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鹏程,张弢,刘宇轩
(首都经济贸易大学经济学院,北京 100070)
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提出了新时代实现共同富裕发展目标的一系列重大战略思想。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共同富裕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并首次提出了完善分配制度的战略要求,即“规范收入分配秩序,规范财富积累机制”。这一要求是党和国家对“共同富裕”理念的推进和完善,为解决财富分配不平等提供了解决思路和途径,对推动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现代经济词典》将“财富”概括为“有市场价值且可用来交换货币和商品的东西”,实物资产、金融资产以及可产生收入的技能都可被称为财富。在共同富裕语境下,“财富”的概念与“财产”“资本”有重合之处,它等于家庭或个人持有的现金和资产总量。与“收入”的流量视角相对应,“财富”是共同富裕的存量视角,是在动态过程中消减或积累的存量概念,缩小财富不平等是实现共同富裕的重要环节。本文在对我国财富积累现状进行剖析的基础上,以河北省为例,进一步厘清财富积累的路径,并就规范财富积累秩序提出一系列可行性较强的对策建议。
财富收入比(财富总量与国民收入的比值)是衡量财富总量动态变化的重要指标。数据显示①,欧美发达国家财富收入比在20世纪初期达到了最高水平,两次世界大战期间迅速下降,20 世纪50 年代至今又逐渐恢复到战前水平。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经历了财富收入比的迅速攀升,2021年中国财富收入比高达729.8%,显著高于世界542.4%的平均水平。与此同时,我国财富基尼系数自21 世纪以来也在不断增大,从2000 年的0.59提高到2021 年的0.77(图1)。随着经济的高速发展,我国积累的财富总量已十分可观,但财富差距也很明显,且主要呈现出如下三个特点。
图1 主要国家财富基尼系数变化趋势(1995—2021年)
第一,私人财富占比上升驱动社会总体财富差距,少数个体占有主要财富。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私人财富积累速度显著加快,私人财富与国民收入之比从1978 年的114.77%提高至2021 年的535.96%(图2),私人财富占社会总财富的比例从1978年的30.83%攀升至2021年的73.44%,对应的公共财富占比则从69.71%下降至26.56%①。截至2023年6月,中国富人阶层约有460万人,仅占总人口的0.33%,却拥有着中国67.44%的私人财富;中产阶层只有9900 万人,拥有25.58%的私人财富;而其余13 亿人口拥有仅剩的6.98%的私人财富②。2000年中国最底部50%的群体拥有财富占比为14%,而到了2021年这一份额下降至6.2%①。
图2 我国私人财富和公共财富与国民收入之比
第二,劳动收入份额占比较低,收入差距明显。从收入结构来看,国家统计局将居民可支配收入按照来源划分为四类,分别是工资性收入、经营性收入、财产净收入和转移净收入。在工资性收入方面,与发达国家相比,我国的劳动收入份额长期相对偏低。根据收入法GDP 核算数据,2000 年以来我国的劳动收入份额均低于55%(图3),显著低于大多数发达国家,如法国和英国的劳动收入份额长期保持在2/3 至3/4(皮凯蒂,2014)[1]。这也反映了近年来我国居民的财产性收入显著增加,2022 年中国城镇居民财产净收入为5238 元,同比名义增长3.7%,农村居民财产净收入同比名义增长8.4%,城乡居民财产性收入增速高于工资性收入③。收入差距同时反映在城乡差距、地域差距和行业差距上。以河北省为例,2021年城镇居民人均收入和支出均为农村居民的2倍之多。全省城镇非私营单位就业人员年平均工资最高的行业(信息传输、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为132218元,是全省平均水平的1.6倍,而年平均工资最低的行业(居民服务、修理和其他服务业)仅为全省平均水平的54.3%。年平均工资最高的行业与最低的行业平均工资差值高达87425元,前者是后者的近3倍④。
