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 晋
(中央民族大学,北京 100081)
彝族是一个历史文化悠久、祖先崇拜文化比较厚重的民族。彝语属汉藏语系藏缅语族彝族支,分北部、东部、南部、东南部、西部和中部六大方言。彝族所使用的古彝文是一种自创的、历史悠久的、较为成熟的表意音节文字。汉文史志称之为“爨文”“爨书”“倮倮文”“韪文”“夷文”“毕摩文”等。彝族的命名文化丰富多彩,传承和保留着自己独特的命名文化特点和体系。彝族非常注重谱牒,上至王侯贵族,下至普通百姓,都有世系谱牒。彝族传统命名实行严格的父子连名制来确认父子血缘关系。彝族父子连名制的特点是父亲名字后边的一个或两个字音,作为儿子名字的开头字音,依此类推,一代接一代延承下来。据《中国彝族谱牒选编·云南卷》文献记载,可查的彝族父系最长的父子连名家谱有216 代。《蛮书》《唐书》《云南志略》《资治通鉴》《南诏野史》等史籍中均有彝族“父子连名制”的记载。例如,唐南诏国彝族统治者蒙氏十三代王世系父子连名谱牒依次为:罗伽独(独细奴)—细奴阿罗—阿罗盛(罗盛)—盛罗皮—皮罗阁—阁罗凤—凤伽异—异牟寻—寻阁劝—劝利盛—盛丰佑—佑世隆—隆舜—舜化贞。这是彝族历史上典型的父子连名谱牒。目前,彝族父子连名的命名方式在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还保留和使用。随着社会历史的发展与变迁,云南、贵州和广西的彝族已基本改用汉姓,传统的父子连名命名方式基本不再延承和使用。
从已有研究成果来看,学界对四川省凉山彝族命名文化研究的文献资料不少,主要涉及取名习俗、命名特点、人名性别标志、人名的文化特征、人名的历史演变及彝汉命名方式及文化心理阐释等方面。例如,《彝族千家姓》[1]1-397重点对彝族姓氏的来龙去脉系统地进行了介绍,该书在信息收集的地理范围上较广,包括了各彝族地区的姓氏、各姓氏的演化和氏族的古今源流。王昌富[2]1-441探讨了凉山彝族生育、取名及称谓部分内容中的取名及其彝名的社会特征,举例说明了凉山彝族的本名、尊名及其含义和社会意义。宇晓[3]1-329从人类学跨文化比较研究的角度出发,以结构分解和功能剖析为主线,对中国西南各民族的个人命名制度作了多层面、多方位的理论探讨。杜若甫[4]1-1245探讨了各民族的起源、分布、语言文字等内容。
此外,还有吉木哈学等人[5]20-26、马梅[6]13-14、叶康杰[7]74-79、苏久石珍[8]23-27、潘正云[9]11-14等人的研究成果。这些学术成果具体分析了凉山彝族命名方式的文化内涵、文化心理及文化习俗等方面的内容,遗憾与不足的是,已有研究对云南彝族的命名文化较少提及。
目前,云南彝族取名主要有乳名①文中所涉及的乳名命名词汇(语料)实例均用国际通用的国际音标进行记音标注,在语言特征中“汉语借词”部分,由于当地彝族使用的是汉语方言的西南官话,记音时使用的是汉语方言西南官话的国际音标注音。(小名)和学名(大名)两种形式。彝族乳名是出生满月后取的名字,学名是到上学读书年龄后取的名字。乳名一般在农村和亲属间较多使用,学名主要在上学读书、工作中使用较多。乳名与学名一样会一直跟随本人一生一世。目前,云南、贵州及广西彝族地区已不再使用父子连名命名,而是用乳名或学名来命名。因此,文章拟以云南省禄劝县卡底村彝族的乳名命名为个案,探讨云南彝族的命名形式及文化特点。
该村以彝族为主,汉族为辅,是典型的彝汉杂居村落。主要社会交际语是纳苏彝语,其次是汉语。卡底村彝族的名字分为两类:一类是学名;另一类是乳名。卡底村彝族的学名以汉式姓名为主,以汉字作姓。学名取名时也多用汉字取名,以彝语作学名的情况不多见。卡底村彝族人的乳名命名可分为彝语乳名、汉语乳名、彝汉双语乳名(后文简称“彝汉乳名”)3 种。
