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记》中纺织服饰信息的社会心理及品名考

2023-12-15 11:05张馨翌杨小明
丝绸 2023年12期
关键词:搜神记搜神织女

王 燕, 张馨翌, 李 强, 杨小明

(1.东华大学 人文学院,上海 200051; 2.长春光华学院 艺术设计学院,长春 130033;3.武汉纺织大学 a.《服饰导刊》编辑部; b.服装学院,武汉 430200)

《搜神记》是由东晋时期干宝(?~351年)所撰,书中记录众多短篇志怪故事,其中不乏一些与纺织服饰相关的信息[1-2]。这些信息既有玄幻的纺织服饰神话和物件,又有在当时历史生活中存在过的纺织服饰物品。然而对于这些纺织服饰信息的研究,纺织服饰史学界由于《搜神记》的志怪小说之故重视不够,殊不知志怪小说的故事情节虽怪异,但其纺织服饰方面的描写还是相当有价值的。纺织神话和玄幻纺织物件都是当时纺织生产、生活、心理的夸张表现,它的出现有着深刻的纺织服饰经济、文化根源和心理。同时,书中详细描述的古代真实存在的纺织服饰物品也值得考证和研究,正是因为《搜神记》中的这些描写必须具有代入感,才能使当时的读者对小说情节有认同感。因此,作此方面的研究可从另一维度窥东晋时期人们的纺织服饰生产生活情况之一斑,甚至有些描写可以起到补史和改史的作用。对于这一类的研究以李强等[3]的《〈齐东野语〉中的纺织考辨》、邢妤[4]的《〈玄怪录〉〈续玄怪录〉纺织服饰社会文化史研究》为代表,通过笔记小说中的描写并对其进行考辨,得出了中国古代纺织服饰史技术和文化的新认识。这些研究为人们开展《搜神记》中的纺织服饰研究提供了范式借鉴。本文一方面基于社会心理角度,对《搜神记》中的纺织服饰信息进行文化解读;另一方面基于技术史角度,对《搜神记》中的纺织服饰品进行考据和再研究,旨在从神话和史料二维互证中解析东晋纺织服饰史。

1 《搜神记》中纺织服饰信息的社会心理

1.1 《搜神记》中纺织服饰神话传说的社会心理

神话传说是夸张的历史,历史学家可以从神话信息中找到古人真实的生活状态,这需要研究者站在神话所处时代的背景下分析这些信息,才能得出历史信息。

1.1.1 关于巨茧神话的劳动者心理

《搜神记·卷一·园客养蚕》中有记载济阴人园客种香草引来神蛾产卵,得神女助养蚕获巨茧缫丝而成仙的故事[1]22-23。从“亦以香草食蚕”可知,粗看似乎是神化所谓蚕之神奇,坚信是虚幻之言,事实上蚕可能吃香草,因为蚕并不只吃桑叶,吃桑叶的是家蚕,还有吃山毛榉科栎属树叶的柞蚕,吃枫、樟、柳等树叶的樟蚕,吃臭椿、黄檗、蓖麻、乌桕等植物树叶的椿蚕等[5],只是它们的产丝量不高,所以不作为首选而已。文中荒唐之言在于“得茧百二十头,大如瓮,每一茧缫六七日乃尽”。这与西汉东方朔所撰《神异经·东荒经》中大茧相类似,反映出当时劳动者对种桑养蚕辛劳的自我安慰,希望能找到如此之大的蚕茧,从养蚕中得到解脱[6]。

