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丽
(梁山县公共文化服务中心图书馆,山东 济宁 272600)
在我国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新征程中,大众对于多元化精神生活的追求不断增强,对优质文化服务的需求也更加迫切。当前,加强全民阅读和构建书香社会已成为我国文化事业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指标。自2012年开始倡导全民阅读,到2014年“倡导全民阅读”被写入《政府工作报告》,再到2016年12月《全民阅读“十三五”时期发展规划》正式印发并首次对城市书房建设提出明确要求,国家对强化基层综合性文化服务越来越重视。2021年3月,国家发展改革委、文化和旅游部、财政部联合印发《关于推动公共文化服务高质量发展的意见》,提出要打造有特色、有品位的公共文化空间,并要求充分借助社会力量,打造活动丰富、业态多元的新型城市书房;同年4月,文化和旅游部发布的《“十四五”文化和旅游发展规划》明确提出,要“创新打造一批‘小而美’的城市书房、文化驿站、文化礼堂、文化广场等城乡新型公共文化空间”。近年来,北京、杭州、深圳等城市已先行先试,通过合理布局公共图书馆资源,打造了覆盖面较广的城市书房[1]。建设城市书房的初衷是,丰富公共文化服务,化解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在外部需求不断增加和内部变革驱动的背景下,打造高品质城市书房,是未来公共文化设施布局的重要趋势。与此同时,许多业内学者、专家指出,城市书房作为有别于家庭和职业环境的文化场所,具备成为第三空间的基本条件,甚至可以说,其是公共文化服务与第三空间理念相融合的产物,因而研究“第三空间视域下的城市书房发展”命题具有重要现实意义。
“第三空间”理论于1989年由美国社会学家雷·欧登伯格(Ray Oldenburg)提出,在其著作《绝好的地方》(The Great Good Place)中指出,第一空间为居住场所,第二空间为工作场所,第三空间则是能够容纳日常文化、休闲、娱乐的社会场所,如书店、图书馆、剧院、影院等[2]。第三空间具有区别于家庭和职业环境的独特属性,一方面,人与人之间保持自由而软性的联系:人们在第三空间受到的束缚较小,通常不会受到等级限制;另一方面,第三空间活动具有更强的灵活性,能够满足多元化的社交需求:人们能够通过论坛、对话、分享、静思等形式获得精神上的满足。1996年,美国城市规划学家爱德华·索亚(Edward W.Soja)[3]在著作《第三空间:去往洛杉矶和其他真实和想象地方的旅程》中,进一步深化了“第三空间”理论,其认为第三空间是物理空间和精神空间的融合,能够以更强的场景表现力感染大众,并指出第三空间将成为城市进化的重要方向。
城市书房作为区别于家庭和职业环境的文化场所,符合第三空间的基本特征。如图1所示,在“第三空间”理论框架下,城市书房的建设应以公益性为宗旨,在为公众提供基础性阅读服务的同时,进一步强化空间的交互性、开放性、休闲感和亲和力[4]。即,城市书房要通过多元化布局形成第三空间服务体系,为公众打造集阅读休闲空间、互动体验空间、精神空间为一体的复合型城市文化综合体。1)打造包容性极强的阅读空间。城市书房要集合特色图书资源、信息资源,拓展社会公共阅读服务,让大众能够自主选择阅读内容和阅读形式,从而形成一个自由化、无门槛和包容性极强的社会化空间,弥补公共图书馆在覆盖面、便利性以及亲和性等方面的不足。2)为参与者提供一个文化互动和场景体验的平台。一方面,城市书房可以看作是社区化的小型图书馆,因而应具备一定的活动交流、精细服务职能。文化活动是提升受众文化参与度的关键渠道,讲座、论坛、读书会等活动能够聚拢人气、传播思想,使阅读空间转化为文化集中呈现的“引力场”。另一方面,在城市书房多元化共建过程中,还可将餐饮、文创、影视休闲等多元业态融入书房服务,丰富用户体验场景,打造更具活力的文化空间。3)成为大众获得精神慰藉和阅读疗愈的精神家园。在经济高速发展与社会思潮多元化的时代,城市书房不仅要依托图书资源满足大众的信息获取需求,还要通过阅读治疗、公益服务、心理辅导等形式精准帮扶特殊群体,通过心灵对话和心理疗养,进一步丰富大众的精神世界,使人们拥有更加健康、平和的心理状态。
