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文学的媒介转型

摘 要 随着网络文学的兴盛发展，学界也开始回溯其历史，对其源起的语境和发展的动力展开探讨。网络文学离不开媒介，以媒介转型、完成及其驱动力量作为依据，才能真正全面地把握网络文学的源起问题。学者许苗苗提出，当今的网络文学样貌离不开其发展中的数次媒介转型，技术、资本、制度的博弈是驱动并塑造其面貌的根本力量。此外，网络文学生产主体和文学价值及权力表达方式上都较纸媒有创新性的变化，其中涉及“作者概念在媒体中的变迁”“网络文学的游戏逻辑”以及“传统文学的新时代继承”等问题都在媒介转型中得到解答。

关键词 网络文学；媒介转型；驱动力量

在蓬勃发展的网络文艺样态中，网络文学以丰富的文本和活跃的话题生产力，成为极富代表性的一支。近年来，网络文学不仅以“文字”为人所熟知，更是走向影视、游戏等多个领域。在变换迅速且纷繁复杂的发展状态下，学界对网络文学的研究逐渐从“分析现象”过渡到“探索本质”。其中，自2020年底开始的网络文学“源起论争”便是热点之一。在相关讨论中，“网生说”[1]从互联网载体和技术层面，追溯网络技术与汉语文学的初次相遇；“现象说”[2]以网站和作品为标志，以体制的认可作为网络文学起点；“论坛说”[3]则把重点放在论坛促进故事生产的动力机制层面。以上说法虽均涉及“网络文学源起”的助力因素，却都无法单独支撑“网络文学”这一概念整体。

网络文学诞生于新旧媒介交汇处，追溯其源起对理解当代网络文化有着深远意义。以上说法各有拥趸，但作为文学与网络共同孕育的概念，“网络文学”的生长离不开多种力量共同作用，而“媒介”则是其绕不开的根本。学者许苗苗提出的“媒介转型”观点为网络文学源起问题提供新线索，其专著《网络文学的媒介转型》关注“网络小说”本身及其变体，详细剖析其在不同媒介中的转型过程。书中完整论述作为媒介依附性概念的网络文学的诞生、发展和转变，指出在当前媒介技术空前飞跃并深度参与文化塑造的时代，讨论文学不可忽视媒介角度。从媒介角度把握网络文学发展脉络，能够凸显其相对于传统文学的独立性。

1 驱动力量：网络文学的动态发展

网络文学自起源之日就依附于网络媒介的力量，在转型中走入大众的审美。然而，其内容、形式、概念等变迁却不由单个因素推动，在以媒介变换为中心的转型历程中，还包含错综复杂的其他驱动力量及博弈机制。如果将网络文学置于整体的社会文化语境之中，会发现其时刻处于变动不居的发展之中，网络文学的流动性是技术、制度和资本相互协调作用的结果。

1.1 技术：网络文学形式的突破

在网络文学发展的过程中，技术更新是最直接的推动力量，因为网络文学与以往文学作品最根本的不同，在于作为网络而非文学本身。从早期邮件列表到网刊群发，再到BBS论坛、文学站点和博客，最后到商业性文学网站，网络文学的表现形式和文体紧密跟随网络技术的变化而变化，虽然这些载体上的文字当前被统称为网络文学，但其形式和篇幅并非一成不变。

早期的邮件列表转发和论坛中，网络文学流行偏重个人感悟的“极短篇”；以“歧路花园”“妙缪庙”为代表的“数位诗”站点则引用超链接和多媒体技术，程序设计与互联网的结合使其呈现无法印刷的立体结构[4]；BBS论坛、文学站点和博客讲求连载形式，故事情节跌宕、表达通俗的青春文学受到读者的极大欢迎，因此，网络文学逐渐从不适宜登上纸媒的短篇和形式大于内容的多媒体诗歌发展成为长篇类型小说，随之而来的便是媒介转型。

