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虎
我命硬
我真的不是机器人。
虽然我的身体是人造的,但意识是我的。意思就是,我还是我,但我换了个身体。
这件事说起来很可气。那天,我家狗牵着我在街边散步,它看见对面过来一只小狗,就大叫着去追人家,吓得小狗跑到了街上。我被它拽到一辆疾驶的汽车前面……
我被送到医院不久后,在細胞们停止工作之前,爸爸把我的意识转存到了电脑里。
你是不是觉得这个情节很熟悉?好像电影《流浪地球2》一个片段的翻版?是的,可奇怪了,生活有时候就是会照着剧本走,还走样了。
我在数字世界里复活了,变成了数字生命。
我就像刻在存储器里的一个“程序”,虽然可以在数字构成的世界里生活,却闻不到花香,不能在大街上和其他人相逢……
数字生命是不是生命?我觉得不是的。
我哭过,我闹过,后来,爸爸给了我一个人造的身体,跟原来的我一模一样。我终于走出了牢笼。
明白了吧?我不是机器人,不是人工智能,我还是我身体的主人。
我获得了超能力——我的身体是一台行走的计算机,可以连接网络,毫不费力地获取人类一切的知识。
我的身体机能将永远不会老化——爸爸和他背后的科研团队按照电脑对我未来面貌的推演,会随着我年龄的增长修改或者更换我的身体外形。
这是一个未完成的科研项目,我因之幸存,也要为它提供数据,做出贡献。
这是我的新生。
本来,我已经习惯了数字世界里的生活,即便在他们给了我一个新身体后,我也不想再上学了——没有哪个老师比我更博学,所以没那个必要。可是,爸爸跟我说,我要长大,就必须跟同龄的朋友在一起。大家能不能把我当人看,这也是他们的研究课题。
好吧,我得好好证明我还是个人。
低调才能做人
我出事时在上五年级,现在两年过去了,当时的同学都已经升入不同的初中,而且,他们都以为我死了。
我可以入读一所没有熟人的初中,但是高中、大学呢?
总不能躲躲藏藏过一生。假如有一天我一鸣惊人——当然,这是极有可能甚至是肯定的——他们吓一跳不说,我要怎么证明我就是我?
我不想夜长梦多,所以下定决心后我就光明正大地去了一所老同学最多的学校。当然,这不完全是由我决定的,爸爸和他的团队讨论了很久,替我找好了借口——我从重创后的植物人状态复苏了。爸爸还帮我申请了跳级,我只参加了一次学业水平测试就顺利追上了我的同学们。
果然,我一进教室,便听到了四个小学同学的惊呼,张名轩和邵嘉仪还叫出了我的名字。我微微一笑,朝他们点点头。
一下课,他们便围过来问我这两年去哪儿了。我如实相告,他们说我骗人。我只好把植物人的借口告诉他们,他们居然完全相信了。
当初,爸爸只给我办了休学,学校只知道我被一个高级医疗团队接走,没人知道我是个活着的假人。不,准确地说,我是个装在高科技壳子里的活人。莎士比亚借哈姆雷特之口说的那句“即使身处果壳之中,我仍然是无限宇宙之王”,不正是我的写照吗?
上课太没意思了。新环境的新鲜劲儿一过,我就开始在课上睡大觉,完全没有一个淑女该有的端庄。老师们本来很生气,但听说我大病初愈,反而理解了我,更关心我。
机器身体也睡觉吗?睡,当然睡,我的机器人身体得听从脑电波的指挥,随时执行休眠指令——自从这个机器身体属于我,它已经从各个方面变得像个人了!
