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线小生拒入豪门：清醒的人最荒唐

经历影视寒冬的副导演周全和公关公司老板田乐乐成立了“开心社”，专门为人解决麻烦。这天，他们迎来了第一桩生意，为外企女高管私人定制男友……

另类选角：为外企女高管定制男友

北京，东四环大郊亭桥，环线内，有一个挺体面的小区，周全和老婆严瑾就住在这里。

周全，80后，选角副导演。严瑾，原本是小演员，为了孩子，当家庭主妇已多年。近年来，影视寒冬加上疫情的影响，导致大大小小的影视公司倒闭，周全几乎没活干了。但是房贷、车贷，子女教育费，却是迫在眉睫。

这天是周六，趁着两个孩子在奶奶家过周末，周全两口子，邀请单身汉田乐乐来家小聚。

田乐乐，一家三分之二的业务都来自影视剧推广的公关公司老板，疫情之后的行业现状，也让他沮丧不已。上个礼拜，他跟周全去了一趟横店与人谈项目，结果那人饿得比他俩还惨。

田乐乐戴着墨镜，垂头丧气地开着一辆保时捷卡宴往周全家赶。前些年为了撑住各种场面，他咬牙买了这台车，现在都恨不得当街卖了应急。这次相约，两人除了彼此诉诉苦，也是商量下应对“寒冬”的策略。

周全家大餐桌上，是严瑾准备的各种美食。

严瑾对老公这个发小很熟，她一直觉得田乐乐不进娱乐圈可惜了，他个子高大，身材修长匀称，隔着白衬衫，都能自动脑补出八块腹肌。

门铃声大作，周全三步并作两步地过去开门。

仨人把酒言欢，话题聊到了眼前的困局，两个大男人直言活不下去了。

周全道：“咱就甭顾什么脸面了，只要能换来钱，又不犯法，不亏心，什么活儿来了，咱都接着！我前阵子还跟严瑾商量，干脆开个为人排忧解难、铲事儿的公司吧，好歹能赚点儿钱。”

田乐乐听见这话，立刻一拍大腿：“哎，你真别说，这个方向，我看行！北京这个地方，什么需求没有啊，只有你想不到的。打比说，有些事儿，你找警察人家不管，找民政局又没这个业务，求亲戚朋友吧，怕泄露隐私。如果有个公司，能帮人排忧解难，岂不是一件好事儿啊。”

周全双手一拍：“干脆就叫开心社吧！一是提醒咱们，要在寒冬期保持乐观；二是说，一定要致力于让咱们有需求的客户满意，让他们开心！”

“同意！”田乐乐举起了双手，又抬了抬双腿。

严瑾笑道：“对，我们提供的服务，包括但不限于：问题解决、角色扮演、梦想落地……我们也不是什么活儿都接，底线是不违法，尊重公序良俗、不愧良心。”

田乐乐将身体向前凑了凑：“你别说，我这儿倒还真有一个现成的活儿，是一个朋友，女生，外企高管，叫Melody，前些日子聊天，她说家里催婚催得厉害，最爱她的爷爷得了绝症，没多少日子了，她想找个人，陪她一起回趟老家，一直没有合适的，如果真有，花多少钱都行。”

周全、严瑾听了，也将身子凑了过来：“要不，就拿这个开张吧？”

田乐乐一拍周全的肩膀：“大哥！你一副导演，选人可是你强项啊！”

Melody在国贸一家全球闻名的能源类外企做高管。谈事儿的地方就在顶层的咖啡厅。她通身都是极有质感的浅米色、本白，手包则是棕绿色低调奢华大牌。周全忙站起身，与迎面而来的Melody握了手，心中就知道，这个女人不一般。

这时，Melody手机响了，没听对方说几句，她便不耐烦地说：“中！中！恁说啥咧……用不着那么着急，俺马上带他回去。”

周全差点儿把手中的咖啡洒了，赶紧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角，掩饰马上要溢出来的笑容。