另外,“缫讫,女与客俱仙去,莫知所如”则说明这则神话有丝崇拜的遗迹。之所以是缫讫才成仙,说明晋代和晋前都认为茧丝是仙去的关键,只要有丝的包裹,才能像蚕一样获得形体的力量,得到永生。这从神话产生的根源说明中国成为丝绸的故乡是由一种独特的宗教观导致的。这种宗教观是灵魂不死,身体形态发生变化。古人在观察蚕的生活习性的时候,发现蚕可以发生形变,最终幻化为美丽的蛾子。同时,也发现蛆也能通过粪可形变为令人讨厌的苍蝇,于是就有了致善和致恶的形变说法。古人认为蚕之所以发生形变在于它有茧,再对茧进行观察,他们发现茧其实是由一根丝组成,于是他们有了丝的崇拜。在借鉴麻葛类植物茎皮纤维工艺基础上有了丝纺和丝织,最后形成丝织物崇拜。当然丝崇拜和丝织物的崇拜是交织在一起的,并没有一个绝对的先后,特别是丝织物崇拜出现后,并不影响丝崇拜出现。因为从《搜神记·卷一·园客养蚕》发现还有丝崇拜的存在,而在商代已明显出现丝织物崇拜(商代青铜器上的丝绸残留物可说明),这足以证明丝崇拜和丝织物崇拜的分期并不是那么绝对的你生我亡。

1.1.2 关于董永与织女神话的真实社会心理

《搜神记·卷一·董永与织女》中有记载汉千乘人董永因孝心感动天帝,派织女助其还债的故事[1]23-24。这一故事是民间故事《董永与七仙女》的原型,《董永与七仙女》中将织女变成七仙女可能由于民间故事《牛郎与织女》中也有织女之故。但《搜神记·卷一·董永与织女》这则神话与爱情无关,因为织女“语毕,凌空而去,不知所在”,可见织女之决绝,似乎与董永无夫妻之实,董永只是孝心感动天帝的原因而获善报。从“道逢一妇”“愿为子妻”可见与汉代婚嫁习俗不符,只能作为怪异之事来引起读者兴趣。此外,从“我,天之织女也。缘君至孝,天帝令我助君偿债耳”可知,织女并不是“天孙”,只不过是天上的劳动者,而后的神话却变成天孙——七仙女,且《董永与七仙女》神话成为爱情故事。笔者认为这一神话出现流变,在于其在民间传播后,被下层劳动人民改编了,因为下层劳动人民当时并没有条件或能力严格遵守婚嫁习俗,对于一个不能知根知底的妻子也是可以接受的,同时也为了给代表劳动人民的董永“找一个好妻”,特意将神话中织女换成七仙女,以此提高董永的地位。这是劳动人民的一种美好公平的思想,是不现实的。事实上,贵族家的女眷是很少会织造的,也是不会嫁给劳动人民的儿子的。

此外,关于织女的织布效率还是惊人的,十日织一百匹缣,则为一日织十匹缣。以汉幅宽50.6 cm、匹长9.2 m,一日则要织92.0 m的丝织物,这确实是神话。因为汉乐府诗《孔雀东南飞》中有记载汉末织布效率的“三日断五匹,大人故嫌迟”,可见三天织五匹已是极限,即一日才织不到二匹(约1.67匹)[7]。这说明劳动人民希望找到一个非常会织造的女子作为妻子,因为她会改善家庭的生活状况。

1.1.3 关于养蚕的由来、马与蚕的关系及祭蚕神的再解

《搜神记·卷十四·马皮蚕女》记载马、蚕、女人之间的关联的故事[1]258-259。关于这则故事的描述,首先有对养蚕的一种基于当时认识水平的解读。因为“其茧纶理厚大,异于常蚕。邻妇取而养之,其收数倍”,说明当时已经认识到太古之时是以野蚕(即桑蚕)为丝织原料的提供者。这与考古发现是一致的,从河南荥阳青台村仰韶文化遗址出土的距今5 600多年前的丝麻织物中丝为桑蚕丝可获证明[8]。然而西汉《淮南子》中有“黄帝元妃西陵氏始蚕”,认为黄帝元妃嫘祖是养蚕第一人,当然这个句章有作者刘安的政治目的,是为了迎合当时女性实权人物窦氏。显然这一论断并没有得到干宝的认同。其次,从“因名其树曰‘桑’。桑者,丧也。由斯百姓种之,今世所养是也”中,可知当时人们之所以采桑养蚕是因为桑叶养蚕可“茧纶理厚大”。故在《搜神记·卷十二·论五气变化》中有“食桑者有丝而蛾”,进一步说明只有吃桑叶才能有丝和蛾。最后,在某种程度上,这个故事在当时认识水平上解释了蚕与马相似的原因——马皮与女的合二为一成蚕,故蚕有马首一样的头、女人一样柔软的身体。从甲骨文“蚕”与“马”的字形,似乎可以看到蚕头和马首相似的古人认识方面的间接证据;而《荀子·蚕赋》中有“身女好而头马首者欤”的起问乃是中国最早关于“蚕头”似“马首”的描述。成书早于《荀子》的《山海经·海外经》[9]中:“欧丝之野在大踵东,一女子跪据树欧丝。”郭璞注云:“言噉桑而吐丝,盖蚕类也。”这也许就是历史上最早的“蚕女”形象了,或许也是最早解释“蚕身”与“女软”共性的句章了。

