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丽
每一个写作者都无法忘记作品第一次在省刊上发表时的喜悦与激动。
我一直喜欢文学,尝试写作的时间也不算短,大学毕业刚工作时就开始写散文,在故乡的报纸《塔城报》上发表了第一篇散文,后来在《新疆日报》《新疆经济报》上发表过一些散文、随笔,但是那种写作很随性,完全是一种情绪的自然表露,当然也很纯粹,但距离我真正的写作梦想——小说创作,还有距离。
我多么喜欢张爱玲,多么喜欢曹雪芹,多么崇拜马尔克思、托尔斯泰……我什么时候也能像铁凝写一篇《没有纽扣的红衬衫》,像张洁写出《沉重的翅膀》,像史铁生写出《命若琴弦》,像沈丛文写出《边城》,像玛格丽特·米切尔写出《飘》,像玛格丽特·杜拉斯写出《情人》……或许是我太喜欢,文学在我心中永远是块神圣的高地,我始终都在仰望,始终不敢靠得更近。对于害怕“失去”,或许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不去得到它。
年复一年,我仍然是个文学爱好者,在文学创作的边缘兜兜转转,但小说创作的种子始终没有发芽。但命运似乎也在眷顾我,我调到了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图书馆工作。我刚到图书馆时那里条件很差,由于经费不足,图书馆长期处于建设阶段,很长一段时间连购置新书的经费都没有,但那些堆积在库房里的旧书足够我看了。有那么几年时间,我几乎将在高中、大学时囫囵吞枣似的读过的经典名作重新读了一遍,《悲惨世界》《约翰·克利斯朵夫》,包括大部头的《追忆似水年华》等等。我一次次地在昏暗的书架中寻找,像见到了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还有久仰大名的新朋友;一次次感受到重逢的喜悦,感悟着文学的魅力,创作的冲动也在我内心里一次又一次涌现。时光荏苒,一晃都四十多岁了,我终于写了自己的第一篇小说,大约两万多字的小中篇《秋无痕》,写好以后并不知道该往哪里投稿,也不敢让别人阅读,只是在夜深人静时拿出来自己阅读,有时觉得自己写得真好,并不比图书馆书架上排列的很多小说差;有时又觉得故事不够吸引人,也没有宏大的主题,简直一无是处,恨不能扔进垃圾箱。时间到了2012年,我们图书馆也正式对外开放了,并定期开办讲座活动,邀请新疆一些作家来馆里做讲座。有一次准备请的是新疆文联副主席叶尔克西·胡尔曼别克,我恰巧刚刚读了她的散文集《永生羊》。那阵儿新疆文学创作非常繁荣,周涛、赵光鸣、董立勃、刘亮程、叶尔克西·胡尔曼别克、李娟等一批优秀的作家让人耳目一新,他们的作品都收藏在图书馆地方文献室。我尤其喜欢叶尔克西的散文,不光她的文字优美,更被她作品中呈现出众生平等、尊重生命的思想和对一个民族生存发展的忧患意识所打动。我笃定她是个优秀的作家,她一定知道作品的好坏。那天我把自己的小说打印好装在一个信封里,等到讲座结束时找到了她,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把稿子交给她,就像把命运交给了她。我想如果叶尔克西老师说还可以,我就坚持写下去;如果说不行,我就彻底放弃文学创作的梦想,安安心心地做一个文学领域的“局外人”。叶尔克西老师被我的真诚所打动,她收下时说一定会认真对待。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我大概等得太心焦,就鼓足勇气给叶尔克西老师打电话,我要亲耳听听老师对我命运的宣判。电话那头,叶尔克西老师语调平缓,但非常清楚地说,小说读了,很成熟,已经交给《西部》杂志社了。电话这头的我,愣了片刻,随后压住内心的狂喜把颤抖的声线拉直,说:“谢谢您,非常感谢。”
很快我接到了《西部》杂志社的用稿通知。我作为一名写作者,第一次走进了红山旁边的文联办公楼,在八楼找到了《西部》杂志社,见到了编辑部的张映姝老师、柴燕老师,见到了黄永忠社长,他们无不热情地给予我赞扬和鼓励,让我记忆犹新的是当时杂志副主编张映姝老师,她特地嘱咐我:“好好写小说,新疆写小说的作家不多,写小说的女作家更少,只要作品好,就不会被埋没。”编辑柴燕老师也给了我同样的鼓励。从文联办公楼走出来后,我仍觉得自己像在梦境里,直到回家后又将那本带着油墨香味的《西部》翻开,2012年第十二期,在“小说天下”栏目的头题看到了我那篇小说的篇名、作者的名字,以及一行行整齐排列的铅字。我真想向全世界宣布,我的小说发表了。