近年来,书店、绘本馆、图书馆等不同行业建设的城市书房正在形成合流,并逐渐演化为公共文化服务体系中的一种基本形式。利用网络调查法,对我国主要的城市书房建设情况进行梳理后发现,城市书房若要真正成为集合阅读、活动、休闲等多元化功能为一体的第三空间,仍存在诸多亟待解决问题。
公益性是城市书房的立身之基、生存之本。然而,在政府对公益性文化事业投入有限的前提下,大量社会力量的介入,使得部分城市书房运营过于追求经济效益,公益属性被弱化,其作为“第三空间”的功能价值未能得以彰显。目前,我国城市书房运营有三大模式:一是以杭州“城市书房”、深圳“悠·图书馆”等为代表的政府直接运营模式;二是以苏州“夜书房”、上海“城市书房”等为代表的社会力量运营模式;三是以上海“我嘉书房”、广州“粤书吧”、天津“城市书吧·阅读新空间”、北京“宸冰书坊”等为代表的政府与社会力量合作运营模式[5]。正是由于我国城市书房建设主体的多元化,各主体的动机不同,又缺乏统一管理规范,许多一线城市出现了多个城市书房品牌,导致城市书房的定位、服务标准较为混乱。虽然社会主体运营模式与经营者的利益密切相关,其带有消费性质无可厚非,但过度商业化运营与炒作,使得一些城市书房越来越舍本求末,变成了一个具有阅读功能的咖啡馆、轻餐店,逐步偏离了其作为第三空间的应有之义。
建设城市书房的初衷是为城市居民提供集阅读、活动、休闲等多元化功能于一体的综合性文化空间,因而,功能布局至关重要。但是,由于许多城市的书房建设缺乏统一规范,导致城市书房的布局不科学、空间设计适配性较差,其作为第三空间的功能难以充分发挥。一方面,由于许多城市存在规模差异悬殊的书房,导致文化服务供给不均衡的问题较为突出。例如,合肥“悦·书房”最大面积达到了1 500平方米,最小面积仅有300平方米;成都图书馆的城市书房最大面积为100平方米,最小面积仅有20平方米。较大面积的城市书房固然能够为大众提供充足的服务场所,但是也面临较高的成本压力,同时,还需要更多受众支撑其管理和运营,否则就会产生资源浪费;较小面积的书房具有成本优势,但是规模过小就难以对书房进行合理分区,有些重要的服务功能可能处于缺失状态,难以充分发挥其作为第三空间的功能性作用。另一方面,现有的城市书房更多关注阅读供给,对品牌活动运营的重视不够。许多城市书房的阅读空间往往占据着绝大部分面积,而用于开展分享、交流、休闲、娱乐的空间较少,部分城市书房甚至仅有一个阅读自习室。这种较为单一的功能结构,难以为公众提供高质量的体验价值和情感链接通路[6]。
城市书房作为公共图书馆服务的延伸,公益性是其根本属性,然而,若完全排斥商业服务和专业付费咨询业务,也不利于形成可持续的服务体系,影响城市书房的高质量发展。目前,有很大一部分城市书房对商业业务拓展不积极,其原因主要在于:一方面,部分城市书房,尤其是政府直接运营的城市书房在财政经费的支持下,开展商业服务的内生动力不强。加之提供商业服务需要上级部门层层审批,一些管理者为了避免审批过程中繁复的手续与时间消耗,故而选择放弃商业化开发。另一方面,引入商业性经营主体必然会涉及场地租金、商品定价等财务性内容,是审计、监管的重点,一些管理者出于风险规避考虑,往往不会主动发起该事项。此外,虽然有一些城市书房通过合作共建、品牌招商等方式导入了商业服务,丰富了用户的文化体验,但是也存在一些问题:除了一些过度商业化导致城市书房的公益属性被弱化,还存在另一种局面,即商业业务、知识付费业务停留在简单的组合、嫁接层面,空间内的商业拓展与公益服务之间尚未形成有机体,因而难以为用户提供优质的文化体验。造成这一问题的重要原因在于管理者的业务拓展思路不够开阔,尚未借鉴国内外城市书房管理运营的优秀案例,结合地方实际进行创新探索。
