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亚军 王战军
(1.华北电力大学 高等教育研究所,北京 102208;2.北京理工大学 研究生教育研究中心,北京 100081)
“推进教育数字化”被写进二十大报告,标志着推进教育数字化已经成为全党全社会普遍共识和国家重要战略目标(1)杜玉波.以数字化赋能高等教育现代化[EB/OL]. https://www.cahe.edu.cn/site/content/16168.html,2023-04-23.。研究生教育是衡量一个国家高等教育竞争力的关键标志,是高质量人才储备的主要来源,是科技竞争的主体,是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的关键因素。数智时代,以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等为代表的数字技术与研究生教育的融合之势愈演愈烈,一场研究生教育的深度变革扑面而来。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作为研究生教育变革的重要保障和开路先锋,在数字化浪潮的冲击下,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的使命愿景、结构样态、运行机制等都发生着深刻的变化,传统管理组织形态被动摇、被颠覆。面向“两个一百年”的国家发展目标,面向研究生教育强国建设,面向汹涌的数字化浪潮,把握时代大势,顺应时代潮流,因时而变,因势而变,因数而变。以主动的姿态,重塑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新形态,成为研究生教育应对时代挑战,推进数字中国建设和研究生教育强国建设的重要途径。
“时势观”在中国传统哲学和中国古代历史中占有重要的位置。时至今日,“时势观”不仅是一种认识论的存在,更具有重要的方法论意义。古往今来,大事所成,必成于顺时取势。现代社会瞬息万变,不稳定性、不确定性明显增加。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九大报告中指出,世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中国也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时在变,势在变。变革是永恒,是必然。应变之道,唯有审时度势,以变应变、以变治变。
“时”,最初之意为“四时”,后引申为时宜、时机等。《周易·贲卦》中“观乎天文,以察时变”之“时”,即指四季时序之意。而“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革之时大矣哉!”之“时”与人事相联系。人事有成,必“遇其时”之“时”则蕴含了“时机”之意。
“势”,盛、力、权也。(《说文解字》)“势作为哲学范畴,其本义为变化趋向,具体包含两层意思:一是事物与事物之间的相对位置,即所谓形势;二是由这种相对位置而引起的变化趋向,即所谓趋势”。(2)张岱年.中国古典哲学概念范畴要论[A].张岱年全集(第四卷)[C].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6.593.换言之,势有两态,静态的现在和变化的未来。现在从“形势”,未来则从“趋势”。
“时”和“势”虽各有其意,但又常常互为置换。时至今日,“时”“势”两者已经不做二分。关于“时势观”,不仅理论研究成果丰硕,其广泛的实践价值更为引人注目。大而言之,“时势观”在匡正天下、经邦济世、富国安民的实践活动中具有统领作用;小而言之,“时势观”对于个人的成败以及组织的兴衰发挥着指导和启迪作用。
“时”视角下“时势”的历时性特征。孟子曾有曰“彼一时,此一时”。历时性和变化性是相通的。“时”的变化特征决定了审时、顺时、因时、随时的重要。凡成功所在,皆因不失时、不违时。“圣人不能为时,亦不失时。时非圣人所能为也,能不失时而已。”(3)苏轼.论封建[A].苏轼全集校注第10册(卷五)[C].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2010.524.《周易》第十七随卦《彖传》亦曰:“天下随时,随时之义大矣哉”。正所谓“变则通、通则久”,变才能抓住时机,才能有长久的生命力。凡事种种,莫不如此。
“势”视角下“时势”的客观性特征。时也、势也,“时”“势”一体决定了“时势”客观性和历时性的统一。时势虽瞬息即变,但却可感、可知、可用。“时势观”常常被用来解读历史。“时势造英雄”即是“英雄”把捉时势、利用时势的最好解释。当然,“时势观”的价值不是仅用来总结过去,其更是被作为把握当下、预判未来的利器。
“明者因时而变,知者随世而制。”(4)桓宽.盐铁论[M].陈桐生译注.北京:中华书局,2015.129.“通变说”作为“时势观”的内核,是“时势观”的价值所在。《系辞》有云,“通变者,趋时者也”。不论是解释历史之“变”,还是探求未来“之变”,“时势”都是一个绕不过去的话题。
学位制度建立以来,伴随着我国学位与研究生教育的发展,我国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呈现出与时俱变、与时俱进的特征。从改革开放之初,随着学位制度建立而建立起来的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到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建立,政府职能转变下省级学位委员会的成立,再到为满足经济社会发展对研究生“量”和“质”并进要求下研究生院的试办,“高等学校与科研院所学位与研究生教育评估所”“中国学位与研究生教育学会”等社会组织的建立,信息化、数据化和数字化推动下“全国学位与研究生教育数据中心”的创建等等,无一不显示出我国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因时因势变革的鲜明特征。
未来已来,世界之变、中国之变,前所未有。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明确指出,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正加速演进,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深入发展,国际力量对比深刻调整……世界进入新的动荡变革期。“以信息化、智能化为突出特点的科技大发展百年未有,以经济全球化为基本特征的国际经济秩序大调整百年未有,一大批新兴国家和发展中大国快速崛起引发的世界格局大变化百年未有,全球治理体系及治理规则出现的变化百年未有。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带来中国国际地位的变化百年未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取得的成就在世界社会主义发展史上百年未有。”(5)罗建波.准确把握百年大变局中“时”与“势”[J].中国党政干部论坛,2021,(12):44-48.
