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关东(组章)

2023-12-27 09:46
湛江文学 2023年9期
关键词:闯关东担子香烟

◎ 夏 寒

序曲 逃荒

一闪一闪的,天上的星星是饥荒者,

在夜晚无法闭上的一双双眼睛。

山东大地的饥荒,在人类前心贴后背的身体上四处蔓延……

直到把人们逼到紧挨着坟墓的边缘!

风,低诉着惆怅与悲痛。

死亡线,急促地拉响生与死的警报。

死亡,如饥饿的雄狮,张开吞噬人类的血盆大口,时刻准备

把整个春天吞掉!

干旱,把大地烧焦。

哪里还有——绿色的苗?

大人抱起自己的孩子,在生与死中挣扎,挣扎着……

寒光,一如出鞘的利剑,由里到外的寒

正准备把闯关东的汉子们召唤。

死亡,在死亡线上冒着冷烟,把闯关东的汉子们驱赶!

闯关东的熊熊烈火,就在这一刻——被点燃!

我的第八辈祖先,在他们父母以及他们的第八辈祖先的坟头上,

让沉重的心,把沉重的手托起,点燃诀别……

香烟,含着苦和痛燃起;香烟,在苦与痛中弥漫,弥漫着越飘越远;香烟,在半空中支棱起耳朵,似乎已听到了久已安息的亲人在把他们呼喊!

香烟,在半空中睁开双眼,迷蒙中已看到久已过世的亲人:正泪光闪闪!

香烟,无奈。越飘越远……背影,亦越飘越远。

我的第八辈祖先,瞅着家徒四壁的茅舍,用横下的一条心做成一条扁担,挑起改写生存历史和一家人命运的方向。

肩膀咬紧牙关,扁担的辛酸——丈量着千里征途和无限艰险!

一头挑起瓢盆和锅碗,另一头挑着我的第七辈祖先——北上!

故乡。山东,那缕有气无力的炊烟,最后一次在诀别的破屋顶上缭绕。

忧伤,在无限眷恋中慢慢散去,不再回来。一如一去不复返的祖先们

一去。再也没有回来!

故乡。山东文登,如一个瘫痪在床、久病不起的慈母无奈地洒着泪滴。

泪滴,洒落满地,之后死了!

故土下的亲人们却依然不死心地望着自己曾经养育、永远无法再回来的孩子背井离乡,离乡背井地远征,远征,远征……

是谁,看见了祖坟上那一团团蓝烟在半空中旋转,旋转……

是谁,听见了故乡撕心裂肺的呼喊?

是谁,听见了鸟儿在枝头上哀鸣?

寻梦 垦荒

无语,是一支笔,写着无限凄凉。

祖先的眼眸中,透出绝望之光。现实,已被粉碎。

思想,在粉碎的现实中展开寻梦的翅膀。

担子,已经挑起。到底,该走向哪里?明天的日子,该如何延续?

一个刻不容缓的严峻问题站立成对一个个生者的拷问……

东北,东北,东北……

早就听说了东北。东北,有肥沃的土地;东北,地广人稀;东北,到处都是勃勃生机!

先一拨,后一拨,都挑起担子,都扎根到了那里。

那里,只要能逃到那里,就会燃起——生的希望!

我的祖先,用担子挑起了无限艰难和艰难无限。

我的祖先,用担子挑起了满天星斗和星斗满天。

把整整一担子的艰难挑到了华北大地的北关。

华北大地北关的春天,向着我的祖先,总算——露出了笑脸!

华北大地的北关,东北大地的边缘。

地,是原始的地;天,是蓝蓝的天。

我的祖先,在刀耕火种中,开辟没有人烟的丘陵荒原;我的祖先,把满天星斗挑进了一个世外桃源,在一个有山有水有草有木的避风港湾,创建一个新的家园!

春风,传来了春的气息。

我的祖先,忘却了所有的艰难。

他们,用慈爱的老茧,抚摸着我的第七代祖先,看着那张稚嫩的小脸,变得春光灿烂,总算在长久的阴霾中,挤出了一丝透着三分阳光的笑脸!