《搜神记·卷十四·马皮蚕女》中有关于这则故事的评论,这里面有非常多的信息。

第一,关于蚕马同气解释的牵强。从“案《天官》,辰为马星。《蚕书》曰:‘月当大火,则浴其种。’是蚕与马同气也”中可知,这是解释蚕马同气的比较简洁的文本,的确这句话不好理解,以致后世不少大儒都进行补释。所谓“辰为马星”,贾公彦(唐代,生卒不详)释曰:“辰则大火,房为天驷,故云辰为马。”关于“辰”的解释有很多种,都会误导这个句章,其实此处“辰”是指日、月的交会点,即农历一年十二个月的月朔时(农历初一)太阳所在的位置,当然这是错误的认识,它是以地心说为基础的观察,但它却在古代指导着中国历法的制定。一年中太阳在天球背景所走的位置有十二次(星纪、玄枵、娵訾、降娄、大梁、实沈、鹑首、鹑火、鹑尾、寿星、大火、析木),如图1所示(笔者根据曾侯乙墓出土的天文图绘制)。《尔雅·释天》中云:“大辰,房、心、尾也。大火谓之大辰。”即大火,亦名大辰,指房、心、尾三宿。房宿有四星,古时被称为天驷,从《晋书·天文志》中“房四星……亦曰天驷,为天马,主车驾”可获证明。于是“辰为马星”。《蚕书》曰“月当大火,则浴其种”就好理解了,即“当太阳在天球背景所走的位置在大火的天驷(天马)附近时。此时也正是《蚕书》中说:‘月亮运行到大火的位置时(农历二月),则应该浴蚕种。’这就是天马与地下的蚕有着相同感应的地方”,即所谓蚕马同气。这则解释现在看来很牵强,但如果站在当时“天人感应”的思想上是说得通的。

图1 中国古代天文十二次

为什么中国古人要大费周折去证明“蚕马同气”呢?笔者认为这应该与禁原蚕有关。何谓禁原蚕,所谓“原”乃是“再”的意思,禁原蚕就是禁止养殖二化性蚕(一年两代蚕)或多化性蚕(一年多代蚕)。现在养殖的蚕都是一化性的蚕,即一年一代蚕,一化性的蚕较原蚕的优势很大:首先,一化性的蚕丝的品质更粗韧,有利于丝织;其次,一化性蚕对于桑叶的需求没有二化性蚕和多化性蚕的多,即原蚕残桑和难养[10]。因为古人认为“蚕马同气”(前文已解释了),蚕和马是此消彼长的关系,所以《搜神记》引《周礼》马质职掌“禁原蚕者”注云:“物莫能两大,禁原蚕者,为伤其马也。”马在中国古代是非常重要的战略物资,为军事而禁民用的原蚕是完全说得通的。魏晋以后相关经典皆宗郑注而加以发挥对“蚕马同气”的解释,大同小异[11]。

第二,《搜神记》中表明皇后亲桑祭祀蚕神是汉代出现的。此外,最初的先蚕并不是嫘祖,而是菀窳妇人、寓氏公主两位还不知道确切姓名的养蚕高手,此两人的祭祀应该是老百姓发自内心对两位传播养蚕技术的人的一种尊重和怀念。而嫘祖为先蚕一说,在汉代只有刘安《淮南子》中提及,但在司马迁中的《史记》中并没有记录,说明嫘祖为先蚕一说乃刘安编造,在汉代并没有得到民间乃至官方的承认,直到北周时才被官方确定下来。《搜神记》关于先蚕的记载有助于人们厘清嫘祖这一政治人物是被人为设定为先蚕的[12]。

