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乌托邦视角下的中国当代科幻未来叙事

2024-01-01 00:00:00江玉琴
江淮论坛 2024年4期
关键词:时间技术情感

摘要:科幻乌托邦作为科幻文学与乌托邦文学的融汇,摆脱了乌托邦的政治维度,以未来叙事整合建构了想象中的人、技术、社会与环境的多元互动关系,以此深化科幻文学的美学价值与社会意义。中国科幻乌托邦未来叙事以技术想象构建了未来美学的三种表达模式:第一,在人类主体性的多重维度中重审并强调技术、人与时间的共生模式;第二,在社会结构的变革中重审主体与情感,认识到加速社会质变了人类怀旧情感并将其发展为向过去寻求未来可能性的一次次演练;第三,在文化政治的消解中重审空间与环境,以非领地化模式重建身份认同。想象的技术发展构成了中国科幻乌托邦未来叙事的内在逻辑,即未来是一场与技术、时间、空间、人性纠缠的不确定运动,技术、时间与人的共生成就了人们对于生命永生的期待与热望。这三种未来叙事模式建构的未来审美也让我们认识到以人类命运共同体面向未来时空的必要性和重要性。

关键词:科幻乌托邦;技术;时间;情感;非领地化

中图分类号:I054 " "文献标志码:A " "文章编号:1001-862X(2024)04-0161-009

前 言

科幻文学与乌托邦文学作为两大文类谁归属于谁,及孰重孰轻等问题,一直都有争议。科幻理论家达科·苏恩文(Darko Suvin)直接将乌托邦看作科幻文学中的一种亚文类,“乌托邦并不是一种类型,而是科幻小说的社会政治性的亚类型”[1]。显然苏恩文将科幻乌托邦只看作科幻文学的社会政治想象,因此还是倾向于乌托邦的政治指向。但中国学者王峰与陈丹提出科幻乌托邦批评观念,“科幻乌托邦批评的兴起是以政治乌托邦的衰落为前提”[2],认为科幻乌托邦批评并不只是聚焦政治想象,更是一种社会态度和存在反思。笔者在此基础上,强调科幻乌托邦作为一种文学的审美表达,既是科幻与乌托邦两个文类在叙事结构与世界建构方面的交互与整合,同时更是观照科幻未来叙事的一种认知视野,因此它超越单纯的社会政治愿景,呈现为对未来技术、人、社会与环境综合的一种文学想象与审美体验。

科幻乌托邦的审美表征聚焦在未来叙事,这源于乌托邦文学的特质。一方面,因为乌托邦本身就属于未来概念或是对一个地方的表达,即“不是将乌托邦置于另一个世界,而是去想象在另一个时间中,世界会更美好”[3]。但乌托邦并不只面向未来,同时也面向过去与现在,“在文学乌托邦的特殊王国中,记忆和遗忘,通常都担任着冲动的、重要的、复杂的文本乌托邦成分”[4],这使得科幻乌托邦的未来叙事在表现形式上回溯返转,将人类精神心理与社会历史相结合。人类的历史过去、现存此在与未来想象被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另一方面,詹姆逊和苏恩文将文学乌托邦的范式“方法”理解为通过人物刻画将我们已经“定型的”“无法忍受的”“被遮蔽的”经验进行一种“陌生化和重新解构化”[5],从而让“未来”在“不相干的或无法思考中”形成,而不是“将我们现有的存在改变为由某种东西的过去决定未来走向的存在”[5]107-108,这表明乌托邦文学未来叙事的开放性,在此基础上呈现的科幻乌托邦也只是思考我们自身绝对有限性的一种“工具”[5]107。这种体认也昭示了科幻乌托邦文本将乌托邦文学从它的社会政治功能转向文学批评和哲学思考的层面。如同布洛赫所强调的:乌托邦是一种视野,人类无可逃避地被置于这个视野之中。[1]68当这种视野被投入科幻小说的未来叙事时,就让科幻的陌生化认知性表征为科幻未来既与现在相关,是根据现实经验、理性与技术逻辑的一种推想,同时又与现在毫无关联,它就是人类自我的一次玄想。作为基于现代科学发展的未来畅想,科幻文学密切关注技术未来,未来世界成为技术革新的预设后果。“技术是科幻文学中关于变革的核心指涉”[6]47,而且“应用科学-技术在科幻文学中被广泛讨论,因为技术革新影响了我们的社会结构和我们的行为特性。因而技术在科幻中被反复与未来联结在一起,但它并非就是关于未来的虚构”[6]1。科幻小说的功能本身就是“某种预言性或推断式的”[7]136,科幻小说也让乌托邦想象意识到“科学和技术的后果及其重要性”[7]139。因此无论我们怎样质询科幻的立场与发展,它始终呈现给我们显在或潜在的技术变革与后果。由此,进步发展与线性时间观念成为我们认识未来时空的标尺之一。(1)

