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时代博物馆艺术传播的“扩展”与“守边”

2024-01-01 00:00:00雷赛西刘喆倩
艺术研究 2024年3期
关键词:边界博物馆数字

摘要:随着数字技术的快速迭代,大数据、虚拟现实、增强现实等为博物馆提供了多元的平台和手段,“去边界化”已经成为众多博物馆研究和实践的重点,在数字技术带来多元体验的同时,诸多风险也接踵而至。本文聚焦于数字时代下博物馆艺术传播“扩展”与“守边”的矛盾关系,提出以边界问题驱动传播路径的构建,即以双向发展和动态掌控为原则:一方面,在“扩展”传播边界以适应时代发展的同时,“守住”博物馆的传播底线,兼顾内核与外延协调发展;另一方面,构建动态调控机制,根据社会变化及技术更新及时调整“扩展”与“守边”结构关系,以提升博物馆艺术传播效能。

关键词:数字化博物馆传播边界双向发展

在信息技术、数字艺术不断发展的大背景下,博物馆的艺术传播迎来了数字化革命。2022年8月16日,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十四五”文化发展规划》,部署关于提高公共文化数字化水平、加快文化产业数字化布局等任务①。并在《意见》中提出:到“十四五”时期末,基本建成文化数字化基础设施和服务平台,形成线上线下融合互动、立体覆盖的文化服务供给体系的主要目标②。

随着数字技术的迭代,以大数据(Big Date)、虚拟现实(VR)、增强现实(AR)为主的各类技术为博物馆艺术传播提供了多元的平台和手段,打破了固有的传播局限。以数字技术为核心的传播策略已然成为世界各大博物馆研究和实践的重点。如故宫博物院早于上世纪末就已开启博物馆数字建设,截止2021年9月,故宫博物院“数字文物库”已对外发布超过69000件文物信息和高清数字影像,为公众提供了全面、详实的数字藏品资料③。博物馆的发展似乎正朝着正道坦途的方向前行。但在以数字为核心的传播策略带来的多元体验的同时,其捎带的“技术论”“唯观众论”“泛娱乐化”等问题也接踵而至。如果博物馆只是技术、娱乐与观众的互动空间,那博物馆是否还是博物馆?博物馆作为公共文化服务机构,承担着公众教育、藏品研究、知识共享等核心职能。数字时代下,博物馆的艺术传播理应“去边界化”,以符合全球化、数字化的整体趋势和“观众中心”的新动向。但在面对数字洪流带来的机遇与挑战中,如果仅仅以“去边界化”的导向来诠释艺术传播的目标与方向,这将会给博物馆带来一种致命的危机—迷失自我。

“去边界化”并不意味着盲目扩展,“守住”博物馆的底线是其立身立本的根基。本文从博物馆的边界问题出发,对博物馆艺术传播的现有问题提出反思,探究当前博物馆艺术传播的边界关系,提出如何以“扩展”和“守边”为导向,更好地构建数字时代博物馆艺术传播的路径。

一、数字时代博物馆艺术传播问题分析

(一)建设模式单调,传播策略的孤立与单向

身处全球化时代,博物馆的艺术传播必然并已经呈现出全球化的特征,一些博物馆突破建设边界,开始相互交流数字藏品、联合举办线上展览。但事实上,这种模式在国内发展仍在起步阶段。无论是数字资源库、数字博物馆还是数字展览,都固守在本馆的纵向建设中,缺乏宏观的横向比较,如,对同一历史背景下不同地域藏品内涵的共建,未能充分发挥数字技术在博物馆协同建设方面的作用。同时,长期以来,博物馆的建设都是以博物馆研究员、专业学者以及策展人为主体,而观众只是作为参观的客体,不具备参与建设的权力。尽管随着博物馆公共性的逐渐深化,人们开始意识到强制性的灌输不利于深入理解和思考,传播信息很容易被遗忘。而引导、共建模式的传播有助于激发观众的自觉性和主动性,从而获得深思和共鸣。但是无论就参与的机会还是程度来说,观众并没有真正成为艺术传播的共建者,只是体验模式下并不深入的互动,这极大程度上削弱了观众参与共建的积极性。