后来，随着微博用户群迅速扩大，在微博平台进行小说写作成为潮流。微博平台具有发文字数限制，于是以张嘉佳为代表的网络写手打破网络文学的长篇格局，选择发表多篇小故事来组成一个整体作品。

随着手机阅读移动终端的兴起，当前阅读终端屏幕愈发窄小，技术的变革又一次带来“微时代”超短篇网文热潮，促进网络文学变体的生成。

1.2 资本：网络文学趣味的转变

在中国网络文学的存续方面，资本力量由隐到显，极大影响着网络文学的类型、面貌和趣味取向。在这个过程中，网络文学得以摆脱向传统文学学习的心态，由迎合编辑转向满足大众阅读兴趣。网络文学作者从读者的留言反馈中确定自己下一步的写作方向，有些作者甚至根据读者喜好，为其“量身定制”，将读者想法加入写作大纲之中，在写作中修改和更新故事发展方向，以便抓住读者眼球，获得更多订阅；众多网站有意识培育消费习惯，读者逐渐形成连载、订阅、打赏的收费模式，推动网络文学向商业化、规范化的文化产业建构；而互联网资本运用“作家富豪榜”和作品经典化等系列手段，将原本无法和作家群体相提并论的“网络写手”塑造成“网络作家”，甚至进一步成为有明星色彩的“大神”。

资本的加入使网络文学从无功利的消遣发展成盈利的产业，曾经形式多样、内涵多元的“网络文学”逐渐被简化和替代为更具商业性的通俗长篇“网文”。类型小说和全媒体IP开发使人们“不再将过多注意力放在文本本身，而转向其文化生产能力、对流行话题的开拓引领以及价值增值方面”[5]120。对于传统纸媒文学来说，过于庞大的篇幅会提高发行和存储成本，因此“大部头”并非优势而是风险。但对于网络小说而言，“边写边发表”的形式能够持续吸引读者，所以无限续更的情节反而成为维持和巩固读者的良方，在此过程中，网文筛选出更加坚定的受众群，并刺激受众养成付费习惯，为平台带来长期收益。此外，资本推动网络文学下线出版印刷、向网游、影音领域出售版权取得成果转化，在利益最大化的规则下，网络文学的创作更偏向于“制造爽点”以引导观众消费，将原著的情节简化删改，留下最具有冲突性的部分，以此换取注意力经济，网络文学在这一过程中脱离了作者最初的意愿。因此，尽管网络文学被媒体称为“网民的选择”，其背后却被数据和流量资本所把控。

1.3 制度：网络文学兴衰的把控

我国的出版制度和文化监管措施则在相对隐形的层面发挥作用。早期对新媒介内容的宽容态度，将网络文学看作通俗出版物缺口的补充，给予其较大发展空间。各级作协对网络作者的吸纳，鲁迅文学院连续组织“网络文学作家培训班”，系统化指导培训网络草根作者等，透露出体制内文学团体的认可；政策扶植和推优评选则提高了网络文学的知名度和社会评价。然而，随着商业化深入，一些质量低劣、内容庸俗的网络作品也逐渐暴露出来，从而引发监管部门的重点整顿，如2014年开始的“净网专项行动”整顿“91熊猫看书网”“烟雨红尘小说网”“翠微居小说网”“新浪读书”等，严格管控网文内容，通过设置敏感词库、加强审读机制，集中下架具有低俗色情描写和争议性话题的网文，促使网络文学在意识形态规范和商业利益保障之间摸索权衡。慢慢地，网络文学逐渐向不指涉、不追究、纯幻想、纯娱乐的“玄幻、穿越”题材；简单轻快，话题保险的“小白文、正能量”倾斜；而近年又出现大批为响应主题征文而作的“现实题材”网络文学。在制度的强力塑造下，网络文学面貌再度转变。

媒介创新、资本推广和制度规范三者相辅相成又互相牵制，不断塑造着网络文学的面貌。资本支持技术创新，新技术又可能反过来淘汰旧的资本盈利模式[6]，二者合力作用虽能快速外显于网络文学，但又容易因盲目逐利导致产业方向偏差，此时需要制度整体调节作用，既鼓励技术发展和资本增值，又在宏观层面保证文化产品承担一定社会责任，弘扬正确价值观。

