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腔启示录》：现实题材小说改编的现实境遇

内容提要：2023年热播电视剧《装腔启示录》改编自豆瓣阅读同名小说，相关情节至今引发热议。现实题材网络小说与其影视化改编作品常遭遇“真实还是悬浮”的现实评判，《装腔启示录》改编思路、观众接受与讨论可见一斑。剧集对爱情与工作伦理做出符合时代呼唤的改编处理，小说化用“烧仓房”故事在剧集中获得完整表现。现实题材文艺作品回应当代现实的同时，仍面临着主题平衡与接受的困难。现实题材文艺作品的魅力在于唤起受众共鸣，而改编作品需平衡原作与当下现实，才能真正触动人心。

关键词：现实题材 《装腔启示录》 小说改编

都市现实话题剧《装腔启示录》改编自豆瓣阅读作者柳翠虎同名小说。小说《装腔启示录》是豆瓣阅读2020年第二届长篇拉力赛中女性组“轻装上场”这一主题下的参赛作品，并在女性、悬疑、幻想三组类型中获得拉力赛的总冠军。a电视剧《装腔启示录》截至目前豆瓣评分稳定为8.2/10分，是近年较为瞩目的优质作品，甫一播出便引起包括工作、都市生活、中产与阶层等诸多话题的讨论，无愧于“都市现实话题剧”的分类。围绕《装腔启示录》故事原本与改本的现实主题观察，当代的现实题材小说与改编文艺作品回应现实需求，多着意增添社会现实缩影切片，更别出心裁的是，这个故事以“装腔”作势触及着隐而不彰的现实。

一、爱情与工作的新伦理

小说和电视剧都开场于主人公唐影在飞机上一通忙碌，邻座男人搭讪。小说跟着唐影的视角与闺蜜林心姿汇合，以两位女性角色的情感动态、微妙的友情关系书写展开整个故事，奠定充分的女性向作品气质。女性的情感与生活是小说《装腔启示录》的主线，而男性角色作为次第出场的情节构成。不同于小说的视角，电视剧《装腔启示录》飞机相遇情节后集中交代唐影的职场生活和节奏。电视剧从繁忙的上班开始，不仅表现着女主人公工作紧张，飞机出场的“邻座男人”许子诠在剧版抬升为男主人公，并为之补充了小说没有具体表现的事业和工作，予以详细刻画。

“男主的职业背景在原著里没有过多交代，更多展现的是他和女主谈恋爱的经过，但不恋爱的时候他在干什么呢？没有交代。我觉得既然要打造一段势均力敌的恋爱，那男主的故事也一定是要全面的。”b“打造势均力敌的恋爱”需求召唤小说中男性角色的职业空缺内容，电视剧主动予以填补，这一对比乍看显得剧版情节更为“爱男”。从小说到电视剧开场气质的扭转对比之下，小说聚焦女性情感生活，电视剧的故事重心相对转向都市人的工作，以“势均力敌”之名促成所有人都应该繁忙地上班、应该上好班的新时代工作伦理，与之相应，剧中许多出场人物的职业情节线也发生了变化。

近十几年的都市剧发展轨迹中，职场元素的呈现经历了从边缘到中心的转变。早期都市剧集往往聚焦于个人情感和家庭生活，职场只是背景板，角色们似乎总是轻松地穿梭在高楼大厦间，不必担忧工作的琐碎和压力。都市剧曾意味着看不出是否需要打卡上班的青春男女或霸道总裁，也看不出光鲜亮丽的角色与他们的工作到底有什么关联——或许工作只是一份都市感情匹配表上的漂亮履历，作为故事情节边角交代信息——更难看出这些标榜成功人士的主人公们事业到底如何经营和盈利。

随着社会的发展和观众口味的变化，现实题材兴起，都市剧开始更多触及职场的现实面。近年，都市剧展现出更加真实和细腻的职场生活。剧中人物不再只是简陋的霸道总裁或光鲜的白领，他们的工作成为推动剧情发展的关键。此外，都市剧也开始探讨更多与工作相关的话题，如职场性别歧视、年龄歧视、工作与生活平衡等，这些话题的探讨使得剧集更加贴近现实，更能引起观众的共鸣。例如，《我在他乡挺好的》聚焦于异乡青年在大都市中的职场生活，展现他们面对工作挑战时的坚韧和不屈。

