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关迤』和『关外』

2023-12-15 19:51未然
大理文化 2023年10期

●未然

已有很久远的历史了,龙尾城始筑于南诏时期。据唐朝樊绰编写的《蛮书》所载:“龙尾城,阁罗凤所筑。”龙尾城实质上就是座关隘,有文献又称之龙尾关,或简称“龙关”。不少遗留的文献中,官宦或地方文人多自署“龙关某氏”,就是说他的籍贯或居住地属下关城。该城沿西洱河北岸筑了一道烽火墙,东抵大、小关邑,西延险峻的山隘天生桥,两端与坚固的城楼融为一体,作为拱卫南诏首府太和城的南面要塞。

南诏以太和城为中心,北延云弄峰麓之关隘称“上关”或“龙首关”,与南端的“下关”遥相呼应。更得益于水、陆交通之便宜,至明清以来,下关在经济、文化方面有较快发展,从驻兵隘口演变成为滇西要镇。特别是雍正年间建成的黑龙桥,横跨西洱河中段,是一座高耸的三孔石拱桥,可容两辆马车交错,为城镇向南岸拓展创造了有利条件。

而邑人所谓之“关迤”“关外”,是以西洱河为界:北岸称关迤,南岸为关外。清咸丰时,南岸曾建一楼阁,曰“玉龙关”,上悬“百二河山”名匾,后焚于20 世纪40 年代不明火灾。按当时的行政区划,玉龙关以北隶属大理县,而子河桥以南才算关外,隶属凤仪县管理。整个民国时期,即辛亥革命至1949 年的下关城区,实际包含大理县的玉洱乡和凤仪县的下关镇两属区,直至1951 年才正式合并为下关市。1958 年“大跃进”时期,又归并大理、凤仪、下关、漾濞四县(市)为大理市,至1960 年,又撤销大理市建制,分设大理县、下关市、漾濞县,至1983 年,重新合并大理、下关为大理市,市域仍属自治州府所在地,而“老下关”的概念,逐步演变为民俗意义上的地域俗称,与其所内涵的“关迤”“关外”俗称一样。

关迤人的草根情结和氏族关系

洱河以北的龙尾关是南诏、大理国的城南大门,必须派重军设卡防守。故从唐“天宝战争”始,至明初傅友德率部进攻大理,此关口皆是兵家必争之地。明初实行的“军屯”和“民屯”,将内地居民大量迁往西陲,到大理的部分军人和移民,待战事平息后定居该关,且逐步同化于邑人。屯守军民在红土坡高处筑了一砖瓦小城,周围两里,只有三道城门,无东门。其西门逶迤延往天生桥,其南门正对黑龙桥,龙尾街便是桥与城的必经之道。那时,这里被地方文人命名“槐城”,因诸院落多植槐树而得名。清道光、咸丰年间,曾三次对城围加固和修整。如今仍沿用的大展屯、刘家营、菜园巷等地名,始出于明代的屯田制时期。土著“西洱河蛮”的后裔退居离城较边远地方,开辟新家园,且化夷为“邑”,成为本乡本土的“民家”族氏(白族)。

近城区域演变为外来氏族杂居地:大井巷、红土坡以苏姓宗族为主,小井巷为杨姓居多,中丞街、水碓村为赵、杨、苏、张、何、石,西门巷、二井巷李家、段家、牟家、马家居多,龙尾街、打渔村附近以王、吴、苏、施、段、李姓为主,菜园巷为章姓和樊姓,刘家营则全姓刘。随着各姓之间的通婚和以后外地人的迁入,以上综述仅限“固守家业”者言,比如小井巷也有不少姓苏的人家。其间,还有几种特殊状况:“张”姓与“章”姓各为一系但读音相同,易误;“马”姓俗规多为回族,而关迤的“马”姓人家全是汉族,且同姓不一定同宗。例如,清咸丰年进士马恩溥、辛亥革命时同盟会员马骧、民国时期爱国将领马崇六、玉龙小学校长马子临,以及西门巷名士马铭卿兄弟、马少雄等,之间就没有一点血缘关系。

值得一提的是,红土坡的苏姓宗族,曾邻孔庙建盖“苏氏宗祠”(现称普济寺),其内供奉着苏氏宗族的祖先牌位,中丞街通往红土坡的巷口,高悬“眉山古里”的石匾,巷内墙壁亦书“眉山世家”。诸般遗留,都想说明他们祖先来自四川眉州,乃“三苏”(苏洵、苏轼、苏辙)的正宗后裔,北宋后才迁往此地。另外,西门巷李家也属名门之后,先人来自陇西。李家大院的横匾上,一直留有金粉楷书“大夫世第”。

老关迤的多数大姓人家修编家谱、族谱,但因战乱、族氏兴衰、天灾人祸等因素,保存及续修的人家并不多。邑人文史学家吴棠现存有两份珍贵古籍:一份是清康熙三十九年段天培修编的《龙关段氏家谱》,另一份是民国九年吴秉彝续修的《龙关吴氏族谱》。从文献上可以看出,关迤二井巷的段家为大理国段氏后裔,吴氏远祖则来自江苏金陵,与段氏联姻落迹龙尾城。谱文中,每一代人丁生死以及迁徙等均有详细记载,吴氏子孙迄今已繁衍至第十九代。

据地方民族史考,大理段氏为白族,吴姓为江南姓氏,明代随傅友德的部队来到龙尾关,与当地人通婚,其子孙可以说是白族,但说是汉族也不为错。顺带提及,清咸同年间战乱,段氏一支人避难于漾濞山中,其子女多演变成彝族。这样的情况,在民族杂居地不足为怪。当年居住在关迤街的居民多自称汉族,附近农村讲“民家话”的多自称是白族。