2 核心动力：从5次媒介转型回溯网络文学的源头

依据时间脉络还原历史现场，会发现网络文学在媒介中的转型，正是锚定其源起的关键性标识。根据现有研究，网络文学发展史中共有5次与媒介相关的转型，分别是“文学上网”“第一次纸媒转型”“第二次纸媒转型”“全媒体转型”和“新技术转型”。

2.1 从“文学上网”到“第一次纸媒转型”

1995―2000年之前，我国互联网的兴起带来了广阔的媒介文化空间，不同文化艺术形式进入网络平台，开始寻找新的发展契机。这一阶段是“文学上网时期”。《华夏文摘》（1991年）、“新语丝”（1994年）、“花招”（1996年）、“榕树下”（1997年）为代表的一批文学论坛、网刊及文学网站繁荣兴起，为长期以来苦于无处发表作品的文学爱好者开创了新园地。1999年底，由“榕树下”“网易”等平台主办的两场大型原创网络文学赛事更将网络上的文学作品引入流行文化视野，使之以“青春文学”面貌为大众所知。民间长期受制于印刷媒体审读机制的创作和言说欲望，被新媒体的可能性点燃，文学爱好者们开始在网络阵地展开幻想式的狂欢[5]18。然而，这些早期网络文学平台虽然栖身新媒介，大多数却对标纸媒体，将期刊编审搬到线上，把遴选的网站精品推荐发表。可见，此时的“文学上网”只是媒介表现形式的转换，并未呈现真正的网络自主性，印刷标准是新媒介文学自我规约的依据。

“文学上网”以及早期网络作品《第一次的亲密接触》成为畅销书后的示范效应，推动了网络文学“第一次纸媒转型”。网站热衷精选集，出版社编辑也开始在网上寻找新题材。然而，下网成书却意味着网络文学失去网民积极参与的新媒介语境，符号文字相夹杂的短句和过于日常的情节印成铅字后，难以支撑人们对“书”的期待。蜂拥而上的网络文学出版热潮，短暂兴盛后便匆匆收尾。许苗苗指出，“《第一次》效应很大程度上是新媒介技术、大众媒体、文化产业联手打造消费文化符号的结果。”[5]63尽管尴尬收场，但这次转型也明确了不同媒介的特点与区别，为未来文学跨媒介发展提供有益的经验。

2.2 纸媒转型的二次尝试与多媒体融合联动

在单向度纸媒转型失败后，文学网站将重心放在对新媒体受众的培养方面。从“起点中文网”开始，“在线付费阅读”成为文学网站又一次尝试。通过对读者付费习惯和忠诚度的培养，“读者-作者”的主次关系逐渐转变为朋友、家人甚至“群体-代言人”的情感联结，也成为后续网络文艺中“粉丝经济”的雏形。网络文学主流作品也从短篇转变为任务连贯、主线鲜明的超长篇“类型文”。同时，网络文学再次向传统印刷出版领域探索，借类型小说满足通俗文学本土阅读需求，找到了网络创作和纸媒通俗文学的融汇点。这在书中称为“第二次纸媒转型”，它既有网络文学的蓬勃作为基础，又是出版社积极转型和锐意革新的结果[5]24。值得注意的是，截至此时，网络仍只是文学载体，未完全发挥其独特的媒介优势。

与第二次纸媒转型同步的是多种媒介的融合联动，这一趋势在全媒体转型阶段得到进一步彰显。影视剧改编是从网络文学初始阶段就被赋予极大希望的媒介转型方式。随着网络作品篇幅变长、体量膨胀，2007年前后，文学网站尝试把这一概念经营成产业，规划作品的细分赛道。将戏剧性强、主题突出的作品输送给影视公司，为其提供原创故事成为网络文学的又一种媒介转型方式。在游戏改编中，网游和网文具备天然亲缘。网络文学的游戏性使其成为在线游戏的主要文本来源，而知名游戏也多有玩家围绕情节再次创作，诞生了“游戏网文”这一新类型。