研究生教育肩负着高层次人才培养和创新创造的重要使命,是党和国家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的动力基础,是中华民族实现伟大复兴的根基,是中国式现代化建设的重要引擎。(6)王战军,赵敏.新时代我国研究生教育的新使命、新举措[J].现代教育管理,2023,(4):44-53.面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大局,科学识辨研究生教育“时”与“势”的变革逻辑与变革趋势,与时偕行,乘势而上,就成为推动我国研究生教育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前提和基础保障。
当大数据、互联网、人工智能、云计算等新兴技术蕴含的新理念、新思维、新方法不断渗入社会各个领域时,社会、经济、教育、文化、科技等领域的认识论和方法论也在不断变革。研究生教育作为新技术运用的先行者和技术变革的引领者,数字技术对其的影响直接而强烈。数智时代如何赋能研究生教育、如何将数智技术的潜能转化为研究生教育发展的动力和势能,如何深度理解和准确研判数智时代研究生教育的使命、责任和目标,是数智时代研究生教育改革发展最核心和最关键的问题。
研究生教育肩负着高层次人才培养和创新创造的重要使命,是国家发展、社会进步的重要基石,是应对全球人才竞争的基础布局。“面向世界科技竞争最前沿,面向经济社会发展主战场,面向人民群众新需求,面向国家治理大战略”,发展研究生教育是新时代研究生教育的重要使命担当。研究生教育恢复之初,我国研究生教育与经济社会创新发展并没有直接的联系。随着知识经济社会的到来,研究生教育发展与外部经济社会发展的互动越来越多,研究生教育成为培养科技创新人才生力军的主阵地、科技发展和科技产业创新的前沿。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研究生教育在培养创新人才、提高创新能力、服务经济社会发展、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方面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高质量发展是新时代我国研究生教育的突出表征和核心主题。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发展之间的矛盾”。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是迈向新征程的需要,是推动经济社会发展的需要,是教育自身跨越发展的要求,也是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要求。(7)王晔.习近平在看望参加政协会议的医药卫生界教育界委员时强调:把保障人民健康放在优先发展的战略位置 着力构建优质均衡的基本公共教育服务体系[N].人民日报,2021-03-07(1).研究生教育的高质量发展既是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内容,也是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的条件和支撑。全国研究生教育会议的召开,标志着我国研究生教育进入了高质量发展阶段。
高质量发展研究生教育首先要解决何为高质量,即高质量标准的问题。对于研究生教育而言,高质量是一个内涵丰富的概念,高质量的研究生教育体系、高质量的研究生教育管理、高质量的研究生培养等都是其中应有之义。数智时代,数字技术成为我国研究生教育发展的新引擎。数字技术对研究生教育的嵌入和渗透,研究生的数智素养、数智思维、数智技能成为衡量研究生教育质量的重要指标。
实施教育领域的数字化转型战略计划已经成为世界趋势。世界各国纷纷谋划高等教育数字化战略,积极推进教育数字化战略行动。2021年11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布了《共同重新构想我们的未来:一种新的教育社会契约》,明确指出“数字技术蕴含巨大的变革潜能,要找到将技术潜力化为教育变革动力的现实路径”。在欧洲,欧盟发布《数字教育行动计划(2021-2027年)》;德国推出“数字型知识社会”的教育战略和国家人工智能战略,并于2021年启动国家教育平台建设;法国将数字化大学战略纳入了《高等教育与研究法》。2021年,俄罗斯推出《科学与高等教育数字化转型战略》。英国陆续推出《数字英国战略》《国家人工智能战略》《国家网络安全战略》等。法国则将数字化大学战略纳入了《高等教育与研究法》。亚洲的日本、韩国、印度、新加坡、越南等国家,非洲的南非、埃及、尼日利亚等国家,北美洲、南美洲、大洋洲等都积极谋划并推进高等教育数字化战略行动。
