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彤
(西藏大学艺术学院 西藏拉萨 850000)
4.约为17 世纪中后期,五世达赖喇嘛再次将拉隆寺改宗宁玛派,为防止不丹的渗透,五世达赖喇嘛将洛扎境内的诸多寺院同拉隆寺一起,由嘎玛噶举教派改宗为宁玛派或格鲁派并延续至今。[6]从此,拉隆寺改宗宁玛派,寺庙延续白玛林巴信仰,传承白玛林巴转世体系。至今在拉隆寺形成白玛林巴的三位白林活佛转世系统是其身、语、意的化身。其中“语”化身松智活佛转世在拉隆寺,“身”“意”化身图斯活佛与刚鼎活佛转世在不丹。[7]
经笔者2022 年3 月及5 月对拉隆寺石刻实地考察,对拉隆寺外部现存的石板石刻进行整理统计,共计277 件。①大部分错落堆放在寺院喜珠拉康西侧、北侧。其中西侧93 件、北侧139 件。②镶嵌在大殿二层外部亭台34 件,大殿入口处4件。③寺庙东部不丹拉康二层亭台7 件。③寺庙大殿二层围栏石刻34件,大多为纹样类石刻。不丹拉康二层围栏石刻7件均为高僧人物类形象石刻。因其镶嵌在建筑物内做固定装饰展现,故在文中不做整理研究。④拉隆寺喜珠拉康殿内存有石刻82 件,其中西侧墙壁38 件,南侧墙壁54 件。均象征着藏传佛教艺术中文武百尊的题材④拉隆寺喜珠拉康石刻因数量及表现题材固定,故在文中不做整理与研究。。82 件石刻均以镶嵌在墙壁上的独特方式展现。其中以护法神形象为主,供信众参拜朝奉。拉隆寺石刻的表现形式大致分为四种:文字及经文石刻、人物形象类石刻、及纹样类石刻。本文的本文研究范围为喜珠拉康殿外部集中堆放的232 件石刻。其中,人物形象类石刻125件、经文石刻101 件、纹样类石刻6 件。可见拉隆寺不仅历史悠久,文化灿烂且文物遗存众多。
表1 拉隆寺喜珠拉康殿西侧堆放有石板石刻
表2 拉隆寺喜珠拉康殿北侧堆放有石板石刻
西藏山南拉隆寺石刻以存世量大、艺术水平高超和石刻内容丰富多样为特点,从一个侧面反映出藏传佛教石刻艺术的高度与广度。石刻艺术造像尽管在造型、手印、姿势等方面都遵循佛教经典和仪轨传统,但创作相对比较自由,打破了佛教造像长期以来的机械和单调。这些作品粗旷、朴实、简练,具有浓郁的民间风格,[8]清新自然,令人耳目一新。石质材料表现方式不同于绘画作品,主要以单纯的石刻线条以及造型来体现。往往优秀的石刻造像所反映的艺术水准更高。通过点、线、面的凿刻表达人物内心精神状态,达到一定的审美高度。
拉隆寺现藏三十五忏悔佛经文及图像石刻二十三幅,占比约百分之十。三十五忏悔佛属各教派均有的神佛形象。三十五忏悔佛信仰石刻出现在寺庙周围,通过忏悔心咒,以最为便捷的方式忏悔和消减罪恶。石刻的实际功用在此凸显,成为一种宣教方式,故此类石刻普遍艺术水平不高。
拉隆寺石刻中有描绘高僧石刻33幅。占总比百分之十四。这类石刻艺术水平高超,意蕴生动。石刻大多在人物形象上方篆刻人物名称。脸颊部深入刻画,人物造型准确,体态生动。表现此类题材时衣饰根据人物教派背景刻画严谨准确,表现细节时凿刻深入写实。石刻虽然残缺,仍不妨通过描绘头部五官细节反映出石刻艺术高度(见图1 西50)。眉毛和胡须部位线刻流畅,寥寥几笔却把老者传神的动态真实写照出来。高僧形象嘴唇微张上扬,透过石刻传递出丰富的人物内心情感。
图1 拉隆寺高僧类石刻(由左至右分别为表中西50 北104 北98 北129)
拉隆寺石刻中有描绘成就者石刻6 幅。大成就者石刻作为一类佛教题材出现在拉隆寺,与其僧众信仰有密不可分的关系。这一类石刻是拉隆寺石刻艺术高度的代表,其造型生动,线条生动繁复,张弛有度。此类石刻刻画细腻、在写实的基础上着重表现大成就者的内在精神性,面部表情刻画丰富且夸张,带有异域色彩。
修行者形象(见图2),线刻流畅,双眼传神,手势放松于腿间,成就者整体身态呈安静自然的瑜伽放松状态,脚盘居于腿上,脚部刻画饱满线条舒展。头发部分是整体石刻最为传神的部分,发丝间疏密有度,真实再现了发丝间的叠压关系,头发部分整体线刻繁复,与表现宽松衣纹的线条产生疏密美学对比,凸显层次感。在发丝繁密线条的对比下,愈发衬托出成就者的宽松衣纹和三角形稳定构图体态形象下成就者的轻松自如修行状态。
图2 大成就者像(北131)
图3 大成就者像(北124)