为了生计 要干的活都能干好

很久以来,关迤居民便以勤俭节约、吃苦耐劳著称于世。据年近九旬刘云英老人回忆,她种过田,背过柴,卖过青菜、豆腐,后来还参加了龙尾街居委会组织的缝纫社……所以,老人不无感慨地总结:“那时的人,只要能养家糊口,再苦再累的活都能干好。”

这是关迤城区较为普遍的社会现象。近百年来,一直从事单纯农耕劳作的关迤子民,开始有意识地向手工业和小商品经营业靠拢。据相关史料记载:“清末、民国初年,商品经济在‘关外’萌芽之后,才有少数做买卖的人家,开小杂货铺或外出行商,另有一些人家做手工业”,应是言之确凿的。

这里依序对关迤的重点商铺、工坊及其经营状况作简约介绍,以窥其世风一斑。

从黑龙桥进入龙尾城,接连四家烟丝铺,李姓三家,苏姓一家。烟丝分沙烟、黄烟两种,专供水烟袋和“闷筒”使用。民间习俗客人进家要献茶、敬烟。“烟”指的是黄铜水烟袋,“闷筒”来自滇南,多为青壮年跑过码头的人才会吸,农村老人抽“草烟”(烟叶卷成筒状),贫穷人吸“瓦地头”(碎次烟末)。沙烟和黄烟要靠刀切,除烟丝店老板自己动手外,往往还雇几个“推烟师傅”。与玉溪、通海作坊的“切烟”不同,这里是用刨子“推”的。黄烟细如发丝、色泽金黄,沙烟丝粗有梗,色暗、味苦辣,价钱较黄烟便宜。四家烟丝店生意都好,都守信誉,并有定向的顾客。其中苏姓开的“林发号”很有名气,在“大河边”(今洱河北路)建起砖瓦大院。抗战时期香烟传入,手工烟丝业逐渐衰落。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搞“合作化”运动,烟丝师傅转为生产“卷烟”(仿四川金堂雪茄),再后成为街道小企业,生产作坊迁往大关邑村,成为现今大理卷烟厂的前身。

“大河边”是龙尾城的重要码头,也是老下关最热闹的蔬菜市场。在未建新桥(今美登大桥)以及下关到大理古城的公路修通之前,洱海的水路运输颇为繁忙。每日清晨,近百只海东大船穿梭于海面,往来载送着数千吨青沙、毛石、蔬菜、棉纱,以及日用百货等。船夫和码头搬运工也多是海东人,他们逐步在“大河边”置地建房,成为最早迁入龙尾关的渔夫和船工。在沿河的经营中,有的专做腌酸菜和萝卜,有的从事腌弓鱼或土陶器买卖,还有几户是铁匠,锻造马掌、铁钉和镰锄一类农具。本地规模较大的酱菜作坊紧靠河岸,生产出的咸菜、辣椒、酱油销往滇西各地。东坡有一条熟食巷,面饼、豆腐、豆芽、米线、乳扇、调料、干蔬、干鱼虾都在卖,活脱脱一条百味食品街。

大、小关邑和洱滨村的农家,会用小毛驴或马匹驮来鲜菜,卖给那些菜贩子,桥边设有专门的牲口草料场,一直人欢马叫地腾闹。黑龙桥畔是柴火市场,大波箐黑栗炭、者摩山小白栗炭和松明片最受市场欢迎。寿康坡地段卖米面和家畜饲料,也卖些干豆类和零碎中药材。那些黄壳鱼、鲫鱼、青虾、螺蛳一类水货无专场,因靠近河岸,由停泊的大小渔船所替代。那些鱼笼靠侧舷沉水底,验货时,船家提起湿漉漉的竹笼,活跳跳的鱼虾任人挑选。因海生味美价廉,故买卖一直颇为兴旺。可以说,与食材有关的生熟货物,在“大河边”都可以买到。这是当年关迤人气最旺的地方。

有钱客人住关外,龙尾街只有两家平民客栈,一家是福泰店,另一家是朱家店。除供行商、路过人投宿外,店内也有近似“包房”的长住户。福泰店里有一对卖唱的中年夫妇,四川人,男的姓唐,是一个睁眼瞎。夫妻俩拉二胡,唱流行小调,有一本《曲目》供点唱,多为迎合小市民的俚曲。朱家店住有轿夫和抬滑竿的苦力,还有抽鸦片的,生活十分潦倒。这些人住大筒间,只有不多的几户租房住,几十年后也成了老下关人。

龙尾街的传统手工业还有篾艺、扎染、烟花爆竹等门类。篾匠编灯笼、竹席外,还专编供茶厂及马帮驮用的竹篮、竹筐;染布用靛青或紫萝,不用化工原料。老街上有一家烤饼铺,专做荞麦饼,中秋时节也代人加工些火坑月饼。小食摊卖豌豆凉粉和烧饵块,学生早点也是烧饵块,而进城卖柴的山里人多吃碗凉粉就冷饭。水碓村(今中丞街上段)一带的“麻豌豆凉粉”很有特色,豆腐、豆芽也是水碓人做得好。红土坡还出厨师,远近闻名,擅长做“八大碗”宴席,风味很是独到。城乡办红白喜事的,都到这里请大厨帮忙,可惜厨艺无人继承,剩得“春晖楼”的还算保持地道口味。

在过去的年代,关迤人的消费水平偏低,约50%以上的人口仅限油盐柴米之需,还有的人家连这样的需求也属奢望……在如此恶劣条件下,要养家糊口绝非易事,故关迤人做事特别较真,要干的活都能干好,还培养出一些叱咤风云人物,这足以让家乡父老感到自豪与欣慰。当然,直到20世纪50年代,这片土地上的原住民仍以农耕为主,少数人家做点副业,属典型的小农经济。下村、上村、打渔村、七堆(荷花村)等地,虽靠近街市,但仍以耪田种菜为生。