彝语乳名是依照当地彝族文化观念来命名的,在卡底村彝族老年人中使用得比较多,青少年群体较少使用。彝语乳名的命名形式简洁、内容丰富,如“阿导”是走路像牛一样慢悠悠的,“突次”是银子源源不断、钱花不完,“内谁”是因生病或挑食长不好的瘦女孩等。彝语乳名保留了较多的民族特征,体现了彝族传统的命名文化观念。
汉语乳名是当地彝族用汉字来取乳名的一种命名方式,此种方式在村中的彝族老年人中不多见,但在其他年龄段均有使用。随着时代的变迁,当地人的乳名命名也发生转变,如石仙、六妹、归喜、狗顺等。
彝汉乳名是在乳名中同时使用彝语和汉语的一种命名方式。以这种方式命名的乳名虽数量不多,但在卡底村彝族的各年龄段中都可以找到一些。其表现形式为:一是彝语+ 汉语,如“罗芬”意为“有石头保佑的女孩”,彝语“罗”为石头,“芬”为汉语;二是汉语+彝语,如“阿义”,“阿”为汉语,彝语“义”为跑得快之意。由此可以看出,卡底村人的命名形式在其他文化的影响下已逐渐变化。
从20 世纪30 至40年代开始,居住在卡底村的彝族开始使用带有汉字的学名并逐渐使用汉姓汉名。但在其命名文化中,乳名仍然存有多种命名特征和具体的命名方式,如有以宗教、出生、出身、身体等特征的乳名命名文化现象。
卡底村彝族乳名命名呈现着一种命名文化的特征,即在乳名中体现了出生和出身的特征。其中,以出生特征来命名的有:出生月份、属相、出生时的特殊事件等;以出身特征为乳名的主要围绕其身份来取名,如仆人。
1.出生月份命名
这是以婴儿出生的月份来命名,多使用汉语命名,如表1。
2.属相命名
这是以婴儿出生当年的属相来命名的。这类以属相为命名方式的有使用彝语属相词或汉语属相词两种形式。例如,用彝语属相词来命名的:陆惹(,虎子),鲁惹(,龙子),哈惹(,鼠子),呃莫(,母鸡),陆由(,龙年出生),漆弄内(,狗豆芽),漆麻(tɕʰi33ma″21,狗吉祥)等。用汉语属相词来命名的:狗顺、狗宝、龙宝、晓龙、小虎等。
在凉山彝族地区也存在以属相来命名的情况。例如,拉打(猛虎),拉且(虎跳),尔惹(龙子),尔嫫(龙女),友刚(富羊);属蛇的(注:彝语蛇与金同音,叫“史”,互取谐音)有史打(大蛇),史各(凶蛇),瓦惹(鸡仔);还有以豹和鹰取名的,如日土(白豹),纠诺(黑鹰)等。[2]56
3.出生的特殊事件命名
这种命名方式主要是根据婴儿出生当年的特殊事件命名。有的以亲属所在的特殊年龄点或是孩子诞生时的体重来命名乳名。
使用数字命名的乳名多为汉语乳名,一般分为汉语命名的乳名和彝语命名的乳名两种。其中,使用汉语命名的,如“六十”意为孩子在爷爷60 岁时出生;“四八”意为孩子在爸爸48 岁时出生;“六斤”意为出生时体重有6 斤。使用彝语命名的有:“忒若()”意为初一或大年初一生的孩子,“阿年”指过年时生的孩子等。
这类乳名的命名方式在当地已不多见,一般是旧时根据被命名者的身份地位命名的,多为身份地位较低的人使用。这类名字能够体现个人的身份特征,通常使用彝语命名。在卡底村彝语中,有专门表达仆人的词,如“遮(,男仆)““颇(,女仆)”,这一组对应的词同时兼有性别和身份信息。在“遮”或“颇”后加词缀强化仆人的性别及身份特征或表现其身体特点,如“遮若(,男仆)”“遮黑(,丑男仆)”“阿遮(,男仆)”“遮迫(,胖男仆)”“颇若(,女仆)”“颇迫(,瘦女仆)”“颇旧(,瘦小女仆)”“颇勒(,晚生的女仆)”“颇导(,性子慢的女仆)”“颇黑(,长相丑的女仆)”等。从中可以看出,“遮(,男仆)”和“颇(,女仆)”兼有性别和身份的双重语义特征。
在卡底村,有以婴儿的眼部、头部、鼻部等五官或身体体态等特征来命名乳名的。
这主要是以婴儿的眼部特征来命名,如表2。
表2 以婴儿眼部特征命名