(二)数字发展不均,地域群体的局限与忽视

总体来说,数字化为观众带来了便捷的、跨区域的、身心愉悦的享受。但需要注意的是,此处观众只指部分能够理解、有条件接受、可以消化“数字”的群体。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是数字技术带来的新的不均等和社会分化问题,即“数字鸿沟”④。引发“数字鸿沟”的原因可以概括为以下两方面:经济地域的局限。根据数据统计,我国东部发达地域博物馆数量多、类型全,而在中西部欠发达地域,博物馆整体数量少、发展相对迟缓⑤。高质量博物馆的数字化展览难以辐射到欠发达地区,中西部地区受到经费限制难以与数字化融合,造成了欠发达地域与发达地区的“数字鸿沟”;特殊群体的忽视。目前,博物馆观众呈现年轻化态势,中、青年群体成为主要关注对象,这是追求传播效益最大化的逻辑。在这种观念的影响下,特殊群体被模糊于博物馆艺术传播的目标界限之外。他们和主流受众之间就自然产生了“数字鸿沟”。

(三)形式创新不足,同质化模式滋长

新技术的运用总会经历一个从粗劣模仿到精细复制再到自主创新的过程,这是技术发展的自然规律。目前,大多数博物馆的数字化建设处于第二个阶段,这种复制的现象导致博物馆在数字平台建设、数字化体验、数字衍生产品等方面同质化严重,影响到博物馆的持续发展和观众体验的质量。例如,部分线上展览仅仅是对线下展览的数字复制,既没有利用好数字技术的独特优势,也没有粘贴出线下展览的历史韵味,这种方式对博物馆来说,只是一种缺乏精神触动的低效传播。此外,线下展览的数字化体验在形式上简单重复,存在技术固化的现象。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如果某种客体反复以同样的方式对主体产生刺激,主体的神经系统将会降低对该事物的心理阙值,产生疲劳心理。因此,数字投影、虚拟影像、互动捕捉的无节制使用,以及单一的视觉感知层面数字体验,容易使观众产生审美疲劳。

(四)片面求新求变,数字技术的过度使用

数字热潮带来了博物馆对数字技术的追捧,但“唯技术论”的观念影响了部分博物馆对数字技术“多”与“变”的盲目追求,实物藏品成为技术主导下无关紧要的附属。博物馆中的艺术藏品与数字技术简单连接,部分如绘画、雕塑等需要感受实物场域的藏品也被与其不相契合的数字技术生硬地套在一起。比如“致敬达芬奇”光影艺术展览打着极致沉浸的旗号,将达芬奇的艺术作品和激光投影简单结合,完全成为幻灯片放映现场(图1)。

同时,这种现象甚至影响了“物”的存在问题,很多人开始思考“如果数字技术可以实现无差别、永保存的数字资源,那实体藏品的必要性是否还存在”?2021年班克西创作的《Morons》原作被烧毁后,该画作的 NFT 版本以38万美元的价格售出⑥ , 这对实体藏品提出了挑战(图2)。实施者是出于保护数字藏品价值还是单纯为了经济利益我们不得而知,但其中引发的“实体藏品存在必要性”的问题值得思考。

(五)教育目的模糊,泛娱乐化现象严重

后现代社会,消费文化和娱乐主义盛行,一切公共话语权都日渐以娱乐的方式出现,并成为一种文化精神⑦。这种娱乐化的现象也同样波及到博物馆领域,娱乐一时广泛占据博物馆传播的各个层级。博物馆开始被娱乐主导,寻求能为观众带来娱乐体验的活动,而作为博物馆核心职能的教育只能被迫让步。比如,数字时代下观众开始追逐各种沉浸式展览带来的视觉刺激和感官娱乐,这种展览借助数字的外衣吸引了一大批观众。但过于强调沉浸体验的展览缺乏深刻的知识教育,观众看完展览后,记忆皮层只保留了数字的绚烂,助长了浅薄的横行。同时,泛娱乐化的传播策略内容空洞,观众只能获得娱乐体验而非艺术欣赏与知识学习,长此以往,有损博物馆是人类智慧结晶和知识殿堂的地位。