书香故里 新文化的传播

重读书育人,是关迤“大院文化”的一个特色。在贫穷落后的年代,能够住得起大院的人,自然算得上是有钱的家庭了,在氤氲着文化气息的环境里,自然也会陶冶出有用之才。据史料所载,仅明、清时两代,龙尾关就有十一人进士及第。短短的中丞街头便竖起三座石牌坊,最北一座题有“父子金元”四字。看,父子都高中了,且名列前茅!这一直是关迤的数百年佳话。能读书且能做官,明朝嘉靖年间的进士赵汝濂,做到南京都察院御史。清代进士马恩溥,更做到文渊阁的直阁学士。至民国时期的,先读书后做官的还有马崇六将军和张子贞师长。

涉及关迤的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历史人物,就必须提及两位有影响的革命先驱。一是马骧,字幼伯,1906 年参加同盟会,以“无顾身家性命”的精神,积极参加革命活动,直到1922 年被唐继尧杀害。与杨秋帆、黄子和一起被誉为“辛亥革命之云南三杰”。另一位是杨炳勋,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任中共下关特区区委书记。曾多次成功组织地方政治宣传,武装斗争和工人运动。滇西首例大罢工、下关火柴厂的工运就是他亲自指挥的。中丞街65 号院是一座古色古香的老院,它既是杨炳勋的原宅,也是当年大理地下党组织秘密会议的重要会址。相去数十步,便是马骧故居中丞街16号,那是一所红土砖墙的普通院落。

与关迤的“大院文化”相比,平民化的市井教育偏于落后。清代关迤只有一所玉龙书院,后改玉龙小学。当时的学校,新旧思想交锋激烈,从文言文到白话文,从私塾到学堂,从男女不同校到同校,是一种社会的进步。玉龙小学都是男教员,中年以上的为主,抗战开始后才有两位女青年到校任教。马崇六(晋三)将军的堂妹子马崇荣教音乐,一首《松花江上》唱遍校园和大街小巷,掀起了民众空前的抗日救亡热情。学校在高小二年级(六年级)教英语,在地方所有小学是个了不起的创举。英文教师杨少白,兼在下关福庆巷开西药房,是当时仅有的两位西医(另一是王光兴)之一。杨少白穿西服,戴礼帽,手持“司蒂克”(手杖)。上课前他用手捂住鼻子,叫学生擦黑板,他怕粉笔灰吸入肺里不卫生。学生没有见过洋墨水,便用颜料粉末调为蓝墨水,蘸钢笔尖书写。杨少白也教英语会话,一年后,学生便能说些简单的日常生活用语了。

玉龙小学有六个班,学制六年。学校经费不由公家拨给,而是靠校产即城中十多间铺面租金收入用来发放教师薪金。由于通货膨胀,货币贬值,学校一度以稻米为发薪计量单位,教师生活十分艰难。学校无后勤人员,会计由教师兼任,只有一名叫“老邵大”的校工烧水、打铃、打扫环境卫生。没有运动场地,更谈不上有体育器械。所幸马崇六将军派人送来一批图书,都是“五四”以来新文学作品和童话故事,有巴金主编的“文化生活丛书”、《木偶奇遇记》、叶圣陶的《稻草人》、胡适的《四十自述》等共好几百册呢。学生的制服是黑上衣,白短裤。书包是一块方白布,系上一节麻绳,钉上一个铜钱,垫一块和书本同样大小的木板,把书包裹起来夹在腋下,书写作业用毛笔墨盒或砚台。放学回家,晚上在家做作业,写大楷、小楷,背诵课文。市井没有文娱活动,傍晚时只闻得各户内的琅琅书声,文风很浓厚。那时的学生回家都帮大人做活,种田人家还要边读书边务农。生活简朴,刻苦读书,是那个年代的好风尚。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至四十年代,读中学都要上大理古城或喜洲,食宿在校,贫困人家无力承担费用。更多家庭的长辈无文化,耪田人能吃饱饭已属不易,对子女的要求只要识得几个字,能写家信就成。最多是给个半耕半读,读书务农外,还要上山砍柴,连老师也身兼数职。家住红土坡的苏子愚老师在玉龙小学任课时,常常脚上还沾着湿泥巴就进教室。那些开杂货铺做小生意的人,最希望子女能有本高小毕业证。所以,除了“书香门第”重视教育,送子女到省内、外就读外,其余一般家庭,最多供子女读完小学,赋闲数年就忙着操办嫁娶,早婚现象极为普遍。子女婚后便相互厮守,意志消沉,很难有所作为,有同学讥之为“家乡宝”。至于由乡镇读完高中又入大学深造的,仅属龙鳞凤羽而已。

就当时社会发展阶段而言,20 世纪初到30 年代,关迤一批本土青年还是学有专长或小有成就的。比如,龙尾街的王联元,名学曾,是清末贡生,人称“王贡爷”。他曾任滇军第一师师长张青圃的秘书,也曾在玉龙书院任教。他是书法家,诗词楹联也有较深的造诣,下关名胜景点都有他写的匾额,连鹤庆、丽江、剑川也常有人来求联索字。赵藩、周钟岳对王的书法很是佩服,说过“山山有好鸟,处处有能人”的褒语。中丞街马德御(子临)是玉龙小学校长,他的书法写得好,街坊邻里为先人修墓志,铭文多出其手。西门巷马家属“书香门第”。马秀卿是东陆大学(云南大学前身)毕业,在滇军卢汉部队做过后勤官员,其兄马铭卿当过永平电报局局长,家中藏书甚丰。龙尾街的吴秉彝“带着三文铜钱”出门去了保山,凭借读过的私塾文化和虔诚待人的处世原则,与云龙的董泽(东陆大学校长)、龙陵的朱旭(国民革命军师长)等结为至交,并与保山绅耆关系融洽,在太保山筹建大理八属会馆,被同乡公推为“管事”(会长),年老回乡任关迤“玉龙洞泾会”社长。以上几位有代表性的人士,可谓残落知识青年中的佼佼者,其余的人则前景更加暗淡。