这主要是以婴儿头部和颈部特征来命名,如表3。
表3 以婴儿头部和颈部特征命名
这主要是以婴儿的鼻部特征来命名,如表4。
表4 以婴儿鼻部特征命名
这种命名方式主要是以婴儿的身体体态特征来命名的,包括两个方面,具体如下:
(1)以外形特征来命名。这主要以长相或体态等外形上的特征来命名,如表5。
表5 以婴儿外形特征命名
(2)以行为状态来命名。这主要是以行动时的体态、心理状态等特征来命名,如表6。
表6 以婴儿行为特征命名
这种命名方式通常是在父母对孩子的脾气或秉性较为了解的基础上命名的,这类名字会表达出孩子较为突出的性格特点,如表7。
表7 寓有性格特点的命名
这类乳名的命名一般选一些有美好寓意的事物来给孩子取名,表达父母对孩子的美好期望与祝愿,希望孩子健康、平安地长大,朝着父母所期望的方向发展。此类乳名大都具有吉利、吉祥、美好、安全的美好寓意。
彝语命名的乳名,如表8。
表8 寓有美好期望的命名
汉语命名的乳名。这类命名在卡底村只有两例:宗福、小狗。
卡底村的彝族受当地原始宗教神灵信仰观念和民俗文化的影响,认为若有鬼邪祟怪,会令孩子生病或是夭折。人们为了避免自己的孩子因受到邪祟而夭折,于是给孩子取一些不好听的或是不吉祥的名字来辟邪,让鬼神嫌弃讨厌孩子,不会带走孩子的灵魂,借此祈望孩子健康平安,即以贱名寓福安。这种乳名的命名方式一般使用彝语命名,如表9。
表9 以贱名寓福安的命名
在四川凉山彝族地区也有为避嫌躲灾,取类似乳名的,如“瓦苦”(偷鸡)。①va33(瓦)意义为“鸡”,kʰu33(苦)义为“偷”。即偷鸡(别人家的鸡),事先或事后要告诉鸡的主人。
在彝族原始宗教的不断发展过程中,产生了各种各样的图腾崇拜文化。主要包括自然崇拜、图腾崇拜、祖灵崇拜。这些原始宗教信仰或崇拜文化在彝族乳名命名文化中普遍存在。
在万物有灵观念的作用下,彝族人产生了对自然的崇拜,认为自然界的万事万物都有灵魂,都为有灵之物。从而在彝族意识中产生了石有石神、树有树神、水有水神、火有火神、天地有天神和地神的万物有灵观。在这种观念的驱使下,很多蕴含自然崇拜观念的乳名命名普遍存在于卡底村彝族人的乳名中,概括起来,主要涉及了自然崇拜中的金石(头)、树木、水、火及天地崇拜等。
1.石头崇拜命名的乳名
在彝族人的观念中,有石神的存在。石头有防身护身、求子祈福、驱邪避祸等功能。有些彝族人家的小孩久病不愈或是难以健康成长为人的,父母就会寻找大石磨和巨石,抱上大公鸡并在石头前进行祭拜。祭拜时杀鸡并将鸡毛拔下蘸上鸡血,随后将蘸有鸡血的鸡毛抹在石头上,以保佑孩子不生病、不乱哭,之后在小孩的名字中取石头的彝音“咯”。若小孩因为更改名字而大病痊愈、健康长大,那么每逢过年节之时,小孩的家人都要祭拜石头或石磨且不容他人侵犯,像“咯若”(意为小石磨或小石头)。这些名字一般是在祭拜石头后取得的,直接作为乳名使用。有的彝族人家的孩子非常爱哭,其父母就让孩子祭拜石头并用汉语“石宝”“石仙”“石佑”等汉语来命名其乳名。还有的名字是彝语和汉语构成的,如:“罗芬”的“罗”为彝语的“石、石头、石磨”之意,“罗”字是彝语音译成的汉文,“芬”是汉语;“咯妹”意为石妹,“咯”为彝语,“妹”为汉语。
2.树木崇拜物命名的乳名
彝族的树木崇拜文化中有马缨花崇拜。在彝族妇女所绣的服饰上和在彝族的民歌山歌中都能感受到彝族对马缨花的喜爱,马缨花也可以称为“彝族的族花”。在云南部分彝族地区就有关于马缨花的传说,像云南禄劝、峨山、石屏等县都流传着马缨花与人类繁衍相关的民间传说。马缨花树彝语称为“麻赛()”,意为吉祥、平安、顺利之树。故彝族借其意蕴给小孩取乳名,如“七麻()”意为狗吉祥,“麻若()”或“若麻()”意为吉祥之子。有的彝族会使用其他植物或物体名来给人取名,如“四利()”意为石榴,“阿体()”意为荸荠,“硕尾()”意为金花,“积尾()”意为铜花,“突尾(ʈ)”意为银花,“阿作()”意为栗子。还有的彝区将彝语中的甜荞、苦荞、大米、菜豆、大米粥、荞馍等植物名引入人名当中。