图3 主要国家劳动收入份额变化趋势(2010—2018年)
第三,财富积累渠道以收入转化为储蓄为主。财富积累的途径有两条,一是财富的继承和赠与,二是收入转化为储蓄积累。不同于西方国家以财富继承作为财富积累的重要途径,我国财富积累从改革开放算起不过短短四十余年,现有的财富人群是典型的新富阶层,他们依靠创办企业、金融与房地产投资、高级经理人等途径完成财富积累,而新富阶层给下一代的赠与和继承还未完全开始(岳希明和胡一凡,2023)[2]。因此,现阶段我国居民财富积累的渠道主要还是依靠收入转化为储蓄积累,从这一角度来说,规范收入分配秩序本身也是规范财富积累机制的重要一环。
财富分配长期不均将阻碍经济高质量增长和共同富裕进程,这分别体现在效率端和公平端两个方面。
在效率端,财富的金字塔结构不利于产业结构优化升级。我国三次产业占比分别为7.3%、39.9%和52.8%,介于低收入国家和中等收入国家之间,仍存在农业基础薄弱和第三产业发展滞后的问题⑤。其根本原因可以解释为:财富分配不均引致的有支付能力的消费不足,无法支撑供给资源的有效配置以及产业结构的合理升级;同时,财富差距妨碍了各种要素充分发挥生产率潜力,损害了经济效率。以高素质劳动力要素为例,低收入、低财富家庭没有能力支持孩子完成高等教育学业,而当前劳动力市场和技术进步迫切需要高素质的劳动力要素,要素供给和需求无法匹配,制约了技术进步以及知识和资本密集型产业的发展,限制了经济的高质量发展。
在公平端,过大的财富差距会造成机会不平等。聚焦企业层面,部分具有资本积累、技术积累等先发优势的企业,为长期保持其市场收入份额往往会采取版权独占等方式打击竞争对手,占据市场垄断地位,这大大阻碍了其他企业的进入和发展,造成了发展机会的不平等。聚焦个体层面,相较于处于财富优势地位的劳动者,处于财富劣势地位的群体很难有机会获得与之同等的社会资源和就业机会,机会的不平等导致收入差距进一步扩大,如此往复循环则会加剧阶层固化。同时,财富分配差距扩大还会加剧社会两极分化,不利于社会长久稳定。
规范财富积累机制、缩小财富差距是走向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重要一环,是共同富裕命题的完善和延续。我们需要认识到:首先,共同富裕不是局部概念,是全体人民共建共享的共同富裕,而当前的财富大部分掌握在少数“新富阶层”手中,经济资源共享、社会资本和人力资本共享、科技共享等在不同财富阶层群体间的实现存在巨大阻力,这不符合“共同”理念;其次,共同富裕不仅强调流量的收入分配问题,还强调存量的财富积累问题,经济持续快速发展使当今中国的“财富蛋糕”越来越大,但并不意味着每一个社会公民都能平均地享有“财富蛋糕”,我们不仅要致力于创造社会财富,而且要致力于实现社会财富的公正分配,即分配正义;最后,共同富裕并不意味着完全整齐划一、毫无差异性的同等富裕,而是普遍富裕基础上的差别富裕,因此必须遵循分配原则的客观规律,不能一味地追求“绝对公平”,而应强调效率与公平的有机统一,从而促进效率、实现公平。
“共同富裕”由“共同”和“富裕”组成,规范财富积累并不意味着对积累财富的限制,相反,财富积累恰恰是经济发展的基础,是追求“富裕”的重要环节(易行健等,2023)[3]。规范财富积累应是在鼓励社会创造和积累财富的同时注重收入分配,约束取缔不合理、不合法的行为,兼顾“效率”和“公平”,既要做大“蛋糕”,也要分好“蛋糕”。在这一基础上,规范财富积累的机制有两个层面:一是在初次分配层面精耕细作,做大“蛋糕”,同时使各生产要素获得公平合理的报酬;二是在再分配层面通过税收等途径,将部分人群利用制度缺陷和市场机会获得的“超额蛋糕”重新分割,从而满足社会对公平正义的要求。
