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作七首

◎卢文丽

在越剧小镇

戏唱得久了

有人就出不来了

观者不语

惟有欣赏复杂可怜的人性

唱戏的肚里明白

只要会演就好

无关斯文与吃相

世界由多个物种构成

生旦净末丑

重要的是找到同类

将虚浮的泡沫熄灭吧

玄风岭下

有人执虚无的辔

穿越林海雪原

戏 台

看客聚集地

人气总是最旺

候场的过门

像流言一直拉

主角迟迟未现

小丑粉墨登场

一片浮光掠影

狗围着食物打转

台下的看

台上的演

看的和演的

时而互相交换

车过轩亭口

闻得一个女声

拍响了惊堂木

——咄！谁在二堂喧哗

谒汤寿潜故居

著罢《危言》

鸡已啼三遍

他从字里行间抬头

蛰伏的屋瓦

鳞片一般闪烁

幻化成鲲鹏

砚台结起了墨花

手握经书

背挎油纸伞

他迈出崇德堂

一列火车头

于萧山进化镇大汤坞村的阁楼出发

从此隆隆驶入一个时代

他在晚年退隐故里

临终留下遗言：

竞利固属小人

贪名亦非佳士

他的女婿马一浮谨记一生

山阴路上

茂林修竹

传颂着一位长者

逆风疾行的背影

楷书一般规整

行书一般洒脱

草书一般飘逸

东山再起

听着像是失意者

在此避世

或求闻达

曹娥江水汤汤

古木红叶灼灼

徜徉于此

方才理解了谢安

起或不起

其实都挺好

东山都在这里

静默安详，温雅神秘

足以安顿下一颗诗心

传说纷沓

说明你跟它不熟

世上并无淝水

除非你干掉自己

面 壁

何为输赢

有人在石壁前默念

东山苍翠

从来不缺柴烧

入世太深易变黑

出世太久易被黑

当静默亦成为罪过

就有起的必要

于是

谢安搁下笔墨

披上战袍

一战成名

垃圾分类员

每天早晚

他戴着口罩袖套

在小区门口

对垃圾进行分类

厨房垃圾

生活垃圾

装修垃圾

无害或有害

回收或不可回收

分解或不可分解

装满五颜六色垃圾桶

生活有多么丰富

垃圾就有多么丰富

码字工凭窗而立

为自己生产的文字未经分类而羞愧

栾 树

郊外朝南的小院

曾经有一棵栾树

茂盛挺拔

秋风起时

结出一盏盏红灯笼

当孩子们像鸟儿离巢

秋天来了

她站在阳台

望着栾树慢慢变黄

结出一盏盏红灯笼

无数个盛大的秋天

秋风将她抱紧

栾树和它的红灯笼

仿佛秋天留给她的

最孤独的诗句

当她终于学会与自己

与孤独相处

即使全世界的风向她吹

她知道她将御风而行

又一个秋天

她打量修整后的小院

阳光透了进来

视野更加开阔

栾树原来的位置

已铺上练习瑜伽的塑木地板

她不禁对那棵栾树深怀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