“新技术转型”阐明在网络文学文体、形式和表现方式的数度变化中，除商业、政策等外部原因的推进，也离不开互联网自身的技术变革。通过梳理网络文学平台的变革，许苗苗指出新技术转型势在必行，阅读终端的更迭强势推动文学创作、表现、互动性的变化更新。

2.3 网络文学媒介转型的3种类别

网络文学的5次转型可从媒介角度划分为3类。第一类即与印刷媒介之间的往复转型，从文学上网到向期刊回归，通过对文学观念的再认识凸显媒介对文学的重要性，暴露媒介对于“文学”生成的决定性，探索了印刷媒介与电子、网络媒介等的边界。第二类可视为“文学”在摆脱与纸笔的纠缠之后全力探索新媒介优势。类型化创作、运营机制的开发充分利用互联网媒介双向、即时、跨时空的优势，将重心放在网络内部，也促成传统纸媒和网络文学的双向互动。第三次媒介转型以开发创造力的故事生产和寻找收入点的知识产权（IP）为纽带，辅以终端技术的突破创新，最终使网络文学发展为全媒体联动。相互渗透又接续缠绕的转型模式，使我们认识到当代文化现象生成的复杂性。因此，在网络文学的源起问题中，媒介转型的思路提供了更全面的角度。

我们不妨重新审视网络文学的“源起论争”。“网生说”“现象说”“论坛说”这3种论调所依凭的技术、现象和论坛生产机制等，虽然都是早期酝酿网络文学的关键因素，却都无法单独支撑概念整体。当然，新文学现象的发生场域中力量驳杂，仅从媒介角度也无法囊括其渊源，还需涉及更多元全面的分析。

结合媒介转型和驱动力量综合考虑，许苗苗提出在探究网络文学源起过程中，可以将20世纪90年代语境作为整体出发点，将2000年作为网络文学的起点。这一年，新兴科技公司和互联网公司从技术和资本的角度，为“网络文学”打上集时尚、科技、青春为一体的潮流标签，成为新媒介的大众流行文学形式。因此，相比2000年前“文学上网”时期唯印刷规则至上的生态迈出了跨越性的一步。从制度和政策来看，在2000年我国加入世贸组织后，较为宽松的出版政策和审查制度引发各大文学网站集中推出系列网络文学纸质读物，传统文学杂志也为网络文学留出版面，社会大环境和主流媒体对网络文学呈现前所未有的接纳态度。此外，2000年后网络文学还被编写进教材，明确其价值和独立性[4]。在技术、资本、制度等方面，网络文学引发了旧有媒介控制模式松动。因此，当媒介转型完成，才能谈论网络文学的起点。

3 网络给予文学的新契机

网络文学的起源问题只是其媒介转型中的一个节点，当我们从媒介角度关注中国网络文学，会发现媒介变迁语境下的文学面临更多话题。在新媒介中诞生的文学，其生产主体和文学价值及权力表达方式上都较纸媒有创新性的变化。对网络新文学诉求的讨论同样出现在许苗苗的论述中。从“作者概念在媒体中的变迁”和“网络文学的游戏逻辑”两个方面，可进一步从网络文学的本质问题发散开来，进入到对于作品—作家—读者关系的讨论上。此外，网络文学研究应从“大视野”出发，不仅关注网络原创作品文本，还要看到作为文学资源的传统经典在网络的新变化。以《红楼梦》在互联网上的传播、引发的同人创作等为个案，可窥见网络时代大众对传统文学的接受、继承和创造性转化。