随着关外商埠的形成,尤其是滇缅公路修通,下关一跃而为滇西重镇和交通枢纽后,关迤一批青年不顾父老劝告,毅然地跨过黑龙桥,来到四方街或“新市场”经商创业,虽然没有喜洲、鹤庆、腾冲商帮的资本雄厚,但也出现了“德荫生”(西大街堆店,石姓家族)、“大兴隆”“大兴号”(吴氏兄弟经营)等知名商号。

时代终究不同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已成迂腐之谈。读死书,非但不能养家糊口,反会误己、误国。随着时代青年与旧观念的决绝,关迤一些老式的家庭也开始走上了“文商并重”的经济之路。至20 世纪40 年代,关迤几家坚持旧观念的“名门”相继衰落,文商并重的意识开始在民众间建立。普通人家因抗战期间征兵、派款、拉夫、征粮和社会动乱而妻离子散。一些靠堆店为生者则因苛捐杂税、通货膨胀而难以为继,还有的人家因“坐吃山空”而典卖家产,而多数居民不明缘由,便过上缺衣短食的苦日子。连平素固守清贫的读书人家也处于两难境地,读书不能活口,做工身无技艺,去做摊贩或当小店员,又放不下自家的架子,最后也沦为“城市贫民”。当时,关迤青年的出路无非就是有中学文化程度的去当小学教员,少数有门路的进银行、邮局、电报局。有小学文化程度的去西南运输处学汽车修理,女的去关外火柴厂、旅社、茶厂当季节工……

古庙会 搭台戏班子

秋日的月亮升起来了,秋日的月亮又缓缓地西沉而去。一缕猩红的浓色,似乎还抹不开人间那杀戮的忧患,但该结束的一切早已结束了……

千载前的天宝战争,使唐王朝以全军覆灭而告终,李宓将军和他的几个儿子亦战死沙场。南诏归顺朝廷后,在斜阳峰麓设“将军庙”,烟火一直不断。及至民国时期,大理商帮永昌祥捐巨资,重修大门及戏台。此庙有三殿,每殿一进各二层,中有名楼“混混楼”及“八字楼”。而“八字楼”又称戏楼,演戏时供人居坐看戏。正殿供奉李宓将军及其长子,侧殿为财神殿和子孙殿,俱本土的白族建筑风格。庙后还有一洞,称“风洞”,传说可通后山的漾濞地境,战时可作通讯便道及武器库之用。

将军庙会是苍洱间最具影响力的秋醮盛会,与会者往往超过万人。此时正值中秋佳节,会期三天,农历八月十五日为正会。民国时期,由附近的几家老村联合筹办庙会。事先张榜公布执事人员名单,有总理、提调、大管事、小管事、文书、司库、司厨、司茶、内外照管、迎送、听事等,各专其能。按旧例,庙会由龙尾城上、下分当管事,二年一换。水碓村、中营、水井、红土坡、刘家营数村负责“摆桌子”。上村负责搭捆“刀山”,打渔村、下村负责洗碗抹桌,青材庄负责砍竹子,塘子铺(温泉)负责柴火,庙祝负责清洁卫生及运输。经费也有一定来源。庙产有楼店一所,铺面二间,田亩若干。会期的功德收入不菲,亦足够开支。下关城是商业发达之地,生意人多,喜欢来聚会消遣,讲排场、耍面子,互相攀比。他们于十四日就乘凉轿或骑马来到庙中,庙祝对这些人格外热情,既设雅座,又备上等席。十五日早晨举行祝寿大典,吃寿面,看寿戏。早饭后开始唱正戏,跳神、演洞经。游人陆续涌来,成千上万,庙里庙外黑压压的都是人。

中午开始摆刀山。摆刀山其实是爬刀竿子,是庙会最精彩的表演,游人最喜欢看这一惊心动魄的传统节目。跳大神的巫师(端公)敲着皮鼓,身上挂满游人托他过刀山的红彩、衣帽、饰物,口中喃喃有词,来到刀架之下。这边的弟子大敲大唱,绕着刀山转了两三圈后,领头的巫师便先上了,接着又跟着上了三四个人。他们赤着脚,将脚板斜踩在锋刃之上,双手紧握刀面,手脚交替,鱼贯攀缘而上。爬到竿顶的横木上时,还表演站立或倒竖等高难度动作。接下来,端公坐在高处抛撒包子和钱币,下面的人围着哄抢,于是皆大欢喜。

而醮神者(巫师、仙子)是来尽义务的,不收工钱,只接受饮食招待。搭刀架的、磨刀的也是尽义务,但需将刀架固定牢靠,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刀架上披红挂彩,每十把刀处,要有两刀相交叉,刀面贴黄钱纸,表示封刀,上刀山时由端公顺手拿去。三天后拆刀架时,所用的篾子、松、柏、纸花等,还被附近人拾回去做吉祥物。

庙会的另一项活动为“摆桌子”“布客堂”。摆桌子是为陈列名贵古董给人看,铺排文物汇展。在五开间大殿里,数十张桌子列成三行,宜于游客近观。墨绿色桌毯上陈列着名贵字画、鎏金香炉、纯银餐具、象牙雕、琥珀、珍珠玛瑙、唐宋瓷器……有些展品是向有钱人家借来的,借者不乏争富斗艳之意。故系列展品需由保镖日夜照看,不敢损坏或有所闪失。客堂布置在“八字楼”下,摆设名兰异卉,并悬灯结彩。四壁挂官宦及名家字画,其间精品有彭玉麟的红梅、钱南园的瘦马,以及林则徐、杨升庵、尹壮图等人的书法作品。

