品，未来我们还想覆盖更广泛一些，包括服装、家用电器等等”，表明了慈星的发展定位已出现显著发散。2012—2014年，上市不久的慈星削减了扩大横机生产规模的投资计划，追加了对电脑针织机械研发中心项目的投资，开始涉猎更为广泛的技术领域，如在2012年年报中指出“除保持在现有的电脑横机产业的市场领先地位外，还将积极整合行业高端技术资源，进一步研发生产出可靠性高、稳定性高的针织机械产品，满足下游针织企业的生产和发展需要”。该阶段，慈星对一系列研发项目给予了资金支持，扩大了其业务范围。高层管理者也有意识地在接受采访和宣传时将慈星称为更宽泛的“纺织设备制造商”乃至“智能制造企业”。由此，慈星扩展了业务领域，泛化了自身定位。

3.1.3 高端技术创新：高端技术多向搜寻 宽泛的组织身份为慈星从多重技术方向上尝试与搜寻提供了包容的空间。首先，慈星尝试为普通电脑横机增加高端模块，开展高速高效横机、高端嵌花横机等的研发；与此同时，慈星还针对针织技术开展了应用场景的高端拓展，推动了丝袜机、内衣机和鞋面机等专用设备的研发。其次，慈星采取“轻触式”的整合模式，支持被收购的瑞士事坦格独立研发全成型横机技术，并辅助其完成样机制造和安装调试。同时，事坦格还在医用及工业用材料横机领域进行了探索。最后，慈星还另辟蹊径，从自动实现后道缝合工序以节省人工的思路出发，于2014年开始研发毛衫自动对目缝合系统，并由此涉足了工业机器人控制系统的投资和研发。在这些发散的技术尝试中，慈星除了自主研发部分项目外，还充分利用商业关系开展了合作研发和技术购买，实现了多重研发方式的并行。

3.1.4 创新结果：高端技术方向明确 经过广泛的高端技术搜寻和试验开发，不同技术方案的优劣性逐渐浮现：改进型横机虽提高了性能，但经济附加值低；鞋面机、丝袜机与内衣机虽利润尚可，但业务生命周期短，难以承载企业的持续发展；毛衫自动对目缝合系统受困于毛衫弹性差异与接缝针眼的不规律性，无法大规模应用；工业机器人领域仍处在基础研发阶段，投资金额大，前景不明朗；而由事坦格推进的医用与工业用材料专业横机的市场规模有限。相比而言，全成型横机技术的研发虽仍在缓慢推进中，但已成为慈星实现技术高端化仅存的可行方案。由此，通过多重方向的并行探索和不同候选技术的发展与竞争，全成型横机技术成为了慈星实现高端化的明确路径，高端技术方向的不确定性也由此消解。

3.2 新产品及工艺开发阶段（2015年11月—2018年10月）

3.2.1 情境：产品性能不确定性与潜在的组织身份冲突 经过漫长的研发，在借鉴岛精的四针板复合针设计基础上，事坦格于2015年在瑞士完成了全成型横机工程样机Taurus的开发，为全成型横机的产品化奠定了基础。慈星随即携Taurus参加了ITMA国际纺织与服装展。由于针织行业人工紧缺问题持续恶化，全成型横机节省人工的优势愈加凸显，Taurus的展出获得了广泛关注。然而，作为工程样机，Taurus仅可在实验环境中实现基本功能，其能否实现产品化，则需要接受经济性与可靠性的真实性能考验，而这成了慈星面对的又一不确定性。为了应对这一不确定性，应当聚集充足的资源，对全成型横机工程样机进行全面的测试和优化，解决其产品化过程中的所有痛点和卡点。然而，慈星此时较为发散的“纺织设备制造商”乃至“智能制造企业”身份，对于将有限的资源高度集中于全成型横机领域进行实用化开发的资源配置产生了潜在的迟滞和干扰作用。在工程样机Taurus已经推出，亟待开发的形式下，慈星需要围绕全成型横机的产品化开发变革整其组织身份，规避原有组织身份可能带来的潜在冲突。