正是在这样的前情中，网络文学的“职场文”类型逐渐对故事中的上班细节有所要求，读者对职场细节的考究也更加严格，电视剧的序列里主人公们的人生际遇与他们的上班情况关联也越发紧密。改编自“职场文”的剧集进一步强化了对职场的细致描绘，如《格子间女人》（改编舒仪同名小说）直面职场现实，揭示了办公室政治的复杂性；近期完播《半熟男女》（改编柳翠虎《这里没有善男信女》）中港股上市入印刷商的流程表现，就来自原著小说的细节科普。这些作品丰富了都市剧的叙事，意味着都市剧序列在表现工作上从简到繁、从浅入深的转变。

因此即使《装腔启示录》电视剧播出时引发了关于剧中表现的上班“真实还是悬浮”的讨论，也可以明确，让所有人物拥有基本合情合理的工作是都市剧迈进的一小步。电视剧对小说中其他人物的工作情节亦有修改和补足，同样体现对当代工作伦理的回应与想象：王律因工作过劳生病，病床上仍需要颤抖地应对工作，后转念工作只“装装样子”，亦是一种“装腔”，辞职后毅然转行美食博主；小说中韩律苛待下属，遭下属设圈以致解聘，剧版将韩律疲于奔命以至刻薄的动机解释为丈夫的教培行业暴雷影响，又通过韩律在剧情靠后突然转而温情脉脉关怀下属消解了下属的怨气，双方收获强行平和的局面；被裁员的投行员工转行房地产，靠辛勤中介工作获得事业春天——要工作，要投入地工作是当代的工作伦理，如果没有收获成功，只会是因为路径需要调试，剧版《装腔》传达着颇具时代“卷”意的工作伦理与职业精神。

教培、房地产、自媒体博主确实是近年的就业热点，然而剧集为角色转向这些行业即可获得更好生活的设计似乎经不起细想。剧集结尾着意增加“奔向旷野”情节：许子诠关注葡萄园运营投资，投行领导理查德隐退回归家庭，精英律师王玉玊辞职去西藏旅行……转行角色们有新工作的美好前景，未转行角色们也纷纷走向诗和远方——电视剧前半部分展现了紧张工作环境下都市男女以各种形式的社交接触，情感工作两手抓，而后半部分奔向“反卷”的小确幸结尾，加强“反卷”角度的“松弛感”营造，虽然为每一位角色都补足了理由，却仍难掩矛盾。有一处对比正合矛盾，律所合伙人郑律在剧版前半如暴风骤雨般斥责住院中的王律，却在唐影升职后表示因病想休息时慈眉善目地表示理解，同样是下属因工作生病，领导的态度对照，这实为电视剧主题表达的内在突转。

剧版《装腔启示录》突出小说“从‘卷’到‘苟’”c的主题表达，另一方面也试图回应近年有关松弛感、去远方等议题，然而这正继承也放大了小说未能解答的命题，并使得这种“未解答”更为仓促简陋——为何都市人要拧巴地“装腔”？“为何”是很重要的，未能回答而以连篇的鸡汤作为大团圆结局，令人遗憾。

“装腔”作为职场生活之道在故事前半截获得了合理性，而故事的后半截如何更有力地推翻“装腔”的合理性？“讽刺他们装而不自知……讽刺这个消费主义的、物化的世界……”“这部剧叫做《装腔启示录》，前半段得装腔，后半段得启示，很简单的一个解题思路，所以前半段我把这个题抛出来，后半段再讲我们怎么看待它。”d高强度的工作环境里，“装腔”获得了合理性，却成为了剧版讽刺对象，并进而予以“启示”。这里的裂隙在小说尚不明显，小说保留着较多对道德瑕疵的同情和包容，成文于2020年的故事蓝本来自作者更早先的上班经验，面对2023年观众的电视剧简陋地解开“拧巴”时缺失的说服力，对“装腔”的讽刺也是“真实还是悬浮？”观众热议由来。

二、真实还是悬浮：现实题材创作

的接受情况

剧版《装腔启示录》为适应2023年的观众现实做出相当努力，注入教培、房地产等行业时代事件缩影，细化主人公唐影、许子诠等人的具体工作和生活。低年级律师唐影从打杂实习助理工作，逐渐独当一面，独立接案最终获得升职。唐影承接式知文学城诉网络作家王毛毛蓄意抄袭案，补足小说中没有充分表现的唐影作为知识产权部门律师的对口工作，剧集由此完成对现实中网络文学领域频发和聚焦的著作权保护问题的呼应。更广为称道的精彩剧情是，为了争取不熟悉领域的业务，带教律师王玉玊回答唐影，她“正在懂”跨境并购与公司法，生动表现一切为了工作的劲头——不过对应现实中，也不难想见如此规模的项目，如果主人公们一个晚上就能跨界把基础知识和项目材料都啃下来，那大量实际专攻这个业务方向的律师们都可以就地“下班”了，这不切实际。

