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细腻笔触展示大境界

江苏 曹津源

跳出个人小天地，以细腻但不琐碎的笔触描写真物、真境、真悟、真情，展示独特的大境界，这就是作家贾志红《天地的心意》一文给我们的启示。

美文引路

天地的心意

贾志红

那年4月，我辞别祖国前往非洲工作。在非洲工作过的老同事告诫我：不要带裙装，一定要长袖长裤，以防携带疟原虫的蚊虫叮咬。

飞行20多个小时后，我在西非的马里首都巴马科落地。热浪像一个等了我很久的情人般，以饱满高涨的情绪迅速紧紧抱住我，越勒越紧，令我几乎透不过气。我薄薄的长袖衣服内，有几十条小溪流像毛毛虫般从皮肤下钻出来，汇集、凝聚，痒痒地爬过前胸、脊背，向腰部冲去。而新的溪流源源不断，我的身体仿佛是溪流之母，大有汇集成江河的架势。好在接我的汽车终于驶来，钻进冷气开得很足的汽车内，额头上的最后一条溪流准确地注入我的眼睛。接我的同事看一眼仪表盘说，现在车外地表温度是54摄氏度。我浑身的溪流被冷气遏制，湿透的上衣迅速冷冰冰地紧贴住我的肌肤。

此后的日子，我痴迷于这片大地上的树。一两株独立的树傲然挺拔于旷野，共沐阳光，分享雨水，苍凉的背景使葱翠的绿色透出顽强的生机。在干涸和贫瘠中，在滚滚热浪如汹涌的波涛久久不愿退潮时，只要有几株树，就会有树下的生活。有倚着树而建的低矮的土坯房、圆顶的茅草粮仓、木栅栏的小院，还会有瘦弱的鸡在栅栏上很灵巧地跳来跳去，有悠然的牛羊在曲曲弯弯的村道上慢慢晃悠，有井台上汲水的女人很专注地打量你，有孩子在残破的院墙下用很干净的目光朝你微笑。当太阳终于恋恋不舍地落下，这些树就会弯下腰身，搂着没有灯火的村庄、搂着矮小残破的村庄，像搂着自己病弱的孩子，沉沉地睡去。又在另一个黎明，在太阳的催促下，惺忪地醒来。

圆而大的树冠像伞一样撑开浓郁的绿荫，四周烈日下焦灼的土地是炙热的海洋，缀满果实的芒果树是这片汪洋中不沉的岛屿。岛上有粗笨的椅子，有木头捆在一起的凉床，有小炭炉上冒着白烟的沸腾的茶水，还有收音机里节奏激昂的歌曲。只要有翠绿的芒果树傲立原野，它就会毫不吝啬地让自己的枝头挂满一茬又一茬的果实，如丰产的女人，无休无止。

我竟然想当一棵这样的树了，在这里，当一棵树一定是美丽而骄傲的事情。就那么单纯明朗地站立在原野，根须深深扎进土壤，枝干栉风沐雨，洒脱地指向长空，豪爽地邀请一只疲倦小鸟，你，小家伙，来，在我的臂弯里歇一歇；叶片向着太阳舒展，对着烈日火热而率真地表白，来吧，亲吻这里，狠狠地。生长、自由地生长，这个不变的信条贯穿它的整个生命，然后在一个个如炽的白昼，让一身的繁花盛开如锦。花朵纷纷飘落之时，青涩的果实刚好露出故事的端倪，阳光和风雨将催促情节的展开和蔓延。

在非洲，我选择去最偏远的地方。我和我的同事们建造农田大坝、修道路、筑桥梁。他们都是男人，我是唯一的女性。我的同事们送给我的最珍贵的礼物是为我建了一间女厕所。四面漏风的厕所，灯绳上常常吊着一条无毒的蛇，我猜那小家伙喜欢打秋千。我拎着照相机游走在村庄之间，方圆百里的老乡都认识我，人人都熟稔地喊我Madam贾。我口袋里装着廉价的糖，这使我成为孩子们的王。