3.2.2 组织身份变革：组织领域身份聚焦 为了规避潜在的身份冲突，统一思想并集中力量推进全成型横机的产品化，慈星对其领域身份进行了聚焦。在Taurus推出后，慈星高层明确了企业作为“全成型横机制造商”的发展定位，并努力将组织身份与全成型横机这种高端技术相锁定。在2015年推出Taurus后，慈星在宣传材料及公司文件中重点突出了全成型横机技术，对其前景和价值进行了大篇幅的介绍。为了加速量产型号的落地开发，慈星对事坦格投入了上亿元经费，积极协助其制造样机进行全面测试。然而，测试发现，借鉴了岛精四针板复合针设计的Taurus存在严重缺陷。一方面，复合针复杂昂贵，全球仅德国格罗茨（Groz-Beckert）公司能生产，交付缓慢，严重迟滞了研发进度。另一方面，Taurus的四针板结构存在设计缺陷，织针损坏后必须拆机维修复位，严重消耗时间人力。在实用场景下，Taurus无法满足厂商的持续生产需求。在业界享有盛名的事坦格团队在Taurus研发上已消耗了大量经费及漫长的时间，Taurus产品化的失败，是否意味着全成型横机的技术方向错误？是否该放弃这一技术？在新技术面临瓶颈，企业压力巨大的关键时刻，慈星聚焦的组织身份促使其坚守原定方向。此时，慈星高层已经在全成型横机的战略意义上达成了共识，深刻认同了其作为“全成型横机制造商”的组织身份，由此决心另起炉灶，依靠国内研发力量自主突破可靠性与经济性的要求。

3.2.3 高端技术创新：高端技术聚力攻关 在聚焦身份的推动下，慈星将主要资源定向集中在全成型横机的可靠性和经济性突破上，开展了颠覆性的技术攻关。2017年下半年，慈星对全成型横机的研发机构及制度作出重要调整，以集中资源实现突破。慈星将全成型横机的研发任务由瑞士事坦调整至本土，并精选本土技术人员创立了研发一部，在董事长兼总经理及技术总监的直接管理下专门开展全成型横机的研发。为此，慈星特别配套了专项资金和针对性的薪酬激励方案。通过密集的学习、交流、实验等方式，研发一部迅速掌握了Taurus的设计思路，了解到其缺陷的设计根源，并且充分发挥自主性和创新性，大胆地抛弃了四针板架构，确立了两针板的新架构；与此同时，研发一部在借鉴其他针织工艺的基础上，利用带有坡度针舌的普通针替代了昂贵的复合针，并巧妙地发明出电气驱动的牵拉元件“耙”，有效解决了柔性牵拉问题。基于自主研发，研发一部基于两针板架构和全新编织系统构建的方案不断取得技术突破。

3.2.4 创新结果：高端技术产品定型 在明确组织身份的支持下，慈星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聚集了所有可用资源，排除干扰，自研突破，创造了基于两针板架构和普通针元件的全新技术路线，克服了原有Tau⁃rus方案的缺陷。由此，慈星步步为营，顺利完成了样机制造、经济及可靠性测试、客户试用、小批量试产等环节，实现了自主设计的全成型横机KS3-72的定型。至此，慈星自主设计的全成型横机在技术上逐渐成熟，高端技术产品的性能不确定性基本消解。