回到家,我懒得写作业。爸爸劝我做个正常人,“演戏要演全套”。我拒绝。但也没人陪我玩,同龄人不是在写作业就是在上课外班。他们也摸鱼,我的小学同学纷纷恢复了跟我的联系,一直在光屏上不停地给我发信息。我躺在床上,一边和他们聊自己、聊人生、聊各种各样的问题,一边还在头脑里看着攻略玩游戏。我有我的机器人身体就够了,不用手机,不用游戏机,一体多能。我一边聊天一边玩游戏一边笑,妈妈到我房间看了好几次。有一次她刚习惯性地说出“你这样下去长大以后怎么办”,就顿住了,然后叹口气走开。她问我什么我都知道,我甚至能把整套莎翁全集背下来,还是英文的。
学校几乎每天早读时间都会搞个小测验,数学、生物、地理等,哪一科都有,回回我都是满分。班上也有别人是满分,我这样做不算出格。他们都当我开夜车苦学来着,不然白天怎么老是睡觉?但是,当我的音乐、美术甚至体育都是满分时,事情开始变得蹊跷。那是我在初中的第一次期中考试。我唱歌没有一丝跑调,画的画就像彩色打印的,要不是懒得费劲,跑八百米我能跑出一百米的成绩。同学们还发现,我卷子上的字全都是印刷体,不仅没有一丝差错,还一科卷子换一种字体。我的语文也是满分。张名轩在网上搜了一下,我的作文跟一篇获奖的优秀作文一字不差。于是,全班都知道我在作假。
当张名轩在教室里高声宣布他的重大发现时,我对他没有恨,只有鄙夷,就是瞧不起他。
而邵嘉仪就礼貌多了,她在厕所悄悄问我:“你真是机器人呀?”
“你知道吧?有的人在大脑受伤后会在某一项才能上表现得特别突出。”我说,“而我是全面突出。”
我给她举例子,还在网上现找了一篇左脑受伤获得“超能力”的文章给她科普。她将信将疑。不过这好歹比我是个机器人好接受。
后来,她又找了个机会跟我说:“你应该被当作科研对象。”
哼,我本来就是科研对象好不好?
从此,我出名了。
同学们都很佩服我的记忆力,纷纷从家里拿来古文、外文、学术书让我现场表演“一目十行”和“过目成诵”。他们还用手机给我播放非洲的部落语,甚至《星球大战》里的外星语,让我复述。当然,也有正经向我请教各种学习上的问题的,打听我的家教的酬劳高低的。
一开始我还配合他们,但是爸爸知道这件事后,我就从“超人”变回了“凡人”。我指着自己摘下的隐形耳机,告诉他们,其实不是我,而是我的光屏上的一款软件在回答他们的问题。
语文老师在课上对我的考试成绩用了“欲抑先扬”的手法:她先夸我爱动脑、会押题,又说学习写作就是要从背范文和模仿开始,我是个用功的好孩子。
然后,便转入了“但是”。
“但是,”她说,“我们在考试的时候不能照搬别人的作文,而应发挥主观能动性,借鉴人家的写作方法表达我们自己的想法,描述我们自己的生活和感受。不然不就成機器人啦?”
说完最后一句话,她笑了出来,跟吐泡泡似的。
又说我是机器人,这让我很生气。
更可气的是,她还追问我:“小祺祺,你说是不是?”
我没理她。
异常的考试情况是班主任跟爸爸说的。她也对我过分优异的表现感到好奇。爸爸解释说,人的左脑受伤,有极小的概率激发大脑潜能。(哟,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不过爸爸又说,在我躺在病床上无知无觉的时候,他和他的科研团队在我身上做了脑机接口实验,尝试把电脑数据输进我的大脑。
“没想到竟然成功了。”他说。
好吧,这也算是局部的真相了,起码没说我已经不是人。
班主任还跟爸爸说了很多,巨细无遗。也就是在这一番对话之后,爸爸劝我不要锋芒毕露,做个正常人。他的意思是,普通人,或者,人。
我听从了爸爸的劝告。我的“隐形耳机”借口比他的“脑机接口”借口还要更接地气。不过这也造成了老师和同学之间信息的混乱,他们更搞不清我为什么这么“神”了。班主任甚至想扒开我的头发看我脑袋上的接口。我告诉她,我只是在皮下注射了一粒“智子”。对,就是著名的《三体》里的“智子”。
看着班主任迷惑的眼神,我感觉,我是不是机器人已经不是很重要了。我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我的骄傲和自负,我的愧疚和自卑,撕扯着我,折磨着我,而我却无人可以述说。
物以类聚,(机器)人以群分
我上课不再睡觉。我按时完成作业,但是有错误。
我和同学传纸条,开玩笑,互赠零食。我交了新朋友,一放学我们就跑到学校对面买烤香肠和煎饼,轮流做东,回到家我再把食物扔掉。在初一年级合唱比赛上,本来我是领唱,但因为我排练时故意大声跑调,班主任让我帮忙播放幻灯片。
我日渐普通,泯于众人。
不久,学校组织我们去看一个科技展。在虚拟现实(VR)展区,同学们正在排队体验最新的仿真游戏,分发VR装备的服务机器人忽然滑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的手,对我上下打量。
“你、你干吗?”我问。
胖乎乎的滚轮机器人说:“人类已经开始收养机器人小孩了吗?”
