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国际传播的新媒体策略：以法国播客发展为视角

赵如涵 邹采玲

播客（Personal Optional Digital Casting，简称Podcasting），最早于21 世纪初被应用，是一种利用互联网发布音视频文件，允许用户订阅、自动下载、同步播放的全新传媒形态，即个性化的可自由选择的数字化广播。在法国，这一舶来品被称为 “baladodiffusion”。

自2018 年以来，法语使用者总数增长了7%，并在四年内增加了2100 万①法语国家及地区国际组织：《全球法语现状：2022 年概述》(2022-12-20), https://observatoire.francophonie.org/wp-content/uploads/2022/07/Livret_OIF2_Chinois-VF.pdf, 访问日期2023 年7 月12 日。。根据法国传媒统计所（Institut Médiamétrie）的数据报告，截至2022 年10 月，全球播客用户共在线收听和下载近1.96 亿次法语播客节目，同期在法国本土有1.52亿次法语播客的收听和下载①Mediametrie, «La mesure des Podcasts en octobre 2022»(2022-11-08), https://www.mediametrie.fr/sites/default/files/2022-11/2022%2011%2008%20CP%20eStat%20Podcast%20-%20 Octobre%202022.pdf, 访问日期2023 年7 月12 日。。与此同时，作为媒介研究与媒体行业发展较早的欧洲国家，法国从20 世纪90 年代开始便依托互联网技术和新兴媒体的快速迭代，持续扩展国际传播渠道。在法国媒体行业发展中，播客因其开放性、个性化、参与性和融合性为法国的对外传播提供了多种路径。本研究希冀梳理法国播客的发展脉络与用户特征，分析法国政府如何利用播客进行国际传播的实践策略，尝试为我国国际传播实践提供参考。

一、声音媒介的移动媒体化：播客的法国发展历程

播客在法国的媒体实践最早可以追溯到2001 年。面临数字技术带来的诸多挑战，播客仍保持了快速发展态势，并逐渐形成稳定的用户群。总体而言，法国播客的发展可以分为如下三个阶段。

1.起步期（2001 年至2005 年）：2001 年，冒险题材的法语音频小说（saga MP3）《纳贺鲁博王国地下城》（Le Donjon de Naheulbeuk）在网络上发布②Xavier Eutrope, «Les 9 dates qui ont fait le podcast français»(2022-04-15), https://larevuedesmedias.ina.fr/podcast-francais-histoire-neuf-dates-audio-internet, 访问日期2023 年7 月14 日。。作为互联网音频肥皂剧（feuilletons audio）的先驱，这一节目已具播客的雏形。2002 年，法国与德国合资的公共电视台艺术台（Arte）的分支机构“艺术法国”（Arte France）创办了互联网广播电台“艺术电台”（Arte Radio），标志着播客在法国正式起步。艺术电台始终保持公共属性，拒绝广告，每周会围绕女性权益、社会公平、阶层分化等新闻热点议题拓展音频纪录片、对话等节目类型。这一实践也被称为“原生音频”（audio natif）。依托大型电视台的扶持，艺术电台目前每月仍有150 万次的收听。

美国人亚当•库利（Adam Curry）于2004 年8 月13 日开通了世界上第一个播客网站——“每日源代码”③王艳丽：《播客——网络传播新形态》，硕士学位论文，兰州大学，2008 年，第7 页。，随后互联网将播客风暴席卷到法国。2005 年，苹果公司（Apple Inc.）对音乐软件 iTunes 功能进行优化，完成了全球播客平台建设。得益于前期实践探索，法国广播公司（RFI）于当年8 月便登录 iTunes播客目录，法国欧洲第一电台（France Europe 1）和法国国际广播集团（Radio France）两家大型广播集团也相继在同年12 月和次年2 月上线，向用户提供自主订阅、自动下载、同步播放等服务。同年，法国广播公司推出古典音乐播客节目——“法国乐章”（France Vivace），该节目实现了有线广播、卫星广播和网络广播三种方式的同步播出，从而实现法语播客节目线上与线下联播的网络广播频道①康秋洁、朱宗虹：《法国广播公司及其媒体融合实践》，《中国广播》，2017 年第9 期，第84-87 页。。