第三,《搜神记》中“故今世或谓蚕为女儿者,是古之遗言也”说明古人认为蚕是雌性的,没有雄性。当然这一观点是错误。这一认识可能源于前文提及《山海经·海外经》中的“一女子跪据树欧丝”这一句描写。而其后《荀子·蚕赋》中对这一观点有科学的认识,认为“有父母而无牝牡者与?”其意是“既然有父母难道就没有雌雄之分吗?”显然这是对于蚕的性别最早科学的认识,但没有被其后的《搜神记》所采用。究其根本原因乃是《荀子·蚕赋》中认为“蛹以为母,蛾以为父”,正是因为这一怪异的想法让后世对《荀子·蚕赋》中科学的成分产生了怀疑。

1.2 关于服妖信息的政治心理

《搜神记》中有许多服妖的描写,服妖不仅包括服装,还包括妆容。服妖的出现有其政治意味,表达了书写者的政治立场,这一点在《搜神记》中尤其明显。《搜神记·卷七·无颜帢》的有魏武白帢之白表凶丧之征,其后又有“无颜帢”之名,都在预示永嘉之乱而无颜。这说明《搜神记》的作者干宝对魏武曹操、西晋司马氏的作为有所不满,用服饰上的异常说明其亡国的天意。《傅子》中所说由于经济实力所致帢的出现更合情理,西晋之流行更多是因为其较便宜,便于多数人服用。笔者认为,往往政治上说服妖的产生并不是事实,而仅是事后的一种人为构建的联系。再如《搜神记·卷七·绛囊缚紒》中为王敦造反在服饰上找的根据,完全是一种神秘主义的做法。其实兵士用绛囊(红色的袋子)包裹发髻,只能说这种方法比较方便,在当时比较流行,干宝以此来宣传天命,显然不妥,这么多兵士穿戴“绛囊缚紒”,而王敦却是没有这样穿戴(图2,笔者绘制)。如果王敦获得成功,则这一现象又可解释为天命所归。总之,这种现象就是人为的一种解读,没有任何依据。《搜神记·卷六·长短衣裾》:“灵帝建宁中,男子之衣好为长服,而下甚短;女子好为长裾,而上甚短。是阳无下而阴无上,天下未欲平也。后遂大乱。”亦是这种解读。

图2 “绛囊缚紒”的兵士发髻

此外,妆容也存在着服妖的现象。《搜神记·卷六·梁冀妻妆》中描写汉顺帝时期梁冀的败象是从其妻孙寿的妆容的名称可知,显然这也是一种附会的说辞。“愁眉”“啼妆”“堕马髻”(图3,笔者绘制)“折腰步”“龋齿笑”这些异类的装扮,因为东汉末年最有权势的权臣梁冀的妻子孙寿装扮而成为一种流行时尚,它更能说明人们追逐权力继而模仿权力拥有者的一种行为。

图3 孙寿的“孙氏扮相”

2 纺织服饰品的考据

2.1 关于织物的解读

《搜神记》中有三种织物的描写,一是织成;二是缣帛;三是火浣布。关于火浣布的科学解释,笔者已有相关文献阐述,《搜神记·卷十三·火浣布》中不过是重复前人的志怪解释,并不像南宋周密那样进行了科学解释[13],笔者在此不再赘述。

