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淤大地上的草木与飞鸟

2023-12-30 13:33柴薪
金山 2023年12期
关键词:严家鸣叫声构树

柴薪

1

关关四野,严家淤大地上的野草和杂草,大多数我不认识,更不知它们的芳名。它们彼此覆盖着,纠缠着,在春天争先恐后地生长着,密密麻麻,层层叠叠,不铺天,但绝对盖地。

严家淤西边的坡地上,野生的金刚藤长得郁郁葱葱。金刚藤,多霸气的名字。金刚藤的叶子甚具美态,多为画家所钟爱,清末“海上画派”的任伯年、吴昌硕等喜欢画此草木,叶态妩媚多姿,胜过许多草木果藤叶类的名角儿。

金刚藤的果子未落的时候,红得可爱,像樱桃般大小,细茎向上,那红色深而喜人,秋日照耀,远远的就能够看见。人喜欢的东西真多,而厌恶甚至畏惧的东西也多,金刚藤是让人印象深刻,又似乎从未离得开的草木之一。

金刚藤可入药,据《本草纲目》记载:其味甘、酸、性平。功效:祛风利湿,消肿止痛。主治筋骨酸痛,历节风痛,疮疡痈肿等病症。《补缺肘后方》中有:金刚藤酿酒,治疗腰脊挛痛,不能行;《普济方》中有:金刚藤一两,乌梅二个,治疗消渴,饮水无度。

春天的时候,金刚藤的叶子软嫩而鲜绿,脉络清晰,夏天渐渐变深变硬,蔓茎间的生刺也渐渐变红变硬,到了秋天,杮叶红透的时候,金刚藤叶也红了,红得明亮可爱。那杮子叶与金刚藤叶于秋后竞相红耀,煞是好看。

不久,秋天就过去了。 秋天过后不久,一阵北风吹过,金刚藤的果子落个精光。再不久,山上落霜的时候,便无影无踪了。

菜地不远处的空地长满飞蓬草,野飞蓬。绿油油的飞蓬草一簇簇,一片片,密密麻麻,有席卷之势,蔚为壮观。这人世间,有些事真说不明白,或许也不需要说明白。人为的种子,比如蔬菜的种子,长起来比较柔软,娇惯,锦衣玉食,养尊处优。而野生的草籽,比如野草、杂草,无人料理、浇灌,千辛万苦,却百炼成钢,长得粗犷、彪悍、蓬勃、野性。

飞蓬草分布广泛,是山野田头常见的野草,故乡人叫它“长毛头”。早些年乡人把飞蓬草的头折了当猪草,喂猪。飞蓬的头折了,又会长出来,折了,长,长了,折,不折不挠,绵绵不绝。而飞蓬一词,读起来似有一番感慨之意。在汉字中,飞蓬一词有“野外飘零、身不由己”之意,蕴含着无奈、哀愁与悲叹。

飞蓬有药用价值。据《植物药志》记载,其根、茎和叶均含鞣质,叶和花中含挥发油,其花可治疗发热性疾病,种子治疗血性腹泻,煎剂治胃炎、腹泻、皮疹、疥疮等。

在衢江畔的严家淤种菜,每天穿梭在严家淤的飞蓬草之间,久而久之,似乎也像野飞蓬,随风摇曳,身不由己了。

2

严家淤菜地上的树木我大多数认识,榆树、枫杨树、樟树、构树、桂花树,都是大乔木。榆树树皮暗灰,褐色,粗糙,有纵沟裂;小枝柔软,有毛,色灰黄。榆树的果子叫榆钱,可以食用,营养丰富。枫杨树在夏天会结一串一串像苍蝇一样的果子,也有说果子像金元宝,小小的金元宝挂满枝条,故乡人叫它苍蝇树。樟树长得最高最大,枝繁叶茂,树身黑色或黄褐色,树皮紧实,呈麻花状盘旋而上,像盔甲,坚硬,结实,树皮密密匝匝的,又像时间凝固的象形符号。

菜地边上还有一排桂花树,中秋前后,桂花的芳香缠、绵、浓、醇、厚,从桂花树上阵阵袭来,又从菜地的上空阵阵溢出,让我觉得有点恍惚,这香味让我觉得性感,露骨,销魂,让我觉得生活在这世上是多么美好!

