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田田
(作者单位:浙江大学)
文物和文化遗产是文化传承的具象载体,承载着源远流长的中华文化,是讲好新时代中国故事的重要途径。而纪录片作为一种艺术形式,其内容的纪实性与客观性及表现手法的丰富性可以更有效地传播传统文化、延续文物的生命力。文博类纪录片不仅是文物和文化遗产的单纯载体,它本身具有自在的价值,在凝聚民族文化记忆、强化民族主体认同上更是具有天然的题材优势。
新媒体时代的到来,为文博类纪录片的发展和创新提供了一个崭新的广阔空间。诸如《如果国宝会说话》《“字”从遇见你》等文博类纪录片由电视媒介转向互联网移动端播放平台,通过创新纪录片的表达方式与互动形式,迎合了当下受众的审美喜好,收获一批忠实观众。本文试图探讨中国文博类纪录片近几年来在叙事、视听和传播上的创新与突破,以期为文博类纪录片在新媒体生态下的创作与传播提供参考。
文博类纪录片意在传承优秀传统文化,而如何将厚重的历史文化呈现给当代年轻受众,实现趣味科普的同时不失文化内涵是当下文博类纪录片需要思索的问题。传统文博类纪录片的主题多选择历史重大事件和重要人物,试图通过影像来还原宏大历史面貌。传统叙事主题具有深刻性、完整性和权威性,也因此容易产生说教感,较难给观众带来享受和触动,使得文博类纪录片被局限在“曲高和寡”的小圈层里。随着时代的发展,各种新兴媒体的出现极大地改变了纪录片的创作环境,文博类纪录片的叙事主题也开始走向平民化,尝试以符合当下观众接受的方式呈现日常生活主题,让历史走进生活,让传统文化更容易被大众接受。当下文博类纪录片的叙事主题更加多元、个性、日常,透过“小”主题,散射出的是中华文明宏大的历史文化内涵。《如果国宝会说话》每一集选取一个文物作为主题,用小文物窥见大历史,不仅包含文物所处时代的历史故事,更是其背后的中国古代文明发展的写照。《“字”从遇见你》以汉字为主题,每集讲述一个汉字的意义,其背后所体现的是中国古代哲学、文明、生活等多个方面的历史文化故事。
热奈特在《叙事话语》中用“聚焦”来分析不同的人称叙事视角,并将叙事视角分为零聚焦、内聚焦和外聚焦三种类型[1]。文博类纪录片的题材特性使得纪录片较多采用零聚焦的全知视角,以保证叙述的真实与严谨。这样“全能全知”的方式能够客观描述事件、纵览全貌,但也给人以疏离感。而在近年来文博类纪录片的发展中,叙事视角也逐渐从单一的零聚焦转变为零聚焦与内聚焦、外聚焦相结合的多元复合叙事视角交叉运用。由此在客观记录的同时还能够充实叙事内容,丰富情感表达,尽可能地完成故事的全面叙事。《如果国宝会说话》中较多采用零聚焦与内聚焦叙事融合的方法,零聚焦视角下,通过画面和解说词将历史知识娓娓道来,使得观众能够充分了解文物的古今历史。内聚焦视角中文物的拟人自白更是为纪录片增加了感性表达,拉近了与观众之间的距离。这样多样化的叙事视角不仅有利于创新叙事形式,也能够增加历史文化内涵的表达深度。《我在故宫修文物》中将零聚焦和外聚焦叙事相结合,用外聚焦的视角展现文物工作者的日常生活,增强了叙事的客观性和真实性。叙事视角的多元结合和交叉转换使得纪录片的叙事内容在保持客观真实的同时更为丰富,更容易引起观众情感上的共鸣。
纪录片的叙事结构对于主题内容的表达与情感的传递起着极为重要的作用,是在具体的叙事主题下,纪录片内容素材按照一定的叙事结构排列组合,从而使得叙事更加完备与流畅。叙事结构是电视纪录片的存在方式与意义体现,而创作主体的差异会产生不同的叙事结构[2]。传统文博纪录片中最常见的叙事结构是单一的线性结构,线性结构最鲜明的特征就在于有一条或者多条线索贯穿整部纪录片,可以让杂乱无章的叙事变得条理分明[3]。而随着新媒体时代的发展,纪录片的叙事结构也发生了变化,打破了线性叙事结构的单一运用,将线性结构与块状结构相结合使得叙事更加丰富多样。这种叙事结构的改变是为了适应新媒体时代平民视角、关照个体的受众期待及日新月异的媒介传播特点。非线性叙事的多情节线、时空交叉等特征更加契合新媒体环境下受众的审美习惯,也可以引导受众在观看的过程中主动思考,获得快感。《如果国宝会说话》系列纪录片在季播中采用时间顺序的线性结构,分集的微观叙事主要运用拼贴块状叙事的叙事结构和手法,引导观众感知国宝背后所折射出的文化内核和文化内涵。特别是在当下微纪录片流行的背景下,文博类纪录片的叙事基于丰富史料,而单一的线性结构往往不能满足叙事需求。多种叙事结构的穿插使用既能够保证叙事内容的完整性,又能够在有限的时间内增强纪录片的可看性与趣味性,从而更好地讲好文博故事。