《搜神记·卷一·弦超与神女》中有记载:“取织成裙衫两副遗超。”此处中“织成”就是一种织物。对于织成有一种观点认为它是缂丝的前身,但笔者认为织成与缂丝有相似之处在于部分织成的确也是采用通经断纬的织造工艺。但据陈娟娟对故宫记录织成名的纺织品研究来看,只有部分织成是缂丝,而织成的名最早出现在晋代,缂丝的名最早却出现在宋代,在逻辑上说缂丝源于织成说得通。缂丝织物的地组织是平纹,部分织成织物不仅有平纹还有斜纹和缎纹;缂丝织物采用通经断纬技术的纬线显花,而一部分织成织物则是经线显花(经锦)基础上局部运用挖花技术显花,这可从《西京杂记》中记载赵飞燕的织成织物推出。据陈娟娟的研究,织成还有锦、缎、斜纹、罗等织物品种,因此织成并不是一种织物品种。织成则是传统丝织图案的一种设计手段,即按照实用物的具体形式和尺寸规格,进行纹样设计和整个图案布局安排。这说明织成已经先有了服饰的设计,在织机上时就已经考虑到服饰的设计。织料织好后,有着妥帖而完美的整体效果,只要按式剪裁缝制、加工装潢,即成为一件完美的实用物或装饰品[14]。

《搜神记·卷十一·乐羊子妻》“……赐妻缣帛……”中的“缣”,文献的解释总有一些相互矛盾之处。《说文解字》解释:“缣,并丝缯也。”这说明缣的织物组织结构是二上二下的方平组织,较平纹组织的绢更有光泽,从织物组织结构上看缣比绢更结实粗糙。《释名·释采帛》:“缣,兼也,其丝细致,数兼于绢,染兼五色,细致不漏水也。”这句话说明缣是比绢要精细。这两个文献到底哪一个是对的呢?其实两个都对,《说文解字》中谈的是织物组织结构,《释名》中谈的是经密、纬密。那么缣可以这样说,它是方平组织,但其经密、纬密比绢还细和结实的织物。一些关于缣是双经双纬的粗厚织物之古称的解读显然是错的。“帛”一般指丝织物,那么“缣帛”就是比较精细的丝织物的代称。正是因为缣帛精细结实,所以缣帛一般作为绘画和文字的书写材料。

2.2 关于服饰的描述

《搜神记》中有一些关于服饰品种的描写。关于这些服饰品种有两种表达方式:

2.2.1 材质+服饰

如丝布单衣、纱袷、绢裙、纱衫禈、丝履。《搜神记》中服饰品种的材质有4种:1) 丝布是指丝为经纱,葛麻为纬纱织成的织物,现代称这种由不同纤维纺成的经纱和纬纱相互交织而成的织物为交织物。王羲之《丝布单衣帖》:“今往丝布单衣财一端,示致意。”其中正所谓丝布单衣就是指这种交织物。古代交织物之所以出现一开始由于生产者想通过偷工减料来获取更高的利润,却没想到得到了具有优良特性的交织物品种。2) 纱在当今与古代的含义是不同的,也是需要注意区分的,当今的纱特指纱罗组织织物,而古代的纱是指有均匀分布方孔的经纬捻度很低的平纹薄型丝织物。如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素纱襌衣,新疆唐墓出土的白色蜡缬纱、绛色印花纱、黄色鸳鸯缬纱、绿色骑士狩猎印花纱和天青色敷金彩轻容纱,都采用平纹组织。之所以能织出薄型丝织物,在于采用特殊的穿筘方法,即两根经纱穿一筘再空一筘,以此形成方形孔眼。而古代的罗则属于现代的纱罗组织,都是经纱扭绞形成均匀分布孔眼的纱组织的丝织物[15]。3) 绢是指平纹丝织物[16]。4) 丝是指丝织品,但丝履并不是用丝织品制成的鞋,而是鞋面织物中纬线是丝线。因为鞋的制作必须是耐用品,鞋底、底衬、鞋面的织物如果都是丝织物的话,很容易磨损坏。如1959年吐鲁番市阿斯塔那305号墓出土的东晋时期绛地丝履,它就是用细麻绳作经,以黄、红、绛及原色丝线编织成彩色花纹鞋面,底用麻绳编织并打结,里面还有一层粗麻编织的衬[17]。