我大怒,“你才是机器人!我不是机器人!”
我甩开它的手,转身就走。我觉得自己的脸应该会烧得冒出热气来。
同学们一脸惊愕,盯着我和机器人议论纷纷。
我只想着:我要走开,我要走开。
不料,机器人却跟上了我。
“你怎么不是机器人?你就是机器人。做机器人有什么丢人的?你为什么不承认你是机器人?”它絮絮叨叨地说。
“可我不是机器人!”
我使劲推了它一把,疯狂地朝前跑去。服务机器人紧追不舍,一定要问我讨个说法。我真想对这个爱操闲心的机器人说一句:“你有病啊?!”
前面是机器人展区,各种各样的机器人,什么人形的,狗形的,圆盘形的,甚至无形的,正在做出各种动作,展示自己的功能。它们见服务机器人在追我,嘴里还嘟嘟囔囔的,纷纷围上来看热闹。我既委屈又害怕,急忙跑上了一架向下的自动扶梯。快步跑到中间时,猛听身后传来一声巨响,接着一阵“咕隆隆”的巨响震动了扶梯。我慌忙回头,只见服务机器人正朝我滚来。
服务机器人没有脚,靠滚轮滑动,圆乎乎的大底盘在扶梯上站不稳。所以它摔倒了!可是,我也来不及幸灾乐祸,因为它会殃及池鱼,而我就是那条“鱼”!
多亏我身手敏捷,急中生智,一下子跳到了正在传动的扶手上。服务机器人像块大石头从我身边滚过,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可这还没完,追着我们看热闹的各式机器人像坠崖的羊群一样纷纷摔倒在扶梯上,又像机场行李传送带上的行李一样被推到地上,把正在艰难起身的服务机器人埋了起来。而我早已跳下扶手,站在了地面上。
回到学校,同学们看我的眼神都变了,他们开始叫我“机器人”,或者“AI”。我回他们:“你才是机器人!你才是AI !”
科技展上的机器人踩踏事故,给参展的科技公司带来了很大的损失。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们竟从机器人的反常行为中看到了人工智能自我意识的觉醒,就是说,机器人更像人了!后来,他们顺着这个思路,采用各种手段激发机器人的随机反应,新造的产品果然越来越接近人类。还从此发展出了一门机器人社会学。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我当时只当是机器人集体发疯罢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件事才过去一个星期,学校竟然换上了两名机器人保安!从前同学们进出校门都叫“保安叔叔”,现在他们干脆叫AI,发音如“哎”。
机器人保安的数据库里存储着所有师生的信息,能一眼认出所有人并叫出他们的名字。从前学生提前离校要交出门条,现在老师在教室里点一下鼠标就行了。谁迟到谁没来,它们都一清二楚。
我忘带作业了,爸爸给我拿来放到了南门口的传达室。课间我去取作业,保安悄悄对我说:“咱俩是同品牌不同代,你比我更先进。”我当即汗毛倒竖,落荒而逃。
我就不明白了,机器人怎么这么爱认亲?它们又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回到家,我质问爸爸,为什么要把他们的产品搁我们学校?爸爸说,现在雇人很难,各个单位都在换机器人保安,不是用他们的产品,就是用别人的,这是大势所趋。至于机器人怎么知道我也是机器……身体,因为它们能感受到我身体的辐射。
天啊,这就是说,以后所有机器人都会把我当作同类!
