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画片《超级肥皂》的叙事特征研究

王子璇 聂阳

【摘要】中国动画片叙事从本质上是强调一种艺术服务社会发展的教育性理念。像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大多数动画片一样，《超级肥皂》也是以一种寓教于乐的方式展现社会现象，以短小精悍的叙事手法深刻抨击了当时民众盲目跟风的从众心理。本文综合运用影视叙事学、符号学等相关理论，探索其叙事特色，以此发现此片的叙事特征与创作规律。

【关键词】叙事特征；符号；《超级肥皂》；后现代

【中图分类号】J95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47-0106-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47.032

一、多元并行的叙事符号

动画片的叙事符号主要由两部分组成：一是画面符号；一是声音符号，二者相辅相成才能做出一部精彩的动画。在画面上，《超级肥皂》以其简约的背景，简练的人物造型，独特的构图形式，由此构成完整的影像作品来传达导演的叙事意图。此片的背景从始到终都是墨色，整体营造了一股浓郁的中国风气氛。线条是最生动的符号，是画面最基本的造型单位，拥有其他叙事元素所没有的指向功能。本片画面中人物的外形勾勒非常简单，颜色皆用纯色，但是每个人物都栩栩如生，奸诈的商人、劳作的妇女、木讷的读书人，每个人的高矮胖瘦都用简单的线条勾勒出来，各自性格特点都非常饱满。本片的造型是漫画家韩羽，其作品一向是雅俗共赏，雅与俗相互映衬，所以人物设计会有很强的生活气息。本片中用纯线勾勒展示了作者凝练艺术的高超手法，叙述的故事是画家对生活的切身体会。

《超级肥皂》的声音设计非常巧妙，声音设计分为语言、音效、音乐三方面。在语言的处理上，大部分影视作品运用大量运用对白、旁白等，很少用动作声音来推进故事情节。而动画作品中，因其具有虚拟性这一特征，正好适合运用夸张的表情与动作来取得幽默的叙事效果，故此削弱了人声的表现程度，声音与对白的表现程度较弱。本片中在语言上仅有三处，大家看见衣服变白发出“咦”“呀”的感叹，小女孩扑向商人时喊的“爸爸”以及大家看到肥皂公司变成颜料公司时发出“咦”的困惑和“啊”的恍然大悟，此外大部分都是根据角色动作来为语言進行补充叙事。在音效方面，一记镲声作为全片的开头，奠定了影片民族风的基调。人们在迫切地排队想要买肥皂的时候，角色一致抖动的双腿，商人数钱的时候，剧情出现反转时，都是以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为整体基调，在渲染了一种浮躁氛围的同时，使观者也会随着音效不自觉地抖起来，进而产生反省，是否我们也是其中一员。在音乐方面，整体的音乐是为剧情服务的，根据剧情的需要进行停顿，放缓或加快，动画中的音乐与画面都不是单纯追求音响或色彩，而是利用声音与颜色传递感情，画面与声音两者相互配合达到叙事符号的统一。

色彩是叙事的主要表现手段，由于本片角色形象丰富，利用色彩可以进一步刻画角色形象。例如老人服饰使用紫色，年轻姑娘的服饰使用粉色、棕发色的外国女郎等，进一步对角色的年龄、身份进行补充。在构图上，画面运用了散点透视的构图方法，使观者视觉聚焦于多点。在叙述信息量上结合对比、重复的方法进行叙事：彩色世界和白色世界的对比、肥皂店前后大小的对比、人们都拥有了白色衣服后千篇一律的重复行为等，都加深了此片的讽刺意味。

二、叙事节奏的变化

动画片与平常影视制片不同，并没有太大的删减空间，其叙事节奏的变化与分镜头的制作息息相关。所以从分镜头开始时，对主线故事进行具体刻画，对支线故事进行省略刻画，主线与支线详略得当，才能使故事饱满。在本片中，主要刻画的是商人与跟风买肥皂的大众，在一旁站着的老人与其孙女是支线，而导演用这支线使剧情发生反转，用老人的视角展现出没有颜色的世界，而后继续进行主线刻画，这种主线与支线的刻画与切换大大增加了故事的戏剧性。

在叙事结构方面，基本可以划分为戏剧性叙事结构、线性叙事结构、章节式叙事和散文诗结构。本片则运用了戏剧性叙事结构。戏剧性叙事结构是西方影视动画的典型创作手法，以传统的结构讲述故事，并且突出其中的矛盾点和因果要素，根据起承转合的结构来讲述故事。本片导演设计的矛盾点在于，在商人的蓄意引导下，大众竟然愿意去自愿购买功能完全不一样的产品，从而增加影片看点。

在景别方面，不同的景别起到不同的作用。远景大部分是用来烘托画面氛围的，而这部片子重点在于故事情节的发展，仅仅在体现世界变得苍白一片，大众像失去意识一般漫无目的的排队走时用了远景描写。全片大部分用中景和全景进行舒缓的镜头变化进行线性叙事，在用老人的视角看这苍白的世界时，叙事角度从第三视角转到老人的视角，导演分别用中景、近景和特写的停顿镜头来刻画老人的眼睛，被迷失在这一片白色之中，让观者产生一种可悲可叹，荒唐至极的心理感受。