庙会期间,各地的叫花子(乞丐)于会前三天便云集将军洞。他们由坡脚到庙门,沿路边选定地点,铺上烂草席,摆出破碗进行乞讨。还有的搭上棚子,成了一条花子行。他们也有一定的规矩,有花子头作领导,不许恶讨,不许偷盗(扒手、小偷不入此行)。赶会行乞的花子也要拜码头,服从分配。每天会餐及饭馆的残汤剩羹,由花子头领来分给众人享用。赶会的人也事先准备了零钱(铜钱、镍币)依次发给乞丐,进行施舍。小商小贩也赶会做生意,水果行以卖山楂果为主。玩具行最受孩子们欢迎,有木刀、花枪、风车、小碓、泥人、泥马、面具、皮球、叫鸡等,均属手工制品。将军庙下的上村,家家户户杀猪请客,招待过往亲朋,称为“门前节”。

和将军庙会一起演戏的,还有附近的宝林箐本主会。虽是山箐里不大的村庄,但人家偏出了个翰林学士,还修建过“宝林阁”。人杰地灵,被乡党尊为“单(shan)大人”村,不演点戏似乎也说不过去。但本土草台戏班子不多,演一、二出折子戏尚敷衍,演整本的《灵山开台》《目连救母》《乌盆记》《水淹七军》等大剧目就勉为其难,故需外地戏班搭台、帮衬。那些戏班迷信,比如,奉关公为神明,关公戏只演过五关、斩六将,不演走麦城。犯了忌讳,人家就罢演。逢年过节戏自然比天大,任是谁也开罪不起的。

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期间,来赶庙会的戏班虽多,但能够搭台、帮衬的多为以下两家:

一家是“华清班”,班主晏华清,四川籍。他四十多岁的光景,圆圆的脸,笑口常开。他满肚子都是戏,既能演,又能编,也能导,人称他是个“烂肚皮”。他主演须生,擅长苦戏。如在《陈婴拾子》中扮演公孙杵白,演得声泪俱下,观众也跟着泪流满面。他嗓音高朗,吐字清楚,做功细腻,深受观众热情的欢迎。不足之处是唱腔的尾腔,老是带一个“哎嗨哎”或“哎嗨嗨”。他功底好,戏路宽,班子里缺角时,缺啥上啥。他在《反五关》中扮须生黄飞虎,《佘赛花招亲》中饰火山王(草包花脸),《皮金滚灯》中饰皮金(小花脸)。他也常演老旦,甚至还当“吼班儿”(跑龙套)的,只没有见他过闺门旦(青衣)。

华清班的主要旦角是张月楼,男性,细高个,老艺人。曾听说他大红大紫过好多年,但看他演戏时无论扮相、唱功都令人不敢恭维,实在是人老花黄了。特别是他的唱腔尾音总有一个难听的喉声,缺乏美感。但他是一位好老师,教了不少徒弟。当家小生张锡麟,风流倜傥,唱做俱佳,文武双全,红极一时。他扮演的吕布、赵云、周瑜、王伯当等角色,在滇西可以说无与伦比。花脸杜开明,身条伟岸,扮相较好,是后起之秀,不足之处是他的嗓音沙而不亮,宽而不刚,只能算二流角色。

另一家是“云福班”,班主束云程,昭通盐津人,年纪与晏老板不差上下。民国初年,他演小生,三十年代专演须生(黑须、白须、红生)。他有一副好嗓子,清朗宽亮,金声玉振,刚柔并济,余音绕梁。其坛风潇洒,气宇轩昂,功力深厚,更名冠一时。无论观众如何喧嚣嘈杂,只要他一个倒扳,一个亮相,全场立马安静下来。他拿手戏很多,如《辕门斩子》(饰杨延昭)、《碧游宫》(饰广成子)、《单刀会》(饰关羽)都脍炙人口。他的绝活儿恐怕要数《巴九寨》了,那是一出地道的洪门戏,没有唱腔,全部用江湖话语道白。四川袍哥在辛亥革命期间曾起过重要作用,帮会特别发达。束云程带着班子跑码头,对帮会的规矩极为熟悉。他扮演的巴老九,一口江湖话,语如流珠,令人暗地称奇。云福班能够久负盛名,归于束云程这根台柱子。班子里的其他角色,演技大抵平常,给人的印象不深,旦角好像是桂赋和他的女儿束小妹。

有时候,一些外地名角也会搭班唱戏。如花脸名角王海洲、须生名角赵兴仁等,都喜欢与上述两家戏班联轴演出。

关外是一片移民的开拓区

关迤与关外仅一河之隔,但经济、社会习俗和人口构成有显著的区别,关外是一片商业发达的开发片区。从地理位置来看,关外具备商业城镇发展的条件,自古便是滇西地区东、南、西三向的“茶马古道”的交汇处,也是冷兵器时代的要冲和兵家必争之地,那千年的“战街”就在紫云街和鸳浦街。天宝街南侧“万人冢”,留有明万历年间云南点兵官邓子龙吊唐军阵亡将士诗:“唐将南征以捷闻,谁怜枯骨卧黄昏?唯有苍山公道雪,年年披白吊忠魂”,其墓冢、诗文同属重要的历史文物。

按大理地方志记载,清代末年下关只列入大理县的“关哨汛塘”而“拨兵守之”,尚未列入“城镇”。清末民初,随着外来人口的增长,民间贸易商业兴起,关外的商业市场也迅速拓展。至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关外已成为迤西最大的交通码头和人口集散地,商家云集,堆店商号林立,商帮也随之鹊起,一时拥有高原“小香港”之盛誉。在云南商界执牛耳的“三大商帮”(喜洲帮、鹤庆帮、腾冲帮),基本上是在关外起家的,其经营的茶叶、黄丝、药材、山货、棉纱、布匹等大宗商品,在完成原始资本的积累后,开始向昆明、广州、上海、四川以及缅甸、印度等国内外市场设分销机构。