(六)唯观众中心论,艺术内涵的淡化与缺失

在以观众为中心的新动向中,博物馆强调艺术传播应充分满足观众的需求和兴趣。但这种动向被部分博物馆片面解读,过度追求形式的趣味性和内容的通俗化。这种“唯观众中心论”的错误观点一方面导致对形式的过度追求,忽略了对文化、艺术内涵的挖掘,即藏品背后的隐性信息,传播内容多浮于表面;另一方面迎合观众文化取向,文物藏品成为吸收热度和逐利的工具,忽视了博物馆在文化艺术领域的引领作用,导致三俗文化的蔓延,这给观众带来思想上的迷离、精神上的坍塌⑧。如2018年于抖音平台举办的《第一届文物戏精大会》,将博物馆馆藏与“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等流行网络语言结合,以 H5广告的形式呈现。这种过度迎合流行取向的媚俗方式有违博物馆的艺术的高雅性和精神的引领性。

由此,本研究归纳现阶段博物馆传播需要扩展的边界为:单调的建设模式、不均的传播地域以及单一的传播形式;需要守住的底线为:实物的不可动摇、教育的根本目的以及内容的高质量传播。认识问题是解决问题的先决条件,深入挖掘这些问题产生的根本原因,一方面是对博物馆边界过度弱化,博物馆的核心和本质被忽略;另一方面是边界扩展的局限依然存在,顽固的落后问题没有得到的解决。

二、博物馆“扩展”与“守边”关系辨析

边界原意是指领土单位或国家地区之间的界限,学者曹宗敏将其引申为事物得以确定自身内在规定性的范畴⑨。事实上,边界在博物馆中不是一个完全新颖的概念,早在2010年,美国博物馆联盟就提出了“无边界博物馆”(Muse- ums without Borders)的概念。近年来,“无边界”的概念反复在博物馆中提到,运用于传播地域、媒介、手段等多个方面。如, MPA 与世界各大博物馆联合开展了“无边界博物馆”项目,将全球数字艺术藏品联系在一起,打破了博物馆的地域边界。欧艳在《打造无边界共享平台—浅谈博物馆教育文化项目的策划》中提出对博物馆教育团队、组织和平台构建的去边界化。但目前大部分对博物馆边界的讨论都集中在“无”与“去”的重点上,反而对边界“守”与“固”的概念没有展开详实的讨论,这带来博物馆独特地位的逐步流失。据此,后文将尝试对数字时代博物馆艺术传播边界的相关概念进行重新定义。

(一)概念界定

博物馆作为为社会服务的非营利性常设机构,研究、收藏、保护、阐释和展示是其基本职能,教育、欣赏、深思和知识共享是其主要目的。而博物馆在行使职能和实现目的过程中所遵循的道德伦理与实践的方式方法就是博物馆的边界,即博物馆的内生伦理与外生环境。具体来说,内生伦理指的是博物馆的本体问题,包括博物馆的性质、根基、价值等;外生环境指的是博物馆日常运作中面对的变化,包括观众需求、社会背景以及实践手段等。博物馆在当今的社会形态下,内生伦理作为其立身立本的根基,是不可动摇和急需稳固的。外生环境作为面向社会、面向公众的现实路径,只有做到不断扩展与创新,才能更好实现公共服务。

在这个概念的基础下,艺术传播作为博物馆运营的重要组成部分,其边界可以引申为传播底线与传播路径两个层面,分属于博物馆的内生伦理与外生环境。博物馆艺术传播的“扩展”与“守边”问题从本质上来说就是对传播路径的优化与开放,对传播底线的巩固与强调。