3.水崇拜命名的乳名
众所周知,水是万物之源,地球上的所有生物也最先产生于水。彝族也有“人从水中生”的观念。在彝族经书中有“人从水中来,我祖水中生”的说法[10]32-33,由此人们因水产生了对河神、湖神、井神等水神的崇拜,他们认为只要有水的地方就有神灵的存在。卡底村就有一例以水命名的乳名,即“以若”,意为水之子。
图腾崇拜是人类共有的文化现象。彝族的虎文化、龙文化、葫芦文化、竹文化、鸟文化等就包含了很多图腾崇拜文化现象。虎文化、龙文化、葫芦文化、竹文化、鸟文化等在彝族文化观念中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与彝族的由来产生某种联系。在这些文化中人们更倾向于将图腾物视为祖先的象征,与自己有着亲缘关系。如“人虎互变说”“龙生夷(彝)说”“葫芦传人种说”“竹生人说”“仙鹤、鹰生彝说”等。宇晓曾指出,图腾崇拜是自然崇拜的特例,只有当自然崇拜的对象被崇拜者所处的血缘集团公认为与其有着亲缘关系时,这种自然崇拜才是图腾崇拜。[3]89这里的“公认”更加倾向于群体共识,可以说图腾崇拜是自然崇拜的进一步深化。卡底村的彝族更偏向动物崇拜,并且主要以虎、龙为其崇拜对象。
1.虎崇拜命名
因崇拜不同的动物,各种与动物相关的名字也随之产生。在相关文献中有“鹿蛮”一词,“鹿”为彝语音译,指的是虎。“罗蛮”指凉山彝族,意为虎族。有的彝族还给孩子取名为“陆若”(意为虎子)。彝族人不但以虎作为彝族支系自称,还以虎作为村名、寨名、山名。其中就有村庄名为“罗摩村”“腊母地”等,这里的“罗摩”“腊母”都是母虎的意思。还有以虎命名的山,如在禄劝、东川、晋宁等地都各有一座叫“罗纳白”的山,意为“黑虎山”。据资料记载,“罗色”一词为彝语,意为“虎神、虎长或是酋长”。罗色庙即为“虎神庙”,祭祀虎神庙就是一种图腾崇拜活动。[10]43-44
2.龙崇拜命名
龙文化中,彝族人时常将龙作为乳名,龙在禄劝、武定彝族纳苏土语里叫“鲁”,与汉字“龙”发音相近。有的彝族人家会给自己的孩子取带有龙的乳名。如“陆由”意为龙年出生,“鲁若”意为龙子。
此外,在云南北部与禄劝县比肩而立的武定县中,就有彝族使用动植物或自然现象作为图腾的氏族或家族名的,如虎、黄牛、鼠、猴、獐、龙、蛇、梨树、水、黑、山、光明等10 多种动、植物自然现象。可见,当地彝族崇拜物十分丰富。[4]641-642
云南禄劝县云龙乡卡底村彝族乳名的命名除上述情况之外,还有其他类型的乳名命名方式,如性别、祭拜物、语言借用等。
卡底村有些彝族的乳名中会有性别的体现。通过乳名可以明了其性别。命名格式一般为:性别标志词+ 名词/形容词。命名时性别标志词在汉语和彝语中均有使用。例如:“若钮①彝语“若(zo33)”意为“男性/儿子”,“钮(ȵǫ33)”意为“小”。”,意为小儿子/幺子;“乃勒②彝语“乃(ne33)”意为“女性/女儿”,“勒(lκ″21)”意为“迟的/晚的,寓指小的。”,意为小女儿/幺女;“乃尾③彝语“乃(ne33)”意为“女性”,“尾(vi″21)”意为“花”,一般女性用。(”,意为女儿花/女花。
在卡底村,这种命名方式是以小孩所祭拜的人或物来命名的。究其因是:有的彝族小孩爱哭或是老是生病,于是就会让孩子去祭拜某人或某物来祈求该人或物的保佑。这类乳名一般使用彝语命名,如表10。
表10 以小孩所祭拜的人或物命名
我们从上述卡底村彝族乳名命名的方式和类型中,可以知道其乳名的命名方式主要集中在两种大类上,即以彝语命名的乳名为主,以汉语命名的乳名次之。也就是说,卡底村彝族的乳名命名以彝语乳名为主,以汉语乳名为辅。在二者互补的基础上,卡底村彝族乳名命名还有一种特殊的形式,即以汉借词命名的乳名。
