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琳蕙
清晨,我推开了门。
厚重的尘埃零星地消散在微凉的空气中,云翳下的窗棂前飘着缕缕岁月的幽芳。熹微的晨光透过参差的树枝,向木质的百叶窗投下浮动的碎影。偏僻的角落积满灰尘,那里摆放着一把油纸伞,虽然破旧不堪,但昔日的辉煌从未消逝。
这是外公的油纸伞。
从我牙牙学语之时起,外公就把它随身携带。他经常用胡子拉碴的下巴摩挲着我稚嫩的脸颊,向它投去深情的目光,温柔地呢喃:“这是我父亲的宝贝,它可是饱经岁月的磨砺、风霜的洗礼。”
我向油纸伞轻蔑一瞥,鹅黄的伞面边缘已经起了毛,粗糙不堪;印着殷红梅花的伞面褪去了鲜艳的色彩,显得陈旧古朴。幼时的我一度以为它夺走了外公对我的爱,时常愤懑不已。
时光荏苒,岁月不断洗涤着油纸伞。伞面一片斑驳,琥珀色的把手早已裂开一道沟壑。
一天,因为比赛失利,我躲在小巷里埋头哭泣。灰白色的墙壁呆板无比,行人寥寥无几,整个小镇笼罩在凝重压抑、使人窒息的灰色中,一切都那么空寥寂静。
天空中下起了绵绵细雨,无情的雨水冲刷着我的脸庞,冷漠地冲洗着墙砖。一滴滴晶莹的液体顺着我的脸颊滑落,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溅入地上的水洼,打湿了我的鞋子。风在雨中狂啸、怒吼,卷起我单薄的衣衫。我佇立在雨中,抿紧嘴唇,眯起眼睛,拨开额前湿润的头发,无助地向远处眺望,似乎在暗暗地期待些什么。
蓦地,密密的雨帘中出现了一个羸弱的身影,黧黑的面孔泛着红润,走路颤颤巍巍,像一台链条断裂的老式发动机。那是外公!他撑着那把被时光濯洗过的油纸伞,佝偻着背,一边小心地避开水洼,一边蹒跚地走着。
我愣了一会儿,心中泛起一股暖流。外公脱下沾着雨珠的黑色大衣,披在瑟瑟发抖的我身上。他把油纸伞遮在我的头顶,搂着我往小巷外走。
雨丝毫没有变小的架势,油纸伞经受不住长时间的风吹雨打,零零星星的纸屑在雨中蹁跹、翻飞。外公毫不在意自己的肩膀被雨水打湿,始终将油纸伞较完整的一边向我倾斜。我静静地望着他,愤懑和怨怼烟消云散:外公一直以来最爱的都是我,油纸伞和我比起来也许无关紧要,他的身影在我心中似乎高大了许多。
漫天细雨中,我和外公依偎在油纸伞下,踏着清幽小巷里的青石板路回家。我们什么都没有说,但心里什么都明白。
时光荏苒,尽管油纸伞已老化褪色,但外公对我的爱永远是最美的风景。
(责任编辑/李希萌)
指导老师 严燚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