近年对都市剧最大的褒奖就是“上过班”，然而上过班的何止剧集制作方，观众也都正在上班。“剧中工作的悬浮分三种，一种是女主的业务能力和业务水平，其次是她努力工作真的会有回报。”“在当下……年轻人，对都市生活的向往远小于对修生养息的追寻，但卷不动又躺不平的现状，让置身其中的每一个人都无暇经营生活更别说婚恋了。大家坚信，都市没有感情，都市更没有真情，都市不需要努力，都市需要拼命。”e现实生活中正在上班的观众剧情中的工作细节逐一考究，是《装腔启示录》展现紧张上班节奏能够收获共鸣的原因，也是观众能够理解追求松弛与放松的原因。

2020年成形的故事，写就2020年之前的职场生活，再端到2023年的观众眼前，仍有时差的水土不服。《装腔启示录》的情节从装腔作势的拧巴中脱身远游了，但观众还在日复一日“卷不动又躺不平”的工作生活中面对着生活的拧巴和费解。于是，电视剧真实还是悬浮，自然形成了两极分化的评论。都市剧中的职场细节备受关注，虽然“上过班”是近年都市剧的最高评价——无论如何也无法比实际正在上班的沉浸体验更逼真，没有比观众自己第一人称的上班更真实，观众的接受坐标原点来自自身，比较中自然有所偏移。

文艺作品在如是偏移与考量的接受中，保持与大众的接触并积极回应，就能持续演进生长。对于《装腔启示录》情节悬浮的评论实为表现职场细节的新需求，相信不久后的文艺作品能够回应这些期待。具体而言，小红书、豆瓣、微博等社交平台的广阔覆盖，只要文艺作品对现实细节有所展现，就能够获得现实境遇类似的观众现身说法，《装腔启示录》观众指出，律所工作的低年级律师没有这么光鲜亮丽，社交平台时而爆出投行工作者们的长篇揭露与举报推文，也与电视剧表现的人物形象相距甚远。已经在社交平台见过“真实”的观众，如何以文艺作品说服另一种真实的接受？

“装腔”主题的表达也面临着类似的情况，小说以低年资律师唐影的视角看到了职场成熟前辈、更富裕群体的生活与表达腔调。电视剧试图软化作为一种阶层表达的“装腔”，奈何阶层差异就是显眼的；从小说到电视剧也未能完全改掉的“陈旧的情感与性别观”f亦是如此，文艺作品改编部分情节，规避部分命题，但内容从现实来，亦写在现实中，现实的观众在接受情节时自然而与人触及自身体验的联想，议题或者话题由此发生。

《装腔启示录》的英文译名“Fake it till you make it”如同一则提示，“装腔”内蕴一种下克上之道，是争取的姿态，“我装作直到我达成”。然而电视剧将“装腔”作为讽刺对象，并努力予以“启示”的对立结构，将“下克上之道”消隐。取而代之的“启示”是连绵的说教段落，小说《装腔启示录》在情感线为都市男女若即若离的情感抉择方式予以碰撞和论辩，长段落论述已然不少；电视剧试图给予启示的方式又几乎沦为心灵鸡汤。故事的开头，唐影遭遇有失公允的职场失利，以主人翁姿态暗自咬牙的争取，最后终于获得升职，一个争取的人为何放弃“make it”的时刻？电视剧给出的理由是病痛——那么这是否意味着，只有生理的病痛能够成为当代工作伦理的逃离绳索？未免差强人意。

“装腔”之道试图以巧妙的身段，装腔作势、举重若轻地前行，“卷不动躺不平”两难时刻里，当所有人都为工作前赴后继出生入死的异化新现实里，“装腔”的下克上之道为主体自身以伪装保留真实，并争取对工作的胜利，对自我的掌控——完全是生命力的礼赞。但随着“装腔”作为虚荣的道德瑕疵与情感线上的瑕疵在电视剧中被削弱，被温情地展现为更平和更理想的状态，比如“女主工作真的有回报”以及情感线的浪子男角色改为有苦衷的繁忙打工人，多样活泛的生命力也随之薄弱。明明，《装腔启示录》的第一幕早已表达清楚，“社畜”的光鲜是装的，“装腔”不只是因为虚荣，作为讽刺与启示对象有失准头。