初次分配收入的主要形式有劳动者报酬、生产税净额、固定资本消耗、营业盈余、财产收入等,其中,劳动者报酬是中低收入人群财富积累的主要来源。以河北省为例,劳动者报酬总额不断上升,从2000年的2.69千亿元增加到2017年的1.74万亿元,地区生产总值也完成从5.09千亿元到3.40万亿元的几何级数增长,这充分肯定了地区经济的快速发展。然而,进一步计算劳动者报酬与国内生产总值的比值则发现,在近二十年间,劳动者报酬与国内生产总值之比有多次下降,2000年尚为53%,2007 年下降到38%,直到2017 年51%的比值仍不及2000 年。当然,由于时间跨度较大,并不能完全排除统计方法和指标上的差异,但与其他地区相比,河北省劳动者报酬在初次分配中的占比确实存在相对不足。在经济快速发展、新富阶层不断涌现的背景下,收入转化为储蓄是财富积累的主要途径,低水平的劳动收入份额不利于财富积累。因此,从要素的报酬视角来看,做大“蛋糕”应走以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方式并存的路线。
在初次分配方面,我国实行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方式并存的社会主义基本分配制度。然而我国劳动收入占国民收入的份额长期偏低(詹新宇等,2023)[4],这一点也反映在财产性收入增速高于工资性收入增速上。由于财富可以自增值,如果劳动收入增速不能匹配经济整体增速,久而久之则会扩大财富差距。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要坚持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方式并存,构建初次分配、再分配、第三次分配协调配套的制度体系,努力提高居民收入在国民收入分配中的比重,提高劳动报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足以见得,规范财富积累机制、促进财富积累效率,应以劳动报酬为考,以按劳分配为虑,并以多种分配方式为辅。提高劳动分配份额、改善劳动收入分配不平等程度和资本收入分配不平等程度,有助于改善居民收入分配(郭庆旺等,2012)[5]。因此,规范财富积累机制应坚持按劳分配的主体地位。
保证按劳分配的主体地位,应坚持劳动者依循劳动生产中的数量和质量来分配个人消费品,促进劳动收入和劳动生产率同向增长。换言之,分好“蛋糕”的前提是做大“蛋糕”,其关键在于激励足量的劳动力实现充分就业,增加劳动投入,提高生产效率,并按贡献分配收入。由此可见,提高劳动收入份额,应以劳动力的数量、质量和充分就业为前提。
1.同步提升劳动力数量和质量
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显示,河北省总人口7559.6 万人,但常住人口的城镇化率仅为57.8%,低于全国63.9%的平均水平,说明河北省仍处于工业化和城镇化的中间阶段,农村人口占比较高,城镇化水平有待提升。同时,河北省存在人口净流出趋势,2010—2020 年间常住人口减少了1035.7 万人,这不仅意味着劳动力资源在减少,更意味着高学历、高技能人才正在流失。因此,破解河北省劳动力数量和质量上的双重困境,一是要保证劳动力数量充足,缓解劳动力净流出趋势,提高劳动力资源配置效率;二是要促进劳动力质量提升,重视人力资本的积累投资,以满足地区长期发展的切实需要。
稳定劳动力数量,首先要因地制宜,从农村地区入手,把握农村劳动力。一方面,可与城镇化的进一步推进相结合,以财政政策为工具,完善农村地区基本公共服务水平,并在城镇化过程中支持农业人口市民化,满足其生活需要。另一方面,应配套进行就业岗位的创造和劳动回报的保障,以吸纳农村剩余劳动力,藏富于民。其次要通过户籍制度改革、跨地区医疗结算完善等,提高区域内劳动力流动水平,如放宽教育人才、科技人才的落户限制,保障常住人口享受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等。
提升劳动力质量,要着重于人力资本的投入。根据人力资本理论,深化教育体制改革,提升人口整体素质,持续投资性格、自控力、自尊心等非人格特征,更有利于获得职业成就感(于潇等,2023)[6]。而河北省统计局发布的数据显示,河北省的教育经费支出占GDP 的比重为3.9%,低于国家统计局公布的4.3%的全国平均水平。初步来看,相较于其他地区,河北省在教育事业上仍有一定的投入空间。
此外,京津冀协同发展战略既对河北省的产业升级方向做出了要求,又为河北省的人力资本水平提升提供了助力。北京和天津作为国家的教育重地,拥有丰富的教育资源和大量的优秀人才。河北省应当在京津冀协同发展战略中加强与京津的教育合作和交流,吸引更多的优质教育资源和人才,为改善劳动力质量、提升劳动生产率等奠定基础。
2.提升劳动生产效率
