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琦
(北京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871)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强调:中国式现代化“既有各国现代化的共同特征,更有基于自己国情的中国特色”[1]22。这表明我们所想要建设和实现的现代化不同于西方国家的现代化,而是具有更加鲜明的中国特色,具体表现为人口规模巨大、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协调、人与自然和谐共生、走和平发展道路[2]。理解中国式现代化这五个维度特征所蕴含的丰富内涵,对于深刻认识我国当前及今后的主要任务,继续践行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具有重大意义。
我国现代化是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习近平总书记高度重视人口问题,将人口众多的基本国情、人口对经济社会发展的压力、人口与资源环境的紧张关系归结为“三个不会根本改变”[3],生动诠释了当前我国人口规模巨大及其与经济社会、资源环境的关系[3]。人口规模巨大是中国式现代化的国情基础,必须在现代化过程中正确对待这一人口现状。
正确对待人口众多的基本国情,需要明确中国式现代化是惠及全部人口的现代化。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存在着广泛的贫富分化现象,这首先体现在资本与劳动的关系中。资本增殖过程不断重新生产出资本家和雇佣劳动者,由于资本的目的是无止境地追逐剩余价值,因而占人口大多数的雇佣劳动者沦为资本增殖的手段和工具,由资本的需要决定其存在。在世界现代化进程中,资本主义国家始终遵循资本逻辑,不仅使用现代化机器降低工人技能、减少工人工资,而且将工人排挤出生产过程,形成大规模的产业后备军和相对过剩人口。这种贫富分化现象还体现在资本家之间的关系中。在资本与资本之间的竞争中,占据有利地位的资本家获得了更多的剩余价值,而处于劣势的资本家则面临利润降低甚至破产的威胁,最终被其他资本家兼并、沦为雇佣工人,同样陷入贫困状况。出于不断激化的阶级矛盾和工人阶级的斗争压力,资本主义国家采取了一些涉及普通民众的保障措施,但其资本至上的性质从未改变,牺牲人民利益、侵犯人权之举普遍存在。美国就在新冠疫情全面暴发之际,出现了“急救床位宁可空着,也不给穷人治病”等怪象[4]。
我国人口比世界上已经实现了现代化国家的总人口还要多。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显示,2020年我国人口总量达14.12亿人。尽管我国人口已出现负增长趋势,但即使是在对生育率的低预测情形下,2050年我国人口总数仍然高达12.23亿,必然继续位居世界前列[5]。我国走的是社会主义现代化道路,其目标是实现人与人之间的自由和平等,这意味着中国式现代化不会像资本主义现代化那样造成一部分人口对另一部分人口的剥削和压迫,也不会依凭财富和社会地位对不同人口群体采取差异化措施,而是充分保障绝大多数人口的根本利益。我国顺利打赢脱贫攻坚战,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充分体现出我国现代化是惠及全部人口的现代化。
我国巨大的人口规模,决定了在未来相当长时间内,人口对经济社会发展压力不会发生根本改变,因此需要在现代化进程中充分发挥人口优势。在以资产阶级经济学家马尔萨斯为代表的悲观人口论者看来,人口是经济社会发展所需要供养的负担,国民经济终将由于人口增长速度超过物质资料增长速度而陷入贫困和奴役。这种观点忽视了人自身所具有的生产性,是为西方资本主义制度下工人阶级的普遍贫困寻找借口,将之归因于无法避免的自然规律,使广大工人阶级安于贫困和奴役状态。马克思主义的人口观则始终坚持人是生产性和消费性的统一,人口自身的存在需要消费物质资料,但人口并非仅仅是由物质资料被动地决定,而是作为“全部社会生产行为的基础和主体”[6],为满足自身需要在物质资料生产中充分发挥自己的能动性。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经历了劳动力最丰富的人口红利期,人的生产性得到充分发挥,对经济社会发展起到了巨大推动作用。当前,我国人口发展进入新阶段,年龄结构逐步走向“老年型”,2020年65岁及以上人口比重达到13.50%,社会老龄化趋势不断加剧。之前由大规模劳动年龄人口为支撑的人口数量红利难以为继,要以更少的生产性人口实现更高的发展水平,需要发挥好我国所具有的独特人口优势。第一,充分发挥我国人口质量优势。改革开放以来我国人口受教育程度显著提高,文盲率从1982年的22.8%下降到2020年的2.7%,每十万人中受大专及以上教育人口数从615人上升到15 467人。在此基础之上,国家统计局在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结果中,作出“人口红利依然存在”以及“人口红利逐步向人才红利转变”的判断[7]。因此,在今后一个阶段中,人口优势将主要通过人口质量的提升发挥作用。第二,充分发挥超大规模市场优势。我国当前有14亿人口,人均GDP超过1万美元,已经成为全球最有潜力的消费市场[8]。但一直以来我国居民消费率都远低于发达国家,居民消费在推动经济社会发展中应当起到更加核心的作用,因此必须加快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