三、符形学、符义学和符用学的叙事方法

查理·威廉·莫里斯将符号学划分为符形学、符义学和符用学。这三个分支学科相互支撑，推动符号学研究的深化。

符形学研究符号的结合方式以及形式关系，包括感知符号、艺术符号和符号的实际应用等内容。在本片中，每一个角色虽是寥寥几笔勾勒出外形特征，却精准表现了角色性格特征：有头戴礼帽，眉眼上挑的商人，有戴着墨镜，穿着时髦的外国女性，有嘴叼烟筒，手拿鸟笼的封建大爷等等。这些视觉符号组合起来，使角色形象非常饱满，也使观众能深切感受到当时所处的人文环境。

符义学研究符号意义的传达与解释，包括从感知到接受再到理解。此片出品于1986年，人们正享改革开放带来的春风，新奇商品不断流入国内，中外交流日益增多，人们的穿着越来越多样化，但普遍还是以青灰蓝等相对朴素的纯色为主。所以影片中才会出现胡子茂密，穿着时尚的外国人，也会有因循守旧的老人等。多元的角色符号为片子增添了许多可读性。

符用学研究符号所指与其涉对象之间的关系，包括对符号意义的解释行为，涉及人的社会行为或心理条件等。20世纪80年代的人们生活条件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对新奇的产品趋之若鹜，这种巨大的对比难免会在心理上产生变化。而《超級肥皂》就是讽刺人们在面对新奇事物所产生的从众心理。影片根据叙事内容分为两部分。前一部分主要讲述了大家都在购买使颜色变白的肥皂，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争相购买。后一部分讲述了世界已经没有了颜色时，又去同一家肥皂店买能够上色的肥皂。导演用对比的叙事手法讽刺了大众随波逐流、盲目跟风的现象。从肥皂店一步步扩展变大，商人前后卖不同肥皂的行为背后，也有一定的营销手段。所谓营销是指在特定的市场环境中，企业为满足消费者现实和潜在的需要，所实施的以产品、定价、分销、促销等为主要内容的营销活动过程及其客观规律。①在本片中，当整个世界都变成白色后，商人抓住人们的消费需求马上推出可以增色的肥皂，使自己赚得盆满钵满，可见20世纪80年代的社会在改革开放的影响下也是处处是商机，同时也警醒人们避免落入消费主义的陷阱。

四、后现代的叙事机制

“后现代主义”（Postmodernism）源于20世纪三四十年代，兴起于五六十年代，并于七八十年代逐渐盛行于西方社会。后现代主义消除叙述事件本身的严肃性、正统性、权威性，追求“独辟蹊径”的方式去“戏说”叙事文本，从而达到啼笑皆非，指桑骂槐，甚至发人深省的效果。除此之外，其在建筑学、文学批评、心理分析学、法律学、教育学、社会学、政治学等领域，提出了自成体系的论述。其思想关键词有：主体优先、解构、人性化、自由化、矛盾性、复杂性、多元化和可持续性、体现个性和文化内涵、历史文脉的延续性等

《超级肥皂》运用漫画式的叙事手法，反讽和滑稽等手段，使一种严肃的社会现象变得让人易于接受，从而引人深思。剧情前半部分是售卖能让衣服变白的肥皂，后一部分是售卖让衣服增色的肥皂，观者在充满幽默反转的叙事剧情中，降低了自身的观影阈值，得以进入这一后现代叙事剧情中。在声音方面，片中滴滴答答的音效通常出现在人们排队买肥皂时或商人数钱时这种讽刺的时刻，是构建后现代叙事机制的重要因素。值得一提的是，片中的和尚是影片《三个和尚》的角色，身穿彩色衣服的小女孩是影片《新安装的门铃》中一闪而过踢球的女孩角色，导演阿达将动画角色进行串联，给本片增添了一丝趣味。

笔者将《超级肥皂》动画短片特征与后现代主义特征放在一起进行分析，发现6个信息交叉点，分别是：1.片子中多出细节与当时的生活状态相吻合，体现了后现代主义的人性化特点。2.本片中角色塑造具有一定的抽象性，全片用漫画式的画风来表现，体现了后现代主义的自由化特点。3.有故事就会有矛盾，人们经过商人的诱导买功能截然不同的肥皂，体现了后现代主义的矛盾性特点。4.本片的人物形象非常丰富，古今中外，男女老少，既体现了当时的社会环境，又增加片子的趣味性，体现了后现代主义的多元化特点。5.本片的主旨就在于提倡大众不要随波逐流，人云亦云，在浮躁的环境里坚持自己的思想，体现了后现代主义体现个性的特点；6.当时的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在厂长特伟的倡导下，提出“探民族风格之路”的口号，以此为背景下本片无论从画面还是声音都具有浓郁的民族风，体现了历史文脉的延续性的特点。