提高劳动生产率,首先要满足充分就业。根据《河北省县域特色产业振兴工作方案》,河北省拥有119 个县域特色产业集群,共22 个产业板块,这一区域产业特点有利于省内比较优势的形成,减少区域间重复制作低层次、低附加值产品,为不同县域的劳动力提供就业岗位。因此,河北省应基于各县特色产业集群,结合数字经济实践和产业创新区域优势,一以贯之地吸纳劳动力。
其次,在充分就业中引导创造具有更高附加价值的工作岗位(戚聿东等,2020)[7]。企业具有关键的“稳就业”和“保民生”作用,因此可以从企业入手。一是深化企业税制改革。例如,加强落实减税降费相关政策,不仅能支持民营企业发展,增强创业者和企业家的信心,还有助于降低非正规就业规模,引导劳动力要素高质量就业。二是完善金融产品体系。例如,银行借助数字化技术提供普惠金融服务,对于高质量创业有着直接促进作用(张勋等,2019)[8],从而实现创新型企业的孵化和成长。
最后,完善社会保障制度。扩大失业、工伤保险覆盖面,保障更多的摩擦性失业和非正规就业劳动者的生活质量,以公共就业服务的方式减少处在自然失业状态的劳动力比例,激发劳动力参与财富创造,进行财富积累,从而提高生产效率和社会经济的整体发展水平。
3.切实保护劳动者合法权益
适当提高劳动报酬是在充分就业下提升劳动收入份额的关键所在。劳动报酬首先直观体现在职工工资上,根据《最低工资规定》,最低工资标准每两年至少调整一次,确定和调整月最低工资标准,应参考当地就业者及其赡养人口的最低生活费用、城镇居民消费价格指数、职工个人缴纳的社会保险费和住房公积金、职工平均工资、经济发展水平、就业状况等因素。根据河北省人社厅2022 年发布的《关于调整最低工资标准的通知》,河北省于2023 年1 月1 日实行了新的月最低工资标准,这是基于当地条件而为的正确举措。随着国家总体经济形势逐渐好转,未来河北省最低工资标准的调整可以按照“快频率、稳幅度”的思路进行,实时实地考察劳动者投入,多劳多得,提高劳动报酬,激励劳动力生产,提振社会信心。
与之配套,保护劳动者合法权益是为提高劳动报酬保驾护航。河北省的劳动者申诉案件数量在2002—2020 年间表现为绝对上升,不过其增长率在2020 年为-1.9%⑥,负向增长体现了劳动纠纷发生频率下降,但22549件记录在册的申诉案件也充分反映出劳动者权益频频受到侵害的事实。因此,未来河北省应着力增强劳动者的话语权,完善劳动保障制度,完善保护劳动者权益的相关法律和规定,保证劳动者报酬能够得到及时、合理的支付。
实现充分就业,激励劳动力投入,提高劳动生产效率,从而提高劳动收入份额,这是低收入群体向中等收入群体进阶、缩小地区收入差距、实现相对公平、构建“橄榄型”收入结构的重要方式,而收入结构的改善可以有效促进全民财富积累和消费,这也是效率原则的重要体现。
促进财富积累不应忽略多种分配方式并存,除劳动力之外的各种生产要素也应得到重视,要坚持按其他生产要素分配为辅,提高要素流动性,完善要素市场机制,使各种要素能以低廉的成本和平等的地位参与初次分配的资源配置,保证初次分配的效率和机会公平。《关于构建更加完善的要素市场化配置体制机制的意见》明确了我国要素市场制度建设的方向和重点改革任务,并就扩大要素市场化配置范围、促进要素自主有序流动、加快要素价格市场化改革等做出了部署(凌永辉,2022)[9]。
1.传统生产要素分配
资本要素是财富积累的动力源泉,资本要素所有者主要通过利润、利息、股息、分红等获得资本性收入。截至2023 年6 月,河北省金融机构人民币期末各项存款余额为10.88万亿元,非金融企业境内股票融资累计38.92亿元,而与河北省整体GDP 水平接近的安徽省,其金融机构人民币期末各项存款余额为8.20 万亿元,非金融企业境内股票融资累计217.32亿元⑦。与安徽省相比,河北省金融机构人民币期末各项存款更高,而非金融企业境内股票融资更低,反映出河北省居民主要借助银行存款获得利息收入,而较少通过利润、股息等其他方式获得资本收入,资本要素利用不足。未来河北省应着力增加资本要素收入,促进财富积累,一方面要培养居民多渠道投资意识,分散投资组合,另一方面要加强对资本市场的监管,保护投资者的合法权益,完善配套规则和相关机制,防范化解资本市场风险。
