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文章以张爱玲和毛姆的创作为视角探究二人的文学经典书写方式。张爱玲是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一位举足轻重的作家,毛姆则对20世纪英国文学产生了重要影响。两人各自特殊的时代背景使得他们历经生活的坎坷和悲喜,饱尝人生的辛酸与无常,产生了一种“虚无主义”的思想,并烙印在他们的经典作品中,形成两种不同的体现方式。在相似的创作思想驱动下使他们产生了相似的创作模式。张爱玲对毛姆的作品一定程度上吸收借鉴,又更为自觉地进行了创造和改进。他们都表现出了“虚无主义”的主题和通过“消解”艺术塑造人物的偏好。
[关键词]张爱玲;毛姆;虚无主义;创作主题;消解艺术
[中图分类号]I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2095-0292(2024)04-0129-05
拥有着传奇身世的张爱玲(1920-1995),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一直占据着一个特别的地位,她为中国现代文学的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成就和开拓,这使得多年来对于张爱玲的研究一直显得炙手可热。将张爱玲和毛姆的作品同提并举,并且认为张爱玲在创作过程中受到毛姆(W. Somerset Maugham, 1874-1965)的影响,在中英文学关系探讨的过程中并不少见而且颇有成果。在此前的研究成果中,都有相关论文对两位作家与虚无主义的关系进行过各自的探讨,但探讨的方向局限于两位作家的创作思想。尚未有从虚无主义角度出发,将两人创作思想及创作手法进行对比研究的相关成果。本文欲以虚无主义为出发点,对张爱玲和毛姆进行对比研究,详细叙述虚无主义在二人作品中不同的展现视角,并围绕小说创作的基本要素,通过对具体作品的分析,认为二人在题材的选择和情节的设置方面存在着相似之处,而在人物的塑造和语言的风格方面有着较大的差异。
一、毛姆与张爱玲的“虚无主义”创作主题
“虚无主义”(nihilism)作为一个命题率先在尼采思想中出现, 被用来表示形而上学的, 即“真理的历史”的全面终结。他认为“虚无主义”是最高价值的自我贬值,并将否定历史和传统以及颠覆最高道德的现象称之为“虚无主义”[1](P1-32)。而在文学研究中,“虚无主义”也是一个重要命题。著名的俄国作家屠格涅夫在他的《父与子》中首先使用了“虚无主义”一词来形容俄国19世纪60年代的知识分子,并成功塑造了虚无主义者巴扎洛夫的形象,使得“虚无主义”作为一个文化概念流行起来[2](P1-32)。一般意义上,虚无被认为是一种思想上的消极及散漫,是一种来自反抗失败后的迷茫,又是一种对价值和理想的废黜和一种对人生终极意义的瓦解。它是一定时代背景下的特定心态。在“虚无主义”的叙事中,日常生活被展示得凌乱不堪,缺少秩序,不再有什么中心思想,甚至是荒诞的,毫无逻辑可循的。在这里,文学不再被视为是对生活、现实和历史的某种反应与刻画,而是强调创作主体的想象和虚构,呈献给读者的是支离破碎的景观[3](P4-14)。创作者们将自己对于生命的怀疑以及生活的警惕化为奇思妙想寄托在小说素材中,并认为挽救的可能是虚无缥缈的。因此,虚无主义作为一种独特的生命体验,不仅能促使人的反思,也是文学中的一个重要命题。
小说创作与小说家所处的社会历史背景密不可分,变革的时代会对文学作品的创作起到巨大的作用。生活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英国的毛姆,目睹了西方历经了千年修建起来的价值体系大厦崩塌陷落,新的价值体系又难以在一时间建立。受到了两次世界大战以及尼采哲学思想的影响,虚无主义色彩被注入了毛姆的小说当中。在《毛姆随想录》中,他曾说过这样的话:“我非常庆幸自己并不信仰上帝,当我环视世界的苦难和辛酸的时候,我认为没有什么信仰比这更卑鄙了”[4](P1-233)。对上帝和人的存在意义的质疑投射到了他的作品当中,使得“虚无主义”成为了他的创作主张。例如在在《人生的枷锁》中,主人公菲利普的宗教信仰幻灭成为了毛姆彰显虚无主义的主要手段。被迫成为牧师的菲利普在其如枷锁一般的生活中,不仅慢慢对上帝的“回天神力”产生怀疑,还目睹了其他神职人员的懦弱、自私和言行不一。