3.3 商业化阶段（2018年10月—2022年7月）

3.3.1 情境：市场不确定性与潜在的身份冲突 KS3-72的定型奠定了慈星实现技术高端化的技术基础，在经济性与可靠性上达到了产品化的水准。而高端技术最终能否推动企业价值链位置的攀升，依然取决于客户和市场的认可。此时，慈星高层坚信全成型横机对于中国纺织行业发展会产生深远影响和推动作用。然而，如何在已经存在典范企业岛精的全成型横机市场赢得国内客户的认可？国内客户对全成型横机的特殊需求是什么？国内客户如何才能够接受价格更高的全成型横机？如何整合技术与服务来提升业务的附加值？这些都成了慈星所要面对的源于市场的不确定性。为了应对这一不确定性，应当将业务重点由单纯的技术研发转向市场开拓和基于用户需求的进阶产品优化。然而，慈星长期以来的市场跟随者及“设备制造商”身份，对于其转向客户进行市场塑造与行业引领产生了潜在的限制和迟滞作用。在技术端已经达到相当水准，亟待市场拓展并与行业领军企业岛精争抢客户的局面下，慈星需要围绕市场拓展和行业引领重新调整其组织身份，规避原有组织身份可能带来的潜在冲突。

3.3.2 组织身份变革：组织角色身份提升 为了规避潜在的身份冲突，在立足全成型横机领域的基础上，慈星决心改变以往低调跟随的企业定位，以引领者角色高调打破现有市场格局，提高在行业之中的角色身份。2018年10月，慈星隆重举行了“创业三十周年暨新品发布会”，以“定义未来”为主题，高调推出了KS3-72，宣称横机领域“慈星时代”的到来，并提出“一线成型（knit to shape）”的技术概念，以与岛精提出的“全成型（whole garment）”概念相区分。为塑造引领性的行业角色，重塑国内横机市场并带动针织行业的全面升级转型，慈星面向未来趋势主动调整了业务布局。为满足“一线成型”技术的应用和服务需求，慈星于2018年将针织工艺、制版与技术服务人员抽调出来成立了“一线成型研究院”，并陆续在全国六大集群地区设立了分院，帮助厂商解决设计、制版、工艺、材料、机械等方面技术问题。而为了解决全成型横机对于纱线的特殊适配要求，慈星直接与上游的纱线厂商进行了合作，帮助其改进了纱线属性以保证各种款式和设计在“一线成型”横机上的实现。此外，慈星还和核心部件——机电控制系统的供应商签订了排他性协议，以确保其技术在行业中的引领者角色。

3.3.3 高端技术创新：高端技术推广优化 在行业塑造与引领者的身份的指引下，慈星高端技术创新的重心转向了市场和客户，全力推广已成熟的“一线成型”横机技术，并进一步依照客户需求进行技术优化。为推广“一线成型”横机，慈星建立了容纳超百台“一线成型”横机的智能化鞋服生产示范工厂，为潜在客户提供毛衫试产及代工服务，全面展示“一线成型”横机的智能性、经济性和稳定性，并通过生产实践主动暴露问题并快速优化和迭代。而面对不同国内客户对一线成型横机的差异化需求，慈星开发出了多种版本的衍生型横机以扩大潜在客户群：面对客户对不同粗细、不同松紧的毛衫针织需求，慈星推出了从粗针到超细针的全系列横机；面对预算有限的中小毛衫厂商对“一线成型”横机的需求，慈星开发了去除高端功能的简配版机器；而面对高端客户对更高编织效率的需求，慈星KS3-72基础上进一步衍生出采用了四针板设计的KS3-60系列横机，完成了在绝对性能与效率上对岛精的超越。此外，慈星还丰富和完善了网络与软件服务：利用5G与物联网技术，慈星实现了对所有已出售“一线成型”横机的网络实时监控与在线管理，能够为闲置机器远程配置毛衫订单，实现全网协同及柔性生产；而为了解决棘手的设计与制版问题，慈星于2022年推出了数字平台“在线花型库”，通过网络和数字技术远程连接了设计师、制版师、工艺师和厂商，毛衫设计方案及生产工艺方案可以在该平台实现在线交易并直接应用于“一线成型”横机；为了进一步扩大影响力，慈星将旗下专用的毛衫制版软件Model按照国内用户的使用习惯改进和升级为Model Plus，并面向业界免费公开并提供免费培训，推动该软件及相应文件格式成为行业主流标准。

