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哏都养老院”的幕后故事

田莹

天津有一家养老院“画风”清奇：90岁的老师给80岁的学生上化学课，老人们用各种搞笑的实验，向屏幕前的网友展示什么叫化学实验中的“一逝便知”。一般人印象中老年人最忌讳的生死话题，在这里变成了茶余饭后的段子，打扮成学生模样的爷爷奶奶被“化学老师”一次次送上“南天门”。

在短视频平台上，“哏都养老院的哏事”从2023年4月开始发布作品，半年时间粉丝量就超过了100万，流量最高的一条视频播放量超过2亿次。视频中老人们开朗、幽默的形象吸引了一大批年轻粉丝。在这个账号的背后，是天津静雅养老院的“90后”院长陈卓。他集视频的编剧、导演、剪辑等多个角色于一身，带着院里的老人们玩出了花样，打破了人们对传统养老院的刻板印象，更表达出老年人面对衰老和死亡不一样的态度。

陈卓是2023年3月接手静雅养老院的。在此之前，他在广州做了两年服装生意，每天工作16小时，收入比在养老院高得多。但陈卓表示：“做生意的时候，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有算不完的利益得失。虽然也有成就感，但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刚到养老院的时候，陈卓并没有过多地介入老人们的生活，只是作为旁观者默默地观察，同时思考老年人更需要什么样的晚年生活。他发现，多数老人每天的事，无外乎吃饭、睡觉、聊天、散步、看电视……生活几乎毫无波澜。这样的生活看似平稳、有序，但并不能满足老人们的精神需求。“在这样的生活中，我们养老院的爷爷奶奶也能随口整两个段子出来。跟他们相处时，老人们流露出来的智慧和幽默让我觉得太有意思了，于是我兴起了把这些内容记录下来的念头。”

早期视频“哏儿”的属性已初露端倪，但真正让养老院火起来的，还是“化学课”系列视频。视频主演之一余幽芳今年90岁，曾经是天津市耀华中学的化学教师。视频里，余老师每每拿着教鞭、推着助行器出现在镜头里，就意味着一场高危的“逝验”课即将开始。

在最早一条让养老院“破圈”的视频中，余老师教学生们如何分辨一氧化碳和二氧化碳。两位学生一阵猛吸之后，闻了“一氧化碳”的倒地不起，被救护人员抬走了。余老师淡定地讲解：“现在我们不难看出，这位被抬走的同学手里拿的是一氧化碳气体，是有毒的。咱们常说的煤气中毒就是一氧化碳中毒。”看了这条视频，网友在评论区打趣地留言：“老师，您的课挺‘废学生呀！”

短视频火了，慢慢地，在视频里出镜的老人也越来越多，拍摄短视频从一两个人的娱乐变成了养老院的大事。主角也好，配角也好，群众演员也好，甚至只做观众也好，老人们的生活里从此有了不一样的乐趣。

“哏都养老院的哏事”火了之后，视频中的几位老人都成了“网红爷爷”和“网红奶奶”。但作为“化学课”系列视频的女主角，余老师说：“我觉得真正的‘网红應该是陈卓和冯岩。他俩是主创，把我们组织得特别好。在拍摄视频这件事上，他们是我的老师。”

余老师是少数主动要求进养老院的老人之一。在她看来，变老是自然规律，没什么可回避和害怕的。“我觉得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就行了。”余老师说，“现在对我来说，最有趣的事儿就是拍视频。”

一拿起教鞭，余老师就会不自觉地严肃起来，所以她被陈卓称为“冷面笑将”。余老师说：“我那只是本色出演，没什么技巧。还是卡尔爷爷厉害，会演、会唱，在我的‘课上都‘倒了好几回了。”

卡尔爷爷就是视频里那个有坑必踩的“倒霉蛋”，本人姓陈。他满头白发，脸上一副黑框眼镜，样貌酷似动画片《飞屋环游记》中的男主角卡尔，因而大家都称他“卡尔爷爷”。鲜为人知的是，80岁的卡尔爷爷是个从生死线上挣扎过来的人。55岁那年，卡尔爷爷被诊断为吉兰-巴雷综合征，这是一种非常罕见的神经系统疾病。他一度全身瘫痪，曾经两次被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但如今，如果不细看一些视频里显露出来的他仍然肿胀、僵直的手指，人们绝对想不到他有这样的经历。

卡尔爷爷不仅热衷表演，还是一位歌唱爱好者，最爱唱的歌是《我的太阳》，他也因此有了另一个绰号“破瓦落地”。他的发小王铭勋也住在这家养老院。两个人从小住在一个胡同，工作也在一个单位，还都是文艺骨干，老了老了又凑到了一起。两位老人在一块儿就是一台戏，上了视频更是两个“显眼包”。聊起总在视频里“倒下”，卡尔爷爷打趣道：“我跟余老师说，上你的课我都已经‘死不少回了，老天爷都不收我。”王铭勋爷爷在旁边接茬：“我们这不是考虑到你经验丰富嘛。”“对对，我多活一分钟都是赚来的。”卡尔爷爷笑着答道。

视频的拍摄给一成不变的养老院生活带来了一抹亮色，养老院的老人们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变化。其中，最让陈卓感到欣慰的是刘奶奶。在视频里她叫凯瑟琳，是余老师化学课上那个面无表情的助手。“这位奶奶刚来到院里的时候几乎不笑，每天要吃安眠药才能入睡。”陈卓介绍，“她跟许多后来加入拍摄的老人一样，对这个事儿很感兴趣，但又有些矜持，一直在等着我们邀请。”

陈卓从刘奶奶的眼神里看到了渴望，于是决定把老太太也拉进来。因为刘奶奶不识字，所以给她安排的角色几乎没有台词。“现在你们从视频里应该也能发现，老太太开始有笑模样儿了，偶尔还有简短的台词。这些改变让她的家人特别高兴。”陈卓说。

每次视频发布之前，都会由余老师审稿。“余老师很严谨。虽然拍摄的是搞笑视频，但也不能出现常识性错误。”陈卓笑着说。随着视频的选题越来越广、关注的人越来越多，老人们对拍短视频这件事也有了自己的一份责任感。“这已经不是我跟冯岩两个人的事儿了，而是全院的牵挂。网友们的评论我们会读给老人听。他们从中感受到了自己的价值，知道自己被爱着、被关注着，那种满足感，让人的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陈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