他感到义愤填膺。也终于明白,宗教是虚妄的,它不过是为人们描绘了美妙的世界,使人们沉醉其中,充满期待,然而却永远不会有结果。毛姆用清醒而冰冷的笔触描绘了所有人平庸的一生——努力地挣脱一个枷锁,然后突然发现自己被套入另一个枷锁之中,就像菲利普无奈的喟叹:“啊,生活,你的意义乐趣何在。”[5](P165)如果说在《人生的枷锁》中,毛姆意欲表达信仰的幻灭,那么在《月亮和六便士》中表现的则是理性的幻灭。毛姆设计思特里克兰德绘画上取得的成就是源于对理性有序生活的抛弃。小说中,思特里克兰德有这样的心声:“我总觉得大多数人这样度过一生好像缺少点什么。我承认这种生活的社会价值,我也看到了它的井然有序的幸福,但是我的血液里却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渴望一种更狂放不羁的旅途”[6](P223)。这是他对物质文明的质疑,是对未来的迷茫与困惑,更是对人生虚无的认知。所以他能够在非理性意识的召唤下,毅然切断与家庭、道德、伦理与文明的一切联系,舍弃那个物欲横流的现实世界,穷极一生心力去追寻虚幻飘渺的理想世界。他的人生是充满着虚无的梦幻色彩的。
而在中国,朝代的更替,历史的兴衰也同样为虚无主义这样琐碎感性的个体情怀提供了一个文化语境。在张爱玲生活的年代,如火如荼的五四新文化运动不仅涤荡了古典文学的弊端,还在思想秩序重建之时将西方思潮引入,这些都强烈的冲击着时下作家的精神领地。然而社会的变革必然带来生活的仓促与混乱,在那样的时代背景下,张爱玲深谙小人物的人生沉浮与悲欢离合,一边质疑时代变更加之其身的辗转无常,一边痛心革命运动带来觉醒却无真正可能摆脱人生的苦难,在这种精神的困境之中,她并不理会新文学所应具有的启蒙功用,而是一味执着于书写颓废的生命体验。在国家遭遇内忧外患,社会经历翻天覆地的变革的时候,主流作家往往会转向革命寻找新的希望,用历史进步等话语以求得寄托。面对时代巨轮的前进和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张爱玲却深表怀疑,她不热衷于宏大的叙事,也不对时代风云过多描绘。在她的笔下尽是“失落于时代”的遗老遗少,他们并不觉得自己在历史上的地位有什么微妙之点,而只是“笑吟吟地站起身来,将蚊香盘踢到桌子底下去”[7](P94)。她的《色戒》多少有些对革命的价值的解构意味;《五四遗事》是对时代进步的反思;《秧歌》、《赤地之恋》又是对劳动人民生存真相辛辣的讽刺。在张爱玲的小说世界里,很多人物都是在她精心设计下的荒凉昏暗的氛围无希望、无目的活下去。前人在世间演出的种种生生死死的悲剧,于后人来说仅仅是点燃了一炉沉香屑或者饮完一壶茉莉香片便可听完的故事,虚无主义倾向使得她的作品里充满了面对乱世深渊的惶恐和把握不住命运的失落。小说所要传达的思想主张与作家的人生经历是分不开的。张爱玲与毛姆在他们各自生活的磨练下,对人生、人性、人情均有着相似的体验和理解。在毛姆的小说中绝少具有崇高品质或高尚道德的人,张爱玲塑造的人物更以其不彻底性而著称[8](P1-36)。在文学创作方法上,二人也有相似之处,尤其是在使用“消解”艺术手法的方面。通过对叙事逻辑和人物形象的“消解”,使其带有解构主义色彩,并传达作者对人生虚无的理解。
二、毛姆小说人物的“消解”艺术
一般来讲,毛姆被看作是19世纪现实主义作家,但他的小说又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现实主义,他并不热衷于文学的社会批判职能,也不做过多的批判与控诉。深受虚无主义现代哲学的影响,他内心痛感人生失落的主题,不力求还原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对小说人物鲜明个性和特点不再感兴趣,转而表达人物内心世界的独特形象。他“消解”人物的面目名姓、细节痕迹、性格行为,使得小说人物变得隐约模糊。通过这种设计,毛姆更可以传达出一种捉摸不定、不循常规的虚无感。
