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亚楠 张兴慧②△
①海南师范大学心理学院(海口) 571158 ②海南省青少年心理发展与教育研究基地 △通信作者 E-mail:zhangxh_hnu@sina.com
非自杀性自伤行为(non-suicidal self-injury,NSSI)是一种不以自杀为目的的故意伤害自我躯体的消极行为[1],全球儿童和青少年中患病率为22.1%[2],在我国不同地区青少年群体中的发生率约为24.6%[3],可见,非自杀性自伤行为已成为青少年的主要公共卫生问题[4]。中学生正处于身心发展的重要阶段,心理极易不平衡,面对巨大的升学压力和人际关系问题,容易导致NSSI的出现[5]。个体长时间反复多次进行非自杀性自伤行为不仅会造成身体伤害、自杀的风险,还会对个体情绪、人际关系等多方面产生影响[6],故针对该行为的研究有重要意义。
“理想-现实”自我差异是指个体期望能够达到的某种理想水平,但却因种种原因未达到该水平,未得到所期望的积极结果[7]。个体由于现实自我与期望自我存在较大差异,此差异所带来的失败容易催生沮丧情绪,使青少年产生自我惩罚倾向,增加非自杀性自伤行为的发生概率[8]。因此,本研究提出假设①:“理想-现实”自我差异可显著正向预测青少年非自杀性自伤行为。
反刍思维是指个体过分关注自己所经历的负面情绪以及事件,重复思考已发生事件的原因及结果,导致其无法积极面对现状,解决问题的现象[9]。情绪级联模型认为反刍思维会增加消极情绪,消极情绪又会反过来增强反刍思维,由此形成恶性循环,即“情绪级联”,当个体进行非自杀性自伤行为时,个体的注意力得到转移,不再仅仅关注消极事件和情绪,从而中断情绪级联过程[10],因此个体往往会采取非自杀性自伤行为以缓解自身消极情绪。同时也有研究显示:“理想-现实”自我差异能够正向预测反刍思维[11]。高“理想-现实”自我差异的个体更有可能出现反刍思维倾向,产生更多的消极情绪,而处于青春期的青少年未掌握良好的情绪调节策略,他们更可能采取非自杀性自伤的方式以缓解消极情绪。由此,本研究提出假设②:反刍思维在“理想-现实”自我差异与非自杀性自伤行为之间起中介作用。
心理弹性是指个体适应困境所带来的压力,并且能从中恢复过来的能力[12]。研究结果表明,提升心理弹性可以有效地对青少年非自杀性自伤行为起预防作用[13]。同时,反刍思维的特点是对负性事件进行持续、被动的认知思考,在这个过程中削弱了积极解决问题的能力,无法形成对问题正确的应对方式,而心理弹性能够对这一负面连锁反应方面发挥保护作用[14]。另外,心理弹性是负性生活事件与青少年非自杀性自伤行为之间必不可少的调节变量[15],较高的心理弹性可能会改变青少年面对负性事件时由于反刍思维而产生的消极应对方式,并发挥保护作用。因此本研究提出假设③:心理弹性能够在反刍思维和非自杀性自伤行为之间发挥调节作用,形成一个有调节的中介模型(见图1)。
图1 有调节的中介模型
本研究采用方便取样法,从海南省海口市和山东省青岛市抽取4所中学进行调查,共发放问卷500份,回收有效问卷470份(4所学校人数依次为120人、97人、135人、118人),有效率为94%。被试年龄为15.97±1.66岁,其中男生209人,女生261人;初中生213名,高中生257名。
1.2.1 青少年“理想-现实”自我差异量表 由杜建和祖雅桐[16]编制,共37个题目,量表采用6点计分法,从1到6分别代表“完全不符”到“完全符合”,每道题目均分为现实自我和理想自我的两次评价。理想自我得分减去现实自我得分即为“理想-现实”自我差异总分,总分越高,代表个体“理想-现实”自我差异越大。本研究中量表的信度系数为0.97。
1.2.2 青少年自我伤害行为问卷 该问卷由冯玉[17]编制,包括18个题目,由自伤频率与自伤严重性两部分组成。自伤频率为4个等级(0次、1次、2~4次、5次及以上),分别计为0分、1分、2分、3分,自伤严重性为5级计分法(无、轻度、中度、重度、极重度),分别计为0分、1分、2分、3分、4分。每一个条目的得分是这两项指标的乘积,分数越高,代表个体非自杀性自伤行为越严重。本研究中问卷的信度系数为0.91。
1.2.3 反刍思维量表 该量表由韩秀和杨宏飞[18]翻译修订,共22个题目,包括反省深思、强迫思考和症状反刍3个维度,采用4点计分,从1到4分别代表“从不”到“总是”,得分越高,代表个体反刍思维倾向越严重。本研究中量表的信度系数为0.95。
1.2.4 青少年心理弹性量表 该量表由胡月琴和甘怡群[19]编制的,共27个题目,包含目标专注、情绪控制、积极认知、家庭支持和人际协助5个因子,其中前3个因子合成“个人力”,后两个因子合成“支持力”,采用5点计分法,从1到5分别代表“完全不符合”到“完全符合”,得分越高,代表个体心理弹性水平越高。本研究中量表的信度系数为0.89。
使用SPSS 20.0进行描述统计和相关分析;使用Process 4.0进行中介和调节效应的检验,采用偏差校正的百分位Bootstrap法对中介效应95%的置信区间进行估计。
采用Harman单因素检验方法,对问卷中的所有项目进行共同方法偏差检验。结果发现,特征根大于1的因子有31个,第1个因子的解释率为20.35%,小于40%的标准[20]。由此判断本研究不存在严重的共同方法偏差。
