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秋天不再只是冷漠

张楠

中国山水画以秋意阑珊入画者多描绘秋寒萧瑟之景，而元代唐棣却与以往不同，往往是在气势恢弘的寒林之中夹杂着浓郁的生活气息。这与他的人生经历和积极的生活态度有关。他追求“有我之境”，存世画迹中没有一幅是空山无人、荒凉冷漠的作品。

元 唐棣《雪港捕鱼图》 147.6厘米×67.8厘米 上海博物馆藏

乡情野趣 饶有兴致

唐棣（1 2 9 6 年至1 3 6 4 年），字子华，浙江吴兴（今湖州）人，历任儒学教授、巡检、照磨、具尹等职，最后官致“五品知州”。

元 唐棣《携琴远眺图》 157.6厘米×111厘米 四川博物院藏

唐棣年轻时“ 以才貌异等起家”，自幼聪颖好学，文思敏捷，能诗善画，有“奇童”之称，为赵孟頫、马煦所赏识。其弱冠时便拜师赵孟頫，常出入赵府，交往颇深。时马煦升为刑部尚书，带其至京，延祐初进荐仁宗，以绘画侍奉宫廷，在嘉熙殿画屏风“挥洒立就，天子称赏”，待诏集贤院，因而有机会遍览历代书法名画。他的绘画风格多来自李郭一派，有传世作品《仿郭熙秋山行旅图》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画面山石以卷云皴画出，枯枝则运以蟹爪笔，山石灵动、枯枝劲挺，皆从郭熙笔法而来。

他还曾在郴州、处州、江阴、嘉兴、休宁、兰溪州、吴江等地做官，颇有政绩。做官时，他又有机会接触许多山水名胜，如休宁的白岳山、歙州的黄山等，因而名山大川又入画卷，使得其山水画有着庞大气象。从其存世代表作《雪港捕鱼图》《松荫聚饮图》（上海博物馆藏）、《携琴远眺图》（四川博物院藏）中，便可看出这位跻身仕途的画家在创作上比较注重表现世俗生活题材，尤其对那些乡情野趣颇有兴致。因此，他笔下的山水画总是出现村民野老的形象，有浓郁的生活气息，而且刻画人物精微、绘神绘态。这本是宋画的特点，却在唐棣的作品中得以继承和发扬。

场景宏大 人物点睛

唐棣大多数山水作品皆呈现宏观、旷远的全景式构图，人物在以景为主体的画面里似乎只起点缀作用。如其作于元统二年（1334年）的《松荫聚饮图》，时作者39岁，属早年之笔，故较多保留着师承前人技法的痕迹。图绘郊野四位士人聚饮情景，采用平远取景，“三段式”构图。图中岗峦坡石笔墨圆润婉和，颇有赵孟頫遗法；长松的勾皴苍劲精巧，细枝形似蟹爪，则脱于郭熙。

元 唐棣《霜浦归渔图》 144厘米×89.7厘米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通过题款“至元又戊寅冬十一月”可知此作为唐棣壮年之作。

《摩诘诗意图》（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画面近景巨树磅礴有力，远景平野延展不绝，树木是典型的蟹爪枝，山石是典型的鬼面石，皴法是典型的卷云皴，可谓得李郭真传。一红衣士子坐于坡岸处，远处一绿衣抱琴童子望向士子。

《携琴远眺图》构图则采用平远法，近景乔松矗立，杂树掩映，窠石盘郁，松下一高士褒衣广袖，携琴飘然立于松荫下；远景一水隔开，湖山逶迤远去。画法上依然是李郭一派，枯树为蟹爪法，山石晕染类卷云皴，枝干用笔劲利，笔法严谨细致，得李郭神韵。画上近景为两株秃顶离披，相依而立，似君子之德不孤，萧然有遗世之气象，与松下高士携琴之闲适相呼应。款署“至正九年秋八月上浣，吴兴唐棣子华制”，下钤两印，漫漶不可辨。至正九年（1349年），唐棣时年 62岁，此画是其晚期作品。画上有张大千等人收藏印数枚：朱文印“大风堂珍玩”“别时容易”“蕉林”，白文印“迟秋”“球图宝骨肉情”“观其大略”等。

三个渔夫 一曲交响

如果说到人间情味，唐棣的《霜浦归渔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是一幅不得不说的佳作。与之前点景人物山水画不同，在这幅画里，画家有意把镜头拉近，较为细腻地描绘了秋天霜降之时，暮气蔼蔼，渔夫捕鱼劳作而归的情景。画面中央是顶天立地的古松，粗壮而枝茂，凸显著极强的视觉张力。画家以精练的笔法，勾勒出变幻多端的杂树、高低错落的坡岸、迎让有序的山石和蜿蜒而下的山泉。极目远眺，烟林清旷，天空格外高远、清爽，在感受画面丰富、饱满的同时，还体会到大自然的勃勃生机。画面左侧有三个赶路的渔夫，前者肩背硕大的鱼网，后者身负满筐的鲜鱼，中间者前呼后应，顾盼前后。三人步履悠闲缓缓而行，仿佛在说笑着什么。小溪潺潺的流水声与渔人轻盈的笑语，汇成一首富有生活气息的田园交响曲。

在这幅画中，虽以所画的古松树林为主体，但是三个快乐的渔夫起到了点题点景的作用，意趣倍增。既可看作山水画来看待，却又是一幅表现风土人情的风俗画，蕴含着一种康定富足的生平气象。在画法上，此作所绘树木用笔严谨，勾枝点叶时俯仰呼应、枯荣交搭，均为李郭风格。尤其画古松树枝的蟹爪、鹿角形态，用尖峰勾写，正是所谓的“号寒枯鹊僵爪”，而坡岸的“宿白”与“堂奥”更是明显的李郭式。唐棣在师法李郭传派的元代画家中，是最为执着和坚定的一位。

唐棣做事认真勤勉、一丝不苟，笔墨规整、风格严谨的李郭画风正符合其艺术追求。明代董其昌一再说“元季宗郭熙者为唐子华”，但在皴擦方面，唐棣另下功夫，有一定的独创性。岗峦石头用卷云皴，坡则略带披麻，干笔为多，运笔偶用侧锋，总以中锋为主，轮廓线条均匀，笔致圆润温和，融入赵氏笔法。巨石下缘近水处不施勾皴，淡墨渲染形成水气空濛的效果，明显渊源于郭熙《早春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背景用淡墨层层托染，墨色丰郁，使主景更显突出。画中有题款：“至元又戊寅冬十一月 吴兴唐棣子华作”，并钤朱文印“唐棣”“唐氏子华”。可见此画为唐棣壮年之作。

纵观全画，人物之传神，布局之巧妙，还有山石凹凸、树枝虬曲、溪流湍下的丰富用笔，以及严谨的墨色晕染，可见作者写实功底和传神写意之能事。渔夫由右向左前行所构成的横的动势线，与高大古松的竖势相互平抑，使画面营造出一种稳定和谐、自然安闲的意境。与其说是画家在写景绘人，不如说是通过对自然和渔人的描写，表达了画家对“天人合一”精神境界的感悟。

唐棣的绘画艺术有伟岸的体貌，注重对北宋古意的追求；又有俊逸的神采，用赵孟頫清新的画风熔铸了自己。他热爱生活、感情充沛、想象力丰富，一股属于自己的格调油然而生。因而他的山水画总是乐观进取，积极向上，用自然景物来冶情养性，独树一格的审美意境与高雅的情趣并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