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蒙太奇手法在舞剧中的运用

颜海祺

（南京艺术学院 江苏 南京 210013）

蒙太奇一词原为建筑学术语，后被延伸运用到电影领域。依据中国电影出版社《电影艺术词典》的分类，蒙太奇手法具有三种基本形式：叙事蒙太奇、表现蒙太奇、理性蒙太奇。这三种蒙太奇手法中各自还有更细致的分类。如叙事蒙太奇可分为平行蒙太奇、颠倒蒙太奇和交叉蒙太奇等，而表现蒙太奇可分为对比蒙太奇、抒情蒙太奇、心理蒙太奇等等。本文主要选取叙事蒙太奇手法中的平行蒙太奇与颠倒蒙太奇，以及表现蒙太奇手法中的心理蒙太奇作为研究对象。

平行蒙太奇注重于多条叙事支线呈平行关系发展；心理蒙太奇注重于人物内心从内到外的可视化呈现；颠倒蒙太奇注重于打破行文顺序，对全文进行解构与重组，在舞台上尽可能地呈现趋近于电影般的镜头切换与剪辑的效果，从而体现舞剧编导全局性、影视化的巧妙构思。

一、舞剧中的蒙太奇手法

（一）平行蒙太奇的局部关联

平行蒙太奇[1]，是叙事蒙太奇手法的一种常用手法。具体而言，平行蒙太奇将处于不同时空或同一时空不同地点亦或是同一时空同一地点的两条或两条以上的情节线索并列展现，以个别叙述的方法，最后形成一个整体的故事框架[2]。平行蒙太奇往往注重情节的统一、主题的一致以及剧情或事件之间的内在联系。舞剧中的时空观具有强烈的可塑性，舞台时空基本上都不会与我们当下所处的现实生活中的时空所同步。当我们需要丰富叙事层次时，蒙太奇手法可以解决时空[3]跨越的问题。舞剧在叙事方面有一套自己的模式，通常舞剧编导借助时空这一观念进行结构，通过多条剧情支线的并行或交叉进行任意时空的穿梭与跳跃，使同一舞台平面呈现多种独立的场景，但它们之间却有着深度的关联性。例如在舞剧《孔子》中，独舞、双人舞、群舞的镜头并列平行，将同一时间、不同地点发生的事件运用平行蒙太奇来叙述，为舞蹈跌宕起伏的情节发展和大气磅礴的时代背景奠定基础。

（二）心理蒙太奇的梦境呈现

电影中心理蒙太奇用于表现人物的心理活动，建筑中的心理蒙太奇用于塑造空间氛围感。舞剧中的心理蒙太奇手法亦可达到以上两种效果：通过单人舞、双人舞甚至群舞表现人物的梦境内容，以梦境的表现形式来呈现人物的心理活动或内心情绪，将人物心理转变成可视化的舞剧段落。心理蒙太奇在舞剧中的运用原则为：人物通过梦境或者想象，舞台的镜头画面转换到人物脑补出来的梦境的具体内容，而梦境内容的主题可以随人物性格与心境所自由表达。心理空间与梦境之间有必然的关联，心理现象会影响梦境内容，反之梦境是心理现象的一部分呈现。而心理蒙太奇的手法则是一种想象力的开拓，容纳了想象与梦境的发展空间，提升了观众的代入感[4]。在这个表现内心空间的舞段中，即使有激烈动作，也仅是表现心理情绪波澜的纯舞剧内容。

（三）颠倒蒙太奇的悬念制造

颠倒蒙太奇[5]顾名思义就是将全文的行文顺序打破与颠倒，也就是运用倒叙、插叙的手法，将结果先展示，再溯源寻根，或者在平铺直叙中穿插补充必要的内容。在电影中，倒叙手法的运用通常起到开门见山、制造悬念的效果，观者的好奇欲支撑他们将注意力集中在刨根问底的过程中。而插叙的手法使重要线索通过碎片式拼凑的穿插，交代和补充一些必要的情节。倒叙和插叙手法分别有两种表现形式：倒叙是直接展示结局，剧情没有继续向下发展的空间；插叙是先展示某个具有悬念的特定节点，然后回到故事的开端演绎到这个节点，再继续接着这个节点将剧情继续往下发展，意味着剧情还有反转或继续向下发展的空间。