3.3.4 创新结果：市场地位提高 在引领者身份的指引下，慈星不断扩大市场影响力、提升自身在行业中的地位。慈星接连推出全系列、衍生型、简配版、高效型“一线成型”横机，并全面开展网络及软件相关服务，不断完善和改进技术及服务，充分响应了不同客户群的个性需求，实现了产品性能与使用体验的显著提升。由此，基于“一线成型”横机技术的KS3系列横机产销量不断增加，快速成为全成型横机领域的标杆。截至2022年7月，慈星的KS3系列“一线成型”横机的国内市场保有量已经超过3 000台，超过了岛精多年积累的1 000 台规模。据2022 年公司年报所示，慈星的“一线成型”电脑横机的毛利率达到了39.79%，显著超出了普通电脑横机29.30%，具有更高经济附加值。在技术与市场优势的积累下，不断有岛精公司的老客户投向慈星，慈星的市场地位愈加稳固。技术总监在2021年访谈时曾提到“慈星成功推出两针板机型后，整个12针的市场都几乎被慈星占领了，后来岛精反过头来模仿做两针板全成型横机”。这表明业内普遍接受了慈星的“一线成型”横机技术，认可了慈星在全成型横机领域及毛衫产业圈中的主导者身份。通过以上一系列身份提升和技术应用活动，慈星有效满足了市场需求，克服了市场不确定性。由此，慈星借助“一线成型”技术的成功推广和优化，完成了高端技术的商业化，最终实现了技术高端化。

技术高端化情境下高端技术创新与组织身份变革的例证展示如表3、表4所示。

4 案例讨论与结论

4.1 组织身份变革视角下后发企业技术高端化的过程机制模型

基于“不确定性—组织身份变革—高端技术创新”框架，本文对慈星技术高端化过程展开纵向案例研究，揭示了在不确定性情境下，后发企业如何通过组织身份变革和对技术创新的引导支持实现技术高端化的过程机制。总体而言，后发企业因传统低端业务衰退而选择技术高端化以摆脱困境，在高端技术创新的“创新前端—新产品及工艺开发—商业化”3个阶段中，面对技术方向不确定性、产品性能不确定性和市场不确定性的接连出现，其组织身份经历了“组织领域身份泛化—组织领域身份聚焦—组织角色身份提升”的变革，而技术创新模式则在组织身份的指引和支持下，实现了“高端技术多向搜寻—高端技术聚力攻关—高端技术推广优化”的有序演变。通过“组织身份变革—高端技术创新”的组合，后发企业在不同阶段克服了多种不确定性，最终成长为高端技术领域的主导者，实现了技术的高端化。具体过程如图3所示。

具体而言，组织身份变革和技术创新活动在各阶段的逻辑及特征不同。在创新前端阶段，面对高端技术方向的不确定性，为规避潜在的身份冲突，后发企业泛化了其原有组织领域身份，允许其在宽广范围中开展多向并行搜寻。由于搜寻的自由度更高，后发企业更有可能发现具有潜力的高端技术原型，从而消解技术方向的不确定性。在高端技术方向明确后，后发企业就进入了新产品及工艺开发阶段。在该阶段中，面对产品性能的不确定性，为规避潜在的身份冲突，后发企业以新技术方向为焦点重新聚敛了组织领域身份，集中资源开展技术攻关，着力推进高端技术产品的经济性和可靠性突破。由于能够坚守方向，后发企业更有可能持续聚集力量推进高端技术的实用化落地，从而消解产品性能的不确定性。而在可量产化的高端产品定型后，后发企业就进入了商业化阶段。在该阶段中，面对市场的不确定性，为规避潜在的身份冲突，后发企业主动提升其组织角色身份，通过高调的技术推广和前摄的技术优化来引领市场重塑并推动行业生态构建。由于选择以引领者角色开拓新的市场格局，后发企业更有可能摆脱原有在位者的影响，构建市场核心地位。由此，后发企业最终实现了在高技术领域的技术突破和市场占领，消解了市场的不确定性。最终，后发企业通过提升其在价值链和产业链中的地位，实现了技术高端化。