2010 年，两位传媒工作者杰罗姆•金伯格（Jérôme Keinborg）和克里斯朵夫•蓬索勒（Christophe Ponsolle）创建了法国第一个专业播客工作室“只听不看”（NoWatch），他们将现有播客内容集纳在统一平台播放，从而提升节目质量，同时该平台也鼓励原创内容的制作。由于节目的创新思路得到广泛关注，法国电信服务公司（Numéricable）与该工作室建立了合作关系。

2.发展期（2011 年至2019 年）：由于移动媒体技术的快速发展，2014 年苹果公司将应用程序“Podcast”添加到iPhone 中，从而简化了播客订阅过程。由此，播客迎来发展的“黄金时代”②曹静伟：《中文播客社群化传播研究》，硕士学位论文，兰州大学，2022 年，第6 页。。意大利学者蒂齐亚诺•博尼尼（Tiziano Bonini）认为，随后的2015 年播客正式进入“第二时代”，其特征就是商业化的生产方式和大众媒介的消费性③Bonini Baldini T, “The ‘Second Age’of Podcasting: Reframing Podcasting as a New Digital Mass Medium”, Quaderns del CAC, Vol.11, No.4(2015), pp.23-33.。于法国而言，2015 年也被认为是进入法语播客行业时代的转折点。在这一阶段中，播客在智能媒介的推动下迎来了更大的发展空间，以“听新闻”（Nouvelles Écoutes）平台为代表的大批具有成熟运营模式的播客公司涌现，推动了播客制作的专业化、组织化和商业化。

2018 年，听众者协会（Les Écouteurs）联合歌德莱克文化艺术中心（La Gaîté Lyrique）举办了第一届巴黎播客节（Paris Podcast Festival），开启了视听媒体行业新的发展领域。2019 年全球公共卫生事件频发，公众外出减少，居家时间大幅提升，成为播客行业发展的加速器。数据显示，13%的法国听众表示他们是从封控期间开始收听播客。④L’ENTREPRENEUR en vous, «Statistiques du Podcast en France 2022 (Chiffres Importants !) » (2023-03-22), https://lentrepreneurenvous.com/statistiques-podcast-france/, 访问日期2023 年7 月15 日。

3.跨越期（2020 年至今）：自2020 年以来，全球多家播客服务平台快速布局，苹果播客应用（Apple Podcasts）面向包括法国在内的全球170 个国家和地区，推出付费订阅版本，为全球付费订阅用户提供付费专项内容等特权；还推出苹果播客创作者网站（Apple Podcasts for Creators），优化创作者工具，为内容生产者提供更多数据信息。同时期，新冠疫情在世界多点暴发并循序席卷全球，法国播客行业市场增量迅速，2019 年法国民众平均每月收听1090 万次播客节目，这一数值在2020 年和2021 年分别提升至1250 万次和1500 万次，三年间收听次数共增加了37.6%①Les Makers, «54 Statistiques du Podcast en France à connaître en 2023» (2022-10-25) ,https://lesmakers.fr/statistique-podcast/, 访问日期2023 年7 月15 日。，走向跨越式发展。

二、法语播客用户特征分析

近年来，法语播客内容不断创新，吸引了法国与世界用户的订阅和关注，并且仍然维持高速增长。本研究发现，在覆盖范围、用户结构、地域和职业、收听动机方面，法国本土与法国以外的用户都具有较高的使用黏性。具体而言：

1.覆盖范围方面，法国播客成为法语传播的重要力量，在全球都具有较广泛的用户群体。在法国本土，超过80%的用户每天收听播客节目，并将播客作为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他们收听内容广泛、收听频率稳定，超过半数（56%）的用户已形成收听习惯，47%的用户每周会稳定收听1 ～3 个播客节目②BRULHATOUR, «LE PODCAST, UN FORMAT QUI SÉDUIT LES FRANÇAIS ET ENGAGE SES AUDITEURS» (2023-01-11), https://www.lalettre.pro/Le-podcast-un-format-quiseduit-les-Francais-et-engage-ses-auditeurs_a30998.html, 访问日期2023 年7 月16 日。，35%的用户每天至少收听一档播客节目，日均收听时间超过2 小时③BRULHATOUR, «LE PODCAST, UN FORMAT QUI SÉDUIT LES FRANÇAIS ET ENGAGE SES AUDITEURS» (2023-01-11), https://www.lalettre.pro/Le-podcast-un-format-quiseduit-les-Francais-et-engage-ses-auditeurs_a30998.html, 访问日期2023 年7 月16 日。。未收听过播客节目的民众，也表现出未来收听播客的积极意愿，显示出播客在法国尚有潜在发展空间。在世界范围内，全球目前约有9300 万名学生接受法语教育，包括中国在内的131 个国家共设有832 家法语联盟分社④法语国家及地区国际组织：《全球法语现状：2022 年概述》(2022-12-20), https://observatoire.francophonie.org/wp-content/uploads/2022/07/Livret_OIF2_Chinois-VF.pdf, 访问日期2023 年7 月12 日。，诸如“简易法语教学”（Podcast Français Facile）、“生活常识”（RFI Savoirs）等节目是学习法语的重要工具，在中国及其他亚洲国家拥有众多听众。