根据“第三空间”理论,精神慰藉与心灵交流是人的本质追求,城市书房作为一个公共文化空间,应当通过多元化交互促进参与者交流互动。目前,城市书房的开放交互主要体现在文化活动层面,即运营方通过举办论坛、讲座、读书会等活动促进文化交流,但是,这种常规性活动难以体现城市书房的特色,在开放范围、活动类型、互动形式等方面均缺乏针对性[7]。1)在开放范围上,虽然一线城市的书房数量较多,常规活动也均面向全社会开放,但是与公共图书馆相比,其受场地的限制更突出,预约报名参加的难度同样很大,因而对活动参与者构成了隐形门槛。近年来,部分活动通过线上线下相结合的形式开展,在一定程度上扩大了开放范围,但是线上观众互动参与性较低,线上线下参与效果差异较大。2)在活动类型上,城市书房举办的活动与公共图书馆专场活动类似,以讲座、分享类活动为主,尚未结合自身特色打造“小、快、灵”的活动品牌。对于用户而言,类似的活动内容,在公共图书馆往往具有更强的参与感。城市书房如果不在活动差异化方面积极探索与创新,将会在与公共图书馆的用户竞争中失去自身优势。3)在互动形式上,大多数城市书房的活动设置了问答环节,这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服务互动性。但是在精细化服务趋势和现代信息科技不断发展的背景下,只有进一步探索创新性的互动模式,才能够实现高效充分的互动,增强用户黏性。
城市书房的可持续发展需要以政府为主导,引入社会资本参与,不断探索多元化运营方式。但是,作为打通城市公共文化服务“最后一公里”、提升公共文化服务品质的第三空间,其底色是“公益性”,即要在明确城市书房的公益性运营主旨的基础上,通过聚焦公众对公共文化设施的需求,打造高品质城市公共文化空间。一方面,城市书房应当始终将公共文化服务作为最大的价值追求。城市书房的建设本就是以提升社会文化、丰富人民群众精神生活为目标,促进社会主义文化繁荣的重要举措,因此,城市书房要把最大限度发挥公共文化服务价值作为出发点和落脚点,让广大人民群众都能享受到书房带来的文化便利。另一方面,要加强城市书房管理规范建设。随着城市书房模式的不断发展,其参与主体也越来越多元化,城市书房的管理亟待规范。可借鉴《温州市城市书房建设和管理办法》《扬州市城市书房条例》,按照因地制宜、方便群众的原则,从政府主导、社会参与、属地管理、共建共享、运营服务等多方面制订系统性的管理规范[8]。特别是要明确城市文化行政部门的主管地位,赋予其对城市书房建设、运行等有关活动实施监督管理的合法权利,避免城市书房沦为社会化参与主体的逐利工具,确保城市书房的公益属性不动摇。
城市书房应充分发挥自身的特色与优势,打造功能性美学空间,彰显其作为第三空间的价值属性。1)打造包容性极强的阅读空间。城市书房是公共文化服务“最后一公里”,因而,城市书房应当在关注在地读者群体的基础上,结合所在区域的需求特点进行场景细分,针对不同需求设置“小而美”的特色化空间。以社区型城市书房为例,这类城市书房的亲子阅读需求较大,因而应着重打造亲子阅读空间,为亲子阅读提供良好的环境。2)打造文化互动的体验空间。城市书房应当合理设置分区,通过空间增设、空间改造等方式拓展、优化布局,为讲座、沙龙、休闲等社会文化活动的举办提供充足的场地保障。同时,还应当将美学元素与新媒体技术融入其中:既要关注用户的审美需求,提高空间的感官交互体验感;又要在各类设备中预设能够进行网络直播、线上互动的功能接口,从而使传统的线下活动室转变为线上线下联动的综合型交流平台,进一步强化城市书房空间的交流互动属性。3)构建大众精神慰藉的家园。城市书房应当提升空间的文化品位,关注场所精神与地域文化,充分挖掘在地城市的历史文化特色,传承、创新城市文化内涵,构建独具特色的、美好的城市精神家园。