研究生教育数字化是数字中国战略的重要部分。2023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数字中国建设整体布局规划》。《规划》指出,建设数字中国是数字时代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引擎,是构筑国家竞争新优势的有力支撑。加快数字中国建设,对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具有重要意义和深远影响。数字中国战略的实施为创新研究生教育路径、重塑研究生教育组织形态、推动研究生教育高质量发展提供了新的重大机遇。在数字中国战略实施的过程中,不仅研究生教育的课堂教学手段、导师指导角色、学生学习角色发生着变化,研究生教育培养方式、评价方式、管理方式也在发生着变化,研究生教育目标、愿景更是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1978年我国恢复研究生招生,当年招生10708人;到1998年,招生规模增长到7万余人,20年间年均增长不足3000人;1999年我国研究生招生规模开始加大,1999年招收研究生9.2万人,到2019年招收562698人,20年间年均增长2.35万人;2020年,随着全国研究生教育会议的召开,研究生教育规模尤其是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规模更是实现了突破性增长。根据《2021年全国教育事业发展统计公报》,2021年我国研究生招生突破百万,达到117.65万人,比2020年增加7.00万人,增长6.32%。2019年,我国高等教育进入普及化阶段,高等教育的普及化将迎来新一轮研究生教育的发展浪潮。然而,我国虽已进入高等教育普及化阶段,但与同处于高等教育普及化阶段的国家相比,我国研究生教育在相对规模、结构、支撑条件、国际化程度等方面与发达国家仍存在巨大差距。整体上,目前我国每千人中的注册研究生数约为2.2人,美国等发达国家则在9人左右。因此,在今后较长的一段时间内我国研究生教育仍然有不断发展的空间和需求,扩大研究生教育规模依然是研究生教育发展进程中的路径选择。
驭势必先明势,明势才能顺势。数字技术与研究生教育的深度融合,刷新着研究生教育管理的“势”与“事”,冲击着研究生教育管理的主体、内容和模式,颠覆着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形态和生态,因时、因势、因“数”而变成为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变革的战略基点。
数字化素养成为研究生培养目标的基本组成。研究生教育培养目标具有“因时而动、因势而动”的特征。我国研究生教育恢复初期,主要为高等院校和科研院所培养教学科研型人才,培养目标为掌握本门学科的基础理论和专门知识、具有从事科学研究工作能力的高校教师或科研人员。随着研究生教育与社会联系得越来越紧密,研究生培养目标越来越多元。知识迁移能力、岗位胜任能力、学习能力和发展能力、创新能力和创造能力以及辩证思维、系统思维、创新思维、批判性思维等都成为一个合格研究生必备的素质和能力。数字技术与社会的嵌入和融合使得数字能力成为人们立足社会的必要能力。因此,数字素养也成为研究生素养的必备组成,成为一个合格的“数智人”是研究生立足社会的基础要求。2018年,牛津大学马丁商学院与培生公司和雀巢创新基地合作编写了一份报告。报告从数字和人工智能可能创造的岗位要求总结了未来公司可能需要的一些人才素质:判断力和决策力、思想流畅度、学习主动性、系统评估能力、独创性、学习方法、演绎推理能力、解决难题的能力,以及系统分析监测的能力(8)安东尼·塞尔登,奥拉迪梅吉·阿比多耶.第四次教育革命:人工智能如何改变教育[M].吕晓志译.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20.184.。分析这些素质能力就会发现,数智素养、数智技能贯穿其中,既是这些素质的内在构成,也是这些素质养成的外在保障。
