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柳琴戏《喝面叶》的艺术风格探究

摘要：柳琴戏是起源于苏北和鲁南一带的一种民间小戏，在苏北地区主要以徐州为中心，其独特之处就在于它在演唱过程中通常“女声唱腔下句尾音多以七度大跳、假声翻高，腔调迷人，似有勾魂之感”，因此柳琴戏旧称“拉魂腔”。《喝面叶》作为柳琴戏传统小戏的代表戏之一，是以喜剧的创作手法，围绕着“热爱劳动、勤俭持家”等主题进行创作呈现，其剧本风趣幽默、角色行当个性鲜明、唱腔缠绵激昂、表演生动形象，本文旨在从该戏以上几个方面，细致探究其艺术风格，从而挖掘其独特的艺术价值。

关键词：徐州柳琴戏拉魂腔《喝面叶》艺术风格

1954年初江苏省文化事业管理局积极筹备华东区戏曲观摩演出大会，徐州柳琴戏作为江苏省地方戏曲的代表之一，被选作为此次演出的戏曲剧种，其中柳琴戏传统戏《喝面叶》作为其中代表剧目之一参加此次的戏曲观摩大会。该剧由宋词先生对其进行改编，宋词先生在《喝面叶》原有剧本基础上，对其进行了较大的改动，主要体现在对剧本、表演，以及唱腔等方面的改编，改编后的《喝面叶》于同年9月，由徐州市柳琴剧团在华东区戏曲观摩大会上首演，并荣获此次大赛的剧本二等奖和优秀演出奖，获奖后的《喝面叶》被上海唱片社录音并灌制唱片在全国发行，由此柳琴戏这一地方戏曲也名声大震。由于该戏剧情较为简单，其内容与人民群众生活密切相关，整场戏的风格生动活泼，且这种小戏适用于各种场合演出，如今已成为柳琴戏舞台上的看家戏。《喝面叶》作为柳琴戏优秀的剧目之一，促使笔者对其艺术风格和其独特的艺术魅力进行深入探究，并将其汇编成文，进而加深对柳琴戏的认识和了解。

一、徐州柳琴戏的起源与发展

（一）徐州柳琴戏的起源

柳琴戏产生于清乾隆年间，距今已有两百余年的历史，有关柳琴戏的起源，在最新出版的《江苏戏曲志·柳琴戏志》中有一种说法，即认为它是源于江苏海州一带流行的太平歌和猎户腔。“太平歌”一般是农民在收获时借喜悦之情而即兴创作的一种曲调。“猎户腔”则是猎户在狩猎之余，将当地民歌小调与自然风景相结合而创作形成的小调。关于柳琴戏名称的由来，因其伴奏乐器形似柳叶，被称作“柳琴”，又因其形制与民间乐器琵琶相似，体型略小，故当时人们也称柳琴为“土琵琶”。

（二）徐州柳琴戏的发展

纵观柳琴戏的发展历程，可谓是跌宕起伏，也正是在其坎坷的发展道路中，孕育出一批优秀的表演艺术家以及优秀的剧目，带领着柳琴戏逐渐走出低谷并逐步发展起来。

徐州柳琴戏的发展历经四个时期，从清乾隆年间到咸丰年间是其发展的第一时期，当时苏北、鲁南一带自然灾害频发，农民们颗粒无收，为了养家糊口，很多贫苦百姓便四下乞讨，最初他们是以单人或者两人一边敲着梆子一边唱的形式进行乞讨，乞讨时唱的都是一些“吉祥话”，采用当地方言进行演唱，唱得好就能得到主家的赏钱，演唱的节目称为“篇子”，其故事情节简单，多反映的是农村生活中群众们喜闻乐见的场景。

清咸丰年间到20世纪初时期是其发展的第二时期，在这一时期柳琴戏进一步发展出现了专业的表演艺人和柳琴戏班社，由一男一女组合演出，分别扮小生、小旦，后外加小丑以增添风趣氛围，这种戏被称为“三小戏”，也叫“对子戏”，其中由旦角演唱形成了句尾婉转绵长的拉腔，由此“拉魂腔”基本形成。

1920年到1949年前后是其发展的第三时期，从这一时期开始柳琴戏班社逐步扩大，因此它开始由农村进入城镇演出，徐州因地处江苏、山东、安徽和河南交界地，是南通北往的交通要道，也是柳琴戏流行地，因此在徐州市区聚集了众多班社，同时分布十多家戏院，每日数十台戏曲竞相上演，柳琴戏因此成为市民生活娱乐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此时期也涌现出了如相瑞先、张金兰、邵瑞武等著名的柳琴戏表演艺术家。