我的第一篇小说发表在了《西部》,我暗下决心要认认真真地进行小说创作了。
有梦想的人生,什么时候都不算晚。我和《西部》的缘分就此拉开了帷幕。一本杂志托起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梦想,坚定了我前进的目标。第二年我在《西部》发表了小说《桠儿》,我去杂志社取杂志时,遇到了当时任新疆作协副主席的董立勃老师,董老师夸我小说写得不错,但是,他又说:“要想成为一个真正的小说家,短篇小说要发表到一二百篇才行呢!要像刘庆邦、范小青那样努力才行。”我狠劲儿点头,在心里咋舌,也明白了文学创作需要艰苦的磨炼和大量的积累,我的创作之路才刚刚开始。随后,我又在《西部》发表了《红橡木床》《虚幻却存在的鸟儿》《读普鲁斯特的女人》《薄荷红茶》《银色月光》《维也纳森林圆舞曲》。《西部》用她博大的胸怀容纳了我,为我的创作提供了一片沃土,在这个过程中,张映姝老师与我交集最多,每一篇文章交给她,她都会认真对待,提出修改建议,并鼓励我向外省投稿,推荐我在省外刊物上发表文章。其他编辑也一样,柴燕老师还为我写过一篇文学评论,孙伟老师将我引荐给《十月》的编辑,并在杂志上成功发表了小说,让我信心大振。杂志社的编辑方娜,虽然见面不多,每次有稿件投过去都会得到及时的回复。
2014年,《西部》杂志社推荐我参加了第四届新疆作家上海创意写作培训班,那次培训也是我步入写作行列后的一次重要节点,让我第一次认同了自己的作家身份。为期一个多月的活动中,我不光是受到了写作上的专业培训,还见到了大名鼎鼎的作家赵丽宏、葛红兵,文坛新秀甫跃辉,以及上海大学的文学教授,聆听了他们精彩的讲座。去了苏杭、南京等历史文脉兴盛、文人荟萃的地方采风,去了鲁迅的故乡接受文学的滋养。更重要的是,我见到了一批文学道路上的同道之人,王新梅、赵勤、萨朗、毕化文、南子、段蓉萍……在我的人生中,第一次与人彻夜探讨文学,第一次在深夜的小径上放声歌唱,几乎每天都是半夜一两点睡觉,凌晨四五点被院里枇杷树上的小鸟吵醒,每天都处于亢奋状态中。幸运的是,在后来的日子里,我们一直是朋友,彼此鼓励,交流创作经验,推荐好文章,介绍好编辑,分享发表作品的喜悦,诉说稿件不被采纳的苦恼。这样奇妙的人生旅程、人生经历都是《西部》所赐。后来,我又多次参加《西部》杂志社举办的西部作家写作营和文学改稿活动,聆听疆内外作家、编辑们讲课,不断拓展写作思路。通过这些活动,《西部》杂志社的编辑老师将我们引荐给内地刊物编辑老师,比如《青年作家》卢一萍,《作品》王十月,《长江文艺》何子英、吴佳燕,《黄河文学》阿舍,《广州文艺》陈崇正等一批中国文坛上的优秀作家和重要编辑,为我们在省外发表作品牵线搭桥。
更值得庆幸的是2020 年,凭借在《西部》杂志上发表的短篇小说《维也纳森林圆舞曲》,我荣获了“哈巴河杯·第六届西部文学奖”小说奖。这个奖项是新疆文联《西部》杂志社设立的双年奖,是新疆汉语言文学最高奖,也是新疆设立的首个全国性文学奖,我非常荣幸获此殊荣,这也是我第一次因为文学创作得到了奖励。我站在领奖台上举起沉甸甸的奖杯时,感受到了梦想的分量,文学的分量,它既沉重又轻盈,是飞翔的感觉。
似乎文学的大门在我面前敞开了,文学之路越走越宽,从2012年到2022年十年间,我在《清明》《星火》《滇池》《延河》《黄河文学》《青年作家》《长江文艺》《天涯》《作品》《十月》《人民文学》等文学刊物上发表中、短篇小说三十一篇,出版小说集《三色玛洛什》《银色月光》。我曾经计划用十年的时间争取在省外杂志上发表作品,再用十年时间出版自己的小说集放在图书馆书架上,现在看来,自己的计划有些保守,当然这一切是因为有了新疆作协和《西部》杂志社的大力支持和培养,我提前实现了目标。
《西部》杂志,是新疆文学创作者仰慕的高地。杂志创刊以来,为新疆,乃至全国培养了许多知名作家,曾扶植出梁晓声、张承志、唐栋、杨牧、周涛、章德益、赵光鸣等在中国文坛熠熠发光的著名作家、诗人。发表了大量优秀作品,为作者搭建了筑梦空间,为人民提供了优质的精神给养。特别是这几年,我见证了《西部》的发展,它越来越壮大,越来越年轻,越来越包容,越来越优秀,就像办刊理念所说的:创新、卓越、发展。
《西部》对于我永远具有特殊的意义,她是我文学创作的摇篮,是引路人,是栽培者,给了我许多“第一次”,也始终像家人陪伴在我左右。没有她,不知道我的文学梦想会不会发芽,不知道我还会不会坚持写作,会不会还在另一条道路上艰难探索,就像歌里所唱:“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