土地是社会生产生活的基础资源和重要载体,同时具备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是促进经济增长和财富积累的基本要素。河北省总面积18.88万平方千米,其中农业面积约为13.06 万平方千米⑧。虽然河北省大部分土地用于农业,但农民售卖农作物时常常被压低价格,而且农民没有产权,缺少对收入的明确规划,农民尚未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市场主体,难以依靠土地促进财富积累。未来河北省应进一步改革和完善承包地所有权、承包权、经营权“三权分置”制度,建立土地流转登记系统,解决土地产权争议和纠纷,鼓励农民参加互联网助农、电商直播等,打破信息壁垒,支持农民通过土地要素报酬增加收入。
2.新型生产要素分配
随着经济向高质量发展转变,技术、数据等要素的重要性也不容忽视。2021 年颁布的《科学技术进步法》强调,各级人民政府、企事业单位和社会组织应当采取措施,完善体现知识、技术等创新要素价值的收益分配机制,优化收入结构,建立工资稳定增长机制,提高科学技术人员的工资水平。党的二十大报告也强调“加快发展数字经济,促进数字经济和实体经济深度融合”。此外,数据要素也作用于财富增长,其逻辑进路是:数据要素→生产环节→生产力(劳动生产率)→财富(李标等,2022)[10]。
在技术要素方面,河北省2021 年国内申请人专利申请授权数为11.5 万件,而安徽省国内申请人专利申请授权数为15.6 万件,与安徽省相比,河北省国内申请人专利申请授权数相对较少,专利创新性不足。除此之外,2021 年河北省技术市场成交额为1003 万亿元,而安徽省技术市场成交额达2875万亿元⑧。技术市场成交额反映了科技产品转化的潜能和市场认可度,安徽省的技术市场成交额约为河北省的2.8倍,说明河北省科技成果转化和产业化水平能力还有待进一步提高。科学技术是推动经济增长和财富积累的重要因素,未来河北省应鼓励开放源代码软件、开放数据和技术标准以及知识共享,设立技术创新奖、专利奖等奖励机制,激励科研人员创新,促进科研成果转化,使高质量技术快速转化为生产力。
数据要素较少受空间局限,具有天然的流动性和非排他性特征,主要通过资源化、资产化、资本化实现数据要素价值化,进而促进财富积累。2022 年,我国大数据产业规模达1.57 万亿元,同比增长18%,数据产量达8.1 ZB,同比增长22.7%,占全球数据总量的10.5%⑨。河北省数字赋能行动具有后发优势,数据要素促进财富积累的作用尚有充足的发挥余地。一方面,要加强数字基础设施建设,维护数据网络安全,保护重要数据;另一方面,要加快数字产业化,提供电子政府、在线医疗保健等数字化服务,进一步发掘数据价值,推动建立数据要素市场,促进数据要素流动,最大化发挥数据要素的经济和社会价值。
综上所述,各生产要素在初次分配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但要素市场的公平竞争还有待进一步体现,数据、技术等要素的作用潜力还有待进一步发掘。坚持按要素分配,就需要发挥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作用,按要素的贡献进行分配,激励要素所有者参与分配,同时也不能缺乏政府的统筹监管,提高各要素的流动性,防止垄断行为影响要素市场,提升各要素参与的积极性和有效性。
现阶段的财富不平等主要来源于收入不平等,一是体现在较低的劳动份额,二是体现在城乡、行业的收入差距。本文立足于河北省,以收入分配和财富积累的互动视角,从“提低、扩中、调高”三个方面提出规范财富积累机制的政策建议,以期实现一个“橄榄型”的社会结构。
1.推动高质量发展,带动低收入者增收
推动高质量发展是提高低收入群体收入的关键,从生产领域入手,消除阻碍低收入者增收的因素,可以实现更加公平和可持续的财富分配。推动高质量发展中要兼顾效率与公平,缩小城乡之间的差距是我国实现共同富裕的一项重要工作。河北省2022 年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30867元,比上年增长5.1%。按常住地分,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41278 元,增长3.7%,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9364 元,增长6.5%。城乡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比值为2.13,比上年缩小0.06⑩。这些数据表明河北省城乡之间存在一定的财富差距,低收入群体主要分布在农村地区,聚集于中低端产业。因此,只有提高经济发展质量,才能创造更多的就业岗位,带动低收入者增收。