《搜神记》中服饰品种的形制有4种:1) 单衣,又称襌衣。《方言》曰:“单衣,江淮南楚之间谓之氎,关之东西谓之单,赵魏之间谓之左衣,古谓之深衣是也。”《释名》曰:“襌衣,言无里也。”可见单(襌)衣的基本形制是古代的深衣,上下一体,没有衣裳之别且指其布料为单层而没有衬里[18]。2) 帢是由曹操所创制的一种巾,据晋代傅玄的《傅子》记载:“魏太祖以天下凶荒,资财乏匮,拟古皮弁,裁缣帛以为帢,合于简易随时之义,以色别其贵贱。”唐代成书的《晋书》引用《傅子》言,认为帢的形制是仿武弁而作,因为当时财力有限用缣帛替代鹿皮制作皮弁,不料却成为一种流行的巾帽[19]。东汉末年至明代一直流行,这可从甘肃嘉峪关魏晋墓砖画像、明代万历年间的《皇都积胜图》可见一斑。3) 裙是汉代兴起的,“裙,群也”。由于当时布帛门幅较窄,需要连接群幅而成。在长沙马王堆汉墓中出土的实物裙子,是由四块素绢拼制而成,上窄下宽,呈梯形,裙腰也用素绢制成,裙腰两端分别延长一截,便于系结。整条裙子未加纹饰,也没有缘边,叫“无缘裙”。《搜神记》中的绢裙应该与马王堆汉墓中出土裙子差不多。到魏晋以后,形制上出现复裙,在色彩上出现间色裙等。4) 裈为有裆片的合裆裤,用以遮挡与保护裆部,中国早在西周晚期出现合裆麻裤。战国时期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中改穿胡服中就有合裆裤,只不过没有其名。由此可知,中原裤装是由夷到华、由戎装而来。直到西汉时期才有合裆裤的相关名词——裈,《急就篇》颜注:“合裆谓之裈,最亲身者也。”东汉时期《说文解字》段注:“今之满裆裤,古之裈也。”《释名·释衣服》:“裈,贯也,贯两脚,上系腰中也。”[20]

2.2.2 形状+服饰

如平上帻。帻是汉代流行于地位低下但又执事的非士阶层的头巾。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帻不再仅限于下层人民之中,使用范围越来越广泛,帻开始与冠结合使用,如文官在进贤冠下戴介帻(呈介字形屋状,西汉末年),武官帻在武冠下衬有平上帻(呈平顶状,东汉时期),有的则把巾与帻结合使用。最后到晋代演变成平巾帻(东汉中期以后,有些平上帻的后部加高,这种样式的帻称平巾帻)。这种流行现象即是自下而上的流行方式,究其根本原因在于方便,简化了以前复杂的穿戴,这与牛仔裤流行是一样的。

《搜神记》中无论是“材质+服饰”的表征方式,还是“形状+服饰”的表征方式,都是从语言上竭尽所能地表达出服饰的主要特征,这种表达方式一直影响着中国古代。

3 结 语

《搜神记》中的纺织服饰信息中蕴含丰富的社会心理和服饰种类信息,是了解晋代及其以前“衣生产”“衣生活”的重要密码。《搜神记》中的纺织神话透露着三个方面的社会心理,而服妖则体现一个哲学维度的社会心理。三个方面的社会心理有:一是巨茧神话体现了丝织生产艰辛和古人的丝崇拜;二是董永与织女的神话表达了老百姓对高超纺织技艺的渴望,是人们摆脱悲惨命运的一个重要路径;三是马皮蚕娘的神话表征着老百姓试图将事物联系起来解释他们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体现了中国古人大胆探索的精神。服妖则体现了中国古代哲学维度的天人合一、天人感应,是中国古代唯心思想在服装上的突出反映。《搜神记》中的纺织品名有织成、缣帛、火浣布,服饰品有丝布单衣、纱袷、绢裙、纱衫禈、丝履、平上帻。织成乃是一种基于服饰要求而进行的织物设计方法,这种织物具有当代的高级定制属性;对于缣,传统学界的解释没有认识到织物组织和织物精密两者的区别,形成缣相对于绢粗的认识,显然这是错误的;火浣布乃是一种矿物纤维制作而成的织物。《搜神记》中服饰品名遵循“材质+服饰”“形状+服饰”的表征结构,它们成为中国古代服饰品名的重要表征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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