Melody见怪不怪地对周全笑笑：“田乐乐已经把我的情况告诉您了吧？”换成北京口音的Melody，马上是另一种感觉。

周全客气地点点头：“小乐是我发小，早把您的需求跟我说了，因为疫情，您春节没顾得上回老家，这次国庆节，您打算回去看看家人，尤其是身患癌症的爷爷。因为他希望您能带回去一个男朋友。人要帅，要知性，比帅更重要的，是要聪明有机变，对吧？”

Melody点点头：“我这个要求，说起来很简单，但不好找。如果你们能找到，钱好说。”

“那么您需要这个‘候选人’跟您回老家扮演您的男友，大概几天？有什么特别的场合吗？”周全问。

“就三五天时间，我父母不难对付，只要我定期给他们打钱，让我弟弟尽快结婚，他们也不会追到北京来监督我的日常。同时呢，也让那些天天催我结婚的其他父老乡亲们知道，我麦桂花有男朋友了！挺帅还有钱！堵住他们的嘴！”

“哦，忘了告诉你，麦桂花，是我中文名字。我在中秋节出生，我妈就顺手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Melody脸上有些不易察觉的尴尬。

周全点点头，果然，甭管Jenny还是Mary，回了老家，就是翠花和秀芬。

“麦小姐，包我身上！”周全一仰头，将杯里的咖啡收了底。

心酸混圈：18线小生接单求生存

北京，后海酒吧街。

一场早秋的雷阵雨，劈头盖脸地扑向人间，浇湿了这条街上所有的人和景。

街边一个不起眼儿的咖啡馆里，周全和严瑾坐在一个略显陈旧的卡座两侧。两人对面，是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

“清明，你不一直说‘影视寒冬’没戏拍吗？这次我们找你，就是想要请你加入我们的开心社，进入新的赛道。”周全对那个年轻男人温和地说。

那年轻男人的颜值，比普通人高了好几个段位。

他叫徐清明，一个十八线小演员，在无数剧组打过酱油，但知名度基本还是“查无此人”。

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帅哥美女。科班出身的徐清明，毕业出道没几年，就一头赶上了“影视寒冬”，没多久，新冠疫情又火上浇油，本来就是“小透明”的徐清明，如今更是“饥寒交迫”。

因为没戏拍，房租都交不起了，徐清明看见房东就躲，连口粮也日渐紧张，一袋速冻饺子要精打细算分两天吃完，醋都要厚着脸皮找合租的朋友借，再想要瓣大蒜，都不好意思开口。

与那些连台词儿都用1234代替的顶流们不同，徐清明从在电影学院上学起，就特别热爱表演。哪怕演个小龙套，徐清明都要抱着剧本拼命琢磨，写个人物小传啊，琢磨台词走位啊，甚至会壮着胆子去跟导演“切磋”一番。

有一次，徐清明获得一个龙套角色，如获至宝。这角色不过就出现几集，每集台词几句话的事儿，可他愣是抱着剧本“钻研”了三天三夜，为角色的每场龙套戏设计了几种方案，外加动作和表情，他打算到时候让导演选。

结果，那天导演气不顺，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瞪得比牛还大：“你以为你谁啊？想学人家周星驰？一个龙套，操的心比男主都多，还要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徐清明被赶出片场后，就再也没遇到个正经角色。

“开心社？”此刻，徐清明听得云里雾里，虽然没完全搞懂什么“开心社”，但他满口答应下来，“有钱为什么不挣”。

徐清明接下了“麦桂花男友”这个角色，陪麦桂花回了一趟家乡。

2020年的国庆节假期，一晃也就过去了。

10月中旬的一个周末，在田乐乐开的公关公司的小会议室里，小圆桌旁，围坐着徐清明、周全、严瑾、田乐乐等疲惫不堪的四个人。

这是“开心社”第一个案例的总结会，也算庆功会。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个梵红描金水骨瓷茶杯，边上的湿泡台上，是一个同款茶壶。