文博类纪录片不仅仅是对文化遗迹的罗列与记录,而且要在历史的碎片当中还原出文化的光彩,单凭影像纪录是无法达到这一目的的[4]。解说词是纪录片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弥补画面内容的不足。因此,许多纪录片都会借助解说词来解释、补充、引导影像内容,从而展现影像背后的文化意蕴。不同于传统文博类纪录片的解说词较为高深,当下文博类纪录片的解说词更贴近新媒体语境,保持客观性的同时增添了一份幽默风趣,由历史感、庄严感转向年轻化、风趣化。《如果国宝会说话(第四季)》中的《黄花梨夹头榫画案》以说唱的方式将画案的榫卯结构的巧妙之处一一道来,解说词通俗易懂,平仄押韵加深了观众的印象。《“字”从遇见你》的解说词中也经常出现网络化、口语化的用词,配以轻松的旁白,以生活化的方式进行解说。在片中常出现“哎呀”“哎呦”“说到这儿”等口语化的叙述话语,契合了年轻人灵动多变的语言习惯,拉近了与观众的距离。与此同时,要想获得观众的持续认同,必须要注重娱乐性与教育性的平衡,以趣味化的解说词讲述史料的同时,要向观众传递正确的价值观,把握好传承与创新之间的关系。
数字技术的发展为纪录片的创作提供了全新的方式,让更多的奇思妙想成为可能。比如以虚拟现实(Virtual Reality, VR)技术、3D数字扫描、后期动画为主的现代科技手段,让文物、资料、数据活灵活现。还有寓教于乐的动画,将千百年前的故事,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地讲述出来,为国宝文物增添了一份可爱之感。这样生动的表现手法,在严肃宏大的文博纪录片中很少见到。新媒体时代的文博类纪录片用创新的视觉呈现技术,符合年轻观众审美的方式融合各种素材,让年轻观众透过这些珍贵的文物,更进一步地了解与体会中华悠久文化。《如果国宝会说话》中用8K摄像机拍摄文物,将文物的细节与质感更细致呈现在画面中;利用3D扫描影像技术对国宝文物进行扫描与建模,并在后期中进行动画合成,通过新颖的形式将文物活化,在美化画面的同时给观众带来视觉冲击。数字技术的应用突破了传统纪录片制作的局限,现代艺术与新兴科学相结合,让画面镜头有了更多的发挥空间,丰富了观众的想象空间,增强了视听效果。
在互联网与新媒体时代成长的“网生代”是当下的受众主体,网感成为吸引观众眼球所必不可少的要素。对于文博类纪录片来说,趣味与娱乐的元素能够为略显严肃和说教的文博类纪录片进入大众视野提供一个入口。文博类纪录片需要有一些网感的元素来填补画面中因题材的特殊而缺失的趣味性,贴近当下青年群体的喜好,提高文博类纪录片对于观众的吸引力。在纪录片中,通过各种花字补充信息,运用表情包贴近青年文化,能够让叙述过程更加生动有趣,使纪录片具有“大众气质”。《不止考古·我与三星堆》一改传统考古内容的严肃风格,其花字设计在整体风格上契合三星堆文化,采用三星堆发掘的文物作为装饰元素,同时内容补充花字以手绘样式展现,给人以亲切感。在画面的左下角常会加入补充信息的花字,让文物知识更加易懂,以便观众能在短时间内领会画面想要传递的信息。此外,纪录片在哔哩哔哩平台播出,与平台的青年文化调性相符,纪录片下方播出的进度条是考古用的洛阳铲,每集纪录片都相应制作了花絮“田野考古小趣事”,处处能感受到创作团队的用心。这些与纪录片主题相关的元素的加入,用流行外衣包裹着文化内核,让画面不再单调,也让考古人的形象更加生动立体,为纪录片增添了烟火气息,进一步地拉近了文化与观众的距离。