2.用户结构方面，法国播客在全球范围内的主要用户群体结构整体偏年轻、受教育程度较高，通常具有稳定的收听习惯。从年龄上看，15 ～34 岁年龄段的法国人收听播客数量最多，占到用户总数的60%。在Z 世代（15 ～27 岁）的听众中，超过61%的人会定期收听播客节目⑤BRULHATOUR, «LE PODCAST, UN FORMAT QUI SÉDUIT LES FRANÇAIS ET ENGAGE SES AUDITEURS» (2023-01-11), https://www.lalettre.pro/Le-podcast-un-format-quiseduit-les-Francais-et-engage-ses-auditeurs_a30998.html, 访问日期2023 年7 月16 日。。

3.地域和职业方面，半数以上的听众居住在包括巴黎在内的大城市及周边区域，同时27%的用户属于企业高管⑥L’ENTREPRENEUR en vous, «Statistiques du Podcast en France 2022 (Chiffres Importants !) » (2023-3-22), https://lentrepreneurenvous.com/statistiques-podcast-france/, 访问日期2023 年7 月15 日。。而据《路透社2021 数字新闻报告》（ReutersInstitute Digital News Report 2021）统计，在南非和肯尼亚大约有40%受过教育的人都会收听播客①Reuters,“Reuters Institute Digital News Report 2021”(2022-06-15），https://reutersinstitute.politics.ox.ac.uk/sites/default/files/2021-06/Digital_News_Report_2021_FINAL.pdf，访问日期2023 年7 月16 日。，这也成为法国播客国际传播的社会基础。

4.收听动机方面，法国播客用户收听动机明确。调查显示，74%的用户以休闲生活为目的收听播客，43%的用户认为播客提供多元信息②BRULHATOUR, «Le PODCAST, UN FORMAT QUI SÉDUIT LES FRANÇAIS ET ENGAGE SES AUDITEURS» (2023-01-11), https://www.lalettre.pro/Le-podcast-un-format-quiseduit-les-Francais-et-engage-ses-auditeurs_a30998.html, 访问日期2023 年7 月16 日。。在节目中，以时尚、文化、音乐等娱乐和知识为主题的内容具有较高的关注度。

三、声音的力量：法国播客的国际传播实践

21 世纪以来，播客行业的成熟体现出声音媒体的传播力。作为一种具有充分参与性和共享性的社会化感官，听觉联系着民众与社会③李盈盈、单世联：《论当代文化的听觉转向》，《天津社会科学》，2020 年第3 期，第57-64 页。。根据本研究对法国播客的内容分析发现，基于播客媒介的传播力与影响力，法国通过文化教养、政治科普与全球议题参与等方式运用播客进行国际传播实践。

（一）文化教养：语言与艺术传播

法国文化底蕴深厚，具有广泛的全球影响力。早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法国的语言文学和艺术创作等就随着宗教的传播、殖民的扩张在各大洲之间广泛传播。

20 世纪60 年代，电视时代到来后，美国传播学家伯格纳提出了著名的“培养理论”（Cultivation Theory）。该理论认为，在现代社会中，大众传媒描述的象征性现实对人们认识现实世界正发挥着极大影响。同时，由于大众传播的倾向性，人们描绘的主观现实与实际存在的客观现实正在出现较大的偏离。这种影响不是短期的，是一个长期的、潜移默化的培养的过程④陈磊：《西方培养理论及其在中国的传播》，《中国广播电视学刊》，2012 年第4 期，第79-80 页。。法国前总统戴高乐认为，“文化媒介负有国家的使命”。⑤雷霏：《文化媒介与国家使命——现代法国对外文化传播研究》，博士学位论文，武汉大学，2014 年，第61 页。基于此，历史悠久的法国语言和艺术文化通过播客等媒介形式向世界各国进行文化“培养”。