(二)扩展的内涵与外延

数字技术的变革引起了传播路径的变化,传统的边界逐渐打破,人们开始寻找扩展博物馆边界的可行之法。如雅典国立当代艺术博物馆(EMST)在2009年就启动了一系列无边界博物馆项目⑩。该项目致力于满足社会边缘群体的需求和兴趣,让每个人都能平等地接触艺术。2016年,广东省博物馆馆长魏骏对无边界博物馆的定义做出了新的阐释,他提出博物馆的无边界的核心是资源、服务、理念和业务在博物馆内外的交融1。传播边界的扩展已然成为数字时代博物馆发展必然趋势。 Museum Group 的主席伊莱恩·休曼·古里安提出未来跨边界博物馆无疑会更为频繁的出现,博物馆应当通过任何可能的手段建立一个世界范围内的无边界联盟12。但就目前国际、国内博物馆的实践来看,博物馆的建设仍停留在相对单调的状态,少数推行共建策略的博物馆也只是简单的藏品交换;失调的传播地域与群体忽视的问题没有得到解决,数字鸿沟依然横跨普遍群体与边缘群体;单一的技术模式和传播形式导致艺术传播的同质化。对此,本文认为目前博物馆边界的扩展还应从以下三个方面予以强调,即建设边界、传播地域与形式边界。

1.扩展建设边界,以品牌驱动数字时代博物馆的协同共建

数字技术为博物馆建设的全球化、多元化提供了优质基础,共建共创共享已经成为新的主题。但现有的共建模式更聚焦于数字藏品和艺术信息的交换,缺乏对博物馆共建模式下品牌形象的塑造,导致共建展览缺乏核心价值观念。不同级别博物馆应当充分利用数字技术提供的可跨区域共建展览的优势,以建立共同展览品牌为导向,增加传播内容的横向对比,实现从单调的数字藏品交流到共通策展的转变,不断扩展博物馆的建设边界,甚至以文创产品增强传播的力度。浙江省博物馆在这一方面走在前列,其《丽人行》展览品牌的建设以中国古代女性图像为主题,跨地域整合中国古代女性图像来展现古代女性的世界,形成创新性、综合性云展览模式(图3)。同时,我国博物馆还应积极与世界各大博物馆建立共同品牌,推动世界艺术文化的交流。此外,在进行品牌建设的过程中,博物馆还应与公众建立情感联系,让公众在文化精英建设的基础上参与到博物馆的品牌建设中来,如品牌 LOGO 的征集设计、文创产品平台创作的正向逆向反馈等,激发公众对博物馆的共情。

2.扩展传播地域,建设开放共享的传播空间

开放共享一直是博物馆建设的重点,近年来,诸多学者持续关注博物馆发展不均和特殊群体服务的相关问题。扩展博物馆的传播地域指的是突破数字鸿沟带来的新的不平等边界,推动欠发达地域博物馆数字建设,满足多层次、全方位社会多元需求,推动艺术资源的开放共享。面对数字时代下新的社会不均问题,各博物馆应扩展面向全民共享的传播策略,充分考虑特殊群体对数字手段的接受能力,从而使博物馆的传播方式、内容更深入满足特殊群体的需求,并开发符合他们行为逻辑的传播方式。在这方面,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可以是其他博物馆参考的典范。他们提出:“每个人都被 MOMA 所欢迎。”对此, MOMA 开展了针对行动障碍、视觉障碍、老年人等各种群体的服务和活动,推进建设了更加开放共享的传播环境。

3.扩展形式边界,创新是博物馆传播的内在要求

博物馆作为知识的生产者与传播者,其数字传播形式的构成如果仅仅是简单的信息整合、直白的技术堆砌、同质的设计模式,这是不够的。只有充分实现对传播形式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突破现阶段固有形式的边界,才能更好实现文物信息的高效传播。一方面,博物馆要突破现阶段数字技术固化的边界,避免技术模式与内容的简单重复,主动探索和开发与博物馆发展相适应的新技术、新手段。例如,艺术和文化的数字化传播不能仅仅停留在视觉层面,还应从多感官的角度出发。认知心理学和神经科学表面艺术的多感官体验能丰富博物馆观众的理解,从而加深其对事物的理解与感受。l3。如可以将 VR 触觉手套与数字藏品结合,让观众感受到文物的真实触感。另一方面,博物馆要打破单一的传播形式,积极探索新兴传播领域,增强形式交互的体验性,保持观众对博物馆艺术文化的新鲜感。