据不完全统计,抗战时期下关商会所属的棉纱、茶叶、百货等同业公会有30 个,含大小商号达350 多家,会员500 余人。其中永昌祥、茂恒、洪盛祥、复协和、复春和、洪兴源、锡庆昌等大商号,注册资金都在百万元以上。滇缅贸易鼎盛时期,四川、临安及滇西的喜洲、鹤庆、腾冲等诸家商帮云集于此,经营着大桩的进出口贸易。各商帮都先后在关外设立货栈或堆店,奠定了关外作为滇西物资集散中心之基础。

关外早期的堆店,多为老式的土木结构,分单院、一进三院和一进四院几种。堆店内库存、食宿和营销俱全。既可供马帮和客商寄存货驮,又可供客商及马帮食宿。堆店既为客商寄托货物,也为客商联系买主,客商一旦交定保管费,下一步便可凭存票消费和结账。裕泰店、洪盛祥堆店,都是一进四院的土木建筑,内设库房、账房、客房和马厩等,专为过往客商及马帮提供“一条龙”配套服务。同时,也集散本号经营的黄丝、茶叶、石磺、棉花、棉纱和布匹等货物,当时,各大堆店每天几乎都有百余匹骡马出出入入,吞吐货物在千驮以上,增加了整个市面的人气。

当然,上述号店均除掌柜、办事员、厨师等一干员工,连他们所带的家眷也一起住进堆店院内,实际情况正是如此。其中,喜洲帮、鹤庆帮、腾冲帮以及四川商号的员工及家属,是最早进入关外西大街、正阳街、人民街、子河巷一带的外地眷属。市场外,也不乏因“腾龙失陷”,从怒江、保山以及缅甸、越南等地逃难到下关的难民,但抗战胜利后,除部分人返回原籍外,更多的人选择就地安家落户。

还有另一个外来群体,那便是军队流落到地方的人员。中央军第十一集团军、第十二集团军、远征军、宪兵团、汽车团、后方部队医院等,长期沿滇缅公路驻留。另外,驻守部队的刘正富旅、息烽(梁河)部队、“平畹中段警备司令部”也常汇集于关外至漾濞一段。时间一长,部队的中下级军官与当地女子结婚不少。调防时离队留居,这部分人以河南、河北、山东人居多,本地人称他们为“外省人”。

第三个群体来自交通系统。滇缅公路通车后,下关东站是交通枢纽的大站。其中,西南运输处、中缅运输处、资源委员会、汽车兵团等运输单位,以及汽车修理厂、货物转运站、石油库、仓库都设在关外的东郊、沙河埂至满江村一带的大片土地。这批人员籍贯较为复杂,湖南、湖北、江西、广东等省的人都有,多数人愿把家安在下关。这些人基本上有一份固定的工作,如牙医、药材器械、钟表修理、公司文职人员等,因性格随和,与人接触也较为频繁,这些人逐步演变为外省人中的“下关通”。

抗战时期的关外成为重镇码头,官商云集,机关林立,经济繁荣,人口猛添,由原来的一千余人口变成有近万人口的边陲重镇。按当时的话说便是:“这时期的钱好赚,也好花”。酒楼饭店生意火爆,从北方面食到扬州大菜,四川烧腊到玉溪的过桥米线,各种风味的餐馆都有。鸦片烟馆、赌场、窑子(私娼)应运而生。周围偏远的县份,不时传言下关有“三多”,即吸鸦片烟的多,妓女多,跳大神者多。当时青、红帮的活动也很猖狂,山头林立,有玉龙社、蜀兴社、大洪山、西华社等,一帮人占地为王,吃红争黑,摆赌抽头,关外有些街巷成了藏秽纳污的地方,社会秩序混乱,一重天一重狱的世界,让平民百姓苦不堪言。

“新市场”和昙花一现的金融业

辛亥革命以来,关外的商业主要通过集市贸易来进行。原先的“逢十”一街,缩短为六天一大街、两天一小街。随着洋货的大量输入,滇缅贸易的日益扩大,各大商帮的经营活动由川藏贸易为主转为滇藏贸易为主,而那些资金雄厚、有跨国生意的大商号,则多以洋货买卖为主营,这让同行十分眼热。随着市面的不断扩大,兴建了西大街、文献街、启文街等,与原有的正阳街、振兴街、鸳浦街相通融,初步奠定了一个城镇的雏形。

这一时期,关外城区中心的“新市场”是四方街。“四方街”位于西大街、正阳街与福庆巷的交汇处,是一块近四方形的宽广街场,周围是商铺、警察局、税务局……在保和巷口对面,有迤西少见的“三层木楼”,是吸引游人的景观之一。市场较大堆店有裕泰店、洪盛祥、大有店、福庆店、永昌祥、正兴店等,旁边设有众多商号及钱庄。西大街口有占地近百亩的“马坊”驿站,大驮队将货物运达后,再转往缅甸、西藏、昆明等地。

20 世纪30 年代,昆关公路修通,长442 公里,后因抗战急需,公路继续向西延长,至1937年底达缅甸,全长959.7 公里,时称“滇缅公路”。此期间,地方驻军组织民工修筑关外至大理古城公路,并在西洱河上兴建首座桥梁——下关新桥(今改建美登桥)。桥南与滇缅公路相通,并开辟出一条新长街,北段称仁民街(以喜洲商魁董仁民命名,即今人民街),南段称“南华街”。这条新开的街道与东、西向的鸳浦街、振兴街形成十字交叉口,本地居民称之为“十字街口”。