从中国当代科幻现状来看,科幻与现实及未来的关系已经成为研究的焦点。(2)尤其是吴岩提出科幻未来主义理论,强调中国科幻未来主义是对时代认知困境所做的一种探寻,是一种结构主义,作家通过有效结构给出部分认知困境解答,而且本质上是启发性的。[8]吴岩的这种结构和范畴模式将中国当代科幻的未来叙事引入中国科幻特色认知中,从而让中国科幻未来叙事具有了清晰的脉络。笔者认为,中国科幻未来叙事昭示了中国科幻的审美特质,即从晚清发展至今的中国科幻尽管植根于中国社会的技术想象并以强国梦想为其宗旨,但当代科幻创作特别是以刘慈欣为代表的一批当代科幻作家,抛弃了单纯的、线性的政治未来轨迹,而诉诸技术-人-时间的共生存在模式,探寻技术之于人类的本质意义。在技术想象的回旋往返之中又呈现出对技术与人、时间关系的困惑,诉诸哲学伦理的探讨。在此情境下,情感及其怀旧成为解决社会矛盾性的补偿方法。情感政治在技术催生的加速社会中成为人类面向未来的心灵依托。技术产生的非领地化则成为基于人机交互所产生的时空内化的另一种未来可能性。这导致中国科幻乌托邦未来叙事产生出时空与情感的内转趋势。

一、重审技术与时间

“时间的本质现象就是未来。”[9]238中国科幻未来叙事秉承了技术未来的底层逻辑,即以技术发展推想未来可能的社会与人文景观。罗伯茨将西方科幻小说前置于17世纪并将其归因于西方科学话语的产生与发展。中国科幻未来叙事则源于19世纪晚清对西方科学话语的引入与接受,贯穿在技术进步论的展望与批判之中。在此情境中,尤其是以刘慈欣为首的当代科幻作家的未来叙事,反映出对人、技术与时间共生体系的肯定与迟疑:既认为技术进化就是时间本身,同时也发现了以不变应万变的时间技术悖论。

(一)技术进化就是人与时间本身

技术长期以来被看作是外在于人类、为人类使用的工具。技术是“人类智慧和努力的产物” ,“对机器的全面评估也许会使我们在迈向成为机器的主人的道路上更前进一步”[10]。直到法国哲学家贝尔纳·斯蒂格勒从哲学层面重新探讨技术与时间,将技术纳入人的特性中,指出技术就是人的一部分,是对人的补充,共同构成了人的进化与发展[9]21-193,技术开始被重新认识和思考,人、技术、时间构成共生体。斯蒂格勒的这种技术共生认知被认为“走出马克思对技术理解的物质主义者的、后人类的认同”[11],技术成为人认识自己的一种方式。

中国科幻自晚清时期以来就表达了浓厚的技术强国愿望,技术进化与新人、新国家紧密集合在一起。因此强烈追求技术与进步观念的耦合在当代中国科幻未来叙事中进一步形成了技术与时间、人类一体共生的强烈意识,同时也表达了其对技术停滞的恐惧。刘慈欣的《三体》系列就是这种技术时间观念的集大成者。

《三体》以磅礴气势描摹了未来时代地球文明与三体文明旷日持久的冲突。故事底层实际是两个文明的技术较量及其争夺时间/未来的问题。技术是一个随着时间增长人类不断探索宇宙奥秘并获得更强力量的进步表征。相较其他作品,《三体》更明晰表达出将人类、技术与时间合体的观念:技术即时间,即人类,即文明,一旦技术进化停止,时间也将停止,人类也将灭亡。《三体2:黑暗森林》中,当地球文明被三体文明探知并被锁死科学技术时,与技术进化同步的时间也由此停滞,人类进入死亡的倒计时,从而呈现出以三体星舰抵达地球时间作为人类由未来往回倒数的存在牢笼。显然,技术的前进与否成为时间的计算指标。因此人类时间由整个危机纪年(三体舰队距太阳系4.21光年向地球的推进时长计算)构成。危机纪年的计算本身,也正如斯蒂格勒由技术与时间转向海德格尔的哲学叩问,“由于计算被包含在一切时钟、滴漏和一切传播之中,一句话,被包含在一切文字之中,所以,它也为持久地固定提供了一条通向‘未来状态’、通向差异和延迟的时间的可能性。计算在此被用于表示技术之现代化的特征,并建立自我意识之上,其实它本身指向和计算不同的元素,它似乎就是实时。但同时,计算的概念也就不可能穷尽由固定产生的效应的一切含义”[9]248。实时具体时间的计算本质上是逃避不确定性的存在。因此如何在注定死亡的结局中寻找存在的意义也就成为技术、时间、人类共生系统的唯一目的。罗辑的黑暗森林宇宙社会学为人类找到了抗衡三体的方式,并由此获得地球与三体的技术平衡,甚至获得三体的技术支持,将倒计时的世界又拨转重新顺时针前行。刘慈欣正是以其敏锐的感知力和前瞻性洞察了技术时间与人类的关系,由此细致描摹了技术-人-时间内化整体的未来世界景象。