规模化下的个性化需求。教育从以世俗化为主要内容的大众化教育时代进入了以人工智能、增强现实和虚拟现实等为主要内容的普及化和个性化教育互融的时代,极大提升了“因材施教、因才育人”教育理念的实现程度。研究生教育的个体化培养是早期研究生教育有别于其他教育最明显的特征。但庞大的研究生教育规模和传统的教育条件使得个性化培养和因材施教只能作为一种理念和理想而存在。数智时代,大数据汇聚了海量的教学资源、科研资源,大连接实现了“开放”和“共享”,虚拟现实等为研究生提供了无限的可选择空间和泛化学习空间,数据共享、设备协同、知识互联、群智融合,研究生从知识的吸收者变成主动的学习参与者,拥有了不弱于学校和教师的学习主导权。技术的加持下,教育的同质化被打破,学生的个性化得到最大程度的尊重,因材施教真正成为可能。
多元化的培养模式融入导师制。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与创新,研究生教育也从单一学科转向多学科知识交叉融合的复合人才培养模式。在全球经济、社会和历史发展进程中,研究生培养模式的转型作为制度性成果,代表了各个时期的变革和进步。随着信息技术革命及“互联网+”时代到来,数字化学习方式成为了一种新趋势,为创新人才培养提供了新的契机。有学者曾总结了国际上研究生培养的模式,认为研究生培养模式经历了学徒式、专业式和协作式三个发展阶段,并形成了一套完整的培养体系。我国自改革开放以来一直致力于推进“双一流”建设工作,研究生教育改革也随之成为国家重点关注内容之一。在研究生教育领域,数字技术、数字装置、数字应用、数智理念、数智思维和数智逻辑的不断渗透和扩展,打破了研究生教育固有的时空限制,线上线下融合,虚实场景融合,混合式教与学、沉浸式教与学等等新的教学模式和培养模式不断出现,导师制的内涵被重新定义,研究生培养模式不断丰富。
大连接下研究生多元管理主体的协作。当研究生教育还处于“象牙塔”之顶时,研究生教育的主体限于研究生培养单位,更进一步而言则是研究生培养单位内的研究生管理机构和导师。随着中国科学院和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共同培养博士生,这种单一主体培养研究生的格局被打破。应用型硕士生的培养开始将企业纳入到了研究生管理主体的队伍内。但此时非研究生培养单位的研究生管理主体角色并不明显。从1992年开始的产学研联合培养、政产学研联合培养,到后来的产教融合、科教融合,研究生教育管理主体不仅日益多元化,而且管理主体的主动意识和主动行为不断加强。研究生教育的宏观管理组织超出以往,在国家一级,新型研究生教育管理主体不断涌现,除了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教育部之外,国家发改委、财政部、国资委、科技部、人事部等几乎所有部委都在研究生教育管理体系中占有一席之地。数字化时代,如何利用数字技术,打造多主体共同参与的信息集成平台,疏通多主体共同参与决策的有效路径,实现多主体的高效协同成为应对数智时代研究生教育管理之变的关键所在。
大数据下研究生教育管理内容的变化。研究生教育的数智化转型是研究生教育全要素、全业务、全领域和全流程的转型。在一切皆可数据的时代,数据成为研究生教育管理的首要内容。如数据的收集、存储、处理、使用和开放;数据平台的搭建和管理;数据风险的防范,数据质量建设、数据文化建设、数据伦理建设和数据法律体系建设等。
智能化下研究生教育管理模式的创新。当数字技术和人工智能融合于研究生教育管理时,研究生教育决策和管理的智能化、精准化、科学化也在不断提升,传统的研究生管理模式、质量评价体系和质量保障体制机制不断被改造和创新。流程化的线性管理范式逐渐向以数据为中心的扁平化范式转变,管理决策也突破了经验驱动开始向数据驱动转变,单向的命令式管理开始向协商式管理转变,“各扫门前雪”式的管理也逐步转变为协同管理,事务性管理向评价、预测、预警管理转变等。
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形态被重塑。在数智化改革升级和转型浪潮的冲击下,研究生教育管理实现着整体性变革。管理内容在扩充的同时不断聚合,管理主体在不断壮大的同时协同度增大;资源垄断被打破,“流程桶”被压扁,“部门墙”被拆除,科层制的组织形态遭遇危机,研究生管理组织的权责范围、目标功能都发生着前所未有的变化,传统组织结构出现裂痕,研究生管理组织形态面临重塑。