“装腔”和“启示”是对立的吗？“装腔”如果只是文艺作品的讽刺对象，前半部分呈现的如此戳中打工人/观众心声的“现实”也就成了讽刺对象的一部分。现实本身在文艺作品中沦为一个展示的盆景，温和而精美的修剪呈现于展台——但是观众的现实体验足以提醒观众看到精美，看到植物本身的生命力，也看到这盆精致的盆景与社会生活中的我们的距离。

三、“烧仓房”的中国化：愤怒的消弭与

启示的落空

《装腔启示录》小说到电视剧，着意保存了“烧仓房”情节，也是如今网络女性情感议题的流行词之一。情节中，唐影与工作上合作的男大款马其远结束应酬后，提问大款为何有钱人通过保持身边人员的流动以获得新鲜感g，大款以“烧仓房”的故事作为回答。“烧仓房”直接源头是村上春树的短篇小说《烧仓房》，“其实很简单。浇上汽油，扔上擦燃的火柴，看它忽地起火——这就完事了。烧完十五分钟都花不上。”h

《烧仓房》经韩国导演李沧东改编为电影《燃烧》（2018），是更广为人知的故事版本。再向前溯，村上春树《烧仓房》又与福克纳的《烧马棚》拥有同一个英文作品名“Barn Burning”i，《烧马棚》里燃烧着的愤怒，延续到《烧仓房》《燃烧》失踪的女性，延续为李沧东电影里巨大到无法理解的阶层差异与精神空虚。《燃烧》女主人公惠美，一个底层、欠债、身处“没有属于女人的国度”困境的年轻女人，正对应无人问津的仓房。

“初读那个故事的唐影并不理解其中隐喻，直到此刻她才明白，马其远们口中的‘仓房’，不过是指富二代交往的那些怀揣着野心与渴望、好看又贫穷的女孩们。她们自信自己始终知道自己要什么。可她们不知道，他们爱的就是这份自信——那种向上的欲望、渴求寻求捷径的野心，是他们眼里最值得一烧的仓房。”j不论村上春树还是李沧东版本的“烧仓房”，失踪的女人/被烧的仓房都近乎失语，她们的境遇在故事中主要来自《烧仓房》《燃烧》年轻男人“我”的主人公视角观察与回忆。然而只有《装腔启示录》，在当代文艺作品中少见地直接与东亚文艺作品经典命题试图对话，以被燃烧的年轻女性角度考察这个惊险的陷阱。同时，所有前序作品中的“愤怒”皆通过男主人公传承，只有女性向小说《装腔启示录》展现了该结构中发出叙事声音的女主角的愤怒。从福克纳到村上春树与李沧东，再到柳翠虎的《装腔启示录》，“烧仓房”寓言完成了一次颇具特色的中国化。

《装腔启示录》的唐影由此痛定思痛，为工作和情感保持了关系的合理距离，终于有一位女主人公在燃烧的仓房中平安降落了——果真如此吗？唐影、马其远出席的应酬，与之同席的人物米歇尔，仍是被消遣的年轻生命，唐影看到米歇尔，由此镜照自身，并向马其远提问。米歇尔，为主人公唐影保留了一个旁观“烧仓房”的角度，并由此成为主人公幸运自省的机会，在这个层面上，唐影的“发觉”过程与《燃烧》《烧仓房》隔岸闻烧的“我”并无实质差异。更进一步，《装腔启示录》后续情节中，唐影通过努力尽责的工作获得了大款的青睐，当然大款也说过最喜欢“那股一心绷着的想上窜的劲”，这使“平安降落”的逻辑非常可疑。这意味着主人公幸免于难是由于她比米歇尔更努力工作，是由于被青睐成为例外。“烧仓房”前序故事里的愤怒在这里看似获得更精彩的延续而实际遁入空虚。

当唐影意识到“烧仓房”结构的陷阱和危机，就意味着一切都不是侥幸可以解决的。《装腔启示录》援引“烧仓房”是一次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更贴近表现陷阱难以逃脱的是作者前作小说《这里没有善男信女》k（改编为近期完播电视剧《半熟男女》），出场角色孙涵涵计划从大款处脱身，反而身陷诸多麻烦。