秋天既然到了,用不了多久,也将会过去。大多数草木都会减缓或停止生长,最后,该留下的自然会留下来,该离去的总归要离去。桂花也开始零落,一朵一朵,一片一片,下起了桂花雨,地面上一片金黄。

严家淤大地上构树最多,构树又叫构,大都长在堤坝边。构树茎干较粗,黑褐色,表皮粗糙,呈圆柱形;叶子较大,呈椭圆形,边缘有锯齿,花朵较小,淡紫色,也可食用。我前天在衢江的堤坝上看见有人在摘构树花吃。据《本草纲目》记载,构可以补肾清肝,主治肝肾不足、腰膝酸软、头晕目昏、水肿胀满等症状。

构树下就是衢江,衢江不宽阔,波平浪静,江山港和常山港两股江水在双港口汇合处为上游(起始处)。衢江不太有名,但越往下游名声越大,流经沙湾时,江面宽阔浩瀚,著名的浮石潭、浮石古渡就在此处,宋朝的“铁面御史”,有“一琴一鹤”之称的赵抃就出生在沙湾。流经盈川时,江面更宽更阔,渺渺一片,苍茫一片。

唐如意元年置盈川县,“初唐四杰”之一的杨炯曾在此做过县令。盈川自然风光优美,有盈川亭、盈川潭,丹崖峻峭,绿水青山,月夜泛舟,如游赤壁,因之,有小赤壁之称。衢江再往下游是兰江、新安江、富春江、钱塘江,一段有一段的名字,一段比一段有名,直至沒入东海,云蒸霞蔚,不知所终。

3

严家淤大地上的飞鸟也有很多,衢江上有白鹭、大白鹭、中白鹭、牛背鹭、野鸭、翠鸟。衢江水天一色,波光荡漾,鹭鸟群栖,远眺白鹭栖息地,犹如梨花绽放,近观之,惊鸿如一片飞云。严家淤的草木中有黑翅长脚鹬、黑水鸡、金斑鸻、东方鸻、灰头麦鸡、雉鸡、鹁鸪、鹌鹑。树林中有红嘴蓝鹊、棕头鸦雀、黑短脚鹎、画眉、灰树鹊、松鸦、灰喉山椒鸟、喜鹊、八哥、乌鸦等出没。它们有的我认识,有的我不认识。有的常见,有的不常见。不管常见或不常见,认识或不认识,在白天,它们的鸣叫声此起彼伏,一片喧哗,它们的每一片羽毛都闪耀着自由的光辉。

在严家淤岛上的衢江大桥靠西边江边的第二个桥墩上,栖息着一只乌鸦,个大,嘴长,通体遍布黑色的羽毛,只有飞起来时才能看到一点白色的羽毛。

就它一只,或许它喜欢独行?是一只孤独的乌鸦。我每次经过时,几乎都能看到它。它也不怕我,在桥墩上跳跃、鸣叫,每次看到我冲我叫,叫声往往比喜鹊嘶哑,也难听得多,不如喜鹊的鸣叫声那般清脆悦耳。

有时它会从桥墩上飞下,从我身前飞过,慢慢地飞入树丛中。它的翅膀扇动频率比较慢,却能够平稳飞行,而且似乎是在滑行,十分娴熟。不像喜鹊只能经常性拍打翅膀来确保不让自己落地。

在中国,乌鸦往往被人们视为不祥之鸟。其实,在中国上古神话中,乌鸦曾被誉为“吉祥之鸟” ,《山海经》有记载。

严家淤岛上的衢江大桥靠西边江边的第二个桥墩上的那只乌鸦,栖息在那儿有一年多时间了。我每次路过时,几乎都能看到它,也有偶尔的几次,路过时,不见了它的踪影,不知它去了哪儿。

严家淤的大地上,鹁鸪最多。时不时传来一声鹁鸪的叫声,清脆,干净。鹁鸪,即斑鸠,羽毛黑褐色,天要下雨或刚晴的时候,常在树上咕咕地叫,也叫水鸪鸪。

鹁鸪,是严家淤最多也是最常见的鸟,鹁鸪的叫声一年四季都能听到,但在春天叫得最多,最密,听到的也最多。在严家淤,无论是早晨、上午、下午,或者是黄昏,“啯啯——咕,啯啯——咕”的叫声从未停息,此起彼伏。

我在衢江中游泳,还常常看到白鹭。白鹭很美,很优雅,白衣翩翩,像古代穿长衫的公子,它们在水边驻足或起舞,起飞或落下是经常见到的。

我曾写过一首诗:《一只白鹭飞过衢江》,记下当时的场景:

它的倒影在江面上

漂浮,很轻很轻

像轻轻拂过的风

白鹭飞过的天空,也有过痕迹

我的目光曾被它抚摸

就像是在一个梦中

我曾用一根洁白的羽毛

轻拭着故乡

我在严家淤种菜、游泳,每天和严家淤的飞鸟见面,严家淤的飞鸟也每天看见我,不知道我们双方是否都有了审美疲劳。严家淤的飞鸟,虽没有“百鸟朝凤”,蔽天遮日,但一到春天,它们尽情地欢叫,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我知道,我永远不可能走进鸟儿的世界,它们的鸣叫声也永远不可能走进我的内心,鸣叫声从我耳边经过,像刮过一阵风一样,喧哗是它们的喧哗,宁静是我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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