镐尖在舞蹈,垦荒的火光四处飞溅。

铁锹,翻着汗水。

良田,在荒滩中再现。

渴了,喝口山泉水。

饿了,紧紧裤腰带。

心中,坚定了一个信念:只要播下春天的种,就能撑起秋季丰收的天!

那一年的秋天。

汗水,洗涤了雨露的娇颜;阳光,终于露出了笑脸;汗水,跳跃着,压上了大豆玉米的肩;谷子,被汗水压弯了腰;高粱,也涨红了喜庆的笑脸!

祖先们,在渴盼中,终于,盼来了第一个丰收年!

终于,在这一年脱离了死亡线!

祖先们,就在这一年,左边。镰刀,收割的是秋天。

右边。镐头铁锨,农闲季节一刻也没有闲。

为了下一年,汗水中,闪烁着一片片荒滩落地后,砸成

一片片良田!

落脚 扎根

月下。簌簌的天籁之音如古老的诺言。

在宁静的歌吟里,把所有对故乡的怀念,都载到这片从未开垦的土地间。

祖先们,落脚于距小镇不远的北边,选择一处,有柴烧有水喝能种田的沟畔之畔。

初来乍到,没有火炕也没有茅草房,但浑身的力气,让热汗也能化作炊烟。

只要到山上,割来蒿草,砍来树枝,搭起一个窝铺就不愁解决一个填饱肚子和一家人的温暖!

落下脚跟。黑夜在苍穹里流淌着空旷,昨夜旳月光写着忧伤。

一条沟壑的两旁,正跌宕着山野的沉寂,大地绿色的肌肤,袒露出落脚扎根的时机。

祖辈们,先后结伴而来。落脚,到一条约公里长的沟壑里。

他们上下分散成——两拨。上一拨,在上面搭起一个窝铺——叫上窝铺;下一拨,在下面搭起一个窝铺——是下窝铺;于是,我的老家就成了两个窝铺的组成了最初的村落。

这两个窝铺,便是一个村庄最原始的模样。

两个窝铺,在八代人生与死的接力中,演变、进步,不断地推动历史的不断前行。

窝铺,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草,摇曳着我们的想象。

溪水,却映不出故人的模样。

两个窝铺,上窝铺和下窝铺,却用名字驮起一个村庄的历史、风雨与烟云。

用名字,延续了一百六七十年的炊烟与历史!

空荡荡的视野里,一只野兔闪过;

寂静的故土,野鸡的欢歌唱响了新的黎明!

微风传来,我闻到了春天槐花的幽香,怀疑是否从故乡传出的味道。

河畔,林中,草地,荒野,涨满的汁液中,在童话中书写新的历史。

一个由几户宗亲和乡亲搭伴儿来的落脚点,形成一个落脚和扎根的村庄。

在人类不断的繁衍和进化中,村庄不断地膨胀。

故乡,在烟囱上飘离的炊烟中膨胀;

而我,却在膨胀中离别了故乡!

回到故乡,拣拾一片落叶,宛若捡起了我的童年。

那个魂牵梦绕的故乡啊,已在不断的演变中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两个窝铺,是岁月把它打磨成了一种象征。

“窝铺”及其名字,在上窝铺和下窝铺,旧貌换了新颜。

回到故乡。目光,停留在儿时的河床上。

记忆的翅羽,在老屋的周围萦绕,在老屋的上空翻飞。

我的父亲,留在了那里。

我的母亲,留在了那里。

我的许许多多的亲人们,都永远地留在了那里!

那里,永远地系着我的情,永远地拴着我的爱;

那里,是我今生今世、今世今生永永远远的眷恋和牵挂!

有了一锨锨、一镐镐开垦的土地

就会有谷子玉米大豆高粱撑起来的村庄

当祖辈开垦的土地被庄家一语道破

丰收连起丰收,就会写出故乡的传说

土地,与犁写的是人间传奇,渴求山沟里及时雨

点点滴滴洒尽播种的季节里,帮着坚强的臂膀发力

丘陵,起起伏伏的高低,那是祖辈一年四季生活的旋律

村口的路,把农家小院的春向外延伸

它一头连着富裕,一头连着故乡人的心

故乡溢出的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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