《装腔启示录》在恰当的、近乎一致的结构中援引“烧仓房”故事，这一寓言的中国化延续因其经由女性向小说中的女主人公讲出而精彩。不难想象，如果《装腔启示录》不是女性向作品，如果小说也增添大量男主“势均力敌”的情节，那么照搬“烧仓房”的段落很可能直接套用男性角色许子诠的视角表达——完全沦为一则烂俗的男主救赎女主桥段。《装腔启示录》电视剧改编对原作重要情节的保留，将“烧仓房”成功输出为流行的情感启迪命题与陷阱警告，“烧仓房”的批判意义也由此获得延续。

“如果你只以钱来衡量一个人的人生，所谓有钱和没钱就是现实主义的话，这个现实主义也有点单薄。”无边的现实主义广阔，可惜有时只有“很苦很善良”l那部分作品被识别为现实主义，实际上受众反应出现对文艺作品的众说纷纭时，正是文艺作品唤起受众现实体验的共鸣。当代议题模式各取所需，改编作品从原作中获得回应当代现实的内容，观众从文艺作品识别与己相关的主题讨论。

网络小说《装腔启示录》改编为都市现实话题剧的接受现状提示着，真问题就在生活中，真共鸣也只能从生活的提炼中引发，切忌“为赋新愁强说词”“为赋新词强说愁”。即使如剧版《装腔启示录》尽人事，欲观后效，受众反应仍然保留了混沌而复杂的接受机制，嗅觉敏锐地掘出隐没的主题，对所有与自身体验偏差的感受回以“这不真实”的评判——那么究竟是真实还是悬浮？剧集引起反响的那一刻，已经说明一切。“装腔”与“启示”并没有那么对立，因装腔获得启示，也因不装获得启示，都是生活现实给予的馈赠。

现实题材作品的现实境遇正如此。来自生活的精彩内容能够叫座又较好，现实对读者/观众的吸引力正在于我们置身于同一份现实而生共鸣；然而同时，置身于同一片现实意味着，当文艺作品对现实的回应与个体期待差异过大，同样会引发讨论；改编作品增删补添完成新的内容表达时，读者/观众仍然能够从故事主线中觉察原文本的痕迹，以及试图粉饰、回避的议题，这些议题会随受众的联想与感想再度回到文艺作品的舆论现场——“原文本”既是相对影视剧而言的小说原著文本，也是相对小说原著文本的现实生活本相。

注释：

a肖映萱，邵燕君编：《中国网络文学双年选（2020—2021）女频卷》，漓江出版社2022年版，第209页。

b吴向：《一个不装腔的导演，如何拍出「装腔」的都市人？》，微信订阅号“人物”，2023年9月19日，地址：https：//mp.weixin.qq.com/s/SWgo8CrTv3tLL3weo1RZfw。

c肖映萱：《女孩们的“叙世诗”——2020—2021年中国网络文学女频综述》，《中国文学批评》2022年第1期。

d看理想编辑部：《这么“装”的国产都市剧，怎么会豆瓣8.2啊？》，微信订阅号“看理想”，2023年9月12日，地址：https：//mp.weixin.qq.com/s/QsVXSTIO0BLSDyL5jvXd7Q。

e富贵闲人王大拿：《装腔启示录真实吗？》，微信订阅号“北戴河桃罐头厂电影修士会”，2023年9月21日，地址：https：//mp.weixin.qq.com/s/7EShlR8MPLILWR8XzwHcqg。

f灰白：《哈哈，国产剧不装了》，微信订阅号“3号厅检票员工”，2023年9月4日，地址：https：//mp.weixin.qq.com/s/ONa4P3eICvVLf7zVDtS4bQ。

g柳翠虎：《装腔启示录》，豆瓣阅读：https：//read.douban.com/column/33627980/。转述于第44章。同样可见于电视剧《装腔启示录》第8集。

h[日]村上春树：《萤》，林少华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21年版，第48页。

i陈嫣婧：《作为欲望符号的“燃烧”——从福克纳、村上春树到李沧东》，《书城》2019年第3期。

j柳翠虎：《装腔启示录》，豆瓣阅读：https：//read.douban.com/column/33627980/。引用内容为第44、45章。

k柳翠虎：《这里没有善男信女》，豆瓣阅读：https：//read.douban.com/column/32448521/。

l许子东：《重读余华长篇小说〈活着〉》，《中国当代文学研究》2021年第2期。

（作者单位：山东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