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20世纪80年代,铁凝出版小说《玫瑰门》,主人公司猗纹与《金锁记》中的曹七巧有着极为相似的生命历程,但司猗纹绝不是对曹七巧换汤不换药的复制。受生活经验限制,张爱玲目之所及的只是大户深闺之中的女性命运,对于更为具体的时代浪潮和更为普遍的女性生存境遇则缺乏把握,而铁凝却能更深刻地体察到女性异化过程中的其他因素。本文将首先概括曹七巧和司猗纹人生轨迹的同与不同,然后由此分点阐明铁凝对张爱玲书写的继承与发展。
[关键词] 曹七巧 司猗纹 女性神话 历史自觉
[中图分类号] I207.4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7-2881(2023)23-0062-04
门和锁、金色和玫瑰色,《金锁记》同《玫瑰门》的三字题名似乎遥相呼应,而且乍一读来都极美——“金锁”在古代是寓意吉祥如意的幸福之锁,“玫瑰”则自带一种瑰丽梦幻的色彩,但两篇小说的篇名与小说内容其实并不符合,甚至相去甚远。曹七巧脖子上的黄金枷锁锁住了她一生的爱情和亲情,她用那沉重的枷锁也锁住了自己一对亲生儿女的幸福。《玫瑰门》讲的也不是什么如梦如幻的女性自我空间,而是一扇沟通女性隐秘欲望和社会伦常纲纪的大门,门内是本能的肉欲和精神诉求,门外是社会的风云变幻。以主人公司猗纹为代表的女性一生都在门内外来来去去地徘徊。这一“锁”一“门”之中,女性的欲望被黄金镣铐“锁”住,女性的自由被内束在高宅大“门”内。
从“池水般的清澈,睡莲般的纯洁”[1]到男性秩序下的恶女,两位女作家对笔下女主人公的塑造显然有着共通之处。而与此同时,时代的发展和独特的人生际遇赋予了铁凝对女性命运新的体认。铁凝对女性生存状态的探索,对历史文明的反思和对复杂人性的自省,都集中体现在了对司猗纹这个角色的刻画上——她一次次被权力体系拒之门外却依然跃跃欲试的韧性展现了普通人追逐权力时的真实精神面貌;她在受虐的同时费尽心机向身边人施虐与报复,揭露了女性异化时自身的性格缺陷;她最终只能被拘在闺阁,一点点腐烂的冷酷结局也反映了女性解放问题上依然存在的某种文化困境。如果说曹七巧的存在是一场对女性苍凉处境的展示,那么司猗纹的出现就展现出了一种更清醒的觉醒和更极端的反抗,以及对人性悲剧更深刻的反思。
一、共通之处:以恶女形象对抗女性神话
贞女、贤妻、慈母,女性三个不同生命阶段的标签代表了千百年来男性社会所肯定的女性形象。对女性神话争相的歌颂和赞美隐晦否认了女性的真实欲望,无瑕、无欲又无私的完美女性形象被人为制造出来,这是一种“永生永世的微笑的忍耐”[2]。而“恶女”曹七巧和司猗纹的出现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看作是一种对这种话语体系的反叛,她们以最极端的方式还原了人性的阴暗面,从男性世界精心编制的女性模板中挣脱了出来。二人的偏狭和扭曲注定了她们不可能成为女性的楷模与骄傲,但她们身上那种近乎邪恶的生命力却使其成为男权社会中下顽强存活的“恶女”。
1.对传统男性形象的矮化
《金锁记》和《玫瑰门》对男性形象的贬抑和矮化或许有两个方面的考量,一方面,读者得以重新审视并聚焦于父权文化下那些曾经被忽略的男性负面特质;另一方面,男性尊严的沦丧和权威的动摇为女性跃居成为文本主体提供了动力,曹七巧和司猗纹在男性缺席的“无父”背景下正式地成为女性权威。男性群体更多作为灰色背景沉默地从属于女性叙事,而女性则由处于依附地位的女儿、妻子上升成为母亲、大家长,男女主体地位发生了置换。
《金锁记》中的男性没有一个是昂扬刚强的。骨痨的丈夫姜二爷是终日躺在紫楠木的大床上的一摊腻滞烂肉,偶尔坐起身来,“脊梁骨直溜下去,看上去还没有三岁的孩子高”[3]。而姜三爷姜季泽不学无术、轻佻放荡,整日吃喝嫖赌,欠一大笔债。七巧的亲儿子姜长白亦生得一副病态模样,十三四岁却还是瘦小得像是七八岁,长大后狎妓、赌博、抽大烟样样精通。三个姜姓子弟无可救药的堕落昭示了封建腐朽的大家庭注定的衰亡。