(三)守边的内涵与外延

博物馆在面对数字技术带来效益的同时,其自身也受到了挑战。简单来说,博物馆的根基日渐模糊,其独特性地位受到动摇。坚持博物馆的文化底线与根基,是博物馆可持续发展的基础,具体包括以下三个方面的内容。

1.守好“物”的边界,“物”是博物馆传播的根基

在博物馆领域中,“物”指的是实物藏品及其背后的内涵,是物质文化和非物质文化的载体。长期以来,物一直是博物馆传播和展示的核心。新博物馆运动中,博物馆物质的绝对和客观地位遭到挑战,表达和阐释取而代之成为核心。l4。现在,人们越来越将传播的核心转移到技术展示上,实物及其内涵被掩盖在数字之下。但事实上,这种偏颇的关系严重影响到博物馆的根基。实物是博物馆传播的基础,缺乏物的博物馆传播是空洞且无意义,“物”的边界是不可动摇的,因为:(1)物的客观存在性。作为承载人类历史记忆和文化表征的场所,博物馆物是一种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存在。l5。尽管数字技术可以全方位扫描物的全部细节,但博物馆的发展仍然不能脱离物质谈传播。一方面,数字藏品只是基于实物的数字转换,如果脱离了物质,它们也不复存在。另一方面,就目前的技术来说,想要实现对实体藏品的精准复制是有所欠缺的。如果今天我们以尚不完善的技术复制了物,随后将物如《Morons》一样被烧毁或遗弃,那当明天我们有了更为完善的技术,又从哪里感知历史的真实?(2)物的人文温度。在数字藏品已经满足一定欣赏需求的今天,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前往博物馆?其实不难发现,造就这种现象的原因是真实物质带来的精神感动与心理震撼,即物的人文温度。我们作为真实存在的人类,真实物质往往是最能引起心灵交流的部分。正如史蒂芬·康恩说的“博物馆也许再也不需要实物了,但是离开实物,我们会错过欣赏带来的愉悦和惊喜。l6。”

2.守好“目的”边界,博物馆传播的根本目的是教育不是娱乐

博物馆或出于满足观众娱乐需求的目的,或出于以娱乐方式传播文化知识的目的,娱乐化成为部分博物馆的传播手段。但需要注意的是,博物馆娱乐强调的是通过娱乐性的传播手段来吸引观众学习相关文化知识,自始至终,博物馆都不是娱乐场所。在国际博物馆协会对博物馆及其主要目标的界定中,博物馆最初定位于与图书馆和档案馆平行的收藏保管机构,1951年才增加了娱乐(Delectation)功能。十年之后,娱乐(Delectation)更换用词,以 Enjoyment 替代 Delectation,其目的是为了削减用词的主观用意和单向度感。l7。 Delectation 偏向于强调为了娱乐而实施娱乐,而 En- joyment则更多贴近无形中的享受。同时,在1962年的重新定义中,教育(Education)的位置被提前到娱乐(En- joyment)前面。从关键词的变迁中,我们不难体会到国际博物馆协会对于教育功能的强调。回归当下,作为以教育职能为首的博物馆,娱乐理应成为以教育目的为导向的非主要功能。博物馆应最大限度借助新技术、新手段强化其社会教育职能,坚守以传承和宣扬中华传统文化为导向,增强公众的文化知识和艺术素养。正如学者苏东海强调的:“娱乐职能应该是博物馆固有职能合乎逻辑的发展而是不硬贴在博物馆上。事实上,博物馆不能完全迎合人们对娱乐的需求,因为博物馆的物不是娱乐工具。”。l8