“这说明你不孤独。”爸爸说。
我不喜欢他这个玩笑。
爸爸又说,其实除了真正的机器人之外,还有跟我一样的意识-机器结合体,我们学校有个学生的爸爸,就把他死去的老爹的意识移植到了他家汽车的智能系统里。
“都活得很好,跟你一样。”爸爸说。
“那他是什么?汽车人?”我问。
爸爸无言以对。
我天天躲着机器人保安走。后来,我决定离开这所学校。
不能当少年大学生
我在网上搜到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初中生可以上大学少年班!尤其让我激动的是,很多高等院校都是真人当保安,而且保安们还个个爱学习,当着当着就考上大学了,根本不管机器人的闲事。遗憾的是,现在不是报名时间,我也没获过什么大奖。但这并不妨碍我上少年班的决心,我期中考试成绩不是年级第一吗?我敢跟他们保证,期末考试我仍然能保持全年级第一,作文也是自己写的!至于报名学生至少得是初三年级这一条件,也不是问题,我可以参加中考来证明自己有同等学力呀!
没错,就这么办!幸亏报名表还能下载,我填好了就直接通过邮件发给了各个高校的少年班招生办公室。
第二天,我怀着激动的心,用意识打开了自己的邮箱。第一个回复告诉我,我年龄不够。我回信力争。
到了下午,我又给另一个学校打电话,学校跟我说,让我上了初三再说,或者破格参加中考的成绩出来再看。
第三个学校让我安心学习,征得家长和学校同意后再报考少年班。
我直接去找校长。校长取出一张中考数学卷子让我做。我十分钟就做完了,满分。校长又拿来一份物理奥林匹克竞赛题试卷,我同样快速完成了,依旧满分。校长激动地说:“我努力争取!你回家跟家长说一声。”
然而,我爸却直接给我泼了一盆冷水。
“以你的学习能力和知识水平,现在上大学没有一点儿问题。借助自带网络,你甚至都可以参加工作了。”
爸爸说,“但是,你上学是为了获得心理上的成长,而不只是智力上的。就算你现在上了大学,心理年龄可能永远都是11岁。”
“我都13岁了!”我说。
“可你在电脑里待了两年。”爸爸说,“问题就在这里,我不知道在没有生理基础的情况下,纯粹的心理意识能不能获得成长。你现在虽然没有血肉之躯,但我也希望你是一个心理完整的人,有一个完满的人生。”
爸爸觉得机器人保安只是把我当成了同類,并没有恶意,只要给我换身更高级的皮肤,防止辐射外泄,我就可以在越来越多的机器人同类中间隐身了。
“你看,这就解决了你眼下面临的问题。接下来,咱们应该着眼于未来,你需要上学、工作,永远不做出格的事。”他苦口婆心地说。
“可这还是把我当成了机器人,当成了研究对象!
我是个机器人,才会接受你的设定!”我喊起来。
爸爸有些惊愕,但随即笑了,“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
可是,然而,但是,热心的校长并没有给我争取来参加中考的资格,报名时间早过了。不过,他让全校老师合力给我出了一套私人定制的中考卷子,让我做了一遍,我考出了比初三毕业生们还好的成绩。校长拿着这套试卷,亲自带我去了少年班的招生办公室。可是,但是,然而,我们选中的这个学校嫌我小。
“可我是机器人,根本就没有年龄这一说!”我急了。
我的人生好像到了分岔口,我什么都不顾上了,不管有什么后果,我都要把真相告诉他们!
“机器人?!”他们大惊失色,“如果你真是机器人,那我们就更不能录取你了。我们只培养人,而不是机器人。”
“你怎么会是机器人!”校长瞪圆了眼,他百般道歉,在疑惑的目光中拉着我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校长问我,我说的是不是真的。我让他去问我爸爸。
我已经没有秘密了。
人生选择题
我换了皮肤,机器人保安不再烦我。校长没有泄露我的秘密,我还在正常上学。但是,在我心里,摆脱机器身体,做回一个真正的“人”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我再次尝试着进入爸爸和他的团队为我打造的数字世界。
我如鱼得水,很快在数据库中找到了我想确定的真相——爸爸的科研团队不只保留了我的意识,还冷冻了我的身体!