首先,在毛姆的小说中人物具有无名的特征。通过消解自我特征,人物失去了展现本质的个性,人与人之间的明确界限被模糊。例如,毛姆发明了一个词语“乔” 用来做不知名的人的指称,“乔”成为一个西方世界一切无名的现代人的符号,像卡夫卡笔下的“K”,没有姓名、年龄、外貌、出身的介绍,而是可有可无、可随意更换的名;《四个荷兰人》中,四个主人公都无名无姓,全部以各自的职业身份:船长、机务、大副、二副来代替;《带伤痕的人》、《一个五十岁的人》以及《法国佬》从头到尾也都没有交代主人公的名姓,都只是用水手、母亲、老人来代替[9](P3-49)。其次,毛姆对小说人物的细节轨迹进行了消解。流浪成为他经典的主题。最为典型的是《月亮和六便士》里的思特夫克兰德和《刀锋》中的拉里。他们都选择了通过人生转场的方式来寻找自我,有着不循常规的神秘性。他们的足迹几乎遍布世界,既没有明确的行动目标,也没有确定的目的地,单纯是一场随心所欲的漫游,充满了偶然和意外以及无法预言的可能性和新冲动。思特里克兰德原本在伦敦有着安逸的生活,他却为了突然蹦出的绘画念头而不惜抛弃妻子,逃到了宁静的南太平洋塔希提岛上。拉里为了寻找人生的意义从美国去到欧洲,他在巴黎旁听、在德国做矿工,在瑞士建农场,在西班牙学艺术,却觉得自己毫无所得,最后在印度的宗教中获得释然。他们都因苦苦寻找存在的价值而不得而选择逃离欧洲文明社会,转而去漫无目的的流浪,对无意义的生活感到痛苦,又因痛苦而感到虚无,反反复复的失败、焦虑、漂泊感充斥在他们的人生轨迹中。
除此之外,毛姆还对他笔下的主人公做了一些性格行为上的“消解”。可以看出,他们很多都沉默寡言,不善交际。受到20世纪现代主义的影响,毛姆对文学真实的追求,不再停留在极致逼真的描绘,反而走向追求表象之后内蕴之路。人物服从于情节,而不是性格行为。“拉里说起话来总是半吞半吐欲言又止,思特夫克兰德的语言特点是短小零碎、简炼如电报;杰克·阿尔蒙德干脆躲开同读者直接的正面接触,而通过旁边的见证人进行旁敲侧击的侧面暗示。”[9](P56) 这样的“消解”设计,是孤独的毛姆悲观失望情绪的自然流露,他认为人人内心都空虚混乱,怀疑价值观的存在,因而没有沟通的必要,也无沟通的可能。小说人物有着冷淡漠然的气质,有着暴露自我的恐惧,有对人生意义探寻的萎顿心态。对内心真实状态的讳莫如深,使得他们都具有着强烈的孤独与虚无色彩。同样被“消解”的还有毛姆小说中主人公对生活的态度。流露着作家认为任何美好的事物都难以长存,有的只是美的幻影,从而产生了外部世界毫无意义的悲凉心绪和对世界不抱希望的幻灭情绪。
以《红毛》为例,流落到某个太平洋岛屿的美国白人青年红毛,邂逅了一个土著姑娘萨利。他们彼此相爱,在这个美丽的小岛上,拥有着伊甸园一般幸福而又淳朴的生活。然而红毛却被一艘船上的水手所诱拐,这使得萨利悲痛欲绝。后来,她不得不于爱慕者瑞典人尼尔森结婚,但红毛仍是她内心深处挥之不去的眷恋。30年后,偶然的机遇使得红毛又回到了岛上并且与尼尔森相识,就在红毛的真实身份被揭开的时候,原文却道:
她跟尼尔森说了几句有关家务的话,尼尔森回答了。尼尔森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不自然,但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出来。她朝那个坐在窗边椅子里的男人冷淡地扫了一眼后,就径直走了出去。紧要关头又去了[10](P88)。
用短短几十个字,毛姆“消解”了故事有序发展的结构,打破了读者期盼中的故事高潮,昔日的恋人已经对面不相识了。美好的爱情终归幻灭,理想世界遥远而难以追慕。在这样的描写中可以看到永恒只是一种虚幻,爱情终究不能够长久。毛姆总是在理想层面看到现实世界无法摆脱的局限,又在现实层面里,看到理想世界无可奈何的遥远。
三、张爱玲小说人物的“消解”艺术
在张爱玲的小说中,可以看到她为完成张扬虚无主义的创作意图,打破了现实社会的某种形象尺度和客观逻辑关系,运用人的情感思想对小说形象要素进行“消解”。 在中国传统的审美观念里,文学作品中正面人物往往都由才子佳人来充当,他们一般都具有完美的外貌与形体,肤如凝脂,冰肌玉骨。从肤到手、发、脸、目、唇、齿等等都有着无穷无尽的美好词汇去形容。而深受中国古代文学影响的张爱玲并没有将这种尽善尽美的人物带进她的小说里,相反她塑造的女人总是有那么一点不足,尤其是她们内心失衡、理想破灭、人格异化的过程中,外貌开始像丑怪恐怖变化。她常常通过将小说人物原本美好的外在形象进行“消解”,以此来显示人生无义的创作主旨。例如《金锁记》中的曹七巧:
她摸索着腕上的翠玉镯子,徐徐将那镯子顺着骨瘦如柴的手臂往上推,一直推到腋下。她自己也不能相信她年轻的时候有过滚圆的胳膊。就连出了嫁之后几年,镯子里也只塞得进一条洋绉手帕。十八九岁做姑娘的时候,高高挽起了大镶大滚的蓝夏布衫袖,露出一双雪白的手腕,上街买菜去。[11](P46)
