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起那年的豆腐,我把它叫作 “豆腐肉”。
“豆腐肉”是一个穷人家里最馋的孩子的秘密叫法。猪肉当然比豆腐好吃多了,可是想要吃到猪肉必须等到过年。退而求其次,没有猪肉吃,去豆腐店买块豆腐烧咸菜,那豆腥味就在铁锅里被置换成了“肉”的味道。“豆腐肉”就是在灶后面一边烧火一边咽口水的馋孩子命名的。
家里有个规矩:谁干活,谁的力气大,谁先吃。父亲当然是我们家里第一个吃饭的人。等到我上桌的时候,“豆腐肉”已经看不到多少了。每次吸吮筷子头上最后的“豆腐肉”汤汁时,我就暗暗下决心:我要自己给自己买“豆腐肉”。
每天都有新豆腐,新豆腐都在豆腐店盛满水的扁缸里。要把新豆腐买回家,就得花钱,或者用黄豆去换。
我们家里是有黄豆的,但那黄豆并不属于我,而属于母亲。我便悄悄瞄准了人家收获过的黄豆田。
黄豆秆上挂的黄豆荚从来不是同时成熟的。首先成熟的黄豆会“自爆”。“自爆”完的黄豆,有的属于喜鹊,有的属于田鼠,当然也有被田鼠和喜鹊疏忽掉的。那些被田鼠和喜鹊疏忽掉的黄豆就是我的“金豆子”。
母亲是知道我在悄悄积攒“金豆子”的,她没有说什么,反正又没有动用属于她的黄豆。
收获黄豆的季节过去了,我积攒的“金豆子”也快有两小把了。母亲也终于问到了这些“金豆子”的下落。
我说了自己的目标是“豆腐肉”,是期待了一个秋天的“豆腐肉”啊。但母亲说这些豆子可能换不到一块豆腐。
豆腐店离我们家很近,步行大约需要十分钟。我含着满嘴巴的口水等着母亲。过了一会儿,母亲拿着碗回来了。碗里有东西,但不是我渴望的“豆腐肉”,而是满满一碗新鲜的豆腐渣。
后来,母亲就把这碗豆腐渣炒成了辣椒炒豆腐渣。豆腐渣上桌了,我当然也获得了上桌吃饭的资格。父亲和母亲都在表扬我“有用”,表扬这碗用“金豆子”换来的豆腐渣真的很香。
我当然知道这碗炒豆腐渣很香,但我心里还是更想我期待了一个秋天的“豆腐肉”。
摘自《新民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