首先，“法语学习是法国对外文化方针的基石，语言多元化对于法语视听产品的对外传播是必不可少的”。⑥Ministère de la Culture et de la Communication，«Un Ministère Nouvelle Génération:Culture&Médias 2020»(2020-03-15),file://Users/zoucailing/Downloads/Minist%C3%A8re%20 nouvelle%20g%C3%A9n%C3%A9r@ation%20Rapport.pdf,访问日期2023 年7 月16 日。在全球接受法语教育的学生中，除法国本土外，其余绝大多数法语学员居住在非洲大陆，包括法语并非官方语言的国家和地区（如马格里布地区），因此法语播客节目的出现为一些远程的法语学习者提供了一种新的途径和方式。“法兰西新闻台—青少年版”（Franceinfo Junior）就是其中的代表，该播客是由法国公共广播服务“法国资讯”专门针对青少年制作的一档日更节目，每集节目都由一名青少年提出问题，主持人会连线相关专家解答问题，讨论的话题比较广泛且新颖，如韩国流行音乐（K-POP）、青少年是否有隐私、法国军队规模等都在讨论之内。整体上节目时长控制在5 分钟左右，无论是对问题的描述还是专家的回答都较为简练，适合初级和中级的法语学习者订阅收听，在全球范围内“培养”起青少年群体对法语文化的兴趣。另外，巴黎老师奥雷利（Aurélie）创办的“巴黎时间”（Paris o’clock）①关于播客节目“巴黎时间”的收听网站，可参见官方网站：https://parisoclock.com/podcast/，访问日期2023 年1 月6 日。则更具有教学专业性，其内容主要围绕法国的历史、艺术、旅行、电影知识展开，还有配套的文字内容整理和线上课程供听众选择，因此收获大批法语学习者的订阅，同时拓展了法语文化传播的年龄圈层。

其次，作为软实力的“优雅文化”（elegant culture）也成为播客传播“培养”法兰西文化认同的重要元素。冯若谷、刘心怡指出，作为历史悠久的文化大国，文学、戏剧、电影和建筑等高级文化资源，一直是法国文化外交的优势②冯若谷、刘欣怡：《法国对外传播的历史经验与借鉴意义》，《对外传播》，2022年第1 期，第78-79 页。，这些文化与艺术资源同样在播客内容中有所体现。法国巴黎的奥赛博物馆（Musée d’Orsay）为艺术品制作了名为“漫步想象”（Promenades Imaginaires）的播客节目，听众可以在欣赏名作的同时，用5 ～10 分钟倾听一个以该作品为灵感的充满想象力的故事，以此提升观赏的趣味性并加深印象，这也为法国其他美术馆、博物馆提供了新的“培养”实践方案。同时，“法国文化”（France Culture）、“法国诗歌”（French Poems）等一系列以法国音乐、文学和诗歌为主的播客节目订阅数量仍然保持稳定，不断增强外国民众对法国优雅文化的认同感。

（二）政治科普：外交政策解读播客

法国现任总统埃马纽埃尔•马克龙（Emmanuel Macron）继承和效仿戴高乐主义，践行多边外交策略，并在其外交策略中有所创新。③吴国庆：《论马克龙的新多边主义外交》，《欧洲研究》，2021 年第6 期，第118-137 页。

以2022 年5 月5 日法国外交部推出特别播客节目“外交来源”（Sources Diplomatics）为例，该节目旨在为全世界各国民众提供专业的信息渠道，以了解外交人员关于法国战略重点和当代地缘政治问题的见闻和看法，如国际冲突、国际谈判、国家安全等都是节目的核心议题。通过该栏目，来自国内外的听众能够深入了解法国外交的核心内容①关于法国外交部官网对于《外交来源》节目的介绍，可参见：https://www.diplomatie.gouv.fr/fr/le-ministere-et-son-reseau/actualites-du-ministere/actualites-du-ministere-de-l-europe-etdes-affaires-etrangeres/article/le-quai-d-orsay-lance-son-podcast-sources-diplomatiques-05-05-22，访问日期2023 年2 月10 日。。这一播客也帮助法国完成了“政治科普”。