从20世纪50年代初至20世纪70年代末可算作柳琴戏发展的第四时期，随着经济的迅速发展，人民的生活水平和审美能力相应提高，在此阶段柳琴戏的发展迎来了黄金期。但到20世纪60年代多数柳琴戏剧团受到全国戏改的影响，纷纷走下坡路，很多剧团解散，演员改行，直到20世纪70年代末，柳琴的专业剧团和业余剧团都恢复重建，柳琴戏迎来了它的“新生”，2006年5月20日，柳琴戏被国务院和文化部列为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由此柳琴戏再次迎来其蓬勃的“春天”。

二、徐州柳琴戏《喝面叶》的艺术风格

《喝面叶》作为1954年华东区戏曲大会的参赛剧目，因其创作的年份过早，由此显现出其发展过程中存在的一些问题，从一些传统剧目的剧本中可以看到，存在着剧本语言不雅，角色形象粗鲁以及存在着演出场次不规范等问题。因此亟需对其进行整理、改编，以此达到更好演出和传播的效果，其中最先进行改编的是柳琴戏的传统小戏《喝面叶》，改编后的《喝面叶》无论从剧本、唱腔还是表演形式等方面可谓是焕然一新。

（一）剧本风趣幽默

柳琴戏《喝面叶》是一出反映劳动群众热爱劳动提倡勤俭持家的风趣喜剧，剧本是以一对农村小夫妻为主线人物进行展开，丈夫陈士铎在麦收大忙后只顾吃喝玩乐，贤惠能干的妻子梅翠娥得知后为了帮助丈夫勤俭持家，以重病为借口，提出想喝面叶以此来刁难丈夫，陈士铎在做饭中出现了不少笑料，最终梅翠娥对其进行帮助和引导，使丈夫改掉了好吃懒做的坏习气。

喜剧是柳琴戏《喝面叶》这部作品独特的剧本风格，从中国传统戏曲中的喜剧剧本来看，其剧本中通常凸显出对“趣”的把握，一般是以人物矛盾的、滑稽的行动展开喜剧性冲突，常以丑角形象为主，关注的是现实生活中的小人物。《喝面叶》中陈世铎的人物设定是一位滑稽幽默的丑角形象，通过其在做饭过程中有趣的动作，以及演员在唱腔中流露出的乡土韵味，从丑中见美，塑造了一位虽好吃懒做，但爱护妻子，改掉恶习的农村丈夫形象。

该喜剧由宋词先生改编后在当时受到了观众们的强烈喜爱，除体现在该剧情生动有趣外，还因其选取的是农村题材饱含浓郁的乡土生活气息，其作品质朴、通俗的大众品格，更加符合苏北地区民众的审美。《喝面叶》作为柳琴戏传统戏中喜剧作品的代表作，将“丑”在喜剧中发挥到极致，与此同时给人以深刻的精神内涵，是对传统喜剧美学精神的艺术发挥。

（二）角色行当个性鲜明

柳琴戏的角色行当有其特殊的名称，大类可以分为生角、旦角和丑角。生角可分为大生和小生，大生即老生，小生多兼演武生。旦角可分为小头、二头、二脚梁子、老头、老拐等角色。丑角即勾脚，此外还有毛腿子即花脸，奸白脸即白面等角色，这些个性鲜明的角色行当形成了柳琴戏朴实无华的表演风格。

柳琴戏《喝面叶》中梅翠娥的行当属于旦角中的小头，小头表演的剧目在柳琴戏众多剧目中占有很大的比重，这类角色大多扮演的是年轻女子。小头的戏路又可分为风流和闺门这两种，闺门戏指文雅贤惠，以《喝面叶》中的女旦梅翠娥为例，展现的则是一位温柔贤良的妻子形象。柳琴戏《喝面叶》中陈士铎的行当属于丑角，丑角即勾脚，这一行当在柳琴戏中也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丑角的装扮通常面部以夸张的白粉塑形，有助于塑造人物诙谐幽默的形象，这类角色既可以表现性格缺陷、行为丑陋的人物，又能够表现充满正气、聪明机智的人物。勾脚又可细分为老丑、小丑、文丑、武丑四种，造型有俊扮和丑扮这两类。陈士铎，他的性格特点是爱好赌博且不爱做家务，但是爱护自己的妻子，有作为丈夫的责任感，按照角色行当的划分属于丑角俊扮。