研究生管理组织间关系被重建。数字技术突破了时空界限,刺穿了研究生教育系统与政治、经济、文化、科技等社会各子系统的边界,研究生教育与社会越来越融合。人际网络、知识网络和资源网络的搭建推动着研究生教育管理多主体、多元素、多链条的交互共生和协同创新,多元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在研究生教育发展中的参与度和协同度加大,协同创新、交互共生成为研究生教育组织间新的生态模式。
研究生管理组织权责不断调整。大数据和大连接带来了资源供给模式和管理模式的变革,数据管理成为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的重要职能。数据供给主体和需求主体从政府、学校走向政府、学校、企业、行业、个体等多元主体的供给和需求;供给内容从以政府为主体的完整的、系统的资源供给转向碎片化的供给;从统一垂直式的供给走向以个人需求为导向的精准化选择;数据形态从实体的形式走向交互式、智能化、虚拟化。资源形态和供给方式的变化对于组织管理提出了新的要求,数据的使用权和所有权、数据的质量管理和风险管理、数据的伦理建设等都影响了组织管理权责的变化。
世界上没有什么永恒的东西,一切都在变化,一切都在发展。(9)斯大林.无政府主义还是社会主义?[A].斯大林全集(第1卷)[C].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53.227.我国研究生教育重生于改革,成长于改革。在改革中发展,在发展中改革,改革与发展一直是我国研究生教育的主旋律。一部研究生教育发展史,就是一部研究生教育改革史。从研究生教育恢复至今,我国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变革都是在既定框架下的改良式改革。这种改良式的改革既在一定程度上适应了社会经济发展以及研究生教育发展的需要,也在一定程度上保持了我国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的稳定性。但是,由于缺乏全局的、系统的设计,注定了这种应景式的改革并不彻底,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也积弊甚深。
改革开放四十多年来,我国研究生教育改革成效显著。规模上,成为名副其实的研究生教育大国;结构上,形成了多层次、多类型的研究生培养体系;质量上,开始从研究生教育大国向研究生教育强国迈进;管理上,形成了多元化组织参与模式,中央、地方和研究生培养单位的研究生三级管理体制不断完善。进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研究生教育也站在了一个更高的起点和更大的舞台上。与强国建设和创新型国家建设中研究生教育肩负的使命相比,与实现中国式人的现代化的目标相比,与研究生教育治理体系现代化的要求相比,与大数据、互联网、人工智能等数字技术带来的时代变迁相比,传统的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形态以及研究生教育改革模式的不适应性越来越明显。
1.组织结构多被动调整,缺少前瞻性
“见事迟”乃改革大忌。我国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变革的过程是一个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结构随着研究生教育改革不断调整和优化的过程,但这种调整和优化都是随着管理内容变化而进行的局部调整,改革多机械和被动。以学科管理组织为例。在研究生教育发展的早期,不论是宏观还是微观层面,较少出现独立的学科管理组织,而此时的研究生管理机构也大多依附于其他机构之下。即使在流程化的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如招生办、培养办、学位办等纷纷设立的情形下,独立设置的学科办仍然是寥寥无几。部分研究生培养单位采取与学位办联合办公的方式,也有部分研究生培养单位由学位办直接承担学科管理的职能。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重点学科评审和学位授权点申报工作不断深入,学科建设受到前所未有的重视,于是越来越多的研究生培养单位开始设立独立的学科管理机构。随着学位授权改革和国家重点学科审批被取消,部分高校的学科办又或被新成立的规划办取代,或与之前存在的规划办等部门合并。
2.组织运行多经验决策,忽略技术的应用