“外交来源”的第一个系列聚焦“俄乌冲突”，该系列共播出了8 集节目，多维度地分析了乌克兰战争的局势以及法国对此冲突的立场和态度。第一期节目具有如下典型特征：从时长上看，在所播出的节目中，除第一期的序言共9 分钟以外，其余时长都在10 ～30 分钟，而2021 年的调查也显示，超过60%的法国民众更偏好时长在10 ～30 分钟的播客节目②Paris Podcast Festival,«LES FRANÇAIS·E·S ET LE PODCAST NATIF»(2021-10-)，https://csa.eu/csa-content/uploads/2021/10/lesfrancaisetlepodcastnatif.pdf,访问日期2023 年7 月16 日。，这说明“外交来源”的节目整体上符合国内外大多数用户的收听习惯；从播出频率上看，每一期节目的播出时间并不确定，最短的更新周期为两周，而最长的更新周期则长达三个月，虽然较低的更新频率与俄乌战争的复杂局势与世界各国政策的即时变化息息相关，但也不能否认在竞争激烈的播客市场中削弱用户黏性的可能性（见表1）。

表1 “外交来源”节目发布内容概况

而从播出平台上看，该播客具有较大的格式自由，用户可以在声破天（Spotify）、苹果播客应用等主流的媒体音频服务平台订阅收听；而从形式上看，该播客节目形式有较高自由度，运用了包括现场采访报道、插入历史音频资料、专家访谈与讲解等多种形式进行政策解读与战争局势分析，能较好满足国内外用户对法国外交政策信息的多元偏好与需求。

内容上，“外交来源”的播客节目邀请了多名相关专家和学者共同讨论战争最新进展，并全面回顾了俄乌战争的起源和爆发经过，主要突出了法国在战争各个阶段发挥的积极作用。例如，第二集中，节目回顾了战争爆发前期，作为欧盟理事会现任主席，法国联合其他七国利用经济制裁的手段对限制俄罗斯的“进攻”产生的正面作用；第四集中，节目肯定了在俄罗斯的虚假信息下，法国利用外交手段破除谣言、恢复事实真相的正确做法。整体上，“外交来源”播客节目多次使用“对乌克兰的侵略”“制裁俄罗斯”等关键词，并通过播放灾区儿童唱歌的音频以及战争现场的爆炸声等诉诸感性的音频符号，表达法国立场，并在此基础上对外交政策进行合理解读，巩固了法国对俄罗斯进行经济制裁、对乌克兰进行人道主义援助等行动的合理性。

从传播效果来看，“外交来源”创办至今总共发布过11 期节目，YouTube上的数据显示，该节目的播放量整体较低，多期节目维持在几百次的点击量，而发布内容的账号主体@法国欧洲和外交部（@Ministère de l’Europe et des Affaires Etrangères）拥有2.7 万次的订阅量，与其他主流媒体的传播效果存在明显差异，而在声破天和苹果播客应用等国际主要音频服务平台上目前缺少具体的订阅和下载数据，为评估实际的传播效果造成一定阻碍，但整体而言，该节目的创立肯定了播客在政治传播中的重要作用，为其成为国际传播主流媒介奠定了一定基础。

（三）文明论争：全球议题的本土辩论

21 世纪初，法国传统媒体中“辩论”节目出现繁荣态势。法国24 电视台（France 24）就制作了“辩论”（Le Débat）、“观点”（Talking Points）以及“挑战法国模式”（Questioning the French Model）等辩论类节目。目前，法国24 电视台又推出了播客辩论节目“辩论”作为新媒体时代下的转型实践。在公营机构创办的节目外，自媒体实践者的播客创作同样重视辩论节目，“辩论时间”（Le temps du débat）就是其中的代表，它由法国著名主持人伊曼纽尔·劳伦丁（Emmanuel Laurentin）于2019 年创立，在节目中，主持人和嘉宾针对经济危机衡量、环保实践等全球性议题进行探讨，并从本土视野和国家立场出发，试图唤起全民关注、包容开放、具有启发性的观点。这些辩论类节目通过不同观点的碰撞最大可能性地扩展了民众对议题的认知维度，树立了法国作为保护及推广世界多元文化倡导者的良好形象。

近年来，法国作为在全球反对美国文化霸权主义的先驱者和领导者，提倡“文化多样性”（Diversité Culturelle）原则，并在媒体节目制作中体现这一理念。法国广播公司针对非洲议题推出了“非洲辩论”（Débat Afrique）的播客节目，主持人阿兰•福卡（Alain Foka）以“为什么非洲的发展如此滞后？”“为什么在今天，非洲大陆仍有人饿死？”等涉非重要议题为切入点，邀请相关专家、国际组织代表、非洲各行业参与者等进行讨论，既为非洲民众提供发声平台，也为多元文化发展提供了契机。