3.1 作者变迁与游戏逻辑

在文学发展史上，几乎每一个媒介变迁都会引发“作者之死”的担忧。互联网开放、互动的媒介性质和集体参与的写作现象更挑战人们长期以来形成的有关文学唯一固定作者、权威不变版本等信念。通过梳理“作者”的历史生成，该书指出所谓“个体作者”是随着书面文字和印刷品权威的加强、知识产权法规的明确而确立的[5]205。而在网络文学的实践中，作者不再局限于“个人”，而成为文学生产的类的概念。更进一步说，网络文学是流动中的事件，而非稳定不容变更的铅字。在网络创作过程中，读者、作者的互动和回应共同构成整体，这才是完整的网络文学。因此，作者的概念随着网络时代的到来而模糊。从文本、故事、作品本身来理解网络文学，用“风格”和“文学性”等观念巩固“唯一作者”的做法，实际上是受到了印刷文学观念的制约，并不适用于新的媒介文艺。

有关网络小说游戏逻辑的讨论，也是和传统小说相比照而言的。网生一代对于网络游戏的经验被迁移到文学作品中，通过借用“金手指”“开挂”等网游术语，以穿越重生等虚拟场景架构起网络文学故事的世界观，刻意剥离与现实的关联，这是网络一代对“客观理性”因果律的偏离和对游戏虚拟场景里受控且有机会全盘重来的人为逻辑的认同[5]221。游戏逻辑和网文写作中的互动性共同赋予网络文学一种抵抗性质，在面对复杂社会现实和权威话语体系时，网络文学借由自身变动性的优势试图游离出资本控制，呈现自身的媒介特色，也投射出网民特有的媒介经验及被新媒介塑造的人生态度。

“作者概念的变迁”和“网络文学的游戏逻辑”是互联网新时代文学中出现的新特点，而意义深刻、价值隽永的古典文学作品，在互联网媒介上以何种形态存在？那些被认为具备经典性、权威性，甚至外行不容置喙的传统文化经典，在言人人殊的网络上又会遇到何种解读？针对这些问题，通过梳理《红楼梦》的媒介转型之路，可以揭示出文学作品在不同媒介时代的命运。从手抄本到印刷和刊刻，是《红楼梦》的第一次媒介转型，它从此在书本中固定下来，广泛传播并引发了版本考据等争议。在印刷文化时代，《红楼梦》的媒介形式日渐多样，拥有图画、戏曲、广播剧和影视剧等。手抄本阶段的《红楼梦》有着作者身份混淆、真实意见不明确等早期小说特征，模糊和不确定性也是其生命力强大的原因。然而，印刷媒介要求版本明确唯一，因此印刷文化体系中的《红楼梦》一直追求权威定版，存在排他性和固定性等需求。到了网络时代，《红楼梦》迎来了又一次媒介转型，原作上网、网络原创、主题论坛和跨媒体互动是其在新媒介上传播的几种形式。《红楼梦》不仅可以被随时随地阅读，按照人物、关键词检索等，还成为网民发散性文学创作的原型，发展出以原著为基础的同人文、穿越文、重生文等。在主题论坛上，网民们活跃的讨论将《红楼梦》变成一个公众话题，延伸扩散了其本身作为小说的意义和内涵。同时，互联网平台汇集以往各类媒体的展示方式，将不同形式的《红楼梦》打通传播，线上线下的联动在文学经典的传承和发扬中起到重要作用。网络时代多向互动的传播模式消解了印刷版《红楼梦》权威中心的话语权，网络读者争相建言的能动性行为，使这部古老的文学经典成为新媒介中生产的多中心动态对象，以动态生长的形式在网络中获得新阐释。