基于此,河北省应以优化经济结构、提升经济增长效益为目标,积极推进产业结构优化升级,重点发展高新技术产业、现代服务业和文化创意产业等高附加值产业,为低收入群体提供增收的创业和就业机会。同时,加强特殊援助和支持是帮助低收入群体改善生活条件、缩小城乡贫富差距的有效方式。政府应引导和鼓励企业通过向农村地区提供就业机会、培训技能、投资扶贫项目等方式履行社会责任,帮助当地居民增加收入来源,改善生活条件。政府可为企业提供税收优惠、融资支持、市场准入便利等方面的政策扶持,鼓励民营企业在农村地区投资兴业,为农村经济发展提供更多的就业机会,增加农民收入。
2.加大高等教育投资,促进财富创造机会均等化
教育是一个地区发展的核心要素,加大高等教育投资并确保教育机会均等是促进人力资本发展、实现机会均等化的根本途径。在这样的背景下,解决河北省高等教育资源不均的问题变得更加迫切。高等教育资源不均会对经济增长和财富积累产生负向影响。以河北省和安徽省的对比为例,2022年安徽省生产总值为45045亿,河北省为42370亿,两省实力接近,但从两省2017—2022年的GDP 年平均增速来看,安徽省实现了弯道超车,GDP增速高达8.7%,是河北省的1.3倍。一个重要的原因可能是河北省未能将人口规模优势转化为人力资本优势,省内高等教育资源分布和利用不均。河北省常住人口7420 万,居全国第六,但省内双一流院校仅有河北工业大学1所,且主校址位于天津市内。同时,河北省在地理位置上又毗邻北京这一全国教育资源重地,吸引优秀人才来冀建设的压力较大。在教育投入方面,2020 年河北省的教育经费总投入为2128.28亿元,但普通高等学校生均教育经费仅为17966.55 元,相较于全国平均水平少了4440.84 元○1。这意味着河北省的高等教育资源在配置上存在不平衡、投入不足等问题,难以提供更为优质的教育资源和机会。
由此,河北省应增加对高等教育领域的投资,通过加大普通高等学校的生均教育经费投入,提高教育质量和培养更多高水平的知识型人才,使人才技能水平和就业竞争力得以提升,从而为地区经济发展提供有力支撑,从根本上促进财富创造和积累机会的均等化。具体措施有:第一,增加对高校的经费投入,加大对高校科研项目的资助力度,提供更多的政策支持,为高校创造良好的学术科研环境,鼓励高校教师和学生积极参与科研活动;第二,引导社会积极参与高校发展,鼓励企业为高校提供实践教学场所和机会,与高校建立合作关系,开展校企合作项目(高杰等,2018)[11];第三,支持“产学研”项目,促进科技创新与社会经济共同发展。总之,通过政府、高校和社会的共同努力,加大对高等教育的投资和支持,提高教育质量,培养更多高水平的知识型人才,为地区经济的长期发展提供有力支撑,实现财富创造的公平。
1.鼓励乡村发展数字经济,提高农村居民收入
乡村振兴是我国实现共同富裕不可或缺的一环。而数字经济具有时空突破性,提高乡村创业活跃度(黄敦平和尹凯,2023)[12],激发乡村产业活力(殷浩栋等,2020)[13],对于乡村振兴发挥着重要作用。2022 年,我国数字经济规模首次突破50 万亿元,占GDP 比重达41.5%,而河北省数字经济规模仅为1.51万亿元,仅占GDP的35.6%,低于全国平均水平约6个百分点。河北省乡村数字经济平均发展水平位于全国第五位,但高水平乡村数字经济设施发展的县位于河北省的比例仅为15.2%,而福建省平均发展水平位于全国第三位,高水平乡村数字经济设施发展的县位于福建省的比例为24.7%,二者差距较大○12。
河北省是农业大省,根据国家统计局数据,2022 年全年粮食播种面积644.38 万公顷,单产5998.14 千克/公顷,总产3865.06 万吨,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9364元。农民收入主要取决于农产品的销售情况,农民缺乏议价能力和售卖渠道,甚至出现多起“谷贱伤农”的案例。农民借助互联网直播可以更好地销售农产品,防止农民返贫,有效提高农民收入,降低收入差距(刘蕾和王轶,2022)[14]。2022年主播辛巴仅用了不到5个小时,就让173万多件总价值超1亿元的黑龙江农产品从直播间走向全国。河北省可以借鉴福建省和东北三省的经验,充分发挥数字经济振兴乡村的作用。