值得注意的是，作为女权运动发展较早的国家，法国鼓励全球女性获得平等权利的播客数量众多，以劳伦•巴斯蒂德（Lauren Bastide）创办的女性主义播客“爆发力”（La Poudre）为例，劳伦是播客制作公司“收听新闻”（Nouvelles Ecoutes）的创始人之一，同时也是社会活动家。自2016 年以来，劳伦将与女性艺术家、活动家和政治家进行的对话制作成播客，以鼓舞女性追求自身权益，彰显反种族主义的斗争精神。这些节目还同步以英文播出。在法国媒体实践的影响下，非洲本土近年也涌现了诸如“这才是生活！”（C’EST LA VIE !）①该播客虽然来源于RFI Afrique，但主持人都来自非洲本土，改编自一部电视剧，主要围绕性别暴力、妇女解放等议题进行讨论，可参见：https://www.rfi.fr/fr/podcasts/cest-la-vie/，访问日期2023 年7 月15 日。等关注非洲女性社会角色和平等的播客节目，它们呼吁全社会为性别平等做出努力，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社会进步。

四、媒介想象：法国播客的未来发展趋势前瞻

（一）国际传播争夺的重要场域

从20 世纪30 年代罗斯福利用早期无线电台进行“炉边谈话”到“二战”中广播作为各国战争宣传的主要武器，即使是在新媒体时代下，广播电台在特殊情景下依然拥有其他媒介形式无法企及的到达率和覆盖率。马歇尔·麦克卢汉（Marshall McLuhan）还将广播电台形象地比喻为部落鼓，认为广播的收听者们“如同梦游者一般”，踏着收音机这个现代部落鼓的节拍“如痴如狂地手舞足蹈”②[加]马歇尔•麦克卢汉：《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何道宽译，商务印书馆，2009 年，第396 页。。与此同时，媒介环境学派另一位学者哈罗德·伊尼斯（Harold Innis）论述了时空维度的偏移观，广播作为一种偏向空间的媒介，打破了局部性的封闭式传播模式③华进、陈伊高：《媒介环境视阈下传播的“媒介偏向论”探析》，《湘潭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 年第3 期，第121-123+133 页。，更倾向于在世界范围内进行大众化、世俗化、普遍化的传播。

播客是广播与数字技术的融合，它延续了广播的媒介优势，充分调动用户听觉神经提供伴随式体验，并以数字网络平台为基础，拓展出新的传播形态。作为“听觉”+“数字”的拓展型媒介，播客提供了知识分享与信息深度分析的传播平台，也为法国建设对外传播媒体矩阵提供了新的机遇和探索方向。依托其在世界范围内广泛的用户基础，法国播客已成为彰显其国际话语权的重要场域。

（二）播客在法国的行业拓展

近年来，在快节奏的生活中，播客另辟蹊径地通过“听”的方式让用户“读”书满足了民众对慢节奏生活的需求。目前，法国播客行业已经形成了数量可观的既有市场，吸引了较大规模的资本注入。播客生态圈也因此向外不断拓展，有声读物将成为法国播客发展的重要风口之一。正如麦克米伦音频公司（Macmillan Audio）总裁玛丽·贝斯·罗奇（Mary Beth Roche）所说：“播客帮助了有声读物用户的拓展，尤其是在年轻读者群体中，因为听众‘被重新引入到口语中’。”①[美]凯伦•霍尔特：《为何有声书在美国大众图书市场上将超越电子书》，陆文婕译，《出版科学》，2020 年第2 期，第29-33 页。从具体国情来看，法国是传统的出版大国，民众具有稳定的阅读习惯。近年来，通过发展“文化数字化”战略，法国传统出版业逐步完成数字化转型②胡新宇：《法国数字出版业的现状、发展策略及其启示》，《科技与出版》，2016年第2 期，第83-86 页。。

此外，播客网站和网络平台直接引进图书版权内容，也推动了有声读物的崛起。如“法国文化”电台下属播客节目“精品小说”（Les grands romans）就播出过著名文学作品《巴尔扎克传》《悲惨世界》的有声读物。这种“独家版权”构建了多元创作主体的沟通渠道。例如，由平台提供图书内容版权，由个人提供朗读服务，同时加入观点输出，引导听众思考。