十字街口特别仁民街一段,因具备较好的区位条件,所以逐步取代了原四方街的商业地位,成为整个关外更新的“新市场”。那些实力雄厚的商号,如锡庆祥、复春和、衡和、万通、永昌祥、述德庐、义顺昌、鸿兴号、元春茂等都纷纷把目光转向十字路口,并在仁民街精心建造一幢幢豪华大院。1942年6月,喜洲商号尹辅臣投资建成滇西第一家电影院——大光明电影院,院址位于仁民街的中段。放映初期,用汽油作燃料开发电机。汽油从国外进口,时称之为“洋油”。因海、陆交通被日军封锁,汽油只能靠美军飞机空运过来,费用相当昂贵,后改用烧栗木炭来启动发电机。曾放映过国产黑白片《孙中山》《天涯歌女》《夜半歌声》等,美国电影片《泰山》《米老鼠》及卓别林主演的多部片子。新市场有家医院值得一提,那就是鸳浦街济滇医院。院落设四方街口,铺门朝南做门诊部。院内有医务工作者5 名,事务工役人员2 名,张鹏飞(医生)任院长,科室分中医部、新医部(内、外、妇产科)、化验室、药房等,设备多为美军捐赠,在册器械有显微镜2 台、血压器2 具、比色计2 具、精密天秤2 具、骨科手术器械2 套、电冰箱1 台,婴儿保温箱1台……设备虽然简单,但这是关外唯一由政府注册的公立医院,它多年后有了较大发展。

除外国货外,新市场还有繁多的地方产品,粮食、盐巴、野兽皮毛、山货药材、绸缎布匹、茶叶、旱烟、扎染服饰、火柴、粉丝、烟花爆竹、糕点、水果、棉絮、铜铁制品、各式农具、五金器具、金银首饰、书画古董、文具纸张等,附设服务行业有饮食、旅店、茶社、摄影等五十多家。其经营特点是,舶来品一般向本地大商号批发进来,零售出去(以棉纱、百货、香烟、煤油、家用小电器等为主),或为从各地零星收购进货,批发或零售出去(多为土特产或农副产品等)。还有一些游商走贩,推销小日用品,直接为过客提供服务。

随着关外商业的迅猛发展,新市场的金融业也繁荣起来,一时竟如火如荼。抗战以前,挂牌的钱庄有老永北、苏纪方、华东、义顺昌、文盛祥、鸿兴号、钱恒丰等十余家。地下钱庄则有四五十家。抗战爆发后,许多内地银行纷纷南迁,先后在下关设分支金融机构。至1942年,辖区竟有大、小金融机构达十七家之多,择要者简述于后。

中央银行:1937年7月在关外设办事处。除担负和经营银行存、放、汇等业务外,还代理国库、贯彻国家金融法令、调剂和监督金融任务、接受下关银行的存款保证金。该行地址西大街,经理姓杨。该行1947年3月撤销。

中央信托局:曾在中央银行下关办事处设立代理处。

中国银行:1939年6月在关外设立办事处。此机构除办理银行存、放、汇业务外,还经营管理外汇业务。放款对象主要是茂恒、永昌祥等本地工商大户,也办理过部分农业贷款,后农业贷款移交中国农民银行。建立初期设于振兴街“庆春和”内,后迁南华街。主任为齐焕勋及高宏佑。该行于1948年撤离。

交通银行:1943年1月在关外设立办事处。经营银行一般存放业务。该行地址在仁民街,主任宋启勋。该行1946年12月撤离。

中国农民银行:1941 年12 月在关外设立办事处。除经营银行一般业务外,并办理凤仪、满江等处的农民贷款。中央银行撤离后,1947年3月起代理国库业务。该行地址在南华街,主任石炎。该行1949年撤销。

邮政储金汇业局:1945年5月在关外设立办事处。经营邮政储蓄业务及办理投资放款、押汇贴现等业务。该行地址在仁民街,主任陆士淞。该行后划地方邮电系统管理。

兴文银行:1939年5月在关外设立支行。除经营存、放、汇业务外,资金重点在扶持其附设的商行和商业贷款。该行地址在振兴街,经理顾品端、周茂乔。该行1949年撤销。

矿业银行:1942 年10 月在关外设立分行。除经营存、放、汇业务外,尚有两家附属企业。一是丙兴商行,设在该银行内,业务由总号管理,经办人皆是银行职员兼任。二是西南茶厂,地址设波罗甸,主要业务是收购、加工茶叶,其沱茶销往四川、西藏等地。总经理谭嗣炯、张宜诚。该行1949年停业,其附设企业继续存在。

侨民银行:1943 年7 月在关外设立(原称侨民银业公司)。经营一般商业业务。该院地址先在振兴街,后迁南华街,经理林蕴民、李棣如、刘志靖。该行1949年撤销。

长江实业银行:1946 年在关外设立分行。经营一般商业银行业务。该行设振兴街“联兴昌”堆店内,经理杨伯君。该行1949年撤离。

富滇银行:1912年在关外建立分行,至1932年9 月更名为富滇银行。原址在振兴街“联兴昌”堆店内,1943 年新建址振兴街东段。经理先后为严宝成、宣应箕、吴永立。至1949 年6 月止,有员工26 名(含文牍职员13 名)。该行后由地方政府接管,组建成中国人民银行下关办事处。

其余金融机构还有:劝业银行、益华银行、云南实业银行、昆明商业银行、四川和成银行等,这里就不逐一赘述。至20 世纪40 年代后期,由于地方通货膨胀,百业萧条,关外的商品市场日趋衰落。加之1947年以来,国民党中央政府因财政危机,肆意滥发金元券、关金卷纸币,一度造成“劵纸不如便纸”的崩盘局面。“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西陲市场也深受其害,外地银行多数缩水乃至卷铺盖走人……至解放前夕,只剩得“富滇银行”孤零零一家。