（三）唱腔的“固定性”与“自由性”

“三天不听拉魂腔，吃饭睡觉都不香”，这里的“拉魂腔”指的就是徐州柳琴戏的唱腔，对于徐州柳琴戏来说，其唱腔的精髓就是徐州方言，地方特征十分浓郁，受到徐州人民豪爽性格的影响，柳琴戏的唱腔比较活泼跳跃，其构成主要以基本腔为基础，色彩腔和民间小调加以修饰。

基本腔是柳琴戏唱腔的主要构成部分，由上句腔、下句腔以及下句腔的“拖腔”构成，男女演员都用真嗓子进行演唱，“拖腔”有一定的规律性，但有明显差异，男腔拖腔是在尾音做下行大二度级进，唱腔嘹亮粗狂。女腔拖腔则是翻高八度拉尾音，在唱腔下句尾音处做上行七度的大跳，唱腔悠扬细腻。在柳琴戏传统剧目《喝面叶》中，女旦梅翠娥一出场共有三句唱词，最后一句则是在尾音上做 la 到 sol 翻高小七度的拖腔（见谱例1）。

谱例1：

与其他戏曲唱腔不同的是，在柳琴戏的传统唱腔中，除了有固定的“拖腔”唱腔，柳琴戏还有其独特的唱腔被称作“怡心调”，即唱腔较为自由，用老艺术家的话来说就是“想怎么唱就怎么唱”。对于相同的板式、唱段，不同演员演唱“十唱九不同”，即便是同一位演员对某段进行多次演唱，每一遍的唱法也稍有不同，因此很难将其唱腔固定。以《喝面叶》这部戏中陈士铎的一段念白来说：“大路上来了我陈士铎，赶会赶了三天多”（见谱例2），表演艺术家在把握剧本基本演唱风格的基础上，根据场地，情景，以及受到人物情绪的影响，在演唱的过程中依据具体情况适时加入装饰音，滑音等对唱腔进行修饰，因此对于同一部柳琴戏作品聆听不同的版本，也会产生新的不同的感受，这也是柳琴戏唱腔“怡心调”的魅力所在。

谱例2：

柳琴戏唱腔的“固定性”与“自由性”并非是独立存在的，二者是相辅相成的，共同构成了柳琴戏独特的唱腔特色，“自由性”的唱腔要以“固定性”为前提并受其制约。而“固定性”单独存在又较单一死板，因此要与“自由性”相矛盾转化，达到碰撞出创新的发展。

（四）表演的“综合性”与“虚拟性”

戏曲是集音乐、诗歌、舞蹈、美术等多种艺术成分为一体的综合表演艺术。中国的传统戏曲是由先出现成熟的舞蹈，直到宋金民间话本和说唱出现后，彼此交互相融形成。柳琴戏表演艺术的综合性的特质便是源于中国传统戏曲“诗、歌、舞”的综合，即这就要求柳琴戏的演员们要具备综合的舞台表演能力，“唱、念、做、打，手、眼、身、步、法”等技能都要精通。柳琴戏的演员在表演中除了要具备戏曲表演艺术中最基本的综合性技能外，在柳琴戏中更具特色的是其表演艺术的虚拟性。

柳琴戏表演的虚拟性即要求演员在表演过程中向观众传达联想的暗示，观众对其进行理解、想象，从而使观、演之间达成一种共同的默契。从柳琴戏传统剧目的题材来看大多是取材于农村生活和民间故事，表演者们将这些来自于基层的生活细节和物像形体等提炼成表演的程式并运用在柳琴戏表演中，大多有其形象性的名称，如“怀中抱月”“浪子踢球”“燕子拔泥”“剪子股”“旋风式”“鸭子扭”“簸簸箕”等。在柳琴戏的传统小戏《喝面叶》中可看到这些步法和身段的表演，如剧中好吃懒做的陈士夺在出场时的一场戏，先是将步子走成“剪子股”，表现了他迫切回家的心情，然而输光钱的他饥肠辘辘，因此沉重的脚步慢慢变成了“燕子拔泥”。以及后面一段戏的表演也极为典型，不会家务的他为“生病”的妻子做面叶，“窊面、和面、擀面、切面”和“点火、吹火”等一系列的动作都是虚拟的，表现了陈士铎干家务时的笨手笨脚和浮滑的丑角形象。对于观众来说不仅不会排斥这种虚拟化的表演形式，反而觉得这种模拟生活的表演更加生动有趣，给观众们带来的是一种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的艺术享受。