除了对经济社会发展的压力,规模巨大的人口还引起了人口与资源环境的紧张关系。资源环境所能承载的人口规模必须适度,人口过多会造成对资源环境的破坏,人口过少不利于人类社会发展,因此,适度人口增长是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的必然要求。社会主义条件下的人口增长既具有自发性也具有计划性,首先,人自身的再生产是人存在的基础和前提,“每日都在重新生产自己生命的人们开始生产另外一些人,即繁殖”[9]531-532。但人始终生活在一定范围的自然环境中,必须依赖于资源环境才能存在,因而人口增长必然受到外部条件限制[10]。在社会主义社会中,这种人口与资源环境之间的相互制约关系,决定了人口增长和物质资料增长一样,也需要进行计划调节。恩格斯在1881年2月1日致考茨基的信中,批判了讲坛社会主义者的人口过剩思想,并指出在新的社会制度中,能够做到人对自身再生产的计划性调节[9]454-456。
20世纪五六十年代,我国经历了人口高速增长时期,从1949年到1970年,总人口由5.4亿人快速增长到8.3亿人,但在当时落后的社会生产条件下,出现了粮食短缺等资源匮乏问题[11]。改革开放后,我国严格执行计划生育政策,人口增长速度有效降低,缓解了人口与资源环境的紧张关系。在社会主义发展过程中,始终应该充分考虑到人口自发增长趋势和资源环境的约束力,结合实际情况对人口进行调节,使其既符合资源环境的约束条件,又能充分满足人民发展需要,以期实现资源环境约束下的适度人口规模。当前,我国人口自发性增长动力不足,据国家统计局发布的数据,2022年全国人口出生率仅为6.77‰,自2017年起已连续6年下降[12]。虽然较低的出生率水平在中长期内将缓解当前人口对资源环境造成的压力,但从更长远来看,持续的低出生率将导致我国人口不断减少,最终可能低于适度人口规模,同样难以实现人口与资源环境的协调发展。因此,明确当前生育意愿低、人口增长自发性不足的现状,有计划地逐步提高总和生育率,推动实现适度生育水平,保持人口适度增长,这对于实现人口长期均衡发展,实现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至关重要。
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强调共同富裕“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特征”,站在“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的历史交汇点,作出“现在,已经到了扎实推动共同富裕的历史阶段”的重大判断[13]。在新发展阶段,明晰共同富裕的实现路径,是扎实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必然环节。
马克思在深刻剖析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过程中,指出资本主义必然导致严重的两极分化,“在一极是财富的积累,同时在另一极……是贫困……的积累”[14]743-744。而在未来共产主义社会中,集体财富的一切源泉能够充分涌流,每个人都能够实现自由全面发展。到那时,“生产将以所有的人富裕为目的”[15]。在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设想中,共产主义社会的初级阶段,即社会主义社会,尽管它不可避免地带有脱胎出来的那个旧社会的痕迹,暂时无法实现共产主义社会中的按需分配,但是在无产阶级专政下,生产资料已经归劳动者共同所有,劳动成为社会产品分配的唯一共同尺度,资本主义社会两极分化现象必然会被消灭。
我国所处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具有鲜明的过渡性质,暂时不能与经典社会主义的设想完全相同,但是共同富裕作为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中国共产党的目标追求的定位不会改变。毛泽东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就提出:“使全体农村人民共同富裕起来。”[16]437邓小平在改革开放时期明确指出:“社会主义最大的优越性就是共同富裕,这是体现社会主义本质的一个东西。”[17]364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消除贫困、改善民生、实现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18]。在共同富裕思想的指引下,我国不断推进共同富裕进程,从“允许一部分人、一部分地区先富起来”[17]172到“共同富裕路上,一个也不能掉队”[19],以实际行动生动诠释了走共同富裕的现代化道路的坚定决心。
