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丽钧
那是多年前的一个夏天,我与儿子站在马路边等车。车一直不来,我俩无事可做,便盯着眼前的居民楼看。
我有个发现,就对儿子说:“你注意观察每一家的陽台摆放的植物,看有什么区别。”
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叫起来:“哇!有的人家养了满满一阳台花,还嫌不够,竟然又焊了个伸到楼外的多层铁罩子,层层摆放花盆。嘿!简直是立体绿化呀!有的人家嘛,一株花也没有养——就是这个区别吗?”
我说:“你再看看,有没有人家只在阳台摆放了一盆花的?”
他看了看说:“还真没有。太奇怪了!这些人家,要么不摆花,要么就摆许多花!”
我说:“是啊!你看你老妈我,不就是养花上瘾了嘛!你记得吗?咱家养过一棵米兰,开花的时候,它的香气竟然可以从20层楼一直飘到楼下!这香气鼓舞了我,我于是又陆续买来了茉莉、栀子、薰衣草等香气袭人的花……我每天早起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花们‘请安。我简直不能忍受家里有空花盆,一旦把花养死,我会立刻设法在那花盆里种上东西,实在没得可种,就种几粒花生,要不,就种一块姜。你爸嘲笑我是‘农妇转世,我呢,还挺认可他这个评判。不过,我想跟你说的可不是养花的问题,我想跟你说人性的一个特点:人,一旦在某件事上尝到了甜头,他就遏制不住地要复制再复制。这就是人们通常说的——从0到1的距离,通常会大于从1到1000的距离。我们甚至可以这样说:1与1000比邻而居。就说对面楼里那个焊了铁罩子搞立体绿化的人,一定跟你老妈一样,从养一盆花到养多盆花,一发不可收……”
再后来,接触到了“路径依赖”的说法,明白了上述事件可以表述为:人们一旦进入某一路径(无论是“好”还是“坏”),就可能对这种路径产生依赖。一旦人们作了某种选择,就好比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惯性的力量会使这一选择不断自我强化,并让你轻易走不出去。
这多像是“鬼打墙”!你掉进了一个怪圈,任凭怎么奔突、挣扎都逃不出一种无形的辖制。你试图前行,却周而复始地踩在自己的脚印中。
“路径依赖”普遍地在我们身边存在着:发表了一篇文章,就生出再发表十篇八篇文章的欲望;献了一次血,就有了再献十次八次血的冲动;资助了一个“珍珠生”,就滋生了再资助十个八个“珍珠生”的想法……而当你第一次蔑视规则却侥幸获赞,当你第一次徇私舞弊却未被拆穿,当你第一次背信弃义却喜得红利,你自然也会踏上一条不归之路,在不断的“自我强化”中一点点逼近生命的断崖。
所有的“习惯”里都住着一个“魔”,它一旦统摄了我们的灵魂,我们即会不由自主地向着一个它所指定的方向断然滑去——一个美丽派生出千万个美丽,一个丑陋派生出千万个丑陋。
一想到1与1000原是比邻而居的,我们就应该感到惊骇、恫震。每个人,都不妨在初始的选择面前打一个激灵,因为,这个初始的选择中藏匿着一个“隐形按钮”,按动之后,它将死死地操控着你,不是让你“越飞越高”,就是让你“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