人与技术及时间一体化系统化反映了中国科幻发展历程中一直秉承的科技启蒙意识、当代发展神话与技术乌托邦想象。中国当代科幻同时也充分认识到技术的敌托邦后果。当刘慈欣在《死神永生》中将所有的地球文明装入冥王星上的纪念碑里并被二维化,以宋明炜的话说,“刘慈欣的文学想象超越了现代文学感时忧国的症结,也超越了对乌托邦/恶托邦的纠结。他直接表现了宇宙的无限”[12]。这也可以看作是刘慈欣对技术时间的一种应答。人在宇宙中的渺小存在让人类被技术时间赋予的独特性在这里烟消云散,唯有死神永生。

(二)冬眠技术与时间悖论

对技术未来抱持乐观态度的同时,中国科幻的未来叙事也对这种技术、时间、人共生体系持有怀疑。人类精神内在是否还存有一种意识时间?因此在线性时间观念之中,我们还看到了技术外部时间与人类主体内在意识时间的割裂,这也是通常很多科幻作品愿意使用的通往未来的身体技术——冬眠。

以现象学家胡塞尔的观点来看,人类所有的记忆源于现实世界中的感官体验,“能够指出所谓原生的回忆,指出与任何感知必然交织在一起的滞留”[13]。身体的感官感知确认了时间的存在。但一旦这种感官被冻结并失去感知,时间也将不存在。技术与时间的核心媒介是人类的具身性。丧失了人类的感知与理解,技术与时间都毫无意义。梅洛-庞蒂进一步强调了身体感知的作用,提出了时间是一种存在关系,即“时间产生于我与物体的关系”[14]515。在事物本身中,将来和过去在一种预先存在和永恒存在之中。只有当时间不是完整地展开,只有过去、现在和将来不是在同一个方向,才可能有时间。“对于时间来说,重要的是生成和消失,不完整地被构成”[14]519,这也让我们认识到,当我们将时间与现实感知综合在一起时,我们才发现感知与技术世界的剥离反映出时间现代性观念的悖论。因此当刘慈欣在《三体》系列中再次将人类区分为两种,一种是在时间长河中不间断的存在,另一种是断断续续存留在时间长河中的人,即以冬眠的方式越过时间的波澜与技术的瓶颈,从而见证整个宇宙文明的人。这时未来已被分割为既是客观又是主观的世界。说它客观,因为外部技术世界似乎仍然在向前演进,但作为感知时间的主体却丧失了与技术同步的认知,从而导致人类对未来认知充满割裂感。

这种叙事方式似乎也成为中国当代科幻的一种集体乌托邦模式。王晋康的《海人》中人类冬眠400多年直接进入海洋时代。王诺诺在《改良人类》中使用冬眠技术试图规避疾病对人类的致命困扰,“我”的冬眠及复苏反而成为拯救地球的最后稻草。这些固然反映了人类在想象未来科技期待并产生出对同质化未来的警惕,更表达了人类面对技术时间时主体意志的重要性。

因此,在中国当代科幻乌托邦未来的技术认知中,技术与时间都是以人作为媒介,没有人,技术与时间都失去了意义。这是所有技术与时间的讨论基本立足点与最终归宿。人类对于时间的感知、感觉与情感则同时通过技术成为人类文明遗产的一部分并被传承下来,因此技术开启了人类探索世界的源头,同时又开拓了不确定性,产生出对原初方向的迷失。[15]76“冬眠”叙事将技术矛盾性地外化与内在于人类,冬眠技术仍然只是人类的时间旅行工具,而非人类本身。因此这也反映了科幻乌托邦未来叙事中对人与技术时间关系的矛盾性。未来既是凭借冬眠技术实现的身体旅行,又是一场内在个体与外在世界的差异性之战,犹如两个时空两个宇宙的碰撞与融汇。这种矛盾反映了中国科幻中的技术观念。技术既是时间、人的一部分,又属于外化于人类的部分,是马克思强调的工具,导致人的异化。因此技术未来一方面是乐观的,人定胜天,体现人的主体性价值;另一方面又充满悲观情绪,因为技术未来与人一体,技术面临瓶颈也意味着人类自身的危机。中国当代科幻在认识技术、时间与人互构的共同体意识中本质上是秉持弱人类中心主义观念,或称其为后-人文主义主张,即技术既作为人类的辅助工具,同时又是人类本身发展无法离开的一部分,因此在这种粘连与分离中构成以人类意识为主导的认知观念。

二、加速社会与情感怀旧

当审视中国当代科幻的核心文学结构时,我们会清晰发现其中的技术-人-时间的坚固立场,同时还发现技术正带给人类感知上的迟疑甚至停滞,这由此增添了技术人类的不确定性和开放性。人类可以把握的只有自己的肉身与感官意识,但人同时又是最善变的。情感在感官洞察与机能反应后则演绎成为在未来世界中颇具怀旧张力的情感政治。

(一)技术时间的社会变异:技术加速与社会时间的悖论

罗萨将我们的现代社会称为加速时代。“每个时间单位中的体验事件的增多,可能非常剧烈地改变了文化方面的时间感觉和时间处理模式”[16]359,人们的体验一直是片段式的,在一定程度上开始在“两个终点”上狂奔,即当在被感觉为是娱乐消遣的行为中时间非常快地消逝的时候,同时回顾时,时间也显然是“缩短”了的,因为几乎没有留下记忆的痕迹。因此一天和一年都犹如乘上了飞机快速地离去。而与此同时,在回忆时却感觉到,时间的确是从我们手中溜走的。最后“这些思考的结论就是,以短暂-短暂模式为特征的社会被证明既是体验丰富的,也是经验贫乏的社会”[16]359。