二、蒙太奇手法在舞剧中的表现形式

（一）二重身及多重身

心理蒙太奇在舞剧中的一种表现形式：赋予一个人物角色多个“分身”的效果，让舞台上呈现多个相同的角色，让自己处于旁观者的角度去审视、遇见另一个自己，这个现象称为二重身与多重身。人物的二重身及多重身是一种存在于想象空间的概念，二重身是一种心理学现象：指一个人在现实生活中自己看见自己，作为人类精神世界的一种外在表征，分身是自我分裂意识的具象化表达，常被展现为“世界上的另一个我”，与主体构成“二重身”[6]关系。也有一种观点认为二重身指的是隐藏在每个人心灵中的另一个看不见的自我。舞剧中便借用了此现象，将一个人物角色本体分身成多个舞台角色，让人物在舞台上遇见另一个或多个自己，达到虚实相生的舞台艺术效果。平行蒙太奇的二重身现象表现为“本我、自我、超我”的自我审视。柏拉图提出：“人的灵魂可以分为三个部分，一个理性部分和两个非理性部分，这两个非理性部分即情绪和身体欲望。”[7]舞剧《杜甫》也在文人杜甫的影子上植入了二重身的概念，杜甫本人和他的影子由一对双胞胎舞剧演员扮演。影子映射出的是杜甫的心理状态和精神境界，而杜甫本人正面自己的影子时就是一种对自我的审视。

（二）群舞为景的心理外化

心理蒙太奇运用在舞剧中时，常通过群舞形式，以纯舞剧或者带有简单叙事情节的舞段，在舞美与音乐的烘托下营造出具有意境的人物内心世界，将“内心戏”单独抽离出来，以可视觉化的舞剧展现在舞台上，表达非理性的心理活动[8]。舞剧《胭脂扣》中于平老师也探讨过关于群舞作为人物心理表达的作用：“看着舞台上那无休无止、无尽无头的人流（其实是鬼流），我们真有点埋怨技巧——为何要用如此冗长、单调、乏味的舞段来折磨观众？这就对了，你至少也有过一次人生等待的体验了。当然，比起如花的等，这算不得什么；而你该理解如花等了很久的心态了。这正是舞剧《胭脂扣》编舞的一个优长之处，角色的心态不必尽让角色起舞来诉说，而是充分运用群舞本身的动态效应构织一种情绪氛围来众星捧月”[9]。这番话颇具心理蒙太奇的意味，相当于电影中景色镜头与人物相应心情所对应的连接。

（三）时间的灵活转变

心理蒙太奇手法在舞剧中还可以表现为时间冻结的形式，此时周围的群舞演员保持静止，仅由内心戏需要表达的相关人物角色进行舞动表演，以此强调人物的心理活动。时间冻结也称画面停顿[10]，画面停顿强调的是舞台场景的静态性或停顿性，在动静结合中表达特定内容。时光的流动性暂时在舞台静止，此时的画面穿插就像建设了一个新的独立画层或者说切换到了一个新的电影镜头。例如在《沙湾往事》的序幕中舞台上的群众瞬间被“冻结”不动，此时只有何柳年与许春伶跳着缠绵悱恻的双人舞，从两人害羞的试探到许春伶拿着高胡轻倚在何柳年的身上卿卿我我，这个过程里外界的事物都被冻结住，而心理内容的刻画展示出这对鸳鸯心中的悸动与对爱的向往。

颠倒蒙太奇在舞剧中的运用也会涉及倒放与变速的时间变化效果，将动态画面进行倒放或变速的形式，具有倒叙的意味。如《永不消逝的电波》中主角李侠进入裁缝店寻找共产党员留下的秘密情报时，李侠的脑海里出现了一段推理的过程。舞剧这部分以倒带回放、变速的形式重现当时国民党进行大搜查现场的场景，将倒下的各种道具重新扶起还原现场，推理结束后又将道具再一次推倒，回到李侠第一眼看到的场景。