纵观整个技术高端化过程，后发企业的组织身份发生了从领域身份泛化与聚焦到角色身份提升的变革，技术创新活动也发生了从技术搜寻、攻关等内部研发到外部市场上的应用推广的演变，变革的身份包容、支撑和引领了技术创新的开展，而上一阶段的技术创新成果也成为下一阶段组织身份变革的基础。通过组织身份变革和高端技术创新活动的有序组合，后发企业有效应对了多种不确定性，推动了技术高端化的顺利实现。

4.2 理论贡献

第一，通过引入组织身份变革视角，本文为理解后发企业如何实现技术高端化带来了超越单一技术视角或静态身份视角的新视野。以往研究主要将技术高端化视为技术追赶的后期特征，主要关注技术维度的创新［36-38］，虽有部分研究注意到了市场认知的影响和静态组织身份的作用，但依旧忽略了组织身份的主动变革对技术追赶的潜在引导和支持作用，从而无法全面深刻地理解充满高度不确定性的技术高端化动态过程的全貌。本文将组织身份变革视角引入技术高端化研究，探究了组织身份如何主动变革以应对不确定性，进而支持与引导技术创新活动的演进，填补了组织身份变革在技术高端化研究中的缺失。由于企业的技术创新活动属于战略行为，本文还丰富了战略的行为理论与战略的认知理论［10］，进一步推进了从动态认知视角分析后发企业技术追赶的研究［20］。

第二，通过观察不确定性环境下组织身份变革与技术创新的演变，本文发现了二者关系的新模式。以往关于技术创新与组织身份的研究，主要关注既定新技术或创新行为对稳定的组织身份的冲击和影响［39-40］，着重从组织身份惰性对于技术创新阻碍作用的角度进行分析。然而，在高度不确定的技术高端化过程中，高端技术的特征仍在演变中，无法预先判断该技术对组织身份影响的性质［14，17］；与此同时，在该情境下，后发企业的组织身份也为了适应不确定性而处于主动变革中，其稳定性也较弱。所以，技术高端化过程中后发企业的组织身份与技术创新的关系，无法使用ANTHONY与TRIPSAS［17］提出的“身份挑战性技术”“身份增强性技术”“身份扩展性技术”的分析框架进行解释。与其相对，本文通过动态建构的视角分析了变革中的组织身份和其引领支持下技术创新活动的演化，发现了组织身份对于技术创新活动的积极推动作用。因此，不仅弥补了此前关于技术创新与组织身份的研究中诸多静态假定的局限，还凸显了不确定环境下组织身份与技术创新关系的新模式。从宏观的技术演化理论［41］来看，本文在技术的变异、选择和保留方面实质上融合了技术实在论（technology-realist）和认知诠释视角（cognitive interpretiv⁃ist），为技术演化研究提供了新的角度。

第三，发现了后发企业在技术高端化过程中身份变革的独特路径。现有研究中的组织身份变革往往是两种平行身份间的直接转变过程［40-41］，而本文发现了技术高端化情境下一条迂回的组织身份变革路径。从案例对象的经历来看，其组织身份并未直接从低端普通电脑横机制造商突变为高端全成型电脑横机引领者，而是经历了先由低端普遍电脑横机制造商泛化为广义的纺织设备制造商（领域身份泛化），再经历由纺织设备制造商向高端全成型横机制造商聚焦（领域身份聚焦），再在既定的全成型横机领域内由一般厂商升级为行业引领者（角色身份提升）的过程。通过这样的3阶段过程，后发企业降低了每一阶段组织身份变革的幅度和复杂度，使得其能够在可承受的限度内主动引领和推动变革。由此，本文为技术高端化情境下后发企业组织身份的顺利变革提供了一条可以借鉴的多阶段路径。

