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西散记（三首）

冉 杰

在邛窖，找自己的影子

古老的邛窖，一片古青色的瓷罐。

罐很生动，盛满了南朝的泥土和

唐朝的五谷杂粮，却盛不下

宋朝的一滴水。南河的水很轻，

轻得如盘中的虫鸟声。举杯之间，

浮出艳丽的花卉，夯实了邛三彩。

锈色的省油灯，燃尽了千年的沉疴。

用罐熬药的患者，正与盘里的胖娃

分食邛州美色，以锯齿的方式

咀嚼邛崃山脉。把嚼碎了的山

揉搓成泥土，调和嚼碎了的水。

一把夕阳煅烧天下人的智慧。

在邛窖的遗址，捡起破碎的瓷片。

翻来翻去，找自己的影子。

影子搓成泥，高温烧制成了

坚硬的瓷片。一不小心，

就划破了我的手指。一摊血迹，

复活了人世间汤碗的影子。

以农作物的名义

在农科村，我以农作物的名义

给冬虫披上一层外衣。

雪还未降落，风就把切割的冷霜

喂养冬虫，在板结的土地里生存。

春天的根须织成一张网状，

紧紧网住疏松的泥土，以及

有缝隙的骨节。独立穿梭

在时空之下，谢绝一切往来，

包括花朵和杂草。

在友爱镇的农科村，一粒微小的

种子，也会向蓝天索取白云。

南归的大燕，以温柔的方式

把奇花异草构建成了四合小院，

清香是季节的名词。春暖花开时节，

我们往往把农科村当动词，

树枝随风摇曳，车辆川流不息。

不安息的是子云吧，把西蜀的月

播在茅屋，唐朝的家具长满了

《陋室铭》。那宽阔玉立的荷叶，

像一张站起来的农家小院，

鸿儒和白丁都以农作物的身份，

成为今生今世永远的口碑。

达巴路口

站在达巴路口，就像站在父亲的手掌，

弱小如一片落叶，脉络却清晰

可辨。

我站立着，在红绿灯路口站着，

很像一个乞丐东张西望，

我空虚的胃

流出三千尺的欲望。

达巴路口，一个不折不扣倒立的石碗。

沉入翠屏山，铁山，凤凰山，雷音铺

东西南北合围的城池。

州河的流水像一根筷子，敲响碗沿，

似雨如风的声音，从清脆到铿锵，

把大唐的锈迹刮成一片片雪花，

落下我满头白发。

站在达巴路口，我成为一个象征，

四面的山筑起一道城墙，密不透风，

翻墙而过的乡愁，像母亲手里的

烧火棍冒出的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