共同富裕要求促进人的全面发展和社会全面进步,彰显出人民至上的现代化逻辑。在资本主义制度下,资本对相对剩余价值的不懈追求,促进生产方式由简单协作到机器大工业的转变,在极大地提高了生产力的同时,不断深化劳动从形式上隶属于资本向实际上隶属于资本转变。在机器大工业生产方式下,工人作为片面的和局部的人,“终身专门服侍一台局部机器”[14]486。在资本主义现代化过程中,大部分人陷入贫困和受奴役状态。而在未来共产主义社会中,每个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是一切人自由全面发展的条件,届时所有人将实现共同富裕。
实现共产主义是中国共产党的最高理想。我国不断丰富着共同富裕的内涵,使其不断契合人民至上的发展目标。在新中国成立初期,我国强调要解决农民群体的贫困问题,“使农民能够逐步完全摆脱贫困的状况而取得共同富裕和普遍繁荣的生活”[16]442。改革开放后,我国继续重视全体人民共同富裕,作出“先富带动后富”“逐步达到共同富裕”[17]149等重要论述。党的十九大作出社会主要矛盾转变的重大判断,其中蕴含着进一步丰富共同富裕内涵的现实基础。共同富裕的内涵不再仅涉及物质贫困问题,而是顺应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需要,满足人民群众的全面发展要求,实现“人民群众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都富裕”的目标[13],“不断增强人民群众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20]。中国共产党共同富裕思想的不断丰富,彰显出始终坚持以人民为中心这一发展思想,以实际行动表明“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21]36。
历史唯物主义认为,矛盾是推动事物发展的动力和源泉,矛盾本身也处于不断发展变化之中。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是改革开放时期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而矛盾的主要方面在于落后的社会生产。在这一阶段的共同富裕实践中,我国始终把握好社会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以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不断释放经济潜在活力,促进了生产力高速发展和社会长期进步。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发生转变[22]11,这表示新时代共同富裕的实现方式也应发生转变,要着力解决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问题,在高质量发展中促进共同富裕。
当前,推进共同富裕所面临的矛盾的主要方面在于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其关键是要处理好生产和分配之间的关系。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对社会生产四环节及其相互关系作出了深刻分析。就生产与分配这二者而言,生产处于决定性地位,决定了分配方式、分配结果,分配也反作用于生产,对生产产生重大影响。在推进共同富裕的新阶段,不能将生产和分配割裂开来,过于强调其中的某一方面,而是要将二者视为相互联系的有机统一。从生产决定分配的角度来看,我国公有制为主体的基本经济制度,决定了我国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的可能性和必然性。从分配反作用于生产的角度来看,我国创新性地提出初次分配、再分配、三次分配相互协调配套的基础性制度安排,有利于调整生产资料的占有方式,提高生产的协调性和包容性。因此,现代化的不同阶段所面临的主要矛盾不同,决定了共同富裕总体目标的实现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需要逐步达到阶段性目标,最终实现阶段性和总体性的辩证统一。
中国式现代化包含着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协调的要义,蕴含着人类文明新形态。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实现我们的发展目标,不仅要在物质上强大起来,而且要在精神上强大起来”[23]46。当前,国内外环境发生深刻变化,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协调是中国式现代化的紧迫任务。