拉隆寺石刻出现十幅历辈噶玛巴和夏玛巴人物形象石刻(见图4),具有极高的图像学、历史学价值。特别是拉隆寺此类型石刻年代与嘎玛噶举教派和嘎玛噶赤画派的繁荣几乎出现于同时期。这一类形象集中以阳刻为主,石刻中也体现了嘎玛噶赤画派中的意境表现方法和传神因素,以工笔用线见长,石刻画面中创造出一种田园诗般的意境。背光后的植物、云朵纹样有一定的透视关系,[10]石刻大多描绘人物形象的侧脸,注重写实。造型写实灵动,具有内地工笔重彩画的特点。
图4 拉隆寺噶玛巴和夏玛巴形象石刻
都松钦巴造像(见图6),头戴噶举派国师帽,帽子两侧向上卷起,帽前带有日月纹样。都松钦巴认为自己是迦叶佛的化身,能言善辩,面相苍老面部清瘦,嘴巴微微前凸。这些造型特征与其他都松钦巴像唐卡(见图5)、金属造像等艺术表现方式有图像学渊源,绘画雕塑同源的创作手段在藏传佛教美术中并不鲜见,造型沿用传统粉本,体现了藏族美术中的绘塑一体观念。
图5 噶玛巴·都松钦巴唐卡18世纪
图6 都松钦巴石刻(北96)
人物形象在绘塑一体的图像学渊源下,拉隆寺此类型石刻呈现出独特的审美特点。①在凿刻人物形象的额头、鼻子和嘴部时,可见刻凿力度很深,刻画细腻。这一表现手法使得人物形象面部极具立体感,观者很容易把视觉焦点集中于人物面部。[11]是有的放矢、凸显主题,画龙点睛的刻画方法。②头部背后凿刻背光,在石刻上方或下方书写有标注人名的题记。这一类石刻注重人文性的表现和人物特征的刻画,通过石刻刻绘的人物形象可感受到年龄不同的人物呈现出不同年龄段的形象及特征。描绘细腻,造型流畅且生动。通过石刻描绘出的形象是信众与上师之间通过石刻搭建观想、修行的桥梁。
玛尼石,泛指刻有玛尼字样或神佛形象的石块,本文中特指刻有佛教经咒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的石刻。拉隆寺经文类石刻中以玛尼石刻居多,玛尼石刻信仰是非常古老的信仰之一。人们把自己希冀祈祷和追求美与善的心愿铭刻在石头上,使这些天然物的石头开始形象化。玛尼石的广泛流通使玛尼石刻艺术随之遍布西藏各个角落,同时由原来的宗教性开始融入装饰与美化性。在寺庙,神殿,佛塔,或专为其建设的墙壁上,镶嵌玛尼石片和挂放玛尼石等行为,都具有崇拜与审美的双重意义。玛尼信仰不以教派分别,是藏传佛教石刻中最主要的表现形式之一。拉隆寺石刻中,玛尼石占经文类石刻总数的一半,且多以彩绘赋彩。
石刻艺术作为一种民间艺术表现方式,其形成与发展与西藏绘画艺术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藏族传统美术中线描转化为线刻是向主体的进化,单纯的平面线刻还不能达到色彩对比那样使主体形象突出。民间石刻艺人便运用减底的办法将形象与周围区分成凹凸两个空间面,较坚硬的石头采用阴阳对比的办法突出主体形象,有的直接运用染色的办法,使主体的造形与色彩的象征语言相融合,以达到最满意的效果。
拉隆寺石刻承载着教派改宗的多重信息。拉隆寺石刻不仅艺术风格独特,在改宗的历史背景下,通过石刻的经文内容及人物形象能直接反映出在公元17世纪拉隆寺嘎玛噶举教派时期的信众信仰情况。都松钦巴扩建赛卡古托寺大经堂,同时巴卧·祖拉陈瓦对拉隆寺进行修复扩建,至十世噶玛巴曲英多吉时期,嘎玛噶举教派信仰已在洛扎地区发展壮大。
反映这一时期的石刻数量多,造型精美。众多人物上师类石刻造像及一件精美黑袍护法石刻造像反映了此时嘎玛噶举教派影响力巨大、信众信仰深厚。间接映射出在17世纪左右拉隆寺在周边影响力较大,是周围信众的主要参拜场所。
人物形象类石刻所占比例近石刻总数的三分之一。拉隆寺玛尼石刻也体现出年代不同所呈现的风格差别。拉隆寺石刻艺术造型方面形象比例准确,兼具造型生动,动态夸张,独具特色。石刻作为一种民间艺术表现方式,与藏族美术中的壁画艺术、唐卡艺术相互吸收共存与发展,是噶玛噶赤画派在16、17 世纪在山南洛扎地区流传的实证。石刻艺术不同于唐卡的精致与色彩丰富,呈现出藏族传统美术中所少有的粗犷、自然、纯真与朴实美,这也正是藏民族的风格。
拉隆寺石刻除围栏石刻和喜珠拉康殿石刻外,目前均堆靠于喜珠拉康殿西部和北部的墙边。石刻保护现状急需关注,需尽快制定有效的保护手段。并且有必要研究适合当地特点的野外石刻保护措施和适当的修复手段,让拉隆寺石刻艺术宝库这一明珠重放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