3.守好“内容”边界,内容是博物馆传播质量的决定性因素

新博物馆运动的到来,实现了博物馆从神庙到论坛的转变,“以观众为中心”成为新的重点。但“观众中心”并不意味着一味追随,为观众提供高质量的艺术内涵是博物馆传播质量的决定性因素。一方面,数字时代博物馆的艺术传播呈现出碎片化的特征,主要表现为借助新媒体技术以适应当代社会快节奏的生活方式,但碎片化并不意味着传递给观众的只是浅层信息,博物馆物载的隐形信息决定着传播质量的高低。只有对隐形信息深入挖掘,为观众提供高质量的内容,才能使艺术传播行之有效。另一方面,博物馆传播内容的高雅性和引领性是博物馆传播区别于其他文化传播的标识,任何打着“观众中心论”的口号试图将博物馆与三俗文化(低俗、庸俗、媚俗)混杂的行为,都是对博物馆内容边界的破坏。批评家德怀特·麦克唐纳(Dwight MacDo- nald)认为,媚俗文化是毫无价值且倒退的文化,会影响到对现实社会和简单自发乐趣的更浅层次理解。因此博物馆的艺术传播应在保证内容质量的基础上进行,始终守住博物馆艺术的高雅性。

(四)矛盾关系

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维度来看,事物的发展是对立面的统一,矛盾即对立统一,对立统一即矛盾。l9。在数字技术繁荣的大背景下,所谓博物馆艺术传播的扩展与守边,实质上是出于博物馆发展逻辑与固守逻辑之间的一种天然矛盾。矛盾思维认为,正反相对的两个对立面之间的矛盾关系,是一方克服一方,一方取代一方的关系。在这种思维下,博物馆的艺术传播面临着两难的境地。一方面,目前博物馆艺术传播的边界尚不清晰,根基稳固还有待加强。假设将博物馆的内生伦理即传播边界看作一个内圆,那传播路径的扩展即为外圆。如果博物馆艺术传播只扩展、不守边,外圆不断扩大而内圆逐渐模糊,博物馆将丧失底线,失去其最重要的根基,即物的核心、教育职能与艺术内涵(图4)。另一方面,为适应国际博物馆发展的整体趋势与数字化的未来潮流,传播路径也需要创新与扩展。如果只固守传统而不面向未来,内圆将受制于外圆的面积,博物馆的艺术传播局限于旧的行为方式、传播路径,难以满足数字时代观众的新需求,并将失去与国际博物馆艺术交流的机会(图5)。

三、“扩”与“守”的艺术传播路径构建

面对扩展和守边的矛盾关系,我们如何在不断优化传播路径的过程中,坚守博物馆文化底线与根基,在增强观众好奇心与参与感的同时,为观众提供知识教育与优质内容,是目前应该思考和解决的问题。由此可见,“扩展”与“守边”并不相悖,如何在协调好二者关系的基础上推进艺术传播是数字时代下博物馆发展的关键。

(一)双向发展

现阶段,关于博物馆传播方式变与不变,如何改变的话题一直存在争议,这是“扩展”与“守边”矛盾关系带来的必然结果。矛盾的性质似乎决定了“扩展”和“守边”二者必然是非此即彼的状态,但这种单向的发展属于一种机械的线性思维,无论是单极的数字化还是一味固守传统模式都是不可取的,必然会出现“过”或“不及”的境况。

面对“扩展”与“守边”的矛盾关系,博物馆应摒弃对立思维,坚持双向发展的原则,即充分强调博物馆艺术传播的本质,并思考如何结合数字技术提高传播的广度和深度。立足博物馆根基,稳固发展“内圆”传播底线的同时,不断扩展“外圆”传播路径,均衡双向发展以达到面积最大化的目的(图6)。概括来说,在“扩展”的同时,要坚定博物馆传播的教育与引领的目的,不能过度追求“扩展”,陷入唯技术论或观众中心论的僵局,而是要在守好边界的同时,“执其两端而用中”地融合新技术、新思想,提高博物馆的艺术传播水平和能力,以初心唤起人们对艺术和文化的共鸣,从而起到传播知识、以史鉴今的目的。