三、蒙太奇手法在舞剧中的艺术价值

（一）对时空进行重构

平行和颠倒蒙太奇手法为舞剧的时空转换提供了足够的灵活性，并辅以合理的逻辑，从而改变了舞剧的叙事顺序。舞剧《李白》中将时空重构得绝妙之处，在于我们对诗仙李白固有印象和序幕中李白以沧桑形象亮相的反差感。为何一代才子沦落至此？我们不禁感叹惋惜一颗彗星的陨落，而以梦的形式展开下文是一个阐述前因后果的绝佳契机，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们徜徉在李白的梦中溯源寻因。

（二）将心理活动视觉化

心理蒙太奇手法可创造一个新的舞台空间供人物心理内容呈现，将心中的情绪变成舞剧实体，将看不见的抽象因素变得具体可视化，从而达到将舞台意象立体化的效果[11]。如《斯巴达克》中，斯巴达克在蓝色灯光下有三次变奏，每当蓝色灯光一出现，便进入了他的内心世界。第一幕蓝色灯光下的心理内容描写的是他在出场后被手铐束缚，与命运的搏斗，他渴望摆脱枷锁，沮丧垂头后又在不甘中起舞。第二幕中的蓝色灯光下的心理内容则是表现他英勇善战，视死如归的决心。第三幕抒发了他目睹部分将士腐化堕落后的悲愤，表演结合了哑剧化的生活动作，如双手握拳，双膝跪地，上半身向前弯腰再用双手捶地表达无奈与愤怒。

（三）丰富舞台布局与舞美效果

舞美效果的蒙太奇呈现指的是巧妙运用道具、灯光等多媒体技术，大胆尝试运用电影的蒙太奇方式，并使之贯穿其中，从而发挥到最大的辅助作用，能够使舞剧产生一种电影大片的即视感[12]。如《永不消逝的电波》给人一种“陌生化”的间离效果的视觉冲击力。作为“谍战”题材的舞剧，“快节奏”理所应当地成为了观众在观赏该舞剧时的最大感受，而这则要归功于该剧舞美效果的蒙太奇呈现。该舞剧在舞美上选择了26 块可移动景片作为主题装置，在灯光、多媒体技术、音乐乃至音效的配合下，通过对景片不断的变换移动，使得舞台在视觉上营造出一种空间上的层次感。舞剧一开场，编导为了真实展现当时社会的紧张氛围，群舞演员们身着黑色长袍，手持黑色雨伞，迅捷地穿梭在移动的景片之间。不断运动变化着的一块块景片好似移动变化的镜头，带来一种视觉上的压迫感[13]。编导运用这26 块可移动景片，通过它们不断地移动、旋转变化，将舞台分割成一个个不同的“小”空间，这里所谓的“小”，不仅仅是指面积的狭小，更是指通过这些景片的分割向观众呈现不同时空亦或是同一时空不同分区中的小空间中的人物[14]。舞美效果的蒙太奇呈现，在形式上拓宽了舞蹈的表现方式，内容上体现了编导别具一格的创作思维，也大大提高了整个舞台的可观性和可赏性。

四、结论

综上所述，电影艺术与舞蹈艺术存在视觉感知的共通性，蒙太奇作为电影剪辑的重要艺术手段，意为将两个及以上的镜头剪接起来，产生大于二者之和的价值意义。蒙太奇手法能够充分调动观者的视觉心理，将其移植到舞剧艺术中，可以打开编导者的创作视野。

舞剧中的平行蒙太奇、心理蒙太奇与颠倒蒙太奇手法分别以时空、心理与悬念为核心因素：平行蒙太奇注重于多条叙事支线呈平行关系发展，同时注重将并列的事态进行集中与关联，将信息平行地输出；心理蒙太奇注重于人物内心从内到外的可视化呈现，从而升华情感；颠倒蒙太奇注重于打破行文顺序，对全文进行解构与重组，丰富叙事手段，营造出悬念效果，提升舞剧的观赏性。

蒙太奇手法对舞剧的叙事与抒情有极大辅助作用，可以通过呈现不同的空间清晰地剖析人物心理层面，还可以跨越时空的限制，将叙事顺序按序进行重写排列。蒙太奇手法在舞剧中的运用价值体现在可以通过利用舞台空间的布局以及多媒体等舞美手段，突破空间和时间的限制使蒙太奇手法在舞剧中起到“隐形剪辑”的作用，使舞剧的结构更加立体、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