爸爸不忍我的离去,不管是精神还是肉体的我。
他希望将来有一天生命科学足够发达之后可以让我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我爸太有先见之明,因为这也正是我现在的愿望。
我还发现了实现这个愿望的阻碍是什么——我的存在只是一个实验,脑机接口技术还没有发展到足以让数字生命还归人体。
但,我是人机一体,我在数字世界中是永生的,时间对我来说不是问题。我可以从头学起,并且加入爸爸的科研团队,自己研究自己!
我把想法告诉了爸爸。
“但是,你确定要回到原来的身体里吗?”爸爸问,“你必须好好想想,自己想。这是一道人生选择题,你得自己找出问题,自己给出答案。”
是的,这是一道人生选择题。等我冷静下来,我强大的数字大脑迅速明白了问题所在——如果未来有一天,我的意识可以回到原来的身体,我的人生应该从哪里开始?因为不管到时候我究竟多大年龄,我原来的身体都只有11岁!我要以什么样的身份融入世界?
我的机器身体远远比原来的身体强大,脑力更会在无尽的未来飞速发展,我是否真要舍弃这样的超能机器身体,重新回到弱小的人类躯体中?
我深深地理解了那句话: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但是,我必须做出选择。
在我彷徨不定的时候,我们迎来了暑假。离校的那一天,张名轩骑着自行车,一路跟着我来到我家楼下。
“你干吗?”我质问他。自从他当众揭了我的短,我还没跟他说过话。
张名轩左顾右盼、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说:“小祺,我、我想变成你。”
我不由大笑,“你怎么变成我?你为什么要变成我?”
“能不能不在这儿说?”他看上去有些窘。
我带他上楼进了我的房间,张名轩小声地说:“小祺,你也知道,我哪科考试都不及格……”
是啊,能做到这一点也真不容易呢!我心里说。
“但是,你想考多少分就考多少分,是不是?”他反问我。
“那又怎样?”我一点儿也不客气。
“我想,你、你能不能让你爸爸也给我注射一粒‘智子?”他说。
什么?“智子”?
“不行,太贵了!不对,是太珍贵了!也不对,根本就没有‘智子!你以为我爸爸是三体人呀?我就是脑壳坏了,我爸给我装了个芯片。你脑壳也坏了吗?”我有些语无伦次。
我心里想:你想跟我一样,那可不行,因为我是唯一的、不可复制的!
我撩起头发,给他看车祸留下的伤口——我的硅胶皮肤上有特意做出的些许疤痕。
张名轩看上去更窘迫了,可语气又很坚决,“芯、芯片也行。不管是‘智子也好,芯片也好,USB接口也好,反正能让我学习好我怎么着都行!”
“那要是人机一体呢?把身体换成机器,只剩下意识是自己的?”我忽然失控了,好像找着了一个发泄口。“那你还是自己吗?还是人吗?你想变成机器人吗?”
张名轩怔怔地看着我,愣了一会儿,说:“原来真是这样啊!”
“什么原来? 你早就知道?”我心里感到无比委屈。
“你刚回来的那天就说过呀!”张名轩点点头。
是啊,我说过,只是他们没有相信!
“怪不得!怪不得那些机器人都缠着你……”张名轩喃喃道。
“那你还想变成我吗?”我反问。
“想!”他坚定地说。
“你不做人了?”
“但你还是人呀!是你在控制機器身体,又不是机器身体控制了你!”
啊,是啊!他这句话忽然点醒了我。其实,我一开始就没把自己当机器人啊,说到底这段时间以来都是我在自寻烦恼!
张名轩带着遗憾走了。
我无法满足他的愿望。我只是答应他,以后会帮他辅导功课。
“你没有必要做这样的选择。”我轻松地笑着跟他说,“我可嫉妒你的身体呢!”
我不知道他能不能理解。但是,我想,我们都会不断成长,也都会对自己认识得更加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