除了播客平台主动寻求合作外，部分出版机构依托于播客服务平台开设播客节目推荐优质好书、促进图书营销，这一实践也为出版行业的融合发展提供了多元途径。但目前法国播客节目大多依赖已占有广泛市场份额的平台，如苹果播客应用、声破天、谷歌播客服务（Google Podcasts）等服务商。与之相比，法国本土的在线音乐平台“迪泽音乐”（Deezer）、音频分享平台“玛吉兰音乐”（Majelan）等播客服务商影响力仍有上升空间。

五、经验借鉴：法国经验对我国播客发展的启示

自播客作为舶来品进入中国，在社会文化与媒介生态的多元变化下，经历了复杂的发展过程。21 世纪初，播客被引入中国。伴随第一个播客网站——土豆网（www.tudou.com）在2004 年上线，播客注册人数和用户逐步上升。随后，上海东方广播电台还开设了一档反映播客生活、展示播客作品的节目——“波哥播客秀”，这也是国内播客首次登录传统广播平台。2009 年，3G 技术在中国正式商用，播客也迎来了作为自由可移动的数字视听自媒体的新阶段③李立、宋锦燕：《突破认知困境看播客——从Web2.0 时代到5G 时代》，《中国广播》，2019 年第4 期，第15-18 页。。近年来，随着喜马拉雅、荔枝FM 等播客内容托管平台的相继上线和对商业化转型的不断探索，以及2019 年以来新冠疫情背景下居家时间的大幅增长，中文播客行业迎来新机遇，进入高质量发展的“新纪元”。法国艾瑞咨询预测，2023 年中国播客听众人数将突破1.2 亿人①中国青年报：《当播客开始流行……》(2023-06-30), 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 770090661332204061&wfr=spider&for=pc，访问日期2023 年7 月15 日。，但占总人口比例仍不足10%，因此具有巨大的潜在发展空间。

而法国播客的国际传播实践，给我国国际传播的渠道拓展提供了新思路。播客已成为国际媒体竞争和舆论斗争的新赛道。立足于我国播客行业面临的新机遇，同时充分吸收法国播客国际传播的媒体策略，我国播客应在以下方面积极探索，以提升对外传播效能。

（一）创新新闻立意，拓展本土文化

21 世纪以来，中国在国际舞台上的重要角色和作用愈加凸显，海外媒体对中国议题的报道频次与关注范围大幅提升。然而，西方媒体基于特定的政治诉求与党派利益，对华报道的立场、态度与话语存在差异，为我国树立可信、可敬与可爱的国家形象带来挑战。

法国播客的国际传播实践说明，新闻是国家主体在国际舆论场上表达态度、维护形象、树立权威的重要媒介和手段。因此，中文播客节目要主动挖掘具有国际传播力的新闻话题，确保内容的时效性，满足国内外受众的信息需求，减少由他国媒体利用新闻盲点制造的话题争议。同时，我国新闻与时事评论类播客应尝试创新报道叙事和观点呈现，运用易被全球不同文化场域中的用户接受的方式建构新闻背景、新闻内容和新闻观点。

在强调新闻立意的同时，中文播客还应该积极拓展本土文化，以中华传统文化、历史故事、地方风土人情、艺术创作等为主题扩展播客节目主题，促进跨文化交流与理解，向世界展示中国文化的独特魅力。例如，中国国际电视台（China Global Television Network，CGTN）音频团队与敦煌研究院合作，推出原创精品英文系列播客“我们为什么爱敦煌”（Why We Love Dunhuang），系统性地展示了敦煌千年的历史、文化、艺术和宗教价值，并将敦煌文化、石窟艺术等以纪录片式的音频形式分解成生动有趣的故事充分抓取受众注意力，有效促进了中国文化的国际传播。

（二）主流媒体积极布局，打造区域国别传播策略

目前，我国播客节目生产呈现积极态势，但内容传播仍以中文为主。未来，国内播客应尝试覆盖更广泛的国际听众，拓展多语种内容的传播，形成区域国别传播机制。在平台选择方面，因当前具有国际影响力的主要播客平台大多来自西方国家，因此我国播客的传播渠道应积极与国际通用播客平台融合。