当代全球同步化,万物互联,但同时全球-内部社会之间的不同步情况更加突出。与全球化症候相一致的不同时间里的同时性正在快速地增强,“石器时代”和“赛博时代”突然同时存在。这样的结果就是社会控制方式和个体自我关系的形式发生根本性的、定性的变革,产生所有社会关系“完全”不同步和与此同时的所有(历史的和生活历史的)发展的完全停止这样两种相互矛盾的症候。加速的原因基于“社会加速在现代变成了一个自我推动的过程”[16]179,即加速成为自我加强的“反馈系统”。罗萨认为,从现代文化上的自我关系出发,关于自我确定成为其重要因素,社会文化与道德伦理对加速经济的肯定和支持推动了加速的实现。“社会时间的本质,也就是对时间的感知和结构化,将通过社会结构的形式来确定,它是时间社会学的基本假设。”[16]219斯蒂格勒也认识到:“紧迫性是时间的某种存在形式。当未来迫不及待地闯入当下,作为偶然的、出乎预料的事件的虽不确定却在迫近的可能性时,紧迫性便产生了,它会使人不假思索地说话或行事。从整体上看,当代技术的特征就是高速生产和管理高速生产的设施,它受制于控制这种管理的模拟与数字技术,符合一般意义上的时间性,于是实时在其中起主导作用。”[15]158技术加速的结果就是“潜在地改变着我们与事物(与环境的物质结构)、与其他人、与空间及时间的关系,并且因此也改变了我们的自我关系的形式,从而改变了我们的在这个世界存在的类型和方式”[16]456。因此时间结构的改变塑造了新的社会关系与社会结构。这一点也是韩松在他的轨道三部曲中着力呈现的时间结构与社会结构辩证关系的更新。

韩松在轨道三部曲中着力刻画了加速时代的时空与人,以及个体在这种加速社会中的异化。三部曲之一的《地铁》中一个本应与加速的轨道交通同步的办公室工作人员因为即将退休而从社会时间中退出,从而有了新的视野重新打量高速运转的技术时间与社会时间及人类社会结构的改变,认识到其中产生的人的异化。这一表述方式也被认为是“用未来视角回望过去,这为作者的政治讽喻留下了意义自我衍生的空间”[17],“以晦涩、扭曲、隐藏的方式揭露了中国社会在迈向现代化过程中所遭遇的种种问题,以及科技带给某些人的异化”[18]。

现代化的轨道交通将人在加速时空中的困境一展无遗。穿梭于地下管道中的地铁将人从现实世界剥离,让主人公宛若局外人,隔着薄薄一层隔膜审度着这个生活过的世界。日光中的世界与暗夜里的地铁相互映照,将人纳入无法言说的不安之中,将生活的重压与痛苦投射在“地铁”这一永不停息滚滚向前的现代化表征之中,在原本提供便利和光明的现代化技术中,生出了如同地狱般的感叹,在一股癔症般恍惚中思考两个世界。正是以处于两种之间的视角,小寂发现了世界的真相,“这些世界,都是从一个不可言状的大脑里面,所构想出来的”[19]74。时间在这里早已脱离常规约制,小武带着女孩卡卡一路探寻失踪的列车,居然在地下百米处遇到消失的民众,“整个地窟像是一个巨大无边的世界。细看过去,却似有灿然的稻田连绵不断铺陈开来,远处仿佛还有无数水车在运转”[19]114-115。这样一个世界,宛若特德姜笔下的巴别塔,人们在不断往上攀登时却来到了地心,世界时空变成了环形。

因此,人与社会同时被抛入技术加速与社会结构加速的进程中。加速时代也让跟不上节奏的人与社会成为边缘或底层,随之而来的是自然资源与社会资源都严重缺乏的边缘社会,犹如未来社会的废土。这无疑让人产生紧张感和挫败感,也将人推入怀旧的织网无法自拔,由此产生怀旧情感与情感政治。

(二)怀旧作为人类抵制加速时间的方法

加速与后现代性的结果导致了身心分离。人们一方面质询技术未来,另一方面更强烈地将情感诉诸过去时光,将自己停留在想象共同体与想象世界中,成为怀旧的代理人。

怀旧是中国科幻乌托邦未来想象时特别容易陷入的情感结构。人类世尽管在面向整体地球环境时遭遇各种批判,但人类主义从来都是我们认识世界的基础。在不断冲击原有观念的新技术工业面前,在勇敢接受创新技术与未来社会想象时,人类终究不断回到人类身体和感知,回归人的立场与传统。我们将这种想望过去人类生活与人类世界的模式称为“怀旧”。