马克思指出人的生产行为是全面性的,包括物质生产、人本身的再生产、社会关系的生产以及精神生产这四个维度,它们之间相互作用,构成人的实际生产行为。西方资本主义现代化过程中生产出极大的物质财富,但却造成了资本对世界人民的剥削和压迫,帝国主义和殖民主义给世界带来了沉重的灾难,形成了利己主义、金钱至上、权钱交易等各种精神乱象。这种忽视精神文明建设而创造出的物质财富,绝不是中国式现代化的目标追求。未来社会将是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协调统一,这是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必然要求。
中国式现代化始终着力协调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但在现代化建设过程中出现了一些失衡状况,产生了一些负面效应。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党在怎样建设社会主义方面缺乏经验,过于强调精神的引领作用,开展了“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等脱离生产力发展实际状况的运动。改革开放以来,我们党将工作中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实现了中国经济的高速腾飞。然而,在引入市场和资本来发展生产力的同时,由于资本所具有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二重性,必然对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带来挑战[24]。邓小平对此表达了深切担忧:“风气如果坏下去,经济搞成功又有什么意义?”[17]154
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精神文明建设领域取得了较大进步,反腐倡廉行动取得有效成果、偷税漏税行为得到有效遏制、互联网信息传播得到极大规范,在向现代化迈进中将继续保持物质生产和精神生产同步推进,继续推动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协调发展。
马克思深刻指出文化所具有的阶级属性,统治阶级“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得不把自己的利益说成是社会全体成员的共同利益”[9]552,形成虚假的共同体。西方“普世价值”在世界的加速渗透,将资产阶级的利益进一步说成是全世界人民的共同利益,以便对世界范围内的人民实行全方位全领域的专制霸权主义。这种专制霸权主义愈发不加掩饰地表达出来,欧盟高级代表丰特列斯曾经说:“我们西方人,包括美国和欧盟,一直在统治着世界。”[25]这种赤裸裸的“西方中心主义”和“西方优越论”无视其他国家和地区的文明成果,傲慢地将其他文明置于附属和次要地位。一些国家和地区盲目崇拜西方文化,逐渐失去了自身的民族价值观和独立性。
在当前西方文化霸权主义不断尝试渗入我国的现实情况下,我们必须明确“普世价值”等西方文化所具有的侵略性和掠夺性。“自由”的出发点在于废除对劳动力自由买卖的限制,实现资产阶级对利润的无止境追求,普通劳动者则确实“自由得一无所有”[14]197。“平等”给予资产阶级共同剥削无产阶级的平等权力,而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之间实际上存在着严重的两极分化。“民主”表现为垄断资本借由国家政权谋取利益的工具,无论哪一政党执政,都绝不是代表最广大民众的利益。“人权”实际上只有资产阶级的人权得到充分保障。在面临重大经济危机或突发公共危机时,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牺牲普通民众利益、维护大资产阶级利益的事例屡见不鲜。以美国为例,其贫困率在2020年6月至11月上升了2.4%,而同期亿万富翁的集体净资产却增加了9 310亿美元[26]。