《玫瑰门》里庄家的三代男人也同样在外貌、言谈举止、精神层面上存在着不同程度的猥琐和畏葸。夫家败落之时是司猗纹一人撑起了家业,但她越是能干就越是不幸。公公庄老太爷既要面子又不甘清贫,以严厉和刻薄勉强维持着 “家长”的虚荣。丈夫庄绍俭将“双标”诠释到了极致,自己整天混迹在妓院,却分外在意妻子的“不洁”,在新婚之夜抛下妻子去了欢场作乐。儿子庄坦无论是外貌还是性格都半分没有遗传到司猗纹,作者把庄坦的性功能和打嗝紧密联系在一起更是展现出一种近乎恶趣味的幽默,读者在哂笑之余也意识到,女性是男权社会下主要但不是唯一的受害者,强加在男性身上的性期盼同样使他们深受其害,一个失去性功能的男性在人格上也要受到无情的阉割。
2.对罗曼蒂克的消解
“妇人,从人者也:幼从父兄,嫁从夫,夫死从子。”[4]在爱情婚姻上,封建社会中女性的婚姻大事需听父兄的。曹七巧的婚事是兄长做主的,司猗纹的婚事是父亲拍板的,女性没有自主选择的空间。
对七巧而言,爱上姜季泽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尽管姜季泽不学无术,可他曾经以看一个女人而不是一个工具的眼光轻佻地打量过七巧。姜季泽风流的天性使他虽然没有半点诚意,却仍真真假假地勾引过七巧,偶尔俯下身捏一捏她的小脚,害得七巧欲罢不能,姜季泽成了她浓烈情感的唯一宣泄出口,她甚至不顾场合急切地“兜售”自己:“难不成我跟了个残废的人,就沾了残废的气,连碰也碰不得了!”[3]这场畸形的爱恋,是曹七巧对自己命运的一次抗争,她试图以虚幻的爱情支撑自己沉重乏味的人生。然而在分家后,姜季泽的行径使她清醒过来——他佯装出的深情款款,只是为了她卖掉一生才换来的那点家业。七巧在暴怒赶走他后却又后悔了,怨恨自己为什么不肯继续装糊涂。“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3]这句话在小说中不止一次地出現,是七巧对自己罗曼蒂克梦碎的一个苍凉注脚。
《玫瑰门》中同样体现了对罗曼蒂克的消解。造成司猗纹人生悲剧的原因是复杂多样的,但最直接的原因是她爱情和婚姻的不幸。接受过新式教育的司猗纹也曾在学生时代勇敢追求过婚恋自由,与进步青年华致远恋爱,先两情相悦,再以身相许。今天看来水到渠成的恋爱流程,在当时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华致远的音讯全无以及父母的威逼利诱宣告了司猗纹自由恋爱梦的破碎,她最终做了庄家的大少奶奶。“父权的伦理观念专横地要求,未婚妻在交给丈夫时必须是处女。他想明确证实她没有带来外人的种子,他想独享对这即将属于他的肉体的所有权”[5],司猗纹在贞洁问题上违背了宗法祖训,从此面临着强大的道德围剿,丈夫留她独守空房,使她染上性病,给她留下巨额欠债。中年时,司猗纹遇到朱吉开,她想开始一段新的婚姻,却被庄绍俭以重婚罪告上了法庭。刑满释放后,她的离婚诉求又遭到庄绍俭的拒绝,因为他无法容忍自己成为被抛弃的人,他要永远拖着司猗纹。最终两人在这场纠葛中无人胜利,庄绍俭和朱吉开在一年之内先后死去。司猗纹对罗曼蒂克的最后一点盼头被消磨殆尽,只剩下无尽的疲惫。
从父家到夫家,曹七巧和司猗纹像具有使用价值的商品一样被男性买卖。与爱情无关的封建婚姻从一开始就消解了罗曼蒂克产生的基础。
3.对异化情欲的宣泄
福柯在《性史》中提出性欲和权力密不可分。父权社会下,女性的贞洁被物化为男性的私产,女性的欲望被禁锢在伦理的禁区中。曹七巧和司猗纹的自然欲望被忽视了,两人成了男性话语权体系下饱受欲望剥削之苦的典型。