卡底村的彝族除使用母语彝语之外,还使用汉语西南官话,所以在语言交际和使用过程中,也借用了一些汉语词汇。因此,在命名乳名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地借用了汉语词汇。汉借词(又称“汉语借词”)在借入方式上可以分为:整体借用、彝汉合璧、借汉重组等形式。比如“手机”即“手机”,是整体借用;“塔亩”为“一亩”,是彝汉合璧;“舞提”为“跳舞”,是借汉重组。这3 种汉借词中,前两种汉借词在卡底村的彝族乳名命名中也是一类命名形式。
1.“整体借用”命名
“整体借用”是在借词方式上将汉语的语音、语义、词素一起借入纳苏彝语,借入的词基本都是现代社会发展中出现的新概念、新事物以及政治文化词,包含的方面很广,包括了地名、机构、专有名词等名称[11]62。当地彝族将这种借词方式所包含的名称和词汇使用在乳名的命名上,通常会选取有吉祥、吉利、平安等美好寓意的词汇作为孩子的乳名,如表11。
表11 “整体借用”命名
在“整体借用”的命名方式中,还有一种命名方式是直接借用外来宗教人名等给孩子取乳名。这类“整体借用”的乳名是因为卡底村的部分彝族信仰基督教,因此在命名上有一部分当地的彝族信徒使用《圣经》中重要人物名来取乳名,希望孩子像经典中的人一样厉害。于是出现了以往彝族命名史中少有的用“整体借用”的方式,取用外来宗教人名来命名的现象,如“保罗”“约瑟”“亚大”等。
2.“部分借用”命名
“部分借用”也称为“彝汉合璧”,是指纳苏彝语和汉语词素组合而成的词。纳苏彝语吸收汉语借词的同时,在词语中体现一部分是纳苏彝语的语音、语义或词素,另外一部分是汉语的语音、语义或词素,它们共同构成了纳苏彝语的词汇,其结构形式是:纳苏彝语数词词素+汉语量词词素=数量词汇。[11]62与以上借词方式的结构形式不同,在卡底村彝族乳名命名方式中,其结构体现为:彝语称呼习惯/彝语吉祥词+ 汉语词汇=彝汉合璧乳名。这种形式中的“彝语称呼习惯/彝语吉祥词”往往用彝语表达,而“汉语借词”用汉语表达,如表12。
表12 “部分借用”命名
彝族的命名文化丰富多彩,传承和保留着自己独特的命名文化特点和体系。在彝族的乳名命名方式上,云南禄劝县云龙乡卡底村彝族乳名的命名特征和方式体现在以彝语乳名命名为主,以汉语命名的乳名为辅,在二者互补的基础上,存在整体借用和部分借用(彝汉合璧)两类以汉语借词为彝族乳名命名的形式。这些乳名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本人及其亲属的家庭背景、文化程度、宗教信仰、脾气秉性等信息,同时也对孩子寄予了美好的期望,这也是乳名命名中的重要目的之一。
一个人的乳名既是个人符号,更是一种社会符号,它具有一定的社会性。人们通过个人符号参与到社会活动中,个人符号就变为了一种社会符号,可使个人能够更好地参与社会活动。婴孩作为其所处的社会或社区的新成员,不仅迫切需要一个符号来识别,而且作为在未来要融入社会活动的社会成员来说,也需要一个符号来得到社会的公认,以便于通过乳名正式地、顺利地参与到社会生活和活动中。不难看出,云南彝族乳名的命名方式及特征,正体现了个体文化符号的内在价值和对社会文化的外在价值。无论是彝语命名的乳名、汉语命名的乳名,还是彝汉合璧的乳名,在云南彝族地区,特别是在以彝族为主体的卡底村聚落中,乳名自孩子出生起始终跟随使用。遗憾的是,彝族的乳名在谱牒中不入家谱,彝族乳名的命名文化处于难以保存或承传的境地——思考和改善这种情况,正是本个案具体考察和记录云南禄劝卡底村彝族乳名命名的意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