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味老家的挂面

2024-01-11 10:10
农家书屋 2023年12期
关键词:挂面麦粒老城

每次去贵州省盘州双凤老城,我都要吃一碗面条。那碗盛满浓浓乡愁的挂面,让我回味无穷。

老城有几家店铺卖的挂面,已是百年老字号了,面条吃起来柔滑,很有口感。每次经过那里,我都会买几把挂面带回家吃。每当看到那些挂面,便会想起小时候,我母亲做挂面的情景。

提起我家的挂面,得从种植小麦说起。我家的旱地一般不种小麦,听母亲说种小麦容易将土壤变“瘦”(贫瘠),会影响来年种植玉米的收成,且水田里种植出来的小麦比旱地的要好些。那时我家有五六亩水田,每年农历九月收割完稻谷,父亲就牵着那头喂养长达十年的老水牛将留有稻桩的水田犁一翻,把二十公分深的泥土翻到表层,稻桩则压在下面,可以作为农作物生长的底肥。母亲将磷肥与小麦种子一起搅拌,再浇上农家肥料(发酵尿液),这是农家肥中的高效肥料,为小麦有效生长提供很好的基肥。母亲把拌有肥料的小麦种子洒在一条条被翻起来的灰色软泥土上,再将田里的排水沟清理一次,小麦的播种就算完成了。

小麦种子从发芽,到长苗十公分左右时,会经过几场大雪,在越冬期蛰伏中历练。待春天到来,小麦苗迅速成长,历经抽穗、扬花期到灌浆至成熟。进入初夏时节,正是小麦丰收之时,从播种到收割历时八个月左右。

母亲用镰刀割下一根根籽粒饱满的小麦秆,一束束被捆扎好的小麦晾晒几日后,若天气好直接在田里打小麦(将麦粒从麦秆上分离出来),若天气不好则用背架背回家来打。母亲常在一张方桌上打小麦,麦粒在母亲双手扬起的麦秆与桌面碰撞中“脱颖而出”,桌面细小凹凸不平的地方,则是与许多麦粒摩擦碰撞所致。

或许是它们上面凝结了母亲的汗水,脱下来的麦粒在阳光照射下金灿灿的。母亲告诉我,将麦粒薄薄一层铺在花油布上晒两个太阳就可以擀面条了,当时我有点蒙,心想天空明明只有一个太阳,为何是两个太阳呢?便问母亲“晒两个太阳”是什么意思,母亲笑着对我说:“傻孩子,意思就是在晴天的白天晾晒两天的太阳,我们经常把农作物晒一天称为晒一个太阳。”真是农家人也有自己的专业术语,外行人真还不知道什么意思。

起初,我们村还没有通电,想要吃上一碗面,只能手工擀面条。我家每次制作面条前,母亲要用圆形簸箕扬上几次,将麦粒中的残次品筛掉,精选优质饱满的麦粒作为面条的原材料,再将麦粒放在大铁盆里淘洗几次,经晾晒后,在老家后院的石磨上磨出面粉。直到如今,每当我看到石磨,便会想起母亲推拉石磨的情景。

洁白的面粉在空气流动的作用下,一些吹到了母亲的脸上,与其流出的晶莹汗水相融合,使母亲的脸变得白白的,天然装饰了她刻满岁月皱纹的脸颊。一些吹到了母亲的头发上,把仅剩的那一部分黑色头发“染”成白色,母亲一般从早晨磨面粉到傍晚,真应了那句“朝如青丝暮成雪”。那时的我只会调皮捣蛋,怎会懂得母亲的辛苦,时不时从石磨盘里抓一把面粉抛洒在地面上,或随意画出一个不成形的东西,哪里会知道,那一把面粉是母亲千辛万苦用勤劳的双手换来的。

面粉磨好后,母亲会根据面粉量,适当放上一些食盐和碱作为辅料,通过和面、多次饧面、搓条盘条、开面拉抻等环节,这些环节有重复工序,看似不复杂,但每一步都要把握好时间节点。若把握不好,有可能前功尽弃。那时母亲熬夜擀面条是常事,当我早晨起床后,闻到从庭院里飘来的面条香味,便知道母亲昨夜必定又熬夜擀面条了。面条成型后,需要上架拉抻,晾晒几个太阳,等面条晾干变得有点脆时,再用菜刀将其分成三十公分左右的干面条,用棕树叶(也叫棕巴掌叶)把面条一捆捆绑扎起来,手工挂面就制作完成。

母亲做出手工挂面后,我和弟弟妹妹迫不及待等着吃面条。打开一捆干面条,根据食量取一部分放入正在翻滚的沸水里,顿时一股属于面条独特的、熟悉的香味跟随水蒸气在我们周围飘荡,使我们垂涎欲滴。等三分钟左右,一碗碗煮熟的面条就出锅了,撒上胡辣椒、酱油、味精、小葱等,再放一个煎鸡蛋,浇上正沸腾的猪油,即可开吃,这真是迎来胃口大解放。

母亲做出来的面条,很是美味,口感韧劲十足,有嚼劲,尤其嚼起来有弹性。我喜欢吃熟得更透的面条,需要将面条多煮几分钟才出锅,或许是因母亲精选自家种的优质小麦作为原料,加上其精细的手艺,使得面条不易煮烂,也不会粘连在锅底,能始终保持面条形状和细滑质感。

几年后,我们村子通电了。有几户人家买了擀面機,开了擀面厂。从此,母亲不用纯手工制作面条了,但并非所有环节都是机器来做, 和面、饧面等这些环节还需手工做,主要节省了开面拉抻的环节,算是半手工面。尽管面条制作加入机器的协助,但我家的面条依然好吃,口感好,我想大抵与原材料小麦有关,毕竟我家的良田好土都用上了。

多年来,挂面成为乡邻走村串寨常吃的一道传统美食,尤其在农忙时节做饭不能花费太多时间,直接烧开一锅水,放入干面条,几分钟即可食用,比较省时省力。面条与炒米一样,因是速食食品,便成为了乡亲们农忙时节碗里的“香饽饽”。

如今,我的父母已步入花甲之年,因前些年长年累月在田地里辛勤劳作,患有严重的风湿病。离家比较近的那几亩水田早已整改成旱地,母亲每年种植一部分玉米用来养鸡,还种一些季节性蔬菜,自家吃不完的,还可以拿去卖点零用钱。离家较远的田地多年没有种植,部分流转给村级合作社经营管理。

现在吃面条,住在城里的我基本上去超市购买。周末有空时会陪母亲一起去附近乡镇面条作坊购买,母亲说在乡镇作坊买的面条始终是本地生产的,要好吃点,超市卖的面条有可能是外地产的,不如本地的好吃。经过多次实践证明,母亲说得确实有道理,这也是我每次去老城总要买几把面条带回家的原因。

在双凤这座历经六百多年风雨的古城,除了我最钟爱的挂面,还有很多传统手工美食。比如豆花饭、老城凉粉、荞面汤等,渐渐成为在红果新城劳累一周后,周末去老城休闲时必吃的传统食品。

一碗手工挂面,聊以解乡愁。时间宽裕时,我会在老城逛上大半天,吃上一碗盛满浓浓乡愁的手工挂面。寻遍所有卖挂面的人家,跟他们交谈,了解到他们大都是老城人,有的祖上做了好几代面条生意,虽没有赚得多少钱,但也能基本维持生计。他们认为,传统手工面食毕竟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手艺,也不想让它失传。正是老城人始终坚守一颗不变的初心,才让我们至今还能吃上一碗承载着勤劳和朴实的手工挂面。

(胡光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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