(二)动态掌控

数字时代人们的审美及其对艺术的欣赏形式是不断变化的,在此情况下,博物馆“扩展”与“守边”的内容及其关系的建构不是千篇一律的。正如传播动向从“物为中心”到“观众为中心”的跨越,传播手段从实体展览到虚拟展览再到虚实相生的转变,艺术传播的边界不是一成不变,内圆与外圆矛盾双方在博弈过程中体现出的是一种动态逻辑的关系。在某些阶段,对博物馆传播底线的守护大于对传播路径的扩展,以稳固博物馆的本体。比如在当前对数字技术过度追捧的时代,创新传播策略的同时更应大力强调博物馆中物的边界、教育目的以及内容质量,否则博物馆将迷失于数字技术的浪潮中。此外,在另一些情况下,只有奋力突破陈旧模式,才能得到革命性进展,迎来新生。如果拘泥于对“扩展”与“守边”现有定义及其关系的分析,博物馆艺术传播的路径与发展变化的社会之间又将生成新的矛盾。

因此,确保博物馆艺术传播可持续的关键路径是贯彻动态掌控的原则,即将“扩展”与“守边”两个矛盾主体反复推敲、比较,以把握其本质,明确变化中的博物馆艺术传播边界所在;根据当下境况及时调控、融合创新、强化根基;构建动态调控机制,增强数字时代下博物馆艺术传播的动态能力,使博物馆运行趋于更加有序稳定。

四、结语

在以数字技术为主导的科技发展时代,博物馆正面临着机遇与挑战的关键时刻,只有正确把握好数字时代下博物馆艺术传播的边界关系,才能有效构建数字时代博物馆艺术传播路径。我国博物馆必须始终坚持“双向发展”与“动态掌控”的原则,兼顾“内圆”传播底线与“外圆”传播路径的协调发展,唯此方能有效依托数字技术充分发挥好博物馆艺术传播的职能,为公众提供优质的公共服务、知识教育与展览体验。

注释:

①中国政府网.“十四五”文化发展规划[EB/OL].(2022-08-16)[2023-01-28]. http://www. gov. cn/zhengce/2022-08/16/content_5705612. htm.

②中国政府网.关于实施国家文化数字化战略的意见[EB/OL].(2022-05-22)[2023-01-28]. http://www. gov. cn/xinwen/2022-05/22/content_5691759. htm.

③王旭东.数字故宫的过去、现在与未来[J].科学教育博物馆,2021(6).

④曹荣湘.数字鸿沟引论:信息不平等与数字机遇[J].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01(6).

⑤崔波.2018刻画博物馆的时代样貌[N].中国文物报,2019-01-15(05).

⑥ REDMAN J.2021. A Group of Crypro Proponents Burned an Original Banksy Morons Print and Turned It Into an NFT. Retrieved March 12,2023,from https ://news. bitcoin. com/burned-original-banksy-morons- print-nft/.

⑦ POSTMAN, N. Amusing ourselves to death [M]. New York: Pen⁃ guin Books,1985.

⑧⑨曹宗敏,刘旺旺.文化边界守护的环境、困境及其路径分析[J].贵州社会科学,2018(6).

⑩ TSEKOU M. National museum of contemporary art (EMST) without borders[J]. A tool to improve museum education internationally ,2012.

ol胡锐韬.无边界博物馆探述——兼谈广东省博物馆的无边界博物馆实践[J].文博,2017(4).

ol2GURIAN E H. Museum practices crossing borders[J]. Curator,2005(48).

ol3LEVENT N,PASCUAL-LEONE A. The multisensory museum :cross- disciplinary perspectives on touch , sound, smell, memory, and space [M]. Lanham,Maryland :Rowmanamp;Littlefield,2014.

ol4徐坚.名山:作为思想史的早期中国博物馆史[M].北京:科学出版社,2016.

ol5ol7苏东海.博物馆物论[J].中国博物馆,2005(1).

ol6史蒂芬·康恩,傅翼.博物馆是否还需要实物?[J].中国博物馆,2013(2).

ol8苏东海.博物馆演变史纲[J].中国博物馆,1988(01).

ol9左亚文.论和谐思维、矛盾思维与辩证思维的关系[J].哲学研究,2009(5).

注:本文系2023年度湖北省高等学校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湖北大学文化科技融合创新研究中心开放基金课题:WK2023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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