经验决策在人类社会历史上曾经有过非常高光的时刻,一些英明的决策至今还为人们所津津乐道。但是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也随着人类社会实践活动复杂程度的加深,传统的经验决策已经显得越来越力不从心。运筹学的出现,使科学决策进入人们的视野和实践。不过就研究生教育而言,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决策过程中的技术含量似乎并不高——即使技术,尤其是大数据和人工智能技术,在决策中的应用越来越成熟。于是,一方面是数字化时代研究生管理工作越来越复杂,另一方面则是决策路径依赖导致的“修补性”决策屡见不鲜。
3.多纵向层次职能调整,忽略了职能整合
政府管理职能的转型以及中央政府权力的下放是我国研究生教育体制改革的主要内容。政府职能从集权式管理逐渐过渡到立法、拨款、评价、服务职能,省级政府研究生教育统筹权加大,研究生培养单位自主权和积极性同步提高。但是,这些改革多是停留在中央、地方和研究生培养单位之间固有权力的调整。随着社会的发展、研究生教育的扩张以及技术的进步,研究生教育管理内容已经远远超出以往。一些新的内容管理出现空白:如大数据带来的信息的搜集、信息的使用、信息的安全等问题,谁来管、管什么、如何管都成为目前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要面对和解决的关键问题。
4.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多各自为政,少有效协同
随着研究生教育管理内容的扩张,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多元化特征日益明显。中央、地方和研究生三级管理组织不断分化,准政府组织、学会、协会等社会团体,以及营利和非营利的各种评估组织、企事业单位都对研究生教育有着一定的话语权。但是,这些组织大多各自为政,组织间边界清晰且牢固。以研究生教育评估为例,研究生教育评估作为研究生教育质量的基础保障,不仅是政府和研究生培养单位进行管理的重要手段,也是外界参与研究生教育管理的主要途径。但是由于组织之间缺乏有效协同,信息共享程度不高,无形中加剧了被评估单位工作的繁重;而且信息不可靠、不透明导致的评估结果的不合理,更是造成了被评估单位的无所适从,干扰了被评估单位的正常工作秩序。
数字化时代是一个“数据不是一切,但一切都将变成数据的时代”,是一个数据成为关键和核心生产要素的时代,更是一个以数据为核心、以数字技术为基座的数字化浪潮汹涌的时代。当研究生教育与数字化相遇,数字化对研究生教育的冲击避无可避。数字化时代不仅是一种技术表达和技术变革,更是一种认知与思维的革命。在数字化颠覆性和变革性力量的冲击下,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的变革就成为一种突破原有思维模式和思维框架的颠覆性变革,一种固有组织样态不断被打破、新型组织样态不断被重塑的变革。
从“我要”到“我应”思维方式的转变。“我要”思维模式下,“我”是高高在上的命令发布者,表现出权力上扬和责任下移的责权分离;“我应”思维模式下,“我”不再是站在其上和其外,而是融入其中,以服务为主,变“我要”为“他要”下的“我应”。
从单一的追求“效率”到“效率”“效益”“效能”统一下管理目标的转变。实践表明,单纯的组织效率提升并不一定带来组织效能的提高,甚至一定程度上造成组织价值观的扭曲,为长远发展埋下祸根。
管理手段的转变。研究生教育的数字化管理是研究生教育数字化转型的必然结果。技术的加持下,管理的决策方式和手段逐渐从垂直、线性、命令式、封闭管理向扁平化、平台化、协商式和开放式管理转变。
管理内容的转变。围绕数据治理、平台搭建、网络连接、资源共享、标准与规范、法律与伦理、环境与生态等,研究生教育管理内容实现着从元素化、碎片化到整合化、整体化的转变。
从“竞争”到“竞合”组织间关系模式的转变。竞争是保持组织活力的基础,没有竞争,就没有动力;而没有合作,就没有活力。竞争、合作是手段,共赢才是目的。竞争下的合作与合作性下的竞争的统一改变着组织间的关系模式。
“结构决定功能”是自然界的普遍法则,后来被顺理成章地应用于社会组织并得到广泛认可。结构和功能互存共根、互为因果。在组织设立之初,结构依功能而搭建,结构成为组织功能实现的必要载体。而随着组织功能的变化,组织结构必须进行相应的调整。功能变,结构变;谈结构,必先谈功能。当研究生教育所处“时”与“势”均发生变化的时候,研究生教育管理的功能也在发生着变化(见图1)。