五、利用叙事符号构建文化认同

美国符号人类学家克利福德·格尔兹（Clmrd Geertz）的著作《文化的解释》中将文化定义为：“一个由符号形式表达的代代传承的观念系统，通过这一系统，人们得以相互交流、绵延传续，形成他们的生活知识和人生态度。”通过《超级肥皂》一片可以发现动画是如何是将民族元素放置于影片中从而展现我国动画文化的民族性以及是如何通过这些民族符号进一步引起观众的文化认同。

以卖肥皂的商人为例，其服饰变化与当时的社会环境完全契合。在卖肥皂的前期，以一件老头衫外加敞开的衬衫做上衣，头顶上海滩帽。在卖肥皂后期赚钱后，以蓝色西装配上红色领带，帽子也变成了宽檐礼帽。在20世纪80年代，工人阶级的服装标配便是背带工装裤，头戴工作帽，且大多是蓝色，这也与影片中的一位角色形象不谋而合。影片中还有头戴抹额的老太，头巾缠头的农民等。这种服装符号使观者可以体会当时的社会文化环境从而产生共鸣，更易接受导演所要传达的信息，同时构建文化审美和民族认同。

除服饰变化外，片中的很多细节处理也非常具有可读性。例如洗衣服用的搓衣板、遛鸟用的鸟笼，一些角色形象的长辫子、商人数钱的方式、红白喜事的风俗等，这些与大众息息相关的生活特点让观者产生共鸣进而沉浸在故事里，也使片子的民族风格更为明显。

六、《超级肥皂》创作特征溯因

1942年，毛泽东同志在延安杨家岭召开延安文艺座谈会并发表《在延安问题座谈会上的讲话》，对中国各个艺术学科的发展产生了重要的意义与作用。它不仅阐明了文艺是为广大人民群众服务的，更进一步明确了中国需要何种文艺的问题。1955年，厂长特伟提出 “敲喜剧风格之门，探民族形式之路”的口号，引领上美厂开启了中国学派之路。“中国学派”极其重视影片的社会意义与思想价值，在此环境的影响下，结合当时的动画电影出现了民族化、时代化的特点，因而在国际上声名鹊起。

《超级肥皂》的导演阿达不仅是一位导演，也是一名优秀的漫画家，更是中国动漫的先锋者。他是水墨动画最早的发明人之一，是“中国动画学派”的首位提出者，其作品更体现着对艺术传统创造性的超越。②《超级肥皂》的编剧包蕾，善于将符合时代变化的现象进行解读和再创造，《超级肥皂》与《新安装的门铃》是其经典之作。包蕾的故事被阿达导演发现后进行改动重组，便诞生了这部经典之作。

结合当时影片创作环境及总体特点，结合导演阿达独辟蹊径的创作理念以及编剧的精心打磨，《超级肥皂》应运而生，本片在1987年荣获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美术片奖，日本第二届广岛国际动画电影节教育片二等奖；于1989年获首届全国影视动画节目展播一等奖。③

七、总结

在叙事符号上，通过声画结合的方式使影片构成了一个整体，作者将许多中国元素融合在影片中，奠定了整個片子的民族风格。在叙事节奏上，导演运用戏剧性叙事结构，将主线与支线分配得详略得当，在剧情高潮时进行反转，节奏紧凑引人入胜。在叙事方法上，本文运用符号学理论进行分析，探究了本片所处的历史环境及创作目的，将社会现象通过动画的形式表现出来，为以后的动画创作提供了借鉴意义。在叙事机制上，导演运用后现代主义，将严肃的社会问题娱乐化，消除了传统动画片易于说教的问题，并将《超级肥皂》叙事风格与后现代主义风格进行比较，为动画创作提供新视角、新思路，引导观众主动思考，多维思考。在叙事方式上，导演以民族化的叙事符号构建文化认同，从而使观者更易接受，对动画叙事方式具有借鉴意义。最后，由于当时积极的政策引导，浓郁的创作环境，因而诞生出了一部部精品动画，引起对当下的动画创作环境的反思。

当时的中国动画由于遭受外来动画的冲击面临着断代发展，并始终带着强烈的教育叙事的烙印，由此带来的影响是逐渐丧失了青少年、中年人甚至老年人的受众群。但动画片面向的观众绝不仅仅是儿童，由《超级肥皂》来看一部动画的叙事非常重要，而叙事的根本是动画片的剧本创作。好的作品不是用酷炫的特效来体现，尖端的制作技术也不是解决动画创作的本质问题，好的故事才是影片核心。所以应不断总结经验，使中国动画叙事理念向前发展。

注释：

①《【市场营销学一刷而过】抱佛脚｜市场营销学速成课！20个短视频搞定考试重点！》，哔哩哔哩，https：//b23.tv/n6PwV81，2022-12-22/2023-04-15.

②《电影人物|中国动漫先锋——阿达》，中国电影资料馆，https：//www.sohu.com/a/225651392_287936.2018-3-15/2023-05-28.

③《超级肥皂-马克宣执导的动画影片》，360百科，https：//baike.so.com/doc/6467467-6681162.html.2022-12-09/2023-0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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