“怀旧”(Nostalgia)以博伊姆的话来说,“是一种丧失和位移,但也是个人与自己的想象的浪漫纠葛。怀旧式的爱只能够存在于距离遥远的关系之中”[20]2。怀旧从更广泛的意义上看,是对现代的时间概念、历史和进步的时间概念的叛逆。“怀旧意欲抹掉历史,把历史变成私人的或者集体的神话,像访问空间那样访问时间,拒绝屈服于折磨着人类境遇的时间之不可逆转性。”[20]3因此怀旧总是充满悖论,它在历史的真实性与可能性之间不断摩擦。怀旧的危险在于它倾向于混淆实际的家园和想象的家园。没有得到反思的怀旧会制造出魔怪。科幻小说的怀旧在于它可以用科技突破现实桎梏的模式实现过去与未来的对接,让个体或时代的怀想获得一种观望甚至亲身体验,从而能重新审视这种怀旧,认识怀旧的本质。当我们重新审视刘慈欣的《三体》《西洋》、韩松的《红色海洋》、王晋康的《时间之河》与陈楸帆的《人生算法》时,我们发现在面向加速社会的困境时,中国当代科幻作家的怀旧容易陷入一种历史循环论之中。

一是,重置过往历史,在历史的缝隙中寻找未来的道路。

刘慈欣在《三体》中借助三体游戏,将对宇宙的观察与中国历史路径进行重新梳理,借历史人物之言行与思想阐述他们对人类文明发展产生的启示,这本身就是一种怀旧。非常有意思的是,刘慈欣在其中并非一味地梳理中国历史,而是在中国过去的文明长河中寻找科技的痕迹,因此周文王的易经计算、墨子的实践制作、秦始皇的强大国家控制力都折射了中国文明在可能的历史跃迁中将会发生的作用。很遗憾,技术本身并未在此发生突破,但中国人在历史长河中形成的人文情感反而成为未来高新科技时代让人类幸存的基础,成为在面对外星文明攻击时保留火种甚至让两个宇宙文明共存的根基。因此,怀旧是为了更好地面向未来。

这一点还突出反映在刘慈欣的《西洋》与韩松的《红色海洋》中。刘慈欣的《西洋》貌似在郑和下西洋的历史中走向了分叉的小径,中国率先进入现代化,成为世界的领头羊。但世界格局的演绎犹如镜子映照出我们当代的倒影,在中西两个镜像的倒置中认识现实。当代科幻作家一次次回到中国历史中的“郑和下西洋”并以此重新出发构想未来,力图在历史的罅隙中寻找到新的发展规律,但这种规律始终无法摆脱现实的桎梏,现代性成为一种魔咒。而对于韩松的《红色海洋》而言,郑和下西洋的故事更像是中国过去与未来的回旋往复。在宏大的人类文明历史框架中,人类从充满野性与屠杀的红色海洋走向建立理性与秩序的陆地文明,以及最终从陆地重新走向海洋的文明探索中,野性与野蛮始终笼罩于其中并成为人性的底色。回望人类历史更像是给人性的探索打上残忍与贪婪的底色。韩松作品还彰显出鲁迅所揭示的吃人文化。这本身就是在文学与文化的圈层中循环往复,试图在未来世界中挣脱残忍天性,却将这一残忍特性表现得更为深刻。

中国传统历史的一次次重演本身也昭示了历史经验无法走出既定窠臼,摆脱困境。因此,中国科幻乌托邦的未来时间叙事本身也在审视这种历史经验的可靠性并质询历史与未来的变量关系。

二是,创伤导致的怀旧让未来充满危机。

怀旧意味着“回归”与“伤痛”。“怀旧是回归的痛苦,既包含了远离家园的痛苦,也包括了为回归家园必须忍受的痛苦。”[21]5《荷马史诗》中奥德修斯的漫长回家之路就是一首充满怀旧的绝美长诗。它指向人类在身体、物质世界的艰辛归家之路,以及心理、精神上无法企及家园的漂泊之痛。卡辛(Barbara Cassin)还以埃涅阿斯和阿伦特的故事指出怀旧同时也是一种新的建构,用自己的语言创建一个家园、灵魂故土。[22]7因此怀旧是一种过去与未来的对望,是精神家园的消解与重构。

中国当代科幻的乌托邦怀旧正是指向我们的灵魂与精神家园。过往身体与精神的创伤让怀旧在走向未来的道路上布下了重重障碍。《三体》中叶文洁因为浩劫中的身体与精神创伤使她对人类充满绝望,期待以外星文明毁灭的方式来终结人类历史。伊文斯因亲眼看见石油倾倒导致的海洋生物灾难而对人性充满绝望,因此渴望终结人类中心主义的自大与狂傲。这也形成了地球上基于三体文明形成的降临派与拯救派态度分歧。外星文明尚未到来,但这种未来已经基于人类自身过去的经验构成了可能的应对形态。这也是詹姆逊在《未来考古学》中认识到的,科幻小说作为一种新文类所具有的未来感并不能承载任何真实未来的想象表征,而更多是“将我们自身的现在经验进行陌生化和重构”[22]286。因此三体组织成为人类发展的抵制者和破坏者,成为人类面对未来世界的阻力。情感怀旧掀起了人类对自我与社会形态的反动模式。人类在宇宙黑暗森林中自曝其身,将自己引入毁灭之中。