田乐乐脸上带着略显羞愧的微笑，将茶壶中的绿茶一一斟入大家的茶杯，最后，才满了自己的茶杯。

徐清明整个人瘫在椅子上，明显瘦了一大圈儿，下巴上胡子拉碴，两个眼睛眍䁖在阴影里，更显得眉弓深邃立体。

田乐乐坏笑道：“我也没想到Melody会有这么多幺蛾子，清明可是辛苦了！看把清明累得，都成人灯儿了。我这个中间人，一开始还真没料到。”

“但不管怎么说，开心社这第一单，圆满完成了，也算开门红！”周全环视了一圈，用手敲了敲桌子：“甭管那个什么Melody有多难伺候，人家给钱还是又痛快又及时的。”

严瑾使劲憋着笑，看着徐清明：“说说吧，清明，你去这一趟，冒充人家Melody的男朋友，到底有什么传奇经历？”

徐清明无奈说道：“嗨，咱身正不怕影子斜，咱开心社接这个活儿，图什么，不就是图个开张，图个进账吗？可咱以后接活儿，还是得提前请客户把所有要求都说出来。”

田乐乐立马往徐清明身边儿凑了凑，一脸暧昧的坏笑：“那个Melody姐对你到底有啥要求啊，快说说，我以前让她一次性都说出来，她不干，非让咱先找人，找对了，再说别的。人不对的话，还不说呢！”

徐清明苦笑道：“其实，我跟那个什么Melody，哦不，是麦桂花，由周全大哥介绍，第一次见面时，就她看我那个眼神儿，啧，你说，她要是导演多好啊！那么含情脉脉地看着我。”

满屋人哄堂大笑，都笑着拍了拍徐清明的肩膀。

一身硬骨：拒入豪门的清醒与荒唐

原来，这次回去，由徐清明开车。麦桂花说她的要求，就是陪着她四处见老家的父老乡亲。他们都很朴实，很好相处，人家万一问什么，就客气、礼貌地应着。

她说她爷爷患了癌症，没几天活头儿了，让徐清明好好地安慰一下老人家，说将来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总之，徐清明想着，反正这也是一锤子买卖，别把关系弄僵了就行，只要麦桂花的面子挣到了，顺利回北京，立刻结账就成。

随着离家越近，麦桂花的电话就越来越多，乡音就越来越浓。到了村口，那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麦桂花家的父老乡亲打着横幅，来迎接她了。

麦桂花说，这都是她拿钱砸出来的好人缘儿。

两人在老家的村子里一共待了整四天，每天除了吃，就是喝，眼前走马灯一般的换人。徐清明喝得都快吐了，还得替麦桂花挡酒。其间，他还被几个男人不怀好意地盘问，能把他们家的桂花搞到手，是不是为了她的钱？

徐清明气呼呼地说：“我表面上，当然是坚决否认；可我心里想，可不是为了钱嘛，不为了钱，我跑这么个穷乡僻壤来干吗！”

大家哄堂大笑，幸好是周末，整个公司除了他们四个，没有别人。

周全眯缝着眼睛：“你们晚上都是在哪儿休息啊？”

大家的眼睛，“唰”地集中到徐清明身上。

徐清明老脸一红，笑道：“在麦桂花的坚持下，我们住在他们县城最好的酒店，各住一间，绝对没你们想的那些事儿！”

“是是是，否则咱收费必须得翻倍啊！”田乐乐不怀好意地打着哈哈。

徐清明抄起桌子上印着公司LOGO的小旗子，倏地向田乐乐扔了过去：“我徐清明是卖艺不卖身！这次你们都问，为什么回来胡子拉碴地那么憔悴，还不开心，其实是在开回北京的路上，麦桂花跟我认真地聊了一次，憧憬了一下她想要的未来。”

大家立刻精神了。

“敢情你小子不是被Melody家的父老乡亲和行将就木的爷爷难倒了，而是被她回北京路上描述的憧憬吓着了？”

“快说！”

在大家催促下，徐清明晃了晃脑袋，拿起桌子上的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所有人的眼睛都集中在徐清明身上，看着他卖关子。