农产品直播是提高创业活跃度和激发产业活力的重要途径。推进农产品直播再上新台阶,政府需要加强领导,深化政企协作的发展模式。第一,强化农产品自身建设。农产品直播的本质竞争力还是产品本身,牵头农科人应寻找本地最适宜发展的农产品,并指导农产品肥料和农药的科学使用,提高产品质量。第二,支持直播带货创收增收。加强农村5G、物联网、千兆光网等信息基础设施建设,出台助农直播电信补贴,鼓励农民积极尝试直播带货,建立健全农产品电商仓储、保鲜、包装、物流等完整供应链体系。第三,打造高素质直播队伍。吸引组织大学生参与乡村建设和农产品直播,充分调动有知识、学习能力强的农民,学习互联网、电商、市场营销等相关知识,培养高素质的农民直播队伍。
2.健全国有单位工资增长机制,提高基层职工薪酬待遇
国有单位是我国实现共同富裕的关键力量。然而,河北省国有单位就业人员平均薪资增长过慢,平均薪资年均增长率相对较低。国家统计局统计数据显示:2016 年和2021 年河北省国有单位就业人员平均年收入分别为58761 元和81255 元,年均增长率为7.7%;而与河北省社会经济状况较为接近的安徽省,2016 年国有单位就业人员平均年收入为66210 元,2021 年为116898 元,年均增长率为15.4%⑧。对比可见,河北省与安徽省国有单位就业人员平均工资水平的差异相当显著,且河北省国有单位工资的增长率显著落后于安徽省。
建立科学合理的工资收入体系关系国有单位就业人员的积极性、主动性和创造性,对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规范财富积累机制、实现共同富裕至关重要。一方面,河北省应进一步完善国有单位工资增长机制,让国有单位工资与整个社会的平均工资保持同步增长,满足体制内员工日益增长的生活需要。另一方面,河北省还应继续调整优化国有单位的工资结构,适当提高基层公务员、国企员工以及事业单位职工的基本工资,对公职人员进行针对性考核,针对不同岗位制定不同的考核方案,有效促进公职人员的工作效率,以岗定薪,实现工资的公平分配,以提高整体工资水平。
1.合理调节过高收入,严厉打击非法收入
合理合法的经营收入和工资来源有利于市场正常稳定运行,但当前我国仍有部分不合理甚至不合法的畸高收入现象存在,需要及时进行管理和取缔。我国居民收入可以分为五等,其中,低收入组人均可支配收入8601 元,中间偏下收入组人均可支配收入19303元,中间收入组人均可支配收入30598 元,中间偏上收入组人均可支配收入47397元,高收入组人均可支配收入90116元○13。根据世界财富与收入数据库(WID)的数据,中国收入基尼系数在经历了从20世纪80年代到2005年的快速增加之后稳定在0.56 左右,2021 年中国收入基尼系数为0.57,收入差距较大。尽管工资性收入是居民的主要收入途径,但近年来“超级经理人”“金融行业畸高收入”等现象层出不穷,因此应在依法保护合理收入的同时取缔非法收入,调节过高收入,防止两极分化,消除分配不公,促进机会公平,协调各类收入人群财富积累速度。
“调高”中的高收入分为三类:一类是合理合法经营收入,应受到明确的法律保护和政策鼓励;第二类是合法不合理的高收入,例如网络艺人得到的过高收入,应通过加强税务稽查等方式进行调节;第三类是非法收入、腐败收入等,例如网络诈骗等行为所得,应坚决打击。首先,为促进公平竞争和劳动关系和谐发展,应注重保护劳动收入,加强劳动力市场监管,维护劳动者权益,打击非法用工和就业歧视行为,鼓励勤劳致富。其次,对于畸高收入,继续完善个人所得税税收制度,将征收范围从工资性收入延伸至财产性收入,适当推进代际传承环节征收房产税和遗产税(易行健等,2023)[3],提高直接税比重和降低间接税比重,更好地发挥税收调节对收入分配的积极作用。再次,及时确定课税范围、课税额度和税率等指标,防止对中等收入群体产生不利影响。最后,安排监察部门,设立适当职位对高收入群体进行监督,持续整治腐败现象,严肃惩治公职人员违规收取不正当财物和进行不正当行为,大力弘扬清正廉洁的工作作风。遏制所有可能出现的新型非法敛财行为,确保财富积累在正确合法的轨道上运行,保证社会公平竞争和收入公平分配,取缔非法收入,打击非法致富。
2.鼓励进行第三次分配,加强慈善捐赠意愿