表1总结了各变量的平均数、标准差及相关系数,结果发现:青少年非自杀性自伤行为与“理想-现实”自我差异、反刍思维呈显著正相关,与心理弹性呈显著负相关;“理想-现实”自我差异与反刍思维呈显著正相关;心理弹性与反刍思维呈显著负相关。
表1 各变量描述统计及相关分析(r)
在控制性别、年龄的情况下,根据有调节的中介模型检验法[21],运用PROCESS进行检验。结果如表2所示:方程1中“理想-现实”自我差异可显著正向预测非自杀性自伤行为;方程2中“理想-现实”自我差异可显著正向预测反刍思维;方程3中反刍思维可显著正向预测非自杀性自伤行为,且“理想-现实”自我差异对非自杀性自伤行为的直接预测作用不显著,可见反刍思维在“理想-现实”自我差异和非自杀性自伤行为之间起完全中介作用,中介效应量为0.16,置信区间为[0.09,0.23],未包括0,中介效应显著;方程4中心理弹性和反刍思维交互作用项的预测作用显著,以心理弹性得分的平均数及分别加减一个标准差将被试分为3组,采用Bootstrap法分别计算反刍思维在“理想-现实”自我差异与非自杀性自伤行为之间的中介效应值及95%的置信区间,见表3。综上,本研究提出的有调节的中介模型得到了支持,即“理想-现实”自我差异能够过反刍思维的中介作用预测非自杀性自伤行为,且中介作用的后半段受到了心理弹性的调节作用。
表2 青少年“理想-现实”自我差异对非自杀性自伤行为的有调节的中介效应检验
为检验中介模型的后半段是如何受到心理弹性的调节作用,将被试按照心理弹性平均数以上一个标准差和以下一个标准差分为两组,分析反刍思维对非自杀性自伤行为的预测作用。简单斜率检验结果表明(见图2),对低心理弹性的青少年,反刍思维可显著正向预测非自杀性自伤行为(Bsimple=0.43,P<0.001);对高心理弹性的青少年,反刍思维的预测作用则不显著(Bsimple=0.09,P>0.05)。
图2 心理弹性在反刍思维与非自杀性自伤行为之间的调节作用
本研究发现,青少年“理想-现实”自我差异显著正向预测非自杀性自伤行为,验证了假设①。青少年处于理想主义高涨的青春期,对理想自我期望过高以至于难以实现,使得个体更易感受到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巨大差距而产生挫败和失望等消极情绪,非自杀性自伤行为的出现能够暂时缓解该类情绪[22];同时,这一结果可以用Nock[1]的自我惩罚假说进行解释,“理想-现实”自我差异水平高的个体更容易表现出控制、过度计划等消极完美主义特质,且难以在困难情况下坚持完成原定自我目标,上述情况增加了个体通过非自杀性自伤行为进行自我惩罚以缓解消极情绪的可能性。
本研究还发现反刍思维在“理想-现实”自我差异对非自杀性自伤行为之间起完全中介作用,验证了假设②。Higgins[23]发现,理想自我与现实自我之间差异较大的青少年,将产生更多的消极情绪和较高水平的反刍思维。Ginsburg和Kinsman[24]的研究表明,反刍思维的存在使青少年无法理性思考自身行为,个体的自我调节能力和控制能力遭到破坏,无法顺利解决困境,从而使个体长期处于消极情绪中,又进一步增加了反刍思维,导致消极情绪的不断累积,而非自杀性自伤行为能够中断该情绪的累积。在面对“理想-现实”自我差异所带来的失败时,个体虽然会产生失望等消极情绪,但并不一定会采取非自杀性自伤行为,但是当个体由于反刍思维长时间反复思考失败原因,更容易产生非自杀性自伤行为,从而中断反刍对自身的影响,缓解负面情绪[25]。受情绪调节能力的限制,青少年更倾向于采用直接处理消极情绪以缓解压力的方式(即非自杀性自伤行为),来分散对负面情绪的注意力以转移心理压力[26],长此以往形成了一种内部的消极强化,导致非自杀性自伤行为进一步增加。因此,高水平的“理想-现实”自我差异更容易导致个体增加反刍思维,间接增加青少年非自杀性自伤行为的发生。
进一步研究发现,心理弹性在上述中介效应的后半段起调节作用,验证了假设③。高水平的心理弹性可缓解反刍思维对非自杀性自伤行为的正向预测作用。存在反刍思维的个体最大的问题在于无法摆脱消极事件,不能合理调节自身情绪,而心理弹性的存在意味着个体能够在负性事件和情绪中恢复,这与反刍思维面对消极事件时的应对方式存在本质不同[27]。根据Kumpfer[28]的心理弹性框架理论,高心理弹性的个体更善于以积极的方式缓解自身消极情绪从而解决问题,做到有效减少消极环境所带来的压力感;低心理弹性的个体情绪调节能力较弱,当面临失望等消极情绪时,他们更倾向于采取极端的方式(如自伤)以脱离消极状态。席居哲等人[29]也认为,保护性因素的存在减少了危险因素对发展结果的负面作用,即较高的心理弹性避免了反刍思维增加个体的负性情绪体验和非自杀性自伤行为的可能性。
本研究结果揭示了“理想-现实”自我差异和反刍思维影响非自杀性自伤行为的机制,以及心理弹性在该中介作用中起到的保护作用。社会、学校和家庭等多个方面需要共同努力,帮助青少年正确认识自我,教授青少年正确认识自我差异,减少反刍思维;同时,通过教学、沙盘等方式提高青少年心理弹性,帮助青少年积极面对消极事件与消极情绪,从而预防青少年非自杀性自伤行为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