高度发达的社会生产力是实现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前提,我国在物质文明建设过程取得了重大成就,改革开放40多年以来的经济发展成为世界瞩目的“中国奇迹”。尽管我国经济总量已经位居世界第二,但人均收入与发达国家相比仍存在显著差异,因此在新发展阶段需要高质量发展继续提高生产力水平,推动物质文明持续提升。在这一过程中,同时要明确精神文明对社会主义制度的重要性。葛兰西认为,意识形态对无产阶级政权的稳固性至关重要,对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其意识形态已经获得了市民社会的同意,从而市民社会已经变成维护资产阶级统治的坚强后盾。在这种情况下,无产阶级革命将受到阻碍,“经济因素引起的自发运动在传统意识形态因素的作用下减慢、受阻甚至暂时中断”[27]。因此,在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只有争夺文化领导权,实现在意识形态领域的胜利,并通过暴力革命夺取政权,才能建立稳固的无产阶级政权。我国作为社会主义国家,政权是否稳固、社会主义制度能否稳定,意识形态仍然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当今世界逆全球化和单边主义因素上升,我国在经济发展和意识形态两个领域都面临着来自西方国家的封锁和冲击。马克思在19世纪就已预言了西方资本主义的侵略性,当更先进的社会主义制度产生时,资本主义必将对其进行冲击和封锁,冷战时期美苏双方在军事力量、国家安全和意识形态领域的持续斗争就是明证。中国正在以社会主义制度走向现代化,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但正因如此,西方愈发激烈地遏制我国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设,不仅试图以“贸易战”“芯片垄断”等形式冲击我国产品生产,而且造谣我国新疆地区存在“强迫劳动”,以此诋毁我国无端侵犯人权,诸如此类的事件屡屡发生。面对这些封锁和冲击,我国仍然表现出强大的韧性和活力,在2020年疫情冲击下成为唯一实现正增长的主要经济体;面对西方国家的无端指责,我国做到反驳有理有利有节,体现出在社会主义制度下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协调发展所具有的优越性。
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包括对优美生态环境的需求,因此中国式现代化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必须在发展生产的同时关注人与自然的关系[22]50。
自然较之于人具有先在性,人无法脱离自然而存在,与其他自然界的生物一样,人的生产生活等一切生命行为都在自然界中发生。“我们连同我们的肉、血和头脑都是属于自然界和存在于自然界之中的。”[28]769无论是在资本主义社会还是社会主义社会,人都始终不能离开自然而存在。同时,由于人与自然之间互相作为对象性的存在物,我们也不能离开人来机械抽象地看待自然。然而,在资本主义制度下,人与自然之间的共生关系是异化的,资本积累的无限性要求对自然界进行无尽索取,因此造成了自然界的生态破坏,这反过来又限制了资本积累,对人类生存造成恶劣影响。生态马克思主义学者普遍认同,资本的自我扩张存在着自然限制,资本与生态之间存在总体性矛盾[29]16。正如马克思所作出的判断:“对象化表现为对象的丧失和被对象奴役,占有表现为异化、外化。”[9]157
在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社会中,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是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必然要求,而人的实践性则赋予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可能性。与自然中的其他生物相比,我们能够在实践中认识并正确运用自然规律[28]769,因此可以有目的地改造自然,与自然界进行满足自身需求的物质交换。在这一过程中,人类改造自然的不同方式将引致自然对人类差异化的反作用。当人类合理利用自然时,自然通常会给予慷慨的回报,但当人类粗暴掠夺自然时,自然也将对人类施以惩罚。就社会主义现代化进程中利用自然和保护自然之间的关系问题,习近平总书记站在历史唯物主义的高度提出“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将绿水青山转换为金山银山的过程更离不开人的实践,做到在利用自然的同时保护自然,这需要在现代化进程中加强绿色关键核心技术攻关,不断推进以人类实践破解绿色发展难题,切实形成绿色发展良性循环[21]34,进一步深化人类正确利用和保护自然的实践逻辑。
西方资本主义的现代化过程遵循资本逻辑,但“资本的自我扩张逻辑是反生态的、反城市规划的与反社会的”[29]394。这种反生态性反映为资本主义现代化过程中出现的激烈的人与自然之间的对立冲突,造成了大规模环境公害问题。从19世纪30年代起,环境公害事件在伦敦、纽约等西方国家城市不断发生,对人类自身发展构成严重威胁,对资本积累的负面影响逐渐显现,甚至危及资本主义社会的存在。此后,西方走上了生态治理的道路,形成了先污染后治理,先实现现代化、后进行生态保护的发展模式;在生态治理道路上采取了完善绿色税收制度、发展绿色科技等手段,取得了较大成就,生态质量在后现代化阶段得到了较大提升。但是,以资本为主导的逻辑不可能从根本上消除人与自然的基本矛盾,而只能使这一矛盾转移到其他发展中国家,逐渐形成了西方生态帝国主义,即通过产业转移的方式将高耗能和高污染的产业转移到发展中国家,借以缓解本国的环境污染和生态破坏。
