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宗义
422,是一组让我一生刻骨铭心的数字,这个数字与一个宿舍有关。
32 年前,高考过后,我怀揣着梦想来到了西北师范大学,住进了422 宿舍。
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我随几位校友从我们的那个小县城坐着班车前往省城兰州。一个农村娃来到省会城市,眼中充满了新鲜。尤其是当我几经周折来到我曾梦寐以求的大学校园时,心中更是溢满了自豪。我是我们家族的第一个大学生,也是我们庄子上的第一个大学生。走在宽敞大气的大学校园的林荫道上,如同步入仙境,猛然间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
第一次来到这样的环境,新鲜感中又夹杂着一分茫然。好在有老乡照应,我比较顺利地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宿舍422。当晚,我碰到了最初的大学同学马腾,他是庄浪人,一个老实巴交的乡下小伙,我们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一开始,他就给我讲了个大笑话。
不知是哪个粗人在安排宿舍时把他排到了我们班的一间女生宿舍。当他一个人哼哧哼哧背着个大行李来到那个宿舍时,却发现那个宿舍都是清一色的女生。见到一个大男生把行李往他们宿舍搬,女生们个个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马腾竟然还老实地问:“你们也,也都住这个宿舍?”立时引来一阵哄堂大笑。马腾窘得要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顾不上再做解释,他绷着个大红脸,背起行李逃之夭夭。从此以后,全班女生都把马腾戏称为她们的圈内人,让他哭笑不得。本性腼腆的马腾,有了这次经历,心里很“受伤”,再加上不会说普通话,句句方言都成了女生的笑柄。他简直成了女生的开心果。面对女生的嬉笑,他私下里狠狠地给我们说:“唉,这些锤子都不是什么好鸟!”
这个晚上,我们俩都失眠了,说了很多话。我对住宿的环境条件表达了相当不满的情绪。我们的宿舍楼是解放初期由苏联设计建造的,几十年过去了,又旧又脏,我丝毫感觉不到住楼房的新鲜。更让人不能容忍的是,我们宿舍对面既是水房又是厕所,臭味、噪音让我们不堪忍受。一旦遇上停水,情况就更加糟糕。一开门,伴随着臭味、噪音,还会有苍蝇、蚊子大量涌入,让人苦不堪言。这些不利因素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当时我对大学生活的好感。记得入睡前,我自言自语地摇头说:“不行,不行,真的不行啊!”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句话却让马腾给牢牢地记住了,并成了他常常嘲笑我的把柄。倒霉的是,当晚我就被蚊子多处“亲吻”,眼肿,嘴也肿。兰州的蚊子给了我一个刻骨铭心的“下马威”。
第二天,我们宿舍的另外四个人都先后来到。他们是庆阳的吴挺,靖远的李习中,康县的贾世辉,兰州铁路局的廉军。初来乍到,带着刚进入大学的激动和新鲜,当晚我们又是一通火侃。贾世辉操着康县话激动地给我们讲述了他作为他们乡第一个本科大学生而受到乡邻恭贺的情形。他们家为庆祝他考上大学而杀猪、宰羊进行庆祝,其场面之宏大远远胜过娶亲、乔迁之喜。他胸戴大红花,在唢呐声、喝彩声和礼炮声中从人群簇拥的大道上自豪地走过。
贫穷、封闭的大山里走出一个大学生如同鸡窝里飞出了个金凤凰,大家简直把他当成了英雄。听着他的讲述,我们也分享着他的喜悦。
大家在交流中渐渐地进入了梦乡。一觉醒来,校园广播里传来了一声亲切的问候:“西北师范学院广播站,大家早上好!
现在开始今天的第一次播音!”铿锵有力的声音提醒我们:我已经是个大学生了!
大学是个小社会,这里充满了各种诱惑。进入大龄期的我们,逐渐对异性产生了好奇和向往。论环境优势,我们得天独厚。我们班20 个学生,仅有6 个男生,另外14 个是女生。进入这个环境,我们都蠢蠢欲动,跃跃欲试。首先进入柔情角色的是贾世辉,他追的是一个兰州姑娘。这个姑娘性格外向,风风火火,很具有“感召力”。贾世辉人高马大,也算帅哥。但在过了一段神魂颠倒的日子后,他终于败下阵来。初次失恋,那个难受劲儿甭提了。我们用了很长时间帮助他度过了心理的困惑期。没想到,一段沉寂之后,他又向外系的一位兰州姑娘发起了攻势,这次还算顺利,他们热恋了近一年时间,但到最后还是没了下文。让我们始料未及的是,贾世辉谈罢的那位,又让廉军接着谈上了。我们宿舍出现了一对情敌,让我们很尴尬。但仅在半年之后,廉军和那位姑娘的关系又是无疾而终。后来,那个女生又被低我们一级的一位维吾尔族小伙儿领走了。过了一段时间,趁着一次活动大家喝啤酒的机会,我们郑重地宣布贾世辉、廉军二人从此不再是情敌,我们不要搞窝里斗,要相互团结,一致对外!那晚,贾世辉、廉军二人抱头痛哭,场面感人。让我们都感到可惜的是,尽管有良好的“资源”,但我们最终没能有效地利用,眼睁睁地看着肥水流了外人田。
马腾是一个猴急性子,追求的目标来得快,去得也快,好像也激动了一阵子,但我最终回忆不起来他曾和哪位姑娘热火过。
李习中是个情种,他的心上人是中学同学,当时在西安的一所大学上学。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度神神秘秘。但有一段时間,他很郁闷,当他终于无力自拔的时候,他决定去一次西安。没想到,三天后他失魂落魄地回来了。他幽幽地告诉我们说,他的那位已经被别人领走了,我们第一次看到了这位平时坚强的汉子眼中闪现的泪花。从此以后,我们发现他把课余时间用在了自学日语和世界语上。他说他很累,大学期间不想再谈恋爱了。
吴挺,身材瘦高,人也清俊,他是我们中间个性最沉稳,城府最深的一个,也是我们宿舍唯一的一个在感情方面一直没有动静的人。他没有告诉我们明确的原因,但我揣测,在他的家乡,一定有一个他的心上人在坚定地等着他。
我则是生活委员兼室长,几年来我们关系融洽,亲如弟兄,四年后,我们都顺利毕业,都拿到了英国语言文学学士学位。
现在,我们都从事着教育工作,成为各自单位的骨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