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旭彬
我从小在陇东农村长大,直到高考那一年才离开了村庄。
前一年,父亲也重新回到学校教书,去的地方是另一个县下面的学校,那时候离他下放回到农村参加劳动,已经过了快二十年之久了,母亲为了照顾父亲的生活也来到了这个小镇。等到我女儿出生四个月的时候,母亲打电话对我说:“你们都要上班,还是送回来我们帮着照看吧!”谁知道这一看就看了四年之久。等到要上幼儿园的时候,父亲也刚好办了退休,所以两位老人领着孩子来到了我所工作生活的城市,暂别了乡村生活的场景,索性应我们的挽留住了下来。母亲给我们料理家务,父亲教孩子弹奏电子琴,平淡的日子却溢满幸福的滋味。
一天早上,母亲在客厅做针线活,用电饭锅煮了一锅稀饭就放在旁边,等她去厨房洗菜的工夫,女儿和爷爷玩游戏时不慎撞翻了椅子,椅子打翻了一锅沸腾的稀饭。不幸的是,女儿的双腿被喷出来的热粥烫伤了,紧接着就是去医院挂号检查、住院治疗,我和妻子在医院又是紧张又是忙碌着,都没时间和在家里急切等候的父母打个招呼。等到下午,病房的门被推开,护士对着门外说:“大妈,你找的人是他们吧?”我的天哪,只见母亲提着饭盒进了病房,我有些惊奇地问母亲:“我的妈呀,这么远的路你是怎么走过来的啊?”她只是憨憨地笑,没来得及说出道理来,赶紧去看她孙女的伤情咋样了。要知道母亲也是不识字的啊,又说一口的纯粹的陇东地方话,来城市后从来没敢让她一个人出去过。她是如何从一大片居民区走出来,七拐八转地走出几个小巷子,又如何知道省人民医院在哪个方向,走哪条路,坐哪趟车,偌大的城市里如何寻到医院里的这个病房的啊!我现在知道了,她就是踩着云朵儿而来的。
一年又一年,风吹着云,云推着光,时间悄无声息地从指缝中溜走。而母亲所在的那个地方,必然就是我精神归宿的方向,我那些漂染斑点的生活轨迹通过一页页信笺抵达家的终点站,母亲蹲守在学校传达室电话前等着给我说一句:“天凉了,记得多穿点衣服,可得好好的啊!”日月轮转路漫漫,岁月迁徙水迢迢,光阴的背影里收藏了多少值得珍藏的过往啊。
2003 年春节后的一个电话,最沉痛的一个信息:那天早晨,母親和往常一样去街上买早餐,一辆失控的汽车冲上了人行道,然后,我和母亲就相隔在不同的世界。
这些年来,我似乎陷入一种莫名的孤寂,与母亲爽朗的笑声在梦境相遇,她捧着一饭盒小米粥,踩着云朵,乡野盛开了她亲手种下的金针黄花,对我笑啊笑啊……
责任编辑:黄艳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