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凌 鹰
在一本学术刊物上,我读到了一篇谈外国专家研究蝴蝶的文章。文中记载,英国人早在120年前就开始采集和研究蝴蝶了,而中国却是在80年代末才开始从学术的角度对蝴蝶这一自然界美丽绝伦的精灵予以关注。
后来,我的一位读生物学研究生的朋友又向我展示了蝴蝶王国种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奇特风采。他说,目前世界发现的蝴蝶品种已有17800多个,其中,有些蝴蝶的形状和色彩简直千奇百怪。有种叫地图蝶的蝴蝶,当它展开翅膀时,它两翅上的花纹和线条委实就是一幅袖珍地图。还有一种蝴蝶,其双翼上不仅有26个英文字母,还有从1到10的10个阿拉伯数字。而一种叫枯叶蝶的蝴蝶,它虽不引人注目,却也有其独到之处,这种蝴蝶的状形看起来俨然就是一片干枯的树叶,它潜伏在落叶上,简直可同枯叶乱真,不特别细心的人根本无法分辨它,因此它很难被人捕捉到。而当它展翅飞翔时,其双翅的造型又很耐人寻味。另外,还有生活在亚马逊河一带金光闪闪的大闪蝶和南美洲的猫头鹰蝶、雏鹰护珠蝶以及在我国素有国蝶之称的宽尾凤蝶和西双版纳热带雨林的云南丽蛱蝶、天山雪域的红星绢蝶……尤其是属凤蝶科的阴阳蝶,我国至今才发现唯一的一只,真可谓蝴蝶世界的稀世珍品了。
其实,我于蝴蝶的钟爱完全缘于偶然,缘于我曾采访过的一对与蝴蝶有着不解之缘的年轻夫妇。这对年轻夫妇来自屈原的故乡汨罗,虽然生长在地地道道的乡村,虽然很贫穷,但他们却拥有人间最美丽的财富。自90年代初开始,他们每年都要打半年工,然后再用打工的钱奔波于全国任何一处盛产蝴蝶的地方,采集各种珍稀蝴蝶。在云南,他们穿越西双版纳原始森林,来到密林外的一座大水库边。在这里,他们看到了数万只不同色彩不同种类的蝴蝶在水库大坝和水库四周翩翩起舞的壮丽景观。在这里,他们采到了全国唯此才有的蝶种巴黎翠凤蝶和碧凤蝶。
在四川贡嘎山这座海拔近8000米、终年积雪的原始森林,这对年轻夫妇再一次走进了蝴蝶世界的壮美奇观。在这里,他们捕到了国家珍稀蝶种中的三尾凤蝶、二尾凤蝶和绢蝶。在澜沧江,他们无畏蟒蛇的出没,终于在一条小溪边采到了他们梦寐以求的珍稀蝶品金裳凤蝶。
为采集蝴蝶标本,这对夫妇虽然历尽了各种苦难和酸辛,但是,在桂林,当一位外国游客愿意出3万美金买下他们的蝴蝶标本时,他们却毅然拒绝了。因为,蝴蝶这种美丽绝伦的精灵,已经在他们的心灵里积淀成一种无比圣洁、无比芬芳的文化襟怀,这种文化,是无法用金钱来权衡其价值的。
只是,过去了这么多年,我跟这对爱蝶如命的夫妻没有了任何联系,也就再也无法知晓,他们对千姿万态的蝴蝶是否依然情有独钟?
在绝大多数城市,我们已然很难从天空中读到飞翔的鸟影了。即使在乡村,在山野,鸟也越来越稀少,更不用说可以轻易就能聆听到一曲百鸟和鸣的天籁之音了。
鸟都哪去了呢?