“我们开车回来时，随着离北京越来越近，麦桂花就又渐渐地变成了Melody。她很认真地跟我说，‘徐清明，我觉得你吧，特别适合我后半生的人生规划，之前我跟田乐乐和周全都说过，如果这人合适，跟我回老家的钱我一定痛快支付，如果觉得还能继续谈后半生，我亲自跟他谈。’”

“我说你就直说吧。然后Melody一边开车一边说，她真爱的人，早就有了，是一个行业大佬。他们这家外企，不是能源行业的吗，那个大佬，在能源行业的某个领域里，说一不二。”

旁听的三个人，恍然大悟般地频频点头。

麦桂花为啥要找人去演她男朋友，肯定是她说的那个大佬早就结婚了，人家不可能跟她去演什么男朋友，当然了，更不可能娶她。

在麦桂花的口中，那个大佬催她一定要尽快结婚，最好是人尽皆知的那种。

说白了，Melody小姐的那个大佬，需要一副“手套”，这个“手套”首先必须拎得清，要聪明、机灵、嘴严；还必须卖相够好。且大佬甚至鼓励麦桂花生孩子，当然了，孩子是谁的，徐清明这种“手套”也别太计较，毕竟，这份工作也是有回报的。

只要徐清明同意，一年能给他个大几十万零花钱，还会给他买辆豪车开，挂他名下，住在麦桂花的大平层里，这房子是她婚前财产。

“那你小子还不接着？”田乐乐开起了玩笑，虽然他很明白，既然徐清明已经坐在他们几个面前，举重若轻地调侃这件事，那麦桂花肯定是百分百被拒绝了。

徐清明的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把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放，发出极清脆的“啪”的一声，房间里突然变得很安静，三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说实话，我也曾经有那么一丢丢的动心。”徐清明自嘲地笑笑。

“咱们做演员的，常分不清现实和演戏，假戏真做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你以为自己是科班出身，演技逼真，可真正演技好的，其实还是在民间！”

这次，麦桂花带徐清明回老家时，她看他的眼神，肢体动作，不仅让她病入膏肓的爷爷，还有各怀鬼胎的父老乡亲们信以为真，连徐清明自己都有短暂的眩晕。

他们在酒店各自住在自己的房间，可吃饭在一起。之前，徐清明一袋速冻饺子小心翼翼地分好几天吃，差点儿没饿死，跟着麦桂花，他吃得差点儿撑死。

麦桂花问：“你们演员不保持身材的吗？”

徐清明给她说了自己的情况，麦桂花很同情地听着，然后告诉了他那个计划，还说可以给他一个晚上考虑。如果合适，很快就可以推进。

但徐清明也就思考了三秒钟，就拒绝了她。

“你们都问为什么，怎么说呢，那一瞬间，我又给自己加戏了。我是独生子，父母都是当地重点中学的老师，他们说为啥给你起名叫清明呢，就希望你无论将来做什么，都能清清爽爽、明明白白做人。千万不要想着不劳而获，那种看似捷径的路，是你在跟魔鬼交易你的灵魂，你将付出无比惨痛的代价。”

说到这里，徐清明从刚才抱头仰躺的姿势中起身，端正地坐在了椅子上，脸上的表情，也开始变得严肃和一丝不苟。

“是，我徐清明是穷，是十八线小演员，但我挣的每一分钱，都是自己用汗水换来的。我父母退休了还在返聘，还在努力工作，我一个不缺胳膊不缺腿的年轻人，有什么脸去躺平，去混日子？将来，等这波儿影视寒冬过去，我一定还会去认真演戏的，我就不信我混不出头！”

徐清明又晃晃头：“其实，哪怕真的是一辈子演小角色，我也认了，毕竟我清清白白地做人做事，问心无愧，对得起父母的教导了。”

不愧是全国影视三大院校表演系出来的科班生，一段内心独白，让徐清明念得字正腔圆、感情饱满，声音力透每个人的耳膜。

周全想，如果徐清明去演话剧，这台词功底都是足够扎实的。

小会议室一片安静。突然，空中爆发了一阵齐刷刷的掌声！一开始，来自旁听的三个人。

再后来，又增加了一个人的，正是徐清明自己。

编辑/白秋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