值得注意的是，法国播客中对国家外交政策的解读和多元的政治节目生产为我国提供了有力借鉴。政治信息科普可作为我国播客的品牌建设的重要内容之一。我国播客可将焦点集中于为全世界民众提供专业、准确的政治信息渠道，尽可能以我国的政治方针、国家策略、外交关系等国际民众感兴趣的话题作为核心，以“外交来源”播客节目作为参照，灵活运用叙事方式，增加信息深度，提升主流媒体的品牌形象。

（三）开展多元主体叙事，多维度传播中国声音

中国拥有深厚的文化底蕴，历史发展、文化特色、人文风俗提供了丰富的播客创作基础。但故事的讲述与呈现仍有进步空间，我国播客创作者可借鉴法国经验，拓展多元主体的叙事。例如，邀请相关学术专家、文化传承者等不同场景的参与者发出不同声音，培养国内外听众的文化认同，提升播客的传播力。

例如，来自美国，曾在中国工作超过30 年的学者拉兹洛·蒙哥马利（Laszlo Montgomery）创立了“茶杯媒体”（Teacup Media）①茶杯媒体的官方网站，可参见：https://teacup.media/，访问日期2023 年7 月22 日。，开办了包括“中国历史播客”（The China History Podcast）、“中国谚语播客”（The Chinese Sayings Podcast）和“中国复古时刻”（China Vintage Hour）等五档英文播客节目，主要为海外受众讲述中国历史和中国文化。借助播客节目，相关领域专家可结合文化学术研究和教育，分享历史事件和文学经典作品，阐释其中的文化内涵以及对现代社会的影响和价值。作为外国的历史学家，拉兹洛更能以“他者”视角提供多元观点，促进公众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理解和尊重，推动全球文化多样性发展，还为主流媒体带来有益补充，为中国文化的全球传播做出了积极贡献。

（四）促进行业拓展，依据市场和受众开展多元合作

本研究通过分析法国播客的实践经验发现，播客从业者通过持续的行业拓展吸引大量资本投入，有效促进多重行业的共同发展，这也为我国播客行业的国际化发展提供了借鉴经验。同时，国际市场上的音频产品的传播需要符合当地的法律和监管要求，而不同国家和地区的法律和监管环境具有较大差异，因此我国播客的国际市场拓展须加强国际间的平台合作：2023 年6 月，喜马拉雅成为苹果播客应用在中国大陆地区唯一的认证托管平台，②2023 年上半年中文播客圈：《巨头搅动，助力播客破圈》，《21 世纪经济报道》，2023 年6 月30 日，第2 版。这有利于我国播客节目与国际接轨。

适当进行商业价值转化、依据市场和用户优化节目内容也将是未来我国播客的发展重点。例如，播客节目可与图书出版、文化旅游、教育等行业进行合作，通过赞助商和广告收入获得资金支持的同时，还将促进相关的文学名著、文化旅游产品、教育产品的出口，实现声音内容的商业价值转化，也有益于向世界展示多元立体的中国形象。

六、结语

在移动互联的热潮下，播客作为一种媒介技术，代表的不仅是广播或电台的数字化转型，更是媒介自身在数字化浪潮和社会文化变迁中的自我发展与变革①李雪娇、胡泳：《听觉复兴：从“媒介四定律”看中文播客的解构与重构》，《中国编辑》，2022 年第12 期，第77-81+91 页。。观察法国的播客行业，其节目样态丰富，全球范围内的用户订阅数保持稳定增长。

与此同时，作为国际传播中的媒体实践，法国播客在语言与艺术的文化输出、外交政策与公共政策解读的政治科普、全球议题的关注与提供专家方案等方面辅助法国对外传播整体策略。法国播客在多维度建构法国国家形象、讲述法国社会发展理念等方面，对我国运用数字化媒体进行对外传播提供了有益参考。随着我国数字化进程的推进，中文播客也将迎来更多机遇。创新新闻立意、拓展本土文化为我国播客发展提供内容支撑；主流媒体的积极布局，打造区域国别传播策略将为中国播客走向世界提供渠道保障；专家学者、企业机构、社会组织等多元主体的叙事，在治国理念、文化发展、经济机遇与技术创新等方面向世界提供多维度的中国式现代化发展故事将不断丰满中国的国际形象建设；而打破行业壁垒，促进多重行业的共同发展还将探索播客行业的更多可能性。

在全球化的背景下，无论是发展成熟的法国播客行业，还是方兴未艾的中国播客行业都应积极面向未来，探索行业发展的新脉络、新方向，以声音联结世界，以播客提升国际传播效能，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作出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