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金今朝真好看

余清

2021年9月初，我和两个同事驱车前往大柏地乡，去劝返一个迟迟未来校报到、决定外出打工的男生，他家住在大柏地乡。一路上，山色苍翠，公路径直向前，颇有曲径通幽之感。但我们无心赏景，只想赶紧到学生家里，拦住他那颗急切想要辍学的心。

车行半个多小时，我们终于在下了一个坡后停在了一块空地上，那上面是用小石头有规律地铺成的一个又一个圆圈，一看就是有人规划过的。果然，一下车，我就看见一块很大的石碑，上面书写着五个大字——“大柏地战斗”。原来，这里还是革命圣地。作为外乡人的我，还从未来过这里。同事看我好奇就解释道：“这儿是前村，红军曾经在这里打过仗，看到前面的房子没？现在都还留有当初打仗的痕迹呢！”他用手指了指前面不远处，“毛泽东同志那首有名的词——《菩萨蛮·大柏地》，就是为了纪念这场战斗而作。”作为一名语文教师，《菩萨蛮·大柏地》这首词我是很熟悉的，对这场战斗也略知一二。据说，毛主席在这里还亲自持枪上了战场。想想都很激动！但是，我按捺住想立刻前往战斗遗址一探究竟的心理，决定先去学生家里做好工作。

绕过庄严的石碑，我们沿着右边的小路走着，路的两边都是田地，地里种着菜，而田里则蓄满了水，深绿的荷叶舒展着裙边，粉色荷花如纤尘不染的仙子静静望着我们。走了十几分钟，我们终于来到学生家里。孩子的妈妈正在水池边洗衣服，爷爷坐在家门口纳凉，脸上还沁着细密的汗。待我们说明来意后，爷爷立刻起身招呼我们进了屋子，孩子妈妈给我们倒上了茶，开始诉说对孩子不好学的无可奈何。

听家长说了很多，我们意识到，保学控辍的关键还是在孩子身上。于是，我们让家长喊来孩子，和家长轮番上阵，劝他返校。但一个小时过去后，孩子还是坚持不去读书，认为自己成绩太差，在学校上课也是痛苦煎熬，还是出去打工好，轻松又自由。见孩子如此决绝，苦劝已然没有意义，于是我提议既然都来了，让孩子和家长陪我们去看看前村战斗遗址，我们也不枉此行。孩子是个活泼有主见的人，很爽快地答应一同前往。

步行了大概几百米，我们来到了一处房屋前，它的边上围了一圈栅栏，提示游客止步。细看之下，方方正正的土砖上尽是一个又一个洞。学生兴奋地对我说：“老师，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全是弹坑！都是枪打出来的！”

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说：“这么说来，你肯定很了解这里的故事，能和我说一说吗？”

学生突然有些羞涩，但还是回答我：“我知道的都是我爷爷告诉我的，你可以让他说。”

爷爷哈哈大笑，说：“我也就知道毛主席带领红军在这里和国民党军队打过仗，打得很激烈。虽然红军人少，但还是打赢了。后来他还写了一首词来纪念嘞！我还会背呢！‘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雨后复斜阳，关山阵阵苍。当年鏖战急，弹洞前村壁。装点此关山，今朝更好看。”

听着爷爷带着浓厚乡音的话语和他说的最后那句慷慨激昂的“今朝更好看”，我不禁心潮澎湃、思绪万千。从前读《菩萨蛮·大柏地》，想象着战斗，想象着胜利的喜悦，都已觉得振奋人心。如今那些文字变成了实实在在的场景，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弹洞，更加令人触目惊心、热血沸腾！我笑着看着那个学生，问道：“你想听故事吗？”看着他有点愣的表情，我开始讲道：“1927年大革命失败以后，国内政治局势急转直下，中国革命进入低潮。井冈山斗争时期，敌人对红军进行频繁的军事进攻和严密残酷的封锁，革命形势十分严峻。为了打破敌人的封锁，1929年1月14日，中国工农红军第四军主力在军长朱德、党代表毛泽东的率领下离开井冈山，向赣南挺进，2月9日转战瑞金大柏地、隘前地区。可刚想停下歇脚，就听到敌军追来的军情。”

看他听得认真，我接着说：“没办法，2月10日早上，朱德只得命令部队继续转移。但是被敌人追了很久的战士们心里无不憋着一股气，坚决表示不走了，要留下来同敌军决一死战，彻底打垮追击的敌军。朱德、毛泽东二人合计，自离开井冈山后，红军近一个月时间连续行军2000多里，沿途一直遭到敵军的围追堵截，始终未能摆脱被追击的局面。而大柏地一带地形险要，两边高山耸立、林木丛生，正是一块打伏击的好地方。不如留下来一战！

“10日下午，一路紧追不舍的敌军进入了红军的伏击圈，战斗正式打响。刚交手时，敌军还十分骄横，因为他们一直以胜利者的姿态追击红军，气焰正盛。但是这一仗对于红军来说，却是关乎存亡的一场战斗，必须取得胜利。

“但是红军的弹药少，子弹很快就打光了，指挥员下令冲入敌阵，跟敌人展开肉搏，让敌人无法开枪。于是，红军便用刺刀、枪托、木棍、石头同敌人血战。到第二天下午，战斗结束，红军共歼敌800余人，缴获枪支800余支和大量子弹。战士们一人要背三两支，连毛泽东也背了一支大枪。为了能拿走更多武器，战士们干脆把一些老掉牙的武器扔进河里。红军由此摆脱了敌人的尾追。在红军历史上，大柏地战斗无疑是关乎红军存亡的一次关键战斗，为后面中央苏区的建立奠定了基础。”

说到这，我话锋一转，继续说：“作为前村的居民，家乡经历过这样伟大的战役，想必你也是很骄傲的吧。面对战争，在极端困境中，共产党人带领红军凭借强大的革命信念和不畏牺牲的作战风格，在劣势中取得了大柏地战斗的胜利，被称为红军成立以来最有荣誉的战斗。而你在学习中，遇到了一些挫折就想着要逃避、要放弃，试想一下，如果在大柏地战斗时，战士们没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那么还会有大柏地大捷吗？”

说完，我拉着他向后退了十几步，对他说：“看看这些弹洞、老房子，再看看旁边的新楼房，你想到了什么？”看他凝视着前方若有所思，我乘胜追击，说：“你看，这就是历史，这就是生活。我们的美好生活不是凭空来的，而是许许多多的共产党人、革命烈士用鲜血换来的。如今，我们至少要继承他们不屈的意志。学习是不容易，但会比打仗流血难吗？遇到困难，我们要做的不是逃避，而是积极应对。鲁迅先生说‘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你是勇士，还是懦夫，就看你自己的选择了。学校的门永远为你开着，欢迎回来！”

说完，我长舒一口气，家长也开始跟他讲读书的益处，鼓励他尽快返校，好好学习，考取大学。而他一直摸着那土墙和弹洞，许久，才缓缓说道：“那我再好好想想吧……”

回去的路上，我坐在车后排，看着窗外苍翠的青山，路边高大的房屋，大人、小孩在家门口嬉戏，不禁微笑出声：瑞金今朝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