1.规划功能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一个好的教育规划预示着教育事业成功的一半。如何培养适应和引领未来世界发展的人才、如何在激烈的国际竞争中筑牢科技和人才根基、如何在国家未来超前布局中下好“先手棋”,这是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的首要功能。
国家学位与研究生教育发展规划一般是在国家发展规划指导下,由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和教育部共同行使制定。如我们熟知的学位与研究生教育“八五”规划和“十三五”规划,以及具有规划性质的《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发展方案(2020-2025)》等,均是由国家教委(教育部)与国务院学位委员会联合颁布的。1999年出台的《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教育部关于制订学科建设与发展规划的意见》,不仅显示出国务院学位委员会与教育部的学科建设规划职能,而且根据文件规定,省级学位委员会(教委、教育厅)负责本省(自治区、直辖市)的学科建设与规划。同样与研究生教育发展有关的具有规划性质的如重点建设规划、高层次人才培养规划以及科技发展规划等,其主体不仅在层次上上移到国务院,而且在同等层次上将范围扩充至财政部、发改委等多个部委。
2.质量评价功能
高质量发展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首要任务,是实现中华民族永续发展和伟大复兴的主动和必然选择。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指出,“我国已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从此,“高质量发展”开始从经济领域被迁移进入科技、教育、文化等领域的政策话语体系里。研究生教育作为国民教育体系的顶端,是科技第一生产力、人力第一资源、创新第一动力的重要结合点。党的二十大报告首次将教育、科技、人才一体安排部署,研究生教育的战略地位和历史使命更加凸显,高质量发展成为我国研究生教育鲜明的时代主题。
研究生教育评价是研究生教育管理的一项基础性的活动,是研究生教育质量保障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放管服”改革的不断深化极大促进了政府职能的转变,评价成为研究生教育管理的主要手段;研究生教育进入高质量发展阶段,研究生教育评价的理念发生着本质上的转变;数智时代,数字化技术也在改变着研究生教育评价的范式、方法和手段;“管办评”分离强化着社会评价的深度参与。因缘际会之下,研究生教育评价地位愈来愈重要,研究生教育评价主体愈来愈多元,研究生教育评价实践愈来愈繁荣。发展至今,研究生培养、学位授予、学科建设早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状态,表现在评估上更是不分彼此。如一级学科评估、一流学科评估都是基于一级学科博士学位授权点进行的,将其称之为学位点评估也不为过。而且在这些评估中,研究生培养质量的评价无疑占了很大比重。在三种类型的评估没必要也不能实现剥离的情况下,统筹不同类型的研究生教育评价,更好发挥评价对研究生教育的促进作用,利用数字技术提升研究生教育评价的科学性等,都成为重塑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的重要考量。
3.数据管理功能
数字时代,数据在释放巨大红利的同时也带来了许多风险。1999年,清华大学和清华同方联合创办了知网,经过几年的发展,几乎整合了全国出版界、教育界和学术界的资源,没有一个网站比它有更完整的信息和数据。不可否认,知网的存在为知识传播作出了很大的贡献。但是,随着中南财经政法大学赵德鑫教授状告知网维权事件、中科院决定与知网停止合作事件、学生对一次查重几百元钱费用的抱怨等,知网的垄断引发了广泛关注。对此,《人民日报》也发文评论。越过这些现象,我们更应该反思的是为什么知网能够一意孤行?为什么众多高校、科研单位都选择了妥协?当越来越多的“知网”数据资源的重要性无可替代的时候,国家在其中应该负有什么样的责任?数据资源的“公共性”严重缺失现象该如何改变?