面对加速社会,无论是在个人情感上还是在社会生活上,我们总是试图不断回溯到过去的神话和历史中,寻求挣脱现有困境的解救之路。怀旧将人与历史平铺在个人选择的平面上,或然性成为其中的核心,但一旦将怀旧重新纳入社会结构,我们会清晰地看到怀旧作为一种白日梦致力于突破现有稳定社会结构,以精神自由翱翔的模式凸显对于现实的不满与愤懑,但怀旧仍然将人深深扎根于现实土壤并最终将人回归现实。

三、非领地化与新文化形态

我们发现,在技术时间与怀旧情感之余,中国当代科幻未来叙事还彰显出非领地化的空间想象及其新构的文化意识。

(一)非领地化空间想象

非领地化是指与地点(place)、定位(location)等具象具体空间相对照的概念,呈现出物理空间的虚化。如果说地点是“具有意义的定位”,是地方性的,同时也是有位置感的[23]27,都是固定在地球表面的,那么非领地化是虚拟的、非物质化的。当然,地点本身还承载着文化的意义,因此地点同时还是一种理解世界的方式,因为地点不仅是世界中事物的一种特质,而且是我们选择思考世界的一种方式。[23]27非领地化则消解了地点的确切性和地点产生的社会与文化认知,让人类世作为一个空间化和内在继承的物质现象产生出不连续性。在日益相互关联的世界,非领地化已经被作为一个关键概念来建构框架,以此理解全球的人、思想、人造品和文化实践的流动,“‘未来’的领地化可能从来没有降低为一个单一的空间或实践,而是在时间的多元性和潜在的世界之间摇摆”[24]。虚拟现实将成为一种空间常态。笔者认为,中国当代科幻的未来叙事呈现了非领地化模式的两种状态,即超越个体而进入宏观的星球意识,或摒弃宏观世界进入微观存在,但两者都强调了人类主体意识的重要性。

因此,中国当代科幻小说一方面摆脱具体空间定位,以太空歌剧描摹人类在浩瀚宇宙中的探索,彻底摆脱空间的定位;另一方面又以虚拟现实空间建构将非领地化引入电子世界。“太空旅行起到的作用就是让我们从熟悉的世界疏离出来,以外在(常常也是讽刺性的)视角来审视地球。”[5]6科幻小说将人类从熟悉的场所和地点疏离出来,甚至超越星球边界,或者现实感知边界,这也导致科幻小说一方面以信息技术与生命技术的新发展造就了丰富的虚拟时空与多维体验,时间记忆通过技术本身也成为文化管理的模式;另一方面太空探索也让非领地化进一步使地球及其共同体成为共同标志。

中国当代科幻乌托邦的非领地化既有刘慈欣为代表的星辰大海与太空旅行,更有电子赛博世界的虚拟现实。章北海带领的太空舰队逃亡在茫茫宇宙之中,摆脱了黑暗丛林的定位打击,但也成为既来自地球又不同于地球的太空人。刘洋以非领地化观念在《井中之城》给我们展现了完整的微观电子世界人类的困境。外卖员张亮历经赌赛后的一系列冒险,让他洞察到自己所生存的世界原来是一个虚拟世界即电子城市。他最为平淡且温馨的家本身就是一种游戏般设置,所有的一切都在系统的安排与监控之下。他是进入这个微观世界并定制电子城市规则的魔神(人类),是引领人们最终突破电子障碍走向自由世界的英雄。家、城市、故乡也都成为虚拟和虚妄的所指。这个虚拟世界也犹如人类文明的标本。因此,非领地化一方面与赛博技术及文化的发展密切相关,另一方面也不断挑战人类中心观念。这也是麦克·克朗、菲尔·克朗和杨·梅(Mike Crang,Phil Crang amp;Jon May)所强调的“科幻小说中的赛博朋克文类描述的是通过计算机媒介产生的一种新地理纬度,即虚拟地理学”[25]1。在虚拟地理学中探知的不仅是虚拟现实,而且是真实的虚拟,平行作用于“真实-真实”。虚拟并不是复制品或表征,而是作为变化体,有时这些虚拟变化体被想象为有争议的、有时是作为社会化和政治化的成果。[25]7这指向赛博空间同时也是虚拟社会空间的一种认识。

因此非领地化空间想象以虚拟现实的方式重置了人们熟悉的地理现实,又以虚构仿真模式整合历史与文化资源,再现记忆与想望中的现实,从而以一种崭新的模式建构起中国科幻的新时空文化形态。

(二)新时空文化形态

技术世界的改变已经更新了人类的生存目标和文化形态,一种虚拟与现实交互、宏大与微小共振的新世界已经降临,怀旧、传统、文化也在更新与重构。

如果以雷蒙德·威廉斯的定义来看,文化是一种生活方式。那文化显然承载着人们在生活中的具身化体验及其与自然、社会环境融合下的情感与政治。现实空间与虚拟现实融合中的非领地化加强了人们的数字孪生意识,稳固的文化观念与文化意识也进入一种开放与不确定性中。因此,新时空中的文化形态呈现为一种游牧文化。