不管是生理的需求还是心理的寄托,残疾的丈夫都满足不了曹七巧。分家后,因为姜季泽的前车之鉴,她无法再嫁。无法宣泄的情欲积蓄到了顶峰之后发展成一种畸形的恋子情结,展现为对儿子的占有欲和对儿媳的嫉恨。对七巧而言,长白成了她后半生唯一一个男人,她没了丈夫还没了情人,决不能再失去儿子。况且,“她不怕他想她的钱──横竖钱都是他的”[3]。对儿子的依恋很快变成了对儿媳的敌视。她事无巨细地探听夫妻二人的性事并在外人面前公开讨论,百般羞辱和诋毁儿媳芝寿,还给长白娶了个娟姑娘当姨太太。芝寿的生命力在压抑环境下消失了,她“直挺挺躺在床上,搁在肋骨上的两只手蜷曲着像宰了鸡的脚爪”[3]。七巧对无辜儿媳这种近乎疯狂的敌意,不是单纯的恋子情结可以概括的。她的婚姻是以物欲为对象对情欲的贱卖。情欲的正当需求一次次落空,她便用对金钱的执着去填补。曹七巧当年就是以儿媳的身份嫁入姜家的,女婿和儿媳对她而言,就像当初进入姜家的自己,都是要来分一杯羹的外来者。但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传统观念束缚下,她又无法像拘着女儿长白一样拒绝让儿子成家立业。芝寿的存在触及了曹七巧心中最隐秘、最深沉的痛楚和恐慌。
尽管所嫁之人身体健全,但司猗纹的境遇实际和曹七巧类似。因情欲压抑而导致的生命压抑,中年司猗纹养成了窥视与压抑家中更年轻女性的习惯,将自己曾经遭受的痛苦加倍宣泄给他人。她习惯性窥听儿子与儿媳竹西发出的动静;在外孙女遭到流氓性骚扰后,司猗纹没有安慰反而仔细盘问细节;儿子庄坦失去性能力,司猗纹对此幸灾乐祸。
曹七巧和司猗纹是曾经饱受禁欲之苦的女人,长期的性压抑一经爆发,便反过来压制更为年轻的下一代女性,这压制似乎象征着性的压抑和变态还将一代代地传承下去。
二、相异之处:司猗纹更强的女性自觉
曹七巧和司猗纹这两个不同时期女性的极端异变共同揭示了男权社会制度的专横与荒谬,而二者又有着微妙的区别。受生活经验限制,张爱玲只看到了大户深闺之中的女性命运,而对更为普遍的女性生存困境则缺乏把握,对时代浪潮也并无特别展现;而铁凝则能更深刻地体察到女性异化过程中的历史因素,以及时代背景下的女性生存经验。在访谈录中铁凝曾表示,“一个好的作家应该非常敏锐地看到时代和生活的变化”[6]。司猗纹更多地表现出了女性生命意识的觉醒,与此同时,她的日常生活也实际映照着时代的话语,这使得《玫瑰门》不再局限于对女性生存困境的把握,而是具有了一种对普遍人性的透视。
1.司猗纹:对男权压制的僭越,从家宅出走的反抗
同样生存在父权制的高压环境下,相比于曹七巧,司猗纹显然有着更清醒的性别认知和女性自觉,这一点首先见于司猗纹采取了曹七巧未曾考虑过的抗争手段。“男人以丈夫的身份粗暴地行使无限的特权统治女人……在大多数国家,丈夫与暴君同义。”[7]面对丈夫,曹七巧并无反抗的魄力和手段,只能“背影一挫一挫地俯下身”[3]哭泣。她的衣食住行等一切开销统统依附于夫家,没有和男性掌权者抗衡的资本与胆量,只能在更弱小的、和自己性别相同的女儿和儿媳面前做个说一不二的暴君。曹七巧的掌控欲并非出于反抗目的,她的异化本质上是对男权意志的继承和沿袭。
而司猗纹的争斗则更直观更强烈地展现出了女性主观生命意识的觉悟与崛起。对丈夫,她以法律为手段发起反抗,一次又一次强硬地提出了离婚,终于把自己从庄家少奶奶的身份里解放了出来;对公公,她以自己的身体为武器发起斗争,忍着恶心逼迫自己把一丝不挂的美丽身体向老人覆盖了下去,以乱伦的方式使庄老太爷从此丧失了维护男性正统的话语权,改写了不对等的家庭关系……如果说曹七巧对一对儿女的掌控像是一种对父权的模仿,那么司猗纹对庄家父子的争斗则是一种对父权跃跃欲試的僭越和反压制。几十年里,与其说她是在勇敢地和庄家男人搏斗,不如说是在和整个父权制做较量。这使得司猗纹对比曹七巧更具有女性自觉的光辉和反抗权力操控的张力。
司猗纹的女性自觉除了体现在与男性对抗性的争斗上,还体现在她对外部世界的渴望上。以曹七巧为代表的旧式女性没有经济自主权,只能整日在家庭中为丈夫儿女服务,波澜不惊的闺阁生活成了“断送她们知识和想象之可能性的监牢”[8]。《金锁记》的结尾,曹七巧流泪幻想着,若是自己当年选择了卖猪肉的朝禄或者沈裁缝家的儿子,现在会是怎么个光景。曹七巧是心甘情愿安于内宅的,她所怨愤和在意的从来不是家庭妇女的身份,而是自己做了谁家的家庭妇女。可曹七巧不嫁入姜家就能幸福吗?她本身目光短浅、行为粗野、为人刻薄,依附男方的心理也未曾改变,未必不会遭受一种新的形式的坎坷。司猗纹却与之截然相反,她一生都有挣脱内宅进入社会的强烈冲动,平生最恨“家庭妇女”四个字,她糊纸盒、砸鞋帮,做保姆、当老师,竭力地展现着自己的能干与有用,想证明自己“绝不是只会蒸窝头的那种被人称做家庭妇女的人物”[1]。