4.管理和服务功能
大数据和人工智能技术的快速发展和广泛使用为管理改革注入了新活力,推动着管理革命和服务革命的进行。但是,技术可以覆盖一切,却不能代替一切。如何帮助教师和学生更好更快地适应和利用技术变革所带来的变化,如何服务学生的个性化发展和提高学生的数字化能力,如何提高教师的数字胜任力,如何有效发挥平台的支撑和保障作用等等,需要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在传统管理和服务职能上转型和升级。
5.研究和智库功能
时代的巨变对人才的需求发生了哪些变化,研究生教育的人才培养目标发生了哪些变化,教师和学生的身份和角色发生了哪些变化,数字化标准如何制定,如何看待和挖掘数字的价值,如何利用数字化技术和人工智能提升决策水平,等等问题都需要不断地去研究、去解决。
数字化教育正在成为教育发展的新引擎。研究生教育作为数字技术的主要创造者和先行实践者,数字技术为研究生教育带来的不仅仅是教育教学手段和培养模式的变革,更是一场关于教育理念、管理思维和组织形态的颠覆性变革。
1.提高站位,立足研究生教育强国、创新型国家和数字中国建设
站位决定方位。一个高等教育强国必然有雄傲世界的研究生教育。研究生教育是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和建设创新型国家的核心要素。没有强大的研究生教育,就没有强大的国家创新体系。数智赋能研究生教育是研究生教育高质量发展和研究生教育变革的重要驱动力,研究生教育对技术革命的反哺彰显着研究生教育在数字中国建设进程中的重要地位。
研究生教育的时代使命成为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变革的直接动力。紧紧把握时代大势,从建设研究生教育强国、建设创新型国家、建设数字中国的高度去把握研究生教育的发展,去谋划研究生教育和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的变革。所谓站得高才能看得远,高站位下的改革才能直指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变革的本质,才能从研究生教育内容、教育手段变化所引发的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修补式调整上升到新的研究生教育理念指导下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的颠覆性创新。
2.放大格局,统筹研究生教育、学位授予和学科建设三位一体
“摸着石头过河”是我国研究生教育改革的显著体征。目前,我国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形态呈现出内容维、层次维和性质维不同的组织架构(见图2)。不同性质的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在层次维和内容维上的表现并不一致。行政管理性质的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表现为层次维度和内容维度的统一,即在层次维和内容维的每一个交叉点上,都有一个明确的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存在。
格局决定视野。谋大事者必先观大势,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实践表明,学位、学科和研究生教育之间早已成为不可分割的整体。随着研究生教育的改革发展,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一方面越来越丰富和饱满,但另一方面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管理内容也越来越交叉和重叠,内容维下的研究生教育管理间的边界越来越模糊,组织间的联合变得越来越频繁和紧密,传统的组织划分已经丧失其本来意义。因此,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变革应该跳出研究生管理组织原有框架,跳出内容维下构建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的路径依赖和思维禁锢。视研究生教育、学科建设和学位授予为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放大格局,下好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变革这一盘时代大棋。
3.敢为天下先,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的破旧立新
改革需要智慧,改革更需要勇气。研究生教育、学科建设、学位授予的一体化动摇了传统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的基本逻辑,基于管理内容的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失去了其存在的根基。传统碎片化、修补式的改革让位于系统的、涅槃重生式的变革。
破旧才能立新。研究生教育管理内容和管理功能的变化呼唤着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的重塑和蝶变。研究生教育管理内容的一体化打破了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三权分立”的形态,“合三为一”成为必然之势。学位与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从“分工”到“合作”再到“融合”的历史,揭示了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合三为一”的可能和必然。当研究生教育管理内容融为了一体,内容维、科层制下的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形态向功能维、平台化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转变成为了必然。
从内容维向功能维、从科层制向平台化转变,首先表现为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变革思维的转变。功能化思维和平台化思维不再是一种孤立的思维,而是一种互联互通互动的网状思维,一种开放创新的思维,一种供给侧与需求侧无缝联通的思维,是集开放思维、创新思维、系统思维、数据思维、格局思维为一体的集成式思维。在这种思维之下,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固有的秩序被打乱,传统的组织利益基础被动摇,研究生教育管理从条块分割式管理向开放式管理转变,从科层制向扁平化组织模式转变,从碎片化管理向系统性管理转变。在这个意义上,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变革和重构就成为研究生教育自觉适应数字技术革新的应对行动,也是其主动引领数字化变革的自我进化。与思维的颠覆性重塑相对应,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形态变革则表现为一种断臂再生式的变革,功能弱化的组织或许会消失、转型或合并,新晋功能会促使新的组织横空出世。当然,这需要睿智的思考和远见以及壮士断腕的勇气和决心。
时变、势变,事亦变。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变革已蓄势待发。这是一场基于管理内容的变革,也是一场基于管理功能的变革,更是一场基于思维变革下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打破旧形态、重塑新形态的变革,是研究生教育面对时代大势、顺应时代大势、驾驭时代大势下的先导性变革。东风已至,时不我待,下好研究生教育管理组织变革这一先手棋、关键棋和全盘棋,其意义重大而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