住土坯的房子，蛇蝎从门口爬过；蚂蚁们会用一个上午的时间在屋子地板上造一座小规模的城堡；细腰蜂在门环上建屋生子，贪玩的蜂妈妈不知去向。我却沿着尼日尔河行走1900公里，与无时不在的芒果花的香味热恋。

非洲的海岸线大多笔直，少有曲折，海湾与海港的缺失制约着经济发展。说起曲折，西非大地上的尼日尔河却在几千公里的流程中数次调头和急转，在通往海洋的路途中，它不走捷径，而是不断变换流向去润泽干涸之地。我们在非洲修建的一些公路与尼日尔河具有同样的秉性，曲折地到达终点。那是慈悲的曲折，每一次转弯，公路都能触摸到一个偏僻的村庄，而村庄从此告别闭塞。

如果人生如一条海岸线的话，笔直、顺畅、外观整齐恰恰是我想要避免的。人生当如欧洲的海岸线，它外观破碎而内里丰富，那是海岸线最曲折的一个洲，温暖的洋流深入它的内陆。生活就是一艘忙忙碌碌的船，它需要漫长的海岸线，需要不同的港湾。

我经常站在一棵树的浓荫下练习法语，我在非洲学会的第一句法语是Je t'aime，是“我爱你”的意思。这是停留在人类唇上最美丽也最持久的一句话。我说给树听，说给树上的花朵听。当花朵枯萎，这句话会化作一朵花，盛放不衰。这是树的心意，也是天地的心意。

（2023年4月29日《人民日报海外版》，有删改）

技法赏析

一、以细腻笔触描写真物真场面。文章抓住特征细腻地描写具有地域特点的非洲之物，既有“干涸和贫瘠”中傲立于原野的翠绿芒果树，又有“从门口爬过”的蛇蝎、造“城堡”的蚂蚁、“在门环上建屋生子”的细腰蜂、灯绳上吊着的“无毒的蛇”；作者还将镜头对准木栅栏、瘦弱的鸡、“慢慢晃悠”的牛羊、井台上汲水的女人、“残破的院墙下”的孩子、低矮的土坯房、圆顶的茅草粮仓，描绘真实的小院场面。唯其“原始”“落后”，故须“走进”；唯有“走进”，方能爱之、变之。所以这些文字绝不是猎奇性的照相实录，而是为作者借物明理、融情于景，提供了必不可少的载体。

二、以细腻笔触倾吐真思真感悟。例如，描写初到马里首都巴马科时流汗之多，作者所用比喻和拟人辞格细腻而真实，文章说那汗流如“几十条小溪流像毛毛虫般从皮肤下钻出来”，“源源不断”，以致身体成了“溪流之母”，一句“额头上的最后一条溪流准确地注入我的眼睛”固然不失调侃，但就境设喻句“热浪像一个等了我很久的情人般，以饱满高涨的情绪迅速紧紧抱住我”，又把踏上异国土地时新奇激动的真感悟形象地传达给读者。又如文中的“我”，由“痴迷于这片大地上的树”进而“骄傲”地“想当一棵这样的树”，如此独特的“真思真感悟”，绝非心血来潮，而是有着令人信服的基础：这些树“像搂着自己病弱的孩子，沉沉地睡去”“豪爽地邀请小鸟”“对着烈日火热而率真地表白”……“真思真感悟”一旦牵手诗意化的细腻表达，更能引起读者共鸣。

三、以细腻笔触展示真情大格局。作者没有囿于“小我”的浅吟低唱，而是将抒情和议论置于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关系的真情大格局之中，显示宏阔视野和世界眼光。“我”对芒果树的“热恋”，明显有着言外之意；“我成为孩子们的王”，当然不只是来自“廉价的糖”，温暖的心灵沟通才是内因；“我”对大树由“痴迷”进而发展为“竟然想当一棵这样的树”，如此直白地言志，并非一时冲动，而是异国“大树”的坚强、温暖、奉献、豁达的美丽内质一扫常人的“苍凉和悲悯”，以致由“身入”进而为“心入”，融入非洲的热土；关于海岸线是否曲折的议论，当然没有囿于经济学范畴，用短语“慈悲的曲折”形容我国援建的公路，道出了“人类命运共同体”大格局理念的温暖和担当；结尾娓娓道来，说“我”喜欢曲折的海岸线和所学法语“我爱你”会“化作一朵花”，在“真情大格局”中注入了人间大爱和人生哲思，点明了题旨。真物、真境、真悟、真情构成浓浓的“我的心意”，与“树”和“天地”的心意交融为大境界，引人深思。