中共十九届四中全会首次提出“重视发挥第三次分配作用,发展慈善等社会公益事业”,“十四五”规划中也指出“发挥第三次分配作用,发展慈善事业,改善收入和财富分配格局”。为体现收入分配公平,我国应加强对第三次收入分配的执行力度,可从完善制度激励和鼓励慈善文化两个方面入手,促使慈善捐赠成为缩小收入差距的积极力量,不断扩大第三次分配规模(潘文轩,2023)[15]。当前,中国慈善捐赠事业仍处于初始阶段,2020年全年内地接收款物捐赠共计2086.13亿元,相当于中国当年GDP 的0.2%○14。相比之下,2020 年美国年度慈善捐赠总额约4714.4 亿美元,相当于美国当年GDP 的2.3%○15。此外,数据还显示,2020年中国企业捐赠总额达1218.11亿元,个人捐赠金额为524.15 亿元,合计占捐赠总额的83.52%,其余来自事业单位、行业协会、行业商会等方面的捐赠占16.48%○14。从美国的情况来看,2020 年美国个人捐赠占比约68.75%,是捐赠的最大来源,企业捐赠仅占3.58%。由此可见,相对于美国,中国的慈善捐赠比例远低于美国,具有较大的发展潜力和上升空间。
现阶段,我国应进一步加强和完善慈善捐赠税收优惠政策,通过上调所得税扣除比例、延长企业超额结转年限等方式提高慈善捐赠意愿,健全慈善捐助的多样化制度和奖励政策,建立家族基金会,颁发“慈善家”称号,发放慈善捐助信贷优惠,设立慈善信托,对慈善组织进行系统梳理和持续督导,提高慈善组织公信力(易行健等,2023)[3]。在此基础上,河北省应调动更多企业或个人参与慈善捐赠事业,进行财富传递和价值传承,促进第三次分配有效执行。在具体实践中,可以通过出台相关的信贷扶持政策和税收抵免政策,引导和激励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积极参与第三次分配建设,提供慈善基金等作为地区发展资金。同时,鼓励高收入群体发展公益事业和慈善事业,逐步改善收入和分配格局,促进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提高社会凝聚力。
党的二十大首次提出“规范收入分配秩序,规范财富积累机制”的表述,这两个“规范”都是对“共同富裕”的完善,分别对应了流量概念和存量概念。当前,我国财富差距处于较高水平,并呈现出显著的城乡间、区域间、群体间差异。较高的财富差距同时也对应较大的收入差距,主要表现为劳动收入份额长期偏低、财产性收入增速显著、不同人群的收入差距较大等。我国当前的财富不平等主要源于收入不平等。财富积累是经济发展的基础,是实现共同富裕的必要条件,所以规范财富积累机制并不是限制财富积累本身,而是要兼顾效率和公平。按照生产要素的逻辑,既要坚持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制度并存的基本路线,打破阻碍各要素充分流动的限制,使要素市场充分发挥作用,提高经济效率,又要规范收入秩序,同时发挥二次分配和三次分配作用,从“提低、扩中、调高”三个方面约束取缔不合理、不合法收入,实现社会公平。
注释
①数据来源:世界财富与收入数据库(https://wid.world)。
②数据来源:《中国财富报告(2023)》。
③数据来源:国家统计局。
④数据来源:河北省统计局。
⑤数据来源: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
⑥数据来源:《中国统计年鉴》、中华人民共和国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
⑦数据来源:中国人民银行。
⑧数据来源:《中国统计年鉴》。
⑨数据来源:《数字中国发展报告(2022)》。
⑩数据来源:河北省2022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
⑪数据来源:河北省教育厅等三部门关于2020 年全省教育经费执行情况统计公告。
⑫数据来源:《区域数字乡村指数报告(2020)》。
⑬数据来源:中华人民共和国2022 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
⑭数据来源:《2020年中国慈善捐助报告》。
⑮数据来源:《Giving USA 2021:2020 年度美国慈善捐赠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