新媒体传播环境的变革改变了纪录片的传播渠道和方式。在传统媒介条件下,文博类仅能依赖于电视终端,在有限的时间间隔内,以线性方式播出,观众没有自主的选择权。但新媒体的迅猛发展,为文博类纪录片拓宽了传播渠道,传播形式更加立体化。新媒体平台可以突破时间和地域限制进行传播,满足受众在不同时间、不同空间下的观看需求。除了传统的电视媒体,网络端的新媒体已经成为文博类纪录片重要的传播渠道和主要传播的主舞台。现在,更多的纪录片开始利用微博、微信、抖音等社交媒体进行宣传,并对纪录片进行引流,突破了以往单一的宣发限制,构建出了一个崭新的传播矩阵。比如在节目开播前在微博、抖音等平台释放预告,提前预热话题,播出相应的衍生番外延长纪录片的热度。以网络为基础展开多样化的宣传,在很大程度上拓展了纪录片的受众群体。
以《如果国宝会说话》为例,在央视播出的同时,也在哔哩哔哩、爱奇艺、腾讯视频等平台同步播放。台网联播的多渠道传播方式让观众足不出户就可以认识了解国宝文物。而哔哩哔哩作为新媒体时代深受年轻群体喜爱的视频平台,近年来也推出了一系列自制纪录片,其中文博类纪录片《不止考古·我与三星堆》已收获9 900多万播放量和平均9.8分的好评。在新媒体环境下,纪录片的观看超越时间和地域的限制,形成了纪录片收视的长尾效应,从而保持广泛而长久的生命力,文博类纪录片的价值和影响力得到充分发挥。
新媒体时代的文博类纪录片根植于新媒体平台,也随之拥有区别于传统纪录片的独特互联网属性——弹幕文化所构建的参与式场景。目前弹幕功能已普遍出现在各大视频平台,观众在观看的过程中,可以随时发布自己的观影感想,也可以看到不同时空下其他人的弹幕留言。在参与弹幕交流的过程中,观众社交与互动的需求得到了满足,实现与其他观众的跨时空交流,从中获得了共鸣和群体归属感。利用弹幕留言互动的方式,文博类纪录片可以让观众在观看的过程中,产生强烈的互动感与参与感,从而引发讨论浪潮,在这过程中文化传播效果得到了强化。这些弹幕的采用也丰富了纪录片创作者与观众的沟通方式,创作者能从观众的评论中获取真实的评价和反馈,为后续纪录片创作提供更多宝贵的建议[5]。
《如果国宝会说话》在哔哩哔哩网站上成功的背后,弹幕文化起着很大的作用。作为国内年轻文化高度汇集的视频网站,“您有一条来自国宝的留言,请注意查收!”开场的导语在网站上出现后,便收获了满屏的“已查收”的回复弹幕。这样的开场白与受众的弹幕互动建立起了受众和纪录片之间良好的互动关系,而这些国宝文物也在潜移默化中给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在一定程度上,弹幕也使得年轻受众了解专业知识的过程更为轻松有趣。在观看《不止考古·我与三星堆》过程中发送相关弹幕还会有彩蛋掉落,点赞弹幕或评论时也会出现青铜人像风格的表情包,不仅增强了趣味性,在互动过程中也让内容故事更容易抵达观众内心,提升观众对文博类纪录片的好感度。此外,通过微博点赞、评论、转发及举办专题活动等手段来引发讨论,都是增强当前文博类纪录片传播方式的社交属性的重要途径。新媒体时代的交互环型传播模式,让越来越多的人成为信息的生产者和传播者,塑造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参与式文化”[6]。当观众被纪录片的优质内容吸引后,便会在微博、微信、抖音等社交媒体平台上进行宣传甚至是二次创作,这种趣味性强的互动方式,不但能激起观众的参与热情,还能为节目带来更多的话题,丰富节目的宣传方式。节目内容也借助新媒体平台实现了多平台裂变传播,传统文化的价值也得到了延伸。
近年来,文博类纪录片迎来了发展的高峰期,呈现出多元化的创作趋势,但仍有大量的文化资源尚未被发现。当下环境为文化类纪录片的创作与传播提供了新的途径与视角,不仅使其在题材上有所深化,也使其表现方式有所创新,传播渠道有所拓宽。新媒体时代,文博类纪录片更要立足中国传统优秀文化,敢于创新,不仅要以大众喜闻乐见的话语方式叙述,拉近传统文化与大众之间的距离,而且要巧妙利用数字技术手段,为观众带来优质的视听体验,让传统文化和文物重焕生机。另外,还要重视新媒体传播的力量,借助新媒体平台打造立体传播矩阵,让广大观众群体熟悉文博历史知识,为更好地传播中国传统文化作出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