巧的手臂从雪白浑圆到骨瘦如柴的变化,可以让我们深切感受到她所处环境的恐怖与罪恶,她为了宣泄自己内心的压抑而六亲不认、众叛亲离。她在毫无地位、毫无尊严的家庭中迷失着、苟且着。在求生的战役中,慢慢腐化堕落,世界于她来说没有爱也没有恨,她拼尽一生去守护的黄金枷锁也是牢牢地钳住她,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意义。这种变形是对现世人生的一种近乎透视的真实表达。《花凋》中的郑川嫦也曾有过:
极其丰美的肉体,尤其美的是那一双华泽的白肩膀…峻整的,小小的鼻峰,薄薄的红嘴唇,清炯炯的大眼睛,长睫毛,满脸的‘颤抖的灵魂’,充满了深邃洋溢的热情与智慧,像《魂归离恨天》的作者爱米丽·勃朗。[12](P67)
但一场肺病却把她抛向了孤独与死亡。父亲郑先生理直气壮地拒绝为她看病,母亲郑太太在金钱与女儿之间做了一番衡量之后,将她抛给了川嫦曾经的情人章云藩。她被家人抛弃,明白自己是个拖累,她感到自己正在“一寸寸的死去”,“整个世界不断往下沉,往下沉”。此时张爱玲也使得她的形态发生着改变,像“冷而白的大白蜘蛛”:
她的肉体在他手指底下溜走了。她一天天瘦下去了,她的脸像骨格子上绷着白缎子,眼睛就是缎子上落了灯花,烧成了两只炎炎的大洞。越急越好不了[12](P69)。
可怜的川嫦并没有的得到人们的同情,她从身边人的眼中看到了鄙夷、骇异,听着“这女人瘦来! 怕来!”[12](P72)在这茫茫人世中,她得不到悲悯、关心,连最后所抱的诗意的死的幻想也不能实现。除了对小说人物的身体状态进行“消解”,被解构和破坏的还有主人公的人生希望。张爱玲笔下的人物总是试图在生活中紧紧抓住点什么,或是金钱,或是爱情,或是名分。如《金锁记》中的曹七巧、《封锁》中吴翠远、《沉香屑第一炉香》中的葛微龙、《色戒》中的王佳芝等等。她们心机耗尽、精疲力尽,在她们狭小的天地里做着不甘认输的抗争。然而张爱玲却总在小说接近高潮的时候,在她们被蹂躏的千疮百孔之际,又推翻她们能扭转命运的可能性,让她们遭到抛弃或毁灭,以此揭示抗争无力的命运和毫无意义的人生。
以《倾城之恋》为例,作者以“倾覆的城市”为题本身就带有解构主义色彩。而男女主人公之间的“恋”也并非才子佳人之间纯洁美好的恋情,而是乱世男女之间的情感交易。小说中的白流苏渴望从范柳原那里获得婚姻关系来给自己的后半生提供一个坚实可靠的保障,而范柳原的浪子习气使他不想轻易背上家庭的责任和妻子的约束,他只想将流苏当作一个富有挑逗性的“东方艺术品”,摆放在他人生的某一个角落,两个人都为着能在对方身上得到想要的东西而展开了一段缠绵而又精明的拉锯战。这场战役本来要以白流苏的屈服和让步而结束,却在一个城市即将倾覆之时,他们二人意识到“钱财、地产、天长地久的一切全不可靠了”,可靠的只有腔子里这口气和身边的这个人。柳原放下了优游岁月的狂放浪荡转向平凡的生活,欲与流苏做一对世间普通的夫妻。但故事并不是以大团圆的结局结束,流苏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婚姻家庭,柳原却再不跟她闹着玩了,“他把他的俏皮话省下来说给旁的女人听”。这一刻流苏看似转折的人生,再次被打破。她即便获得了范柳原妻子的身份,但是她所期待的幸福婚姻和爱情终究也是离她越来越远。同样被“消解”人生希望的还有《半生缘》中的顾曼桢。小说《半生缘》原名《十八春》,是张爱玲第一部完整的长篇小说,全书共十八章,暗含主人公顾曼桢和沈世钧离离合合十八个春天的意思。顾曼桢是一个自幼丧父、出身贫寒但温柔善良的女孩,她们一家老小全靠着姐姐顾曼璐做舞女来维持生计。后来曼桢大学毕业,在一家公司上班时认识了英俊潇洒的沈世钧。在交往中二人渐生情愫,欲结婚约,然而因为姐姐顾曼璐蓄意设计,昔日的恋人最终分道扬镳、抱憾终身。小说在男女主人公重逢的高潮之际悄然结束。但这样的重逢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没有了意义,因为它既不能带给两个人一些新的希望,也不能改变他们悲欢离合的人生境遇,只是徒增一些可待追忆,怅恨惘然的心绪罢了。
四、结语