4.3 管理启示

本文指出，后发企业的技术高端化不是单纯的技术过程，而是伴随着组织身份的泛化、聚焦和提升及其影响的技术创新过程。变革中的组织身份为技术创新提供了指引与支持，而技术创新的结果又成了下一阶段组织身份变革的前提和基础。因而，后发企业在技术高端化的过程中，应当善于根据技术创新所处的阶段而主动变革组织身份，为技术创新提供前瞻性的指引和支持。例如，在技术方向不确定性时应泛化组织领域身份，为高端技术搜寻提供空间，降低固化的组织身份对技术搜寻的约束；在技术方向确定但未实现产品化时，应聚焦组织领域身份，为技术攻关提供集中的资源支持，避免模糊的身份对注意力及资源的干扰；而在推进产品商业化时，应提升组织角色身份，在产业中发挥更为积极的引领者作用，为高端技术的推广和市场格局重塑提供指引，防止跟随性的身份对市场开拓及生态构建的约束。由此，企业才能在技术高端化的不同阶段妥善应对挑战，有效实现技术高端化。

值得指出的是，本文虽然发现了一条通过主动进行组织身份变革，引导高端技术研发顺利实现的路径，但并不意味着只要进行了组织身份变革，就必然能够顺利实现技术高端化。一方面，只有与情境中不确定性的性质相适宜的组织身份变革，才能够促进技术创新活动的开展。另一方面。即便组织实现了恰当的“身份变革”，但其能是否实现技术高端化，还同样取决于企业的技术研发实力是否充分、商业化策略是否有效。高端技术创新活动归根到底依然是“硬实力”的技术研发及“现实”的商业化的活动，如果企业缺乏相应的研发和商业化能力，即便组织身份实现了恰当的变革，也无法在空想之中完成技术高端化。

4.4 研究局限与展望

由于本文采用了纵向单案例研究方法，限于样本的独特性，结论的适用性需谨慎对待。第一，案例的技术高端化过程发生在技术追赶情境下，创新的主体是具有明确经济效益考量且资源能力有限的后发企业，行业中存在着既定的高端技术标杆，而创新内容也是非原理性突破的工程技术研发。在这种情境下，后发企业主导着整个高端技术研发的方向和力度，而有限的资源能力使得其不得不在探索尝试后筛选出某一条路径进行突破。因此，其技术研发过程的早期过程才会与“创新漏斗”模型的前两个阶段“创新前端—新产品与工艺开发”相吻合。而对于科教机构、大型企业、开放论坛等创新主体来说，偶发式创新、开放式创新、基于科学原理的创新都可能出现，而这些创新模式可能不遵循创新漏斗的模式。

第二，案例企业的产品为机械装备，属于中间产品，其用户为厂商而非消费者，这使得基于性能和效率的客观考量成了厂商用户购买决策的首要参照，这使也导致了研发过程中，只有先完成新产品与工艺开发，才能够进入商业化宣传和推广阶段，这使得研发过程的后期阶段与创新漏斗模型的“新产品与工艺开发—商品化”过程相吻合。而对消费品来说，产品的品牌及形象可能会发挥出独立于技术能力的作用，这可能改变创新活动之间的顺序关系，如对于消费品，可以开展众筹创新即同时开启新产品与工艺研发和商品化，甚至进行预售，率先进行商业化再进行新产品与工艺研发。而以上这些情况，都会影响创新过程面对不确定性的顺序和性质，并导致组织身份变革的适用性发生变化。因此，未来研究若能够针对开放性创新、偶发式创新、基于科学原理的创新或针对消费品的创新开展分析，将可能扩展本研究的发现，从而为不同类型技术高端化的机制提供更加完整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