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着彼此坎坷的一生（组诗）

刘德荣

[父 亲]

不能对世人说的话

就去西山坡对父亲说

严寒之冬，许多人在抱团取暖。另

一小撮，在偷窥

我不得不捂紧伤口

继续在尘埃里煎熬。学小草

弯腰，沉默。学萤火虫

用微弱之光穿越黑夜之洞

羡慕不再爱恨的父亲，羡慕他

用那边的黑，把苍白的人世挡在外面

[桂溪河]

给它两岸配上有龙有凤的石栏

许它两岸婀娜的杨柳

可它依然瘦弱

如当年裹过脚的外婆，越来越矮小

细声说话。迈着碎步

波光不在，轻舟不见

只有明月山落日的余晖还在，只有

微风还轻拂在它脸上，只有

蜻蜓还围着它飞舞

偶尔也有白鹤掠过头顶

面对它现在的枯竭

想到自己的一生

我们同病相怜。我们

一如既往地爱着彼此坎坷的一生

[宁 静]

这些年在省城的喧哗

怎配得上和母亲

无事久坐的美好。现在

每次同母亲在一起

她的话越来越少。我不知道

她在这宁静里想些什么

但我常常在这宁静里

想起自己颓败的前半生

想起她一人在垫江孤单长长的黑夜

想她木讷和无助的样子

想到我陪她的日子越来越少

就心生疼痛

想到这宁静里总隐藏一束

光焰，就心生悲凉

[此 刻]

此刻，黑夜。我分明

在你眼里，脸上，心里

看到了江河，春天，火焰

在你三千青丝里，看到光亮

看到缓缓走来的黎明

此刻，许我写一首诗吧

读给春风，溪流，山川

读给自由滑翔的山鹰。读给

恰好掠给湖面那些惬意的

蜻蜓。读给梁家塆

终身未娶的傻表叔，读给

梁家塆坡上那个蹒跚的白发老人

让他们知道，我也曾写过爱情

[一生的重]

战栗后的欢喜，泪水

让我竭力要铺开一张白纸

写上旭日。云彩。花朵

写上漆黑之夜。写上半生的

坎坷之途。雷电。风雨

一生太长，许多事与物

命短，唯有爱情不死

遇在春天，就先写上温暖

写上辽阔，赞美，融化

写上一生的重。写上

一杆杆红旗。一排排白桦

最后写上“光芒”二字

装满春天，托起一生的轻

哪怕一分钟的闪耀

一分钟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