柳琴戏生动形象的表演艺术不仅在《喝面叶》这部作品中展现得淋漓尽致，并且构成了柳琴戏艺术的美学特征，更是我国传统戏曲的“魂”，标志着我国传统戏曲的成熟。

三、“拉魂”小戏《喝面叶》的艺术魅力

徐州柳琴戏作为地方戏曲的代表剧种之一，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一支，《喝面叶》作为徐州柳琴戏传统戏的代表之一，蕴含着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精华。徐州柳琴戏最初是起源于民间乞讨所唱的“吉祥话”，它的语调来自徐州地方方言，唱词则是来自普通百姓们的日常生活与民间故事，由于它起源于社会底层，因此根植于当地的文化土壤中，具有丰富的地理及历史文化特征。正是由于徐州柳琴戏根植于这种乡土文化，它不仅体现了传统的道德观念及价值观，与此同时反映出苏北地区的人文风情。柳琴戏《喝面叶》正是取材于农村生活，蕴含着如勤俭持家、夫妻和睦等淳厚的社会底层思想观念。随着时代的发展变化这些思想融入了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中，转化成中华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对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具有重要意义。

此外《喝面叶》作为风格幽默的喜剧，其剧情简单且切近人民生活，因此该类型的小戏适应于各种场合进行演出，大到全国戏曲比赛，小到剧团下乡演出，也正因该剧不受各种演出场地的限制，因此《喝面叶》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将徐州柳琴戏这一戏曲剧种带给观众，让更多观众有机会了解、接受、品鉴徐州柳琴戏，这为徐州柳琴戏的推广起到了积极作用，更是在一定程度上扩大了徐州柳琴戏的影响力。

柳琴戏独特的艺术魅力不仅体现在其蕴含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思想中，也在于它培育了一大批优秀的柳琴戏传承人。纵观其发展历程，从上个世纪50年代至今，《喝面叶》作为柳琴戏的看家戏，受到了观众们的热烈欢迎，时至今日，当时唱柳琴戏的艺人们早已退休，但是他们中的很多人依然活跃在柳琴戏舞台以及研究室里，为柳琴戏的传承和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当时参加1954年上海戏曲观摩大赛的姚秀云如今已有92岁高龄，作为柳琴戏著名老艺术家和传承人，不仅毕生投入在柳琴戏的热爱中，她更是培养了众多优秀的柳琴戏表演艺人，如今更是时常坚守在徐州云龙湖演唱中心演唱柳琴戏，为传承柳琴戏贡献着自己的力量。作为《喝面叶》中“梅翠娥”的扮演者，到刘敏已是第六代，刘敏作为徐州柳琴戏传承人，以《喝面叶》出演北京举办的全国大学生戏剧节，赢得了广大青年大学生的赞叹。此外以王晓红、张晓霞、朱树龙、姬光荣等为代表的柳琴戏传承人追随时代脚步，为柳琴戏的传承发展不断进行探索和研究，相信在更多优秀的传承人带领下，柳琴戏这一地方剧种定然会薪火相传、生生不息。

四、结语

《喝面叶》作为徐州柳琴戏传统小戏的代表剧目，跃然于舞台已有半个世纪之久，从剧本剧情、唱腔特色、表演形式和角色行当等方面皆展现了徐州柳琴戏独特的艺术风格，而今《喝面叶》在舞台上仍是风光依旧，可称为“一部传的开、叫得响、留得下的舞台艺术精品”。但作为地方戏的徐州柳琴戏若想在新时期下继承与创新，首先必须要明确继承发展要保留的是什么，即通过审视以往人类的文化遗迹，对地方民间艺术的赏析逐渐转化为对现代文明更深邃的历史渴望。其次要与时俱进，顺应时代的审美文化需求，既要提倡文艺又要创造地方色彩，因此要发展好柳琴戏就必须要解决好它与时代的关系，才能使得柳琴戏以及其他的地方戏曲真正步入新一轮的发展轨道。再次要与新媒体相融合，以数字技术和互联网为基础，利用其传播范围广、互动性强、表现形式多样化等特点，由此加速地方传统戏曲的多样化传播与创新。而今戏曲种类繁若星辰，徐州柳琴戏作为优秀地方戏曲代表，以其丰富的艺术表现形式，及其背后蕴含的丰富的文化底蕴和明显的地域特色，相信该剧种在新时代背景下定会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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