3.2 生产性媒介与新媒介经验

值得注意的是，不仅原作可作为网络时代文学媒介转型的经典案例，《红楼梦》的网络衍生同人文也同样具有研究价值，其展示了文学经典在参与性的新媒介中，如何获得大众文化的解读和再生产。从形式上看，网络红楼同人的情节想象力丰富，涉及穿越、重生、武侠、奇幻等多个类目，网民以“游戏逻辑”赋予书中人物以重生的智慧、高屋建瓴的眼光和健康的体魄。然而，这些同人文的创作主题却较为一致，黛玉的爱情、庶子的逆袭、家族的振兴是最热门的创作方向。可见，在对《红楼梦》这一巨大文化主题的改写阐发中，网络作者受青春阅读影响，将青年人最关注的爱情和事业两个方面，同样投射到红楼梦同人的创作中。作为网民的情感产物，同人文中黛玉的爱情牵连着对挣脱封建社会关系的渴望，寄托了女性平等和自主的恋爱观点；贾环的庶子逆袭则契合网民对普通人成为英雄的传奇性想象。网民的选择和资本的引导共同塑造红楼同人的面貌，反映出网络时代中读者的真实心态和审美选择。另外，网络同人写作中难免有简化思路、煽情情节和道法团圆结局等通俗小说的类型特点，作为网络自发创作的一部分，红楼同人也没有超越这一规律。

由此，《红楼梦》在中国互联网上的命运可以看出评判文学经典的又一个维度，在通常所遵循的思想性、艺术性之外，一部作品之所以能够被看作经典，是因为它具备强大的媒介适应性，它必然具备某些跨时代、跨文化、跨媒介的品质。网络上的传播不仅扩大了印刷时代的读者群，网民生产性、创造性的话语实践还挖掘出不同文化群体的丰富解读，反映了不同媒介形态中读者的情感需求和审美偏好，赋予传统文学作品在印刷时代未曾实现的多重阐释。文学经典在网络中激发出更鲜活的意义生产，体现出跨越媒介的生命力。

4 结语

以学者许苗苗的观点为方法论，用媒介角度看待文学实践、发展文学理论的契机，为当前探索众多新文艺形式提供新视角。所谓“媒介转型”必然包含着“断裂”“质变”等含义，但并不意味着它就是一种进化论式的、递进式的演变，它强调的是时代环境和新媒介带给社会经济文化的本质性变化。因此，媒介转型视野不仅适用于网络文学，也同样适用于单口喜剧、微短剧等其他新媒介文艺类型。

在互联网，一个点的微小变革往往引起全社会青年人的效仿，进而融入社会文化的大潮，成为整个时代的特征[5]43。从网络文学的演变入手观察，能理解并把握整个网络文艺领域的兴起路径。这对于还原、打捞、剖析网络社会文化现象及其传统源流和社会发展史，有着见微知著的功效。

（责任编辑：翟艳荣）

参考文献

[1] 欧阳友权.哪里才是中国网络文学的起点[N].文艺报， 2021-02-26（2）.

[2] 马季.一个时代的文学坐标：中国网络文学缘起之我见[N].文艺报，2021-05-12（2）.

[3] 邵燕君，吉云飞.为什么说中国网络文学的起始点是金庸客栈？[N].文艺报，2020-11-06（2）.

[4] 许苗苗.如何谈论中国网络文学起点：媒介转型及其完成[J].当代文坛，2022（2）：38-46.

[5] 许苗苗.网络文学的媒介转型[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21.

[6] 许苗苗.网络文学：驱动力量及其博弈制衡[J].厦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2）：22-28.

The Media Transformation of Network Novels—Starting from the Debate on the Origin of Network Novels

Mengfei Li

China Women’s College， Beijing， 100101

Abstract With the flourishing development of network literature， the academic circle also began to look back on its history， the context of its origin and the driving force of its development. Network literature can not be separated from the media. Only on the basis of the transformation， completion and driving force of the media can we fully grasp the origin of network literature. Xu Miaomiao pointed out that the appearance of today's network literature cannot be separated from several media transformations in its development， and the game of technology， capital and system is the fundamental force driving and shaping its appearance. In addition， compared with the paper media， there are innovative changes in the production subjects and expression modes of literary value-level power of online literature， among which the issues related to \"the change of author concept in the media\"， \"the game logic of online literature\" and \"the inheritance of traditional literature in the new era\" are all answered in the media transformation.

Keywords Network novels; Media transformation; Driving for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