通过上述的对比分析,我们可以看出“虚无主义”作为一种细碎敏感的情感体验不因地域、文化、国别的差异,存在于每个个体生命当中。投射在张爱玲和毛姆的小说中,“虚无主义”形成了“惶恐失落、生存荒诞”以及“徒劳无益、价值重构”两种思想形态。当在完成“虚无主义”主题表达时,张爱玲和毛姆在一定程度上表现出了相似性,即通过“消解”的艺术对小说人物的个性,行踪,身体或人生希望进行解构和打破,具有很高的文学价值和深刻的阐释空间。而二人之间的相似性,一方面是因为他们有着相似的成长经历,不够美满的童年和家庭都为他们过早地看清人情冷暖产生了影响;另一方面,二人所生活的新旧交替、动荡不安的时代都让他们惶恐不安、怀疑失落。变幻无常的乱世难保不会让他们更为敏感地捕捉到人性的丑恶,对安稳岁月的可望而不可即又无形中形成了他们人生虚无和冷眼旁观的态度。可以说,“虚无主义”是他们的一种生存经验,是他们透过繁华凡俗的背后,所探索到的风雨飘摇和朝不保夕的痛感。尽管这种悲观和颓废使他们饱受“文不能以载道”的批评,但它仍旧是人类在某一特定时期最为真实的精神面貌写照。他们在作品中思考着时代前进的意义和人的理性,又毫无掩饰地倾注了自己对社会文明乃至个体人生的失望与怀疑,辅之以充满个性化和民族化的文学表现形式,最终完成了经典作品的书写。
[参 考 文 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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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张爱玲.金锁记[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
[12]张爱玲.花凋[M].海南:海南出版社,1995.
Title: Comparative Perspectives on the Writing of “Nihilism” and the Art of “Dissolution”——A Case Study of Eileen Chang and W. Somerset Maugham
LIU Meng-lu
(The University of Edinburgh UK EH89YL,Qingdao 266061,China)
Abstract:Eileen Chang stands as a pivotal figure in the history of modern and contemporary Chinese literature, while W. Somerset Maugham has significantly influenced 20th-century British literature. The distinctive temporal contexts that shaped their lives, marked by trials and tribulations, joys and sorrows, led to the emergence of a nihilistic philosophy that deeply imprinted their classic works, manifesting in two distinct modes of expression. Driven by similar creative ideologies, they developed analogous patterns of literary creation. Eileen Chang, to a certain extent, assimilated and drew inspiration from Maugham’s works, yet conscientiously engaged in creative innovation and refinement. Both authors exhibit a thematic inclination towards “nihilism” and a preference for shaping characters through the art of “dissolution”. This paper delves into the literary classic writing styles of these two figures through these dual perspectives.
Key words: Eileen Chang;W. Somerset Maugham;nihilism;creative themes;art of dissolution
[责任编辑 孙兰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