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 枣
其实,我的这一天与另一天
毫无差别。一株株竖立的笔皆为草木
一本本鲜有人问津的书仿佛河山
我的城堡像石刻的茶盘那么大
有时候我点字为兵
有时候我轻易就将内心的帝国拱手相让
我越来越不想让你看见我的不安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生活方式
萤火般闪烁的愤怒以及卑微的理想之光
我从未如此变本加厉地渴望美和美好
在忐忑惶恐的晨昏之中
我要你像一杯早茶般的祥和
像午餐那样有荤有素,健康有活力
然后像一首诗睡在温暖的白纸上……
你我都知道,谁没有过孤独与挣扎
谁不是像一叶扁舟那样在苦海中飘摇
掰着手指头熬过一个个困苦的时日
再望眼欲穿另一段未卜的前程
更多的时候,我们两手空空
从海市蜃楼中徒劳地打捞着镜花与水月
“我听见喜鹊说:
这一天我替你唱喏过了
你要好好的。”※是的,喜鹊还说:
新年快乐!这是新年的第一天
这是很快又会破旧不堪的新的一天
我充满期待地祝愿你
祝愿我,这一切都是好的。
注:引号中为子梵梅诗句。
二十一年六个月零一天
现在是下午两点五十二分
外面有零星细雨,行人稀少
我烧水泡茶
随手在手机上记下这些
似是而非的诗句
这些年来,我体重不变,白发渐多
其间好几次想戒掉诗歌,未遂。
生活的压力若有若无
日子过得还算安逸
亲人尚好,朋友中富贵的不少
世界像儿时那只搬到天井中
接冰雹的大脸盆
“乒乒乓乓”,动静不小
所幸还有一块屋檐可逃可躲……
第一批小顾客已经长大成人
最小的这批顾客享受着父兄的宠爱
有时候我会从积压的货底里
翻找到一些喜出望外的记忆
但是一个信封或者一支中华牌铅笔
它们毫无悬念的价格宛如绝望
一眼望到底或者一眼望不到底
同样是一种不清不楚的哀愁
我对我的肉体实施闭关
不送货上门,也从不越界推销
坚持一位老农的职业操守
自给自足,苦中作乐
日常经营所得为公,付按揭还利息
微薄的稿费是私房,买烟买茶叶
最让我骄傲的是
明码标价,不说谎话,不昧良心
我使用字词呼吸,告慰关心我的人
用一些标点符号忧伤和愤怒
不周之处,敬请谅解!
我发现自己
越来越活成一位农民
喜欢赤脚
不喜欢戴帽子和打伞
向往风调雨顺,平安两字金
讨厌虫子、灾难和谎言
一生站得很低
但始终抬头敬天,敬神明
从来不以自己的身份为傲
世间万物,以及众生
都比自己的身体高一公分以上
埋下种子,从不敢
向土地要求退换货
甚至讲任何条件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我们只埋头苦干
不向命运低头,但坚信有命数
一寸光阴一寸金
只有农民的人生比泥土贫贱
我从懂事起就瞧不起农民
年纪越大越发现自己
就像一棵乡下的农作物
土生土长,粗枝大叶
默默地长在野地里
我已经不会跟着流行的风向
拐弯,左右逢迎
开不出招人喜欢的花朵
更无法结出多么有营养的果实
我,一位农民
有劳作,才有得吃
一手交货,一手交钱
写诗也像在田间插秧
弯腰拜天地,举头望苍穹……
饭量小了
白发渐多
脾气阴郁而又多变
不如意事常八九
可与人言无二三
花开花落四五六
老人尚在
少年远游
没道理老去啊……
偶尔想起年青的模样
像一把刀
雪白,会发光
光阴是一只刀鞘。
我已经无条件投降了
金盆洗手,画地为牢
时常想象衰老的模样
不争不抢,无怨无悔
像一杯茶
喝了这么多年了
不必再问我茶好茶坏
更不要问我为什么喝茶
我突然明白了
人间就是一座露天电影放映场
荧幕里的人走下来
我们走上去……别人笑我痴
我笑众生皆疯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