当德勒兹和瓜塔里重新审视人类主体性并将人类看作是跨学科体系中的游牧主体,他们认识到人类始终处于生成的开放性状态中,因此“这些由异质项和传染的协动所构成的多元体进入到某些配置之中,正是在那里,人类实施着他(她)的生成——动物”[26]。因此布拉伊多蒂称这种思想“强调了思维过程的动态和自我组织结构”,且“游牧思想的空间是由感知、概念和想象构成的,它们不能归结为人类的理性意识”[27]2。非领地化的技术人主体呈现出游牧文化的流动性、延展性与开放性特性。刘洋在《井中之城》中所呈现的这种游牧文化,既有人类现实的投影,彰显现实日常生活与社会文化,又更是人类与外星人交锋下的虚拟文化,人类被封存在虚拟现实中构造了一种貌似真实的人类生活,并最终呈现为游移不定的新世界文化。

谭钢在《黄沙倒影》中将宇宙空间与虚拟空间、流动空间有机整合起来,并综合探讨了这样的新时空文化形态。他以建设机械莫高窟的方式将敦煌莫高窟的所有洞窟及其文化形态完美地保存下来,这个机械莫高窟犹如一个庞大的机械体驮着具象的数百个洞窟行进在地球的每个角落,甚至可以乘坐星船前往月球。这也是谭钢致力于回答的问题,文化与文明是领地化的,也可以实现非领地化,存留在人类的记忆与认知中的文化与文明才能真正获得它的意义。莫高窟在从属于敦煌这个城市的定位中脱离开来,但同时又以敦煌、丝绸之路与历史生活、佛教文化的整体重现过往的世界与生活,它将历史重新在未来的时间不断呈现并与现在的生活发生关联,成为一种活化的文化与文明。这种物化的记忆文明甚至成为可以缓解月球上地球人思乡病的良药。

新时空的文化形态因为时空的非领地化,太空漫游、宇宙重生等等科幻故事昭示了人类脱离地球之后的新视野,以及同时无法摆脱的星球意识与星球文化怀旧。《死神永生》中人们即使将被二维化,仍然在冥王星树立了地球的文明墓碑。王晋康的《宇宙晶卵》在文明的升维中也仍然将最后的注目礼转向地球,以及提出命运共同体的生命呼唤。这些都反映了在对未来人类身体、生活、社会文化以及命运观照中所秉持的星球意识,仍然坚守着人类最后的家园意识,力图在宇宙星空再次创造人类文明的辉煌,尽管这时的人类本身也已经升维或变革。

四、余论:走向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未来

霍米·巴巴认为,尽管网络文化迅猛发展,但通过网络的有机体或生物体隐喻而建构的共同体和交流概念并不会让赛博空间的生命世界超越民族国家同质化的想象共同体。[27]2他也提醒我们,尽管赛博空间共同体并不是显而易见的“民族性”,他们的非领地化也让我们相信他们远离技术革新的民族政治、教育条款和科学政策,但本尼迪克特·安德森对想象共同体的定义仍然有效。巴巴的观点强调了在全球化时代非领地化背后隐藏的政治功能。非领地化尽管在地理空间上模糊了个体的来处与归处,将人类情感依托于数字化与空间化的移动城市及其文明记忆,但作为人类主体性的情感与认知仍然在建构他的整体性认同。这种观念也同样反映在科幻文学的未来想象中。一方面,当虚拟现实、微观世界、浩瀚宇宙成为人类的生活世界,基于人的意识与观念尽管会随着非领地化概念呈现其游牧性与开放性,但升维的人类仍然致力于创造新(后)人的文化与世界。而且这种整体性认同会进一步强化,并且在本质上消解政治边界,形成以人类整体为主体的星球意识与人类命运共同体认知。另一方面,技术的整合虽然在进一步消弭国家的边界,但承载文化记忆的物体(包括数字与虚拟现实)又会将人们更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因此消解与重构在矛盾的叠加中螺旋般上升,人类将更坚实地形成星球意识,更无畏地面向宇宙未来。

未来并非只有过去、现在与未来的线性路径。中国科幻的未来叙事尽管仍然以技术未来作为底层逻辑,充满了技术创想的热情,也警惕技术未来的反作用,但更在此基础上进一步认识到人类自身主体认知与技术世界可能的认知缝隙,寻求可以填平缝隙的路径。情感政治由此成为其中的一副增强剂,进一步强化人类的情感主体作用,并在信息技术与生命技术革新的语境下重审未来的非领地化境地,以此探讨人性的本质及空间之于人类的新的意义。人类也因变动的空间、星球感而更具张力。无论世界如何变化,富有情感与主体认知的人类才是我们追求未来发展的根基。因此可以在此看到强后-人类中心主义的观念。坚守人类自由意志,技术未来可期。人类命运共同体成为汇聚中国当代科幻未来叙事各种声音的交响乐,这是中国致力于守护人类家园的最终宗旨,即着眼于全人类福祉,所有人团结起来,风雨同舟、荣辱与共,携手共同面向未来家园并共享繁荣。

注释:

(1)关于这一点,参阅江玉琴在《科幻小说的时间想象及其社会文化机理》(《中国文学批评》2023年第3期)一文中对中国当代科幻作出的归纳与讨论。

(2)具体可见近十年科幻现实主义与科幻未来主义的讨论。如科幻作家陈楸帆发表《对“科幻现实主义”的再思考》(《名作欣赏》2013年第28期),姜振宇发表《贡献与误区:郑文光与“科幻现实主义”》(《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7年第8期),孟庆枢发表《科幻现实主义的多重意蕴》(《中国文学批评》2022年第3期),彭超发表《论科幻现实主义创作特征》(《中国文学批评》2022年第3期);吴岩最近几年开始频繁发表关于科幻未来主义的系列论文,如《中国科幻未来主义:时代表现、类型与特征》(《中国文学批评》2022年第3期)、《蓝图未来主义科幻小说:滥觞、发展和性质》(《中国比较文学》2023年第4期)。

参考文献:

[1][美]达科 ·苏恩文.科幻小说变形记:科幻小说的诗学和文学类型史[M].丁素萍,李靖民,李静滢,译.舒伟,译审.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2011:68.

[2]王峰,陈丹.科幻乌托邦:迈向乌托邦诗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23:21.

[3][美]亚当 ·罗伯茨.科幻小说史[M]. 马小悟,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68.

[4]Carter F. Hanson. Memory and Utopian Agency in Utopian/Dystopian Literature:Memory of the Future[M]. New York and London:Routledge,2020:xvi.

[5]Tom Moylan. Becoming Utopian:The Culture and Politics of Radical Transformation[M]. London amp; New York:Bloomsbury Academic,2021.

[6]David Seed. Science Fiction:A Very Short Introduction[M]. 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1.

[7]Gregory Cleays ed.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Utopian Literature[M]. 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0.

[8]吴岩.蓝图未来主义科幻小说:滥觞、发展和性质[J].中国比较文学,2023(4):29-41.

[9][法]贝尔纳·斯蒂格勒.技术与时间1:爱比米修斯的过失[M].裴程,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2.

[10][美]刘易斯·芒福德.技术与文明[M]. 陈允明,等,译.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9:10.

[11]Joanna Page. Science Fiction in Argentina:Technologies of the Text in a Material Multiverse[M]. Ann Arbor:University of Michigan Press,2016:12.

[12]宋明炜.中国科幻新浪潮:历史、诗学、文本[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20:165.

[13]倪梁康,主编.胡塞尔文集:现象学的观念[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7:79.

[14][法]莫里斯·梅洛-庞蒂.知觉现象学[M].姜志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

[15][法]贝尔纳·斯蒂格勒.技术与时间2:迷失方向[M].赵和平,印螺,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0.

[16][德]哈尔特姆特·罗萨.加速:现代社会中时间结构的改变[M].董璐,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

[17]陈思.“强度”的文学及其相关问题——以韩松《地铁》为例[J].南方文坛,2012(1):44-47.

[18]任冬梅.新世纪以来中国科幻小说的现状及前景[J].当代文坛,2018(3):142-145.

[19]韩松.地铁[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20.

[20][美]斯维特兰娜 ·博伊姆.怀旧的未来[M]. 杨德友,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0.

[21]Barbara Cassin. Nostalgia:When Are We Ever At Home? [M]. Pascale-Anne Brault Trans. New York:Fordham University Press,2016.

[22]Fredric Jameson. Archaeologies of the Future:the Desire Called Utopia and Other Science Fictions[M]. London:Verso,2005.

[23]John Agnew. Place and politics: The Georgraphical Nesiation of State and Society[M].New York:Routledge,1987.

[24]Tim Cresswell. Place:An Introduction[M]. Malden amp; Oxford amp; Carlton:Blackwell,2015:13-18.

[25]Mike Crang, Phil Crang and Jon May ed..Virtual Georgraphies: Bodies,Space and Relationship[M].London and NewYork: Routledge,1999.

[26][法]德勒兹,[法]加塔利.资本主义与精神分裂(卷2):千高原[M].姜宇辉,译.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10:341

[27]Rosi Braidott. Nomadic Theory [M]. 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2011.

(责任编辑 黄胜江)

本刊网址·在线杂志:www.jhlt.net.cn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赛博格叙事与21世纪科幻诗学建构”(22BZW175);中国国家留学基金委资助

作者简介:江玉琴(1975—),女,江西庐山人,文学博士,深圳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后人类理论与科幻文学研究。

猜你喜欢
时间技术情感
如何在情感中自我成长,保持独立
失落的情感
北极光(2019年12期)2020-01-18 06:22:10
情感
如何在情感中自我成长,保持独立
时间消灭空间?
新闻界(2016年12期)2016-11-08 21:36:56
“时间”面前人人平等
浅谈钢筋混凝土结构建筑应用外包粘钢加固技术
探讨电力系统中配网自动化技术
科技视界(2016年21期)2016-10-17 20:00:58
移动应用系统开发
科技视界(2016年21期)2016-10-17 19:38:30
北京市中小企业优化升级
商(2016年27期)2016-10-17 04:13: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