这个沉重的问题,应该由我们人类自己去解答。
鸟类的减少和灭绝,都源于我们人类的手和思想。
猎枪固然是杀害鸟类的直接武器,然而,还有一种武器比射杀鸟类的猎枪更具有杀伤力。一次火灾即使不烧死或只烧死一少部分鸟,但从此也会毁灭不知其数的鸟的家园和乐园。同时,环境的污染又何尝不更是对鸟类的驱逐和缴杀!无论从工业文明还是从农业文明的视觉来审视鸟的生存空间,工厂、矿山的污染和农田、山林里各种农药的浸淫,都无不对大气、土壤、水源、植物造成不可估量的污染,从而导致鸟类的生存空间越来越逼窄,越来越窒闷,越来越危机四伏。
有一张报纸曾登载了这么一篇文章:某市一位退休老人在自己的屋顶上开辟了一个小花园,屋顶上那一片生机勃勃的绿色很快便吸引一只只鸟来栖息筑巢。后来,这个市的有关领导将这一经验向全市推广,使全市数百户居民的屋顶纷纷亮起了一片片绿色,这座城市的上空从此鸟影成群。
另外,我还在一张很具影响力的大报上读到一则人与鸟的奇观。
在某座城市,一个爱鸟如命的老人离开人间那天,她屋顶的上空竟然盘旋着1万多只白鹭。白鹭的哀鸣为老人的仙逝奏响了一曲无比悲壮、无限凄丽的生命挽歌……这些白鹭为什么如是眷恋、如是悲情这位老人呢?原来,有一天,老人的门前突然飞来两对白鹭,自这两对白鹭在这里筑巢后,就得到了老人及家人的一致热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白鹭一代代在老人屋前屋后繁衍。由于老人发动全村人爱鸟护鸟,后来,老人所在的村子的山林里都筑满了白鹭的窝巢,最终繁殖了白鹭上万只,这个村子成了白鹭村。洁白的鹭鸟使这个质朴的乡村成了一个纯净的、被鸟语充盈的乐园。读到这篇文章,我的内心当时被一种辽阔无垠的美丽深深地震撼了……
也正是因为鸟的这种迷人的美丽和灵性,才有那么多名人对它情有独钟,热爱有加。为得到一位山民家的一对白鹇,李白竟不惜拿出一对白璧与其交换;秦始皇太爱鹦鹉,便将家中的鹦鹉署名为“雪衣娘”,每与贵妃下棋,都让“雪衣娘”陪在身旁;莫扎特因酷爱金丝雀,以至于每次作曲之前都要逗弄一下家中养着的金丝雀,在聆听到金丝雀清婉的鸣叫之后才有创作灵感;德国另一名作曲家舒伯特,只因一次与朋友在一家酒店吃饭时偶闻窗外云雀的鸣叫,居然当场用菜单写出了一曲后来成为世界名曲的《云雀》;贝多芬的名曲《田园交响曲》也是在维也纳郊外听着夜莺、杜鹃的鸣唱完成的。每次听这首曲子,我都为曲中惟妙惟肖的鸟鸣而沉醉……可每次从沉醉中醒来,想起我的故园,想起故园里的枣树正逐年减少,枣树上的画眉鸟越来越少,我心中就滋生出一种隐忧和失落。
一个冬夜,和一位跟我一样贫穷的同学漫步在西安街头古城墙下,我的这位同学突然这样问我:独具性灵的孟浩然还骑着一匹毛驴在唐朝那片雪野里踏雪赏梅么?我当时无言以对,只是默然看着这位身子瘦小的同学捧起一团雪花撒向头顶,感觉他就是一枝傲雪的梅。
毕业后,我继续流浪,我这位同学则留在了我们求学的那座古城。在经历了太多的苦难之后,我这位同学依然保持着那副梅的风骨,他虽然还是那么贫穷,却依然不改孤傲清雅的秉性。
前不久,这位同学给我打来电话,他在电话里对我说,他现在已经不再贫穷了,但他却总是十分怀念在求学时那些贫穷的日子,并对我重提了孟公骑驴观梅的那段雅事。
于是,凝望着一头渐行渐远的瘦驴,数着雪地上那串零零碎碎的驴蹄印,我再次随着孟浩然寻梅而去。
对于梅花,李渔在其《闲情偶寄》一书中是这样定论的:“花之最先者梅,果之最先者樱桃”。李渔认为梅花是开得最早的花,这正好印证了孟浩然踏雪观梅的那段佳话。梅花迎雪而开,除了冰山雪莲,又有谁能与其凛然傲岸的铮铮风骨相比呢?
也许是梅花与文人身上的清高孤傲相似的缘故,历代的文人似乎很少有不具恋梅的文化情结的。宋朝诗人卢梅坡就有这样的诗句:“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梅俗了人,日暮诗成天又雪,与梅并作十分春”。梅雪争艳,赏雪吟诗,梅花于文人已成何等境界!宋·杨万里的一位朋友一次冒雨来拜访他,杨万里送走这位诗人后吟道:“诗客清晨冲雨入,梅花一夜为君开”。元·翁森在感喟读书氛围时,也从其内心抒发了如是胸臆:“读书之乐何处寻?数点梅花天地心”。凭窗读梅,临窗诵诗,梅香书香凝成文人精神世界里一瓣恒久的馨香。由此可见,梅于文人早已成为一种解不开的结,也难怪宋·杜舜在其《寒夜》一诗中这样吟咏:“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冬日的窗前月华再柔美,无月便成憾事。梅为月光争辉,月为梅花添彩,寒月下的一树寒梅,寒梅下的一剪文人观花赏月图,宛然就是中国文人和中国文化的精粹!
不单是文人,画家亦如此。
在中国绘画史上,以梅为题的画作跟以梅为题的诗作一样多。石涛的《梅花》、吴昌硕的《梅石图》、马远的《梅石溪凫图》、王冕的《墨梅图》……这些画从不同角度、不同技法、不同笔力、不同流派展示了梅花的高洁雅俊和梅花的铮铮铁骨。而且,一代代宗师在以梅花为题的画作中几乎都题了诗,他们借梅抒怀,以梅喻人。如以画水墨见长的王冕在其《墨梅图》中的题诗就是这样的:“吾家洗砚池头树,个个花开淡墨痕,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梅花本来就个性独具,而画家们各有千秋的题诗,更无一不是画家思想个性和文化人格的极致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