马克思早已对自然生态的重要性作出了深刻揭示,“自然界,就它自身不是人的身体而言,是人的无机的身体。人靠自然界生活”[9]161。与之相应地,恩格斯也曾警告人类无限攫取自然的行为,指出人类每一次对自然的掠夺和胜利,都将受到来自自然界的报复,危及人类自身生存基础[28]769。中国在改革开放后经历了一段时间的粗放型发展模式,积累了一些亟待解决的生态环境问题[30]。在向社会主义现代化目标不断迈进的过程中,我国不能走西方先污染后治理的老路,也不能将自己的生态问题转移到其他国家,而是要及时意识到粗放型发展的不可持续性,坚持在实现现代化的进程中同步推进生态文明建设,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这是中国式现代化区别于西方现代化的重要特征。
自然界是相互联系的有机整体,各要素之间并非孤立,而是相互作用的有机系统。虽然马克思恩格斯没有正式用“系统”“系统观”来概括其分析方法,但他们对社会和自然界的分析中已经蕴含了丰富的系统思想。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阐述了社会系统的运动过程,反映出辩证的系统思维。社会这一有机系统由生产力、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以及上层建筑构成,三个层次之间的运动决定了社会形态的发展。恩格斯则充分表达了自然界作为一种系统的整体性。“我们所接触到的整个自然界构成一个体系,即各种物体相联系的总体。”[28]590与此同时,自然界、社会不仅具有各自的有机系统,而且还通过人的实践关联起来,形成复杂且相互联系的有机系统,使人与自然界、社会三者之间存在着广泛的相互作用。
当前,我国生态环境仍然面临着严峻挑战,自然环境容量相对有限,传统高耗能产业转型升级过程较慢,部分地区生态系统污染重、生态环境损失风险高。生态问题的解决离不开系统观和全局观,必须摒弃以形而上学为基础的机械自然观,不再将自然界的各组成要素对立起来。“生命共同体”是对自然界各要素之间有机联系的生动阐释:“人的命脉在田,田的命脉在水,水的命脉在山,山的命脉在土,土的命脉在林和草,这个生命共同体是人类生存发展的物质基础。”[31]只有理顺各组成要素之间的有机联系,才能统筹协调各要素共同发展,对山水林田湖进行协调治理,统一保护、统一修复。
中国式现代化是走和平发展道路的现代化,这是立足于历史和现实及未来局势作出的客观判断[23]267。在当前世情、国情发生深刻变化的历史背景下,走和平发展道路是中国式现代化的必然要求,我国必须注重在现代化进程中更好地发挥国际作用。
传统国际关系以零和博弈、强权政治为价值预设,基于西方国家在国际关系中的实践,强调新兴国家的崛起会带来“修昔底德陷阱”的国际困境。资本逻辑是造成国际关系之间不可调和的对抗性的根本原因,资本本身的扩张性和侵略性促进了世界各国之间的普遍交往,而资产阶级在开拓世界市场的同时,也使所有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具有了普遍联系[32]。为了在世界市场中抢占份额,满足资本无止境追求剩余价值的本性,各国之间始终存在着激烈的斗争。例如,英国和荷兰为争夺海上霸主地位,攫取远洋贸易的丰厚利润而爆发战争。列宁在《帝国主义论》中论证了各资本主义国家之间为瓜分和重新瓜分世界而进行的极其尖锐的斗争。美国在两次世界大战之后,先后利用布雷顿森林体系、石油美元结算等方式确保美元霸权地位,在国际贸易中尽享铸币税收益。大卫·哈维将“掠夺式积累”作为当代帝国主义的特征,以此阐明资本主义国家凭借霸权在全球进行掠夺,造成国家之间的严重不平等现象[33]。
中国式现代化秉持的不再是传统的对抗性国际关系,而是着力构建新型国际关系。传统国际关系中的弱肉强食、丛林法则无法持续,只有秉持合作共赢的新型国际关系原则,才能实现全人类的共同发展[34]。新型国际关系摈弃了传统国际关系国家间的对抗性思维,代之以合作共赢的正和博弈,能够在国际关系中突出道义和正义准则[35]。在对待国家利益问题上,正确义利观要求国家在追求自身利益的同时,考虑并照顾其他国家的相关利益。将个人之间交往以义为先、义利并举的准则运用到国际交往中,既不急功近利,也不以邻为壑。当前,西方国家仍然奉行全球霸权主义,我国在与他国交往中要以义为先,同时也要坚决捍卫自身核心利益,不能只要义不要利,也不能只要利不要义,要践行正确的义利观,推动构建新型国际关系,坚持走和平发展道路的中国式现代化。
西方“普世价值”的基础是以资产阶级利益为核心的虚幻的共同体,用以维护资产阶级这一特定阶级的利益。而在未来理想社会中,由于人与人之间不再存在剥削和压迫的可能性,个人利益和共同利益具有完全的一致性,每个人都得到自由全面发展,因而也就构成了真正的共同体。在当前阶段,全人类共同价值的行为主体和现实基础是现实的、历史的全人类,是人类命运共同体,超越了“普世价值”所蕴含的狭隘的阶级利益,是通向真正的共同体的必然阶段[36]。以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为中心的全人类共同价值,在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语境下具有了超越民族利益的时代含义,应当成为全世界人民的共同追求。