市井商俗 江湖行规

市声:民国时期的下关,特别是一度繁华的关外交易市场,终日市声盈耳不绝,许多肩挑手提的游商贩卒,不知疲倦地沿街吆喝。老病体弱的零贩,往往用一个小筛放几尺毛毡和几枕布筒,上面插着密麻的缝衣针、细锥、挑线长针。那筛子挂在前胸,边走边大声叫唤:“头发换针!”卖山楂串(北方叫冰糖葫芦)的汉子,肩扛扎了草束的长棍儿,草束上插满果串,叫唤声沙哑而低沉,像吃太多甜果伤了喉咙。西大街口有卖竹筒蒸糕的,往外倒米糕的时候,故意把竹筒捣得“冲冲”脆响,以招徕围观客。时间一长,市井便称其为“冲冲糕”。有卖香烟火柴、棉线剪刀的,沿街叫嚷着“洋火纸烟,毫米毫亨”(白族话,意即火柴香烟,棉花棉线)。街子天有人在巷口卖凉水,则嚷“嗯西,嗯儿嗯西!”(白族话,意即卖水,卖水喝哕),软娓娓的,那叫声扎实好听。鸳浦街还有一卖“黑龙桥包子”的小贩,风雨无阻,每夜九点半出现,周围人听见叫声,就知道是夜二更时分了……

最受女人欢迎的是货郎担,挑担常有鲜货,价格不显贵。除儿童玩具外,尚有针头线脑、彩色头绳、纽扣、耳环、口红、雪花膏之类罕物。货郎不叫唤,手里摇着的“点子”,是个有把的小铜锣。锣面系两根线,线头拴木柁上,一摇便“叮叮当当”敲响,声音别具味儿。货郎多是外乡人,交易时也愿以物易物,倒腾些土特产或旧货,再回去倒手转卖。

商谚:关外十八大(堆)店柜台上的商谚是:“目下一言为定,早晚价格不同;当面斟酌看货,过后不许退还。”

1932 年春,儒商彭永昌手书条幅“涵养露中气,警防顺口言;斟酌忙里错,爱惜有时钱。”装裱后呈送商会,喜洲商帮称之“四句箴言”。特别是“涵养露中气”一句,成了后来地方商人自律的口头禅,一直沿用不衰。

永昌祥商号三句商谚是:“为卖而卖”“莫买当头涨,莫卖当头跌”“人弃我取,人取我与”。策略与越国上大夫范蠡退隐所写《计然》相近似。因严氏(子珍)善“贸迁之术”,永昌祥果然成了豪商巨贾。

财神会:下关财神殿始建于民国初年,选址于正阳街以南的原“丝花会馆”,建资源于商会及商号捐款。与其他地方财神殿不同,此殿塑两尊财神爷,一为红襟的“赵公元帅”,一为青袍的“关武圣帝”。会期定于农历三月十五日、七月二十三日。届时,鸣钟击鼓,商会成员肃立塑像前,行三献礼、九叩首。由德高望重的商魁读祝文,该文用韵体或散文体书写。读毕放鞭炮,并将祝文与帛一同焚化,礼毕散会。至期,下属各店铺的度量衡,必须集中校量,纠正偏差,以示“诚招天下客,誉从信中来”的财神之道。

嫘祖行话:相传嫘祖是黄帝的妃,发明养蚕。关外理发业受江湖帮派影响较深,自诩“嫘祖帮”,其行话也自成体系,称老板为“苕洋”,统称女人为“长草子”,男人为“短草子”。推剪叫“老嘎”,条剪叫“长苗子”。其余的有“码后”(理东洋头)、“挽码后”(不分头)、“码前要台”(又快又好)、“秋山”(理发)、“勾盘子”(修面)、“摆滑水”(抹油)……最满意的是,顾客理好头,临走时说声“老本台!”这是称赞师傅手艺好。

餐饮行话:称肉为“姜片子”、鱼叫“摆尾子”、鸡叫“太子登”或“小冠子”、舌头叫“口条”、厨房抹布叫“随手”、羮匙叫“鸭子”、筷子叫“划子”,还有酒盅叫“半寸子”。鱼、肉烹调称“红案”,面食制作称“白案”。顾客走后,堂倌把剩菜倒在一起,这种大杂烩菜叫“闹龙宫”,可以卖点钱,收入归餐馆伙计,老板从不过问。

马帮行话:帮主称“马锅头”,马锅头又有大锅头、二锅头之分。带头的骡马叫“头骡”,须是强健识途的好马,二骡叫“追骡”,最后一匹叫“掌尾”。马帮称滇缅边境附近为“夷方”,一年走到头的马帮叫“走通宵”,藏族人的牲口叫“蛮脚”,翻译叫“通司”,赶马人吃肉叫“下箸”。驮载不要用鞍架叫“软驮”,而“小货”或“夹包”暗指夹私货,托运费叫“托脚”,夜晚露宿称“开亮”。马帮每趟走夷方回来,骡马及赶马人都会有一份伙食钱,行话称之“人吃马头抬”。马帮禁忌分两大类,语言禁忌和行为禁忌。首先,言语上不能对隐祸事物直呼其名。如虎豹改名“财神”,豺狼改叫“老灰”,蟒蛇混称“老梭”。诸忌讳的谐音字也不能滥用,如犯讳要“打牙祭”,杀一只公鸡敬山神,表示忏悔。行为禁忌为凡出门前要择吉日,临行前卜卦,以示吉凶和走向。常用卜卦法有四种,草鞋卦、鸡头卦、贝壳卦、草标卦。白族马帮通常用鸡头和贝壳卦,汉族马帮通常用草鞋卦和草标卦。关外马帮多走“夷方”,因山高路险,驮货不允许走“哑帮”。那头骡和二骡之间需一人敲铓锣,既驱赶飞禽走兽,更通知对头帮宽处避让。凡犯讳者,误时外常招谴责,甚至引发械斗,结果自是一场纠结的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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