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文骏
图1 清康熙 铜胎画珐琅外 胭脂红内教子图盘
康熙二十二年(16 8 3年)开放海禁后,海上贸易迅速得到恢复,中国瓷器的外销迎来一个新的高峰,景德镇的瓷器生产也达到前所未有的繁荣。广州是当时最重要的通商口岸,外商来华定制瓷器多在广州订货、装船,最初是由当地的瓷器代理商前往景德镇完成瓷器的定制,随后为了缩短订货周期、实现更多的产品个性化,一些景德镇的白胎被运往广州进行釉上加彩,“广彩”随之出现。
广彩的出现既源自海外市场对中国瓷器的需求,又有景德镇釉上彩瓷和广州铜胎画珐琅的技术借鉴(图1),是清代瓷器对外贸易的产物。由于多方面原因,学界和藏家对早期广彩的认知并不充分,直至近年通过对一些传世标准器的排查,康熙末期至雍正时期的早期广彩逐渐揭开神秘面纱。
荷兰东印度公司是17世纪至18世纪中欧贸易的主力,也是早期广彩外销的主要中间商。在荷兰阿姆斯特丹国立博物馆就藏有两件雍正二年(1724年)款博弈图橄榄瓶,其所落款识“甲辰花朝写于岭南珠江精舍”明确指出了产地为广州而非景德镇(图2)。
类似的纹饰精美、用彩丰富的制品此前多被当作雍正至乾隆早期景德镇粉彩中的精品。随着研究的深入,带有明确广州指向性款识的作品已有较多发现。从事彩料研究的专业人士对早期广州加彩瓷器的用彩特征加以总结,指出了其与传统认知中景德镇粉彩在用彩和绘制技法上的差异(图3),并将广彩用彩形象地称为景德镇五彩、粉彩之外的另一套“调色盘”。这类在广州加彩、具有独特用彩和绘画技法、题材上多有岭南特色的瓷器,便是广彩。
图2 清雍正二年 广彩博弈图橄榄瓶 荷兰阿姆斯特丹国立博物馆藏品
图3 清雍正 “二年试乙号样”款粉彩荷花纹盘 天津博物馆收藏
图4 清康熙 外胭脂红内广彩花果纹碗“又辛丑年制”款大英博物馆收藏
图5 清雍正 外胭脂红内广彩刘海戏金蟾纹盘
图6 清雍正 外胭脂红内广彩花蝶纹盘 中贸圣佳拍品
图7 清雍正 外胭脂红内广彩花鸟纹盘 中贸圣佳拍品
传世所见康熙六十年(17 2 1年)“又辛丑年制”款外胭脂红内广彩花果碗,将广彩生产的最早时间延伸至康熙末期(图4)。此类外胭脂红内彩绘盘碗也成为早期广彩最为经典的风格之一。胭脂红由金元素呈色,原非中国传统彩瓷中所有,其最早创制可追溯到16世纪的荷兰,17世纪晚期开始在陶瓷上使用,随后很快便传入中国。在康熙晚期,广州匠人便已经掌握了胭脂红料的炼制,并将原料和作品呈送给紫禁城造办处,以供试制珐琅彩之用。由于颜色的新颖抑或市场的欢迎,胭脂红被作为色釉在广州铜胎和瓷胎画珐琅上大量使用,外胭脂红釉广彩瓷由此成为雍正广彩的一个重要类型。
常见的外胭脂红内广彩瓷盘主要有三种较为典型的构图:
第一种构图是仅有主题纹饰,不用边饰,以人物瑞兽及花鸟草虫题材为多见。人物瑞兽题材常常采取二人物、一瑞兽的组合,画工极为精细(图5);花鸟题材则为数种花卉丛生,花枝掩映,其间绘以或飞或栖的鸟雀、蝴蝶、蜜蜂等(图6)。此类构图画面张弛有度,宛若一枚团扇,有传统书画的婉约之美。
第二种常见的构图是在主题纹饰之外使用较为繁密的锦纹边饰。锦纹结构复杂,有时以多种颜色的不同纹样组成多道装饰带,在靠近盘沿的锦地上常常均匀间饰多处开光,内绘折枝花果等装饰,经锦纹装饰后,画面顿时呈现出精美繁缛、富丽堂皇的审美趣味(图7)。广州18世纪早期的铜胎画珐琅瓷盘也多采取此类构图。
第三种常见的构图是主题纹饰之外的边饰作散点装饰,不使用锦地。边饰常用具有岭南特色的折枝花果,多组均匀分布在盘沿,众星捧月般地衬托着主题纹饰,颇具设计感(图8)。
对于大家更为熟悉的景德镇粉彩体系而言,早期广彩明显属于另外一套“调色盘”系统,从业者经过一段时间的视觉观察训练后,粉彩和广彩的用彩差异绝大部分是可以明确区分的。
图8 清雍正 外胭脂红内广彩山水纹盘中贸圣佳拍品
早期广彩制品的精细之作常常纹饰绘制细腻,用色丰富绚丽,绘画技术高超,不但画面形象生动,填色渲染也不厌其烦,多少受西方写实画的影响。彩绘颜料则普遍使用珐琅质彩料,色彩鲜明而又柔和,质感光润而又坚脆,体现出自身的独特性和丰富性,与景德鎮粉彩制品有较为明显的视觉差异。其中精品用色之丰富、造型之生动、质感之逼真,较之官窑制品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一些作品更体现了一定程度上的创作尝试,用色大胆而活泼,具有较强的视觉感染力,非后期作品所可比。
在传统的瓷器收藏认知中,一些藏家多以乾隆后期开始出现的洛克菲勒式织金彩为广彩之代表,时至今日,早期广彩仍带有一定的神秘性,但已越来越多地为众多学者、藏家所接受,并且开始受到市场的认可和追捧,这一波认知的更新显然已势不可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