人类命运共同体起源于马克思主义共同体思想,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和时代化过程中得到了传承和延续。当前,世界各族人民相互关联程度显著提高,前途命运联系越发紧密[37],整个世界在相互联系中逐渐成为相互依存的命运共同体。在人类命运共同体中,仍然尊重不同国家和民族的独立性和完整性,并在此基础上实现各民族的普遍平等交往。不仅如此,人类命运共同体承认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共存性,因此并非完全意义上的真正的共同体,但它是顺应时代发展的必然产物,是从资本主义虚幻的共同体向共产主义真正的共同体转变的中间环节和必需环节。由于各民族国家之间存在差异,也不存在超民族国家的强制性行为主体,全人类共同价值具有凝聚各民族价值共识的作用,能够作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坚强支撑。
结盟、竞赛、全球治理是国家间相互关系的几种表现形式。冷战期间世界划分成了两大阵营,阵营内国家相互结盟互相帮助,并且一致对外,与另一阵营进行经济、军备等方面的竞赛。冷战结束之后,世界多极化趋势不断扩大,以结盟和竞赛为主的模式也逐渐转向全球治理。当前,全球治理格局仍然是以欧美为秩序中心,不发达国家和欠发达国家为边缘的“中心-外围”体系。在联合国安理会、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等国际组织中,欧美国家都占据了绝对的话语权。尽管在形式上摒弃了旧的殖民体系和冷战时期的集团对抗,“平等”“合作”“共治”等全球治理理念仍只是发达国家用以适应全球化趋势的手段,虽然西方国家给予了发展中国家更多在国际社会上发声的机会,但其核心和实质仍然是“西方治理”,只是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继续主宰世界的霸权主义的体现。
当前国际力量对比消长变化显著,但“资强社弱”的总体格局仍然没有根本性改变,全球性风险挑战日益增多,对推动全球治理体系变革提出了更为严格的要求[38]。从世界社会主义运动500年的大历史背景来看,当前资本主义国家仍然占据世界大多数,但以美国为代表的主要资本主义国家正在日趋衰落,经济萧条、政治极化、人权危机等问题愈演愈烈。与此相反,以中国为代表的社会主义国家正在逐步发展,在与西方对比中展现出更多优越性。中国保持着经济可持续增长,坚持全过程人民民主,保障公民合法政治权利,始终坚持保障民生,人民幸福感获得感安全感显著提升。现行全球治理体系中存在诸多不公正和不合理因素,造成“全球治理赤字”等严重问题。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提升发展中国家在全球治理中的话语权,将为解决全球性问题提供新的契机。在逐步实现现代化的过程中,我国始终坚持参与全球治理体系变革,推动构建中国特色大国外交。当前全球治理体系正在调整变革关键期,中国应当积极参与制定国际规则,推动引领全球治理体系变革[39],始终致力于寻找各国利益的最大公约数,坚持共商共建共享的全球治理观。
中国“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深入推进,书写了经济快速发展和社会长期稳定两大奇迹”[1]15-16,由此向世界表明,党带领人民成功走出一条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在实践中成功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西方资本主义的现代化道路充满了掠夺和侵略,给世界其他国家人民带来了深重的灾难。当前西方资本主义国家仍然奉行霸权主义,发展中国家模仿西方现代化历程的尝试难以获得成功,其结果往往是或者沦为发达国家的附庸和工具,或者面临自然资源枯竭、国内局势动荡等危机。而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则深刻诠释了国家走向现代化道路的多样性,由此拓展了其他发展中国家走向现代化的路径,给那些希望在现代化过程中保持自身独立性的国家及民族提供了全新选择。从中国式现代化的五个维度特征深刻阐释了其丰富的内涵,将深化人们对中国式现代化的理解和把握,既彰显出中国式现代化的先进性和优越性,又能够坚定对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自信,不断以中国式现代化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