我仿我秀

致敬母校的橘树桂树

如东中学 高蜿婷

总会不由得想起海韵馆旁的小橘树，又总会忆起大堂台阶旁的桂树，它们生于如东中学，是宏大乐章中的最美音符，是巨幅画卷中最绚烂的一笔，让秋季的如东中学如歌似画。

“曾枝剡棘，圆果抟兮。青黄杂糅，文章烂兮。”我真是爱这小橘树了。每当去上音乐课路过橘树，我总忍不住驻足。秋季，它尤为绚烂，缀满了芳香怡人的黄果子。也许是伴着莘莘学子长大，伴着音乐之声成长，它才美得不可方物吧。

几个爱玩的男孩子总是要干些什么的，你瞧，他们几个凑成一群，闹闹哄哄地涌向橘树。有人伸手去摘那黄果，却没料到另一个人从中捣乱，将树枝弹起，打到摘果人的脑门，摘果人迅速跳出，寻找着“恶作剧”者，却没点儿恼怒。我们都在阳光透过的橘树之下肆意地大笑，张扬着青春与活力。

当然了，我也有幸拾取并品尝到一颗落地的“学识渊博”的果子。剥下它黄澄的皮，便露出淡黄色的果肉，不过不够饱满，剥下一小瓣送入口中，只感到一个字——酸。我却因此更爱这橘树。屈原在《橘颂》里说“独立不迁，岂不可喜兮”，他对橘树投注了远比其他鲜花香草更多的深情。橘树既不是诗人的配饰，也不是诗人高洁情操的衬托，而是天地之间能和诗人比肩的存在。在校园里，这株橘树又被赋予了更加深刻的意义：一届又一届的学子，在它的陪伴、呵护下逐渐长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桂树，以其美与芳香闯入我的心扉。心中偶有不快，或为女孩间的小别扭，或为忽上忽下的成绩，可只要闻到这治愈系的花香，就会让人烦恼尽除。

夜晚，桂树显得更为动人。枝干并不笔直却也因而有了更美的姿态与风情。秋风缓缓从树叶的缝隙里流过，沾染了桂花的香气，萦绕全身。此时此刻，我总会不由得想起爷爷奶奶的桂花蜜，那可真是件精致的小活儿呢。取个小玻璃瓶，先铺上金黄的桂花半瓶，再撒上半瓶白糖。待白糖融尽，液体变得澄黄澄澈，便是桂蜜成熟之时了。小勺子舀上一口送入嘴中，顿时唇齿留香，芳菲尽享。我不会因此去摘学校的桂花，醉人的桂香是属于所有师生的呼吸，独美美与众美美，孰美？答案早就镌刻于我心。

时光悄悄流逝，我也即将离开橘树，离开桂树，离开学校。但多少年后，我一定还会在梦中带着自制的桂花蜜，徜徉在母校的橘桂树下，也成为其中的一棵，或是枝干上的香花一朵、小果一粒，笑看莘莘学子活蹦乱跳地涌入海韵馆，唱响一曲“新长征之歌”……

点 评

作者以细腻温婉的文字致敬校园中的橘树桂树。一次“恶作剧”，“张扬着青春与活力”，活泼真实；由“我”尝黄果引出屈原诗句，抒写真悟真爱；插入制作“桂花蜜”的回忆，以真事真境凸显心灵大美；结尾描绘梦境，从“小我”和一校两树拓出大境界，抒发当代青年爱校报国真情，升华文旨，余韵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