城市书房应当确立第三空间发展理念,摆脱传统的图书馆服务模式,通过延伸服务触角,开展多元化业态服务,形成集阅读服务、休闲服务、咨询服务、信息科技服务为一体的文化服务综合体。1)要开拓思维,依托合作共建、品牌招商等方式将文化休闲业态引入空间服务体系之中,通过物理化产品交付与文化氛围营造,提升商业与文化休闲的融合度。例如,将生活美食类经验交流会、读书会等活动举办地放在书房的咖啡厅内,使受众能够在品味咖啡的同时领略美食文化,增加味觉、嗅觉、触觉等多元感知,丰富用户参与体验。但是,需要指出的是书房提供的文化休闲服务,目的不应是营利,更多的应是拓展城市书房的服务功能,为读者提供更优质的服务,满足不同人群的生理需求。2)要借鉴国内外城市书房信息咨询服务的优秀案例,将心理健康咨询、职业规划、情感咨询、知识服务等专业化咨询内容引入城市书房运营之中,以拓展服务业态[9]。在公益性导向下,书房提供的咨询服务要尽可能免费,相关服务可以由当地心理专家志愿者、大学师生志愿者等提供,也可以邀请部分商业机构的专家提供专业领域的咨询服务,具体服务项目可根据受众特点灵活定制,对于特定的知识服务,也可以适当收费。3)在信息科技不断发展的背景下,城市书房还应当发挥自身的资源优势,不断拓展科技信息服务,使其成为科技知识获取、科技体验和科技创新的重要场所。例如,将AR/VR、3D打印、简易编程等设备引入空间,使用户能够在学习相关知识的同时,亲身体验技术场景,从而获得深度技术认知,为激发少年儿童科学兴趣和增强普通用户科学素养搭建平台。
作为第三空间,城市书房不仅是实体的物质空间,还是公众思想、精神互动的场所,城市书房应当挖掘自身“小、快、灵”的特色与亮点,打造品牌活动,并通过跨界创新、线上社群等形式探索创新性互动模式,为公众提供心灵的抚慰与文化给养。1)作为公众文化体验场所,城市书房应当在办好论坛、讲座、读书会等活动的基础上,进一步聚焦区域特色,开展大众喜闻乐见的文化活动,形成区域特色文化品牌。可借鉴北京城市书房的做法,围绕老北京传统文化,开展风筝、宫灯、毛猴等民俗手工艺品的制作活动,使读者能够亲身体验传统技艺制作过程,加深对地方传统文化的理解,提升文化自信[10]。2)在多主体共建的背景下,城市书房应当加快推进跨界创新,通过与社会化组织合作,开展多元化的主题文化服务创新。可借鉴合肥新站区打造的“城市悦·书房”做法,该书房由合肥市图书馆与保罗的口袋文化公司合作共建、运营,书房从整体布局到走廊标识均融入中外经典影视作品元素,并通过电影主题展览、集体观影会等活动吸引了众多电影爱好者的参与[11]。3)随着信息技术与新媒体技术的发展,城市书房还应当关注线上的文化互动创新。城市书房可以充分运用微博、微信公众号、短视频等新媒体平台开展内容传播创新,并通过粉丝群、志愿者群等增强文化互动,从而打造“线上平台+线下书房”为一体的互动体系,实现资源双向互动与优势互补,以促进城市书房的纵深发展。
全民阅读是新时代丰富大众精神生活的重要战略,也是助力我国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保障性措施。城市书房作为公共文化服务的“最后一公里”,承载了服务全民阅读与城市高质量文化建设的重要使命。为了满足当下广大人民群众的物质与精神文化需求,城市书房应当创新服务理论,以第三空间理论为指引,通过系统布局,不断融合多元化业态、资源与技术,为公众打造集阅读休闲、互动体验、精神憩息为一体的复合型城市文化综合体,以助力社会主义文化事业发展与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