封建社会中,家宅成为男性圈限女性活动范围、彰显对女性控制与占有的空间,家宅之中潜藏着性别、伦理身份的束缚与影响,框定了女性的社会角色。比起自愿幽居的曹七巧来说,司猗纹努力迈出家宅、迈入社会的种种举动意味着女性对自身处境更为清醒的认识和觉悟。小说的结尾处,司猗纹因瘫痪浑身长满褥疮,可她的头脸却还是美丽完好的。头脸和身子的对比是一个惊心动魄的隐喻,她这一生对进入社会的欲望永不消退,直到生命的最后还以强烈的主观意志指挥着无力的身子试图挣扎。司猗纹的逃离和失败隐含着铁凝对女性所处文化困境的思考。从曹七巧到司猗纹的原地踏步暗示着女性解放的任重道远。受几千年的文化观念影响,社会对女性的身份预判和女性對自身的角色期待显然还有着相当的落差。
2.对时代的投影,对人性的开掘
《规训与惩罚》中,福柯认为权力无处不在,社会成员相互的隐匿监视让人时刻处在规训的束缚中。《玫瑰门》对历史横断面的深入剖析尤其淋漓尽致地集中在了对司猗纹这个角色的塑造上。作为旧社会的大少奶奶,司猗纹长年累月地受困于审视窥探和权力压迫下,每日如履薄冰。新婚之夜她就饱尝过丈夫目光的羞辱,“文革”时期她又险些成为群众声讨的对象。
无论身处家宅内还是家宅外,司猗纹成分不好的出身都带给了她挥之不去的身份焦虑。这焦虑使她有着强烈的登台表演的欲望,削尖了脑袋想争取政治地位上的平等。司猗纹绝不甘心做所处时代的局外人,她“时时事事抢先,抢先到有点可疑”[1]。除了可着劲儿表现自己之外,窥探、谎言和出卖也是她滋养欲望的扭曲方式。为了保住自己上街道读报纸的地位,她推卸责任出卖达先生,因为走上街道是时代对她的第一个确认;为了改变自己在政治斗争中的劣势,她编造谣言陷害亲妹妹,因为戏剧性的指鹿为马能令她更迅速地大步迈向“台前”;为了给趾高气扬的罗大妈和我行我素的儿媳以一石二鸟的打击,她精心设计了捉奸戏码,当众撞破寡居儿媳与罗大妈之子的私下交欢……司猗纹被窥探着又窥探着别人,这权力体系下的监视和反监视展现了铁凝对喧哗与骚动裹挟下人性的历史洞察力。
司猗纹并非十恶不赦之人,她至死怀着对华致远的纯洁感情,未曾出卖过他,数十年来,每至清明她都会专程去探望朱吉开的母亲。但她为了自己能够被认同,多么肮脏下作的手段都甘愿尝试。善与恶同时交织在她的身上,比起曹七巧单纯的恶、彻底的疯,司猗纹的形象更真实、立体。她永不枯竭的权力欲望、永远鲜活的争斗本能、浸润在骨子里的自私残酷,让人们一方面鄙视她人格的扭曲和行径的丑恶,一方面也不由自主地感叹她蓬勃的生命力。从这个角度来看,司猗纹的存在使《玫瑰门》成为铁凝最具意义的文本之一,它不仅展现出了一种更为深刻的女性自省,对人性反思也达到了一个新高度。
参考文献
[1] 铁凝.玫瑰门[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9.
[2] 张爱玲.张爱玲散文[M].来凤仪,编.浙江:浙江文艺出版社,2000.
[3] 张爱玲.金锁记[M]//倾城之恋.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2.
[4] 《青少年成长必读经典书系》编委会.礼记[M].郑州:河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13.
[5] 波娃.第二性:女人[M].桑竹影,南珊,译.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86.
[6] 赵艳,铁凝.对人类的体贴和爱——铁凝访谈录[J].小说评论,2004(1).
[7] 多诺万.女权主义的知识分子传统[M].赵育春,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3.
[8] Weisman L K.設計的歧視:「男造」環境的女性主義批判[M].王誌弘,張淑玫,魏慶嘉,譯.臺北:巨流圖書公司,2001.
(特约编辑 刘梦瑶)
作者简介:曹璇,厦门大学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