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思
(北京航空航天大学 人文与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北京 100083)
近年来,全球数字经济的发展速度之快,对经济格局的影响之深,不断冲击着人类社会对于经济形态的认知。金融稳定理事会(FSB)将数字经济定义为:“以使用数字化的知识和信息作为关键生产要素、以现代信息网络作为重要载体、以信息通信技术的有效使用作为效率提升和经济结构优化的重要推动力的一系列经济活动。”[1]数字经济作为继农业经济和工业经济之后的最重要的社会经济形态[1],依托信息通信技术来组织社会生产,与信息的传播、新闻事件的流转、社交媒体的评论等不断相互“纠缠”,因此,整合以中国数字经济为主要议题而产生的国际传播话语成为回答“发展起来的中国将如何与世界相处”这一问题的一把钥匙。
自美国学者唐 · 泰普斯科特提出“数字经济的概念以来,“数字经济”即开始受到关注[2]。伴随着信息通信技术日渐成为重组全球要素资源的底层逻辑的进程,2016 年,二十国集团领导人杭州峰会通过了《二十国集团数字经济发展与合作倡议》,以“促进数字经济推动全球经济实现包容性增长和发展的路径”[3]。自2016 年至今,数字经济一直是推进中国改革发展稳定任务的重要抓手,国家不仅出台了《数字中国建设整体布局规划》等十余项促进数字经济行业发展的政策,还连年将数字经济的相关内容写入政府工作报告[4]。2021 年12 月21 日,国务院印发了《“十四五”数字经济发展规划的通知》[5]。2022 年,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指出,要“加快发展数字经济,促进数字经济和实体经济深度融合,打造具有国际竞争力的数字产业集群”[6]。
据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发布的《中国数字经济发展研究报告(2023 年)》显示,2022 年,中国数字经济规模已达到50.2 万亿元,同比名义增长10.3%,已连续11 年显著高于同期GDP 名义增速,数字经济在GDP 中的占比达到41.5%,相当于第二产业在国民经济中的占比[4]。在顶层数字经济政策日趋完善的背景下,如何获取国际数字经济秩序中的话语权和好感度,成为数字化产业、市场和治理体系的驱动力量与关键议题。从社会交往与变迁的角度来看,以网络节点为认知和交往单位的“数字共通”世界,是各种权力围绕公共利益争夺可见性与话语权的舆论场,对话和情感共鸣成为数字时代社会交往的重要条件[7]。基于谷歌全球事件、语言与语调(GDLET)数据库的数据,笔者对中国数字经济的相关议题进行了知识图谱的构造与计算,得出了传播总量、报道态度和舆论极化度等相关数据,通过对其进行分析,进一步得出了中国数字经济相关议题当前的国际传播现状,并据此提出了一些有关提升传播效果的对策建议。
国内学界对数字经济的研究在过去十年不断增长,由最初的缓慢增长至最近三年的迅猛增长,发表了千余篇CSSCI 来源期刊论文,其中,研究热点包括数字经济的内涵和特征、数字经济的测算、数字经济赋能实体经济提质增效、数字经济拓展经济增长新空间等[8]。总体而言,国内学界普遍认为,数字经济能提高经济的发展质量,包括经济结构转型、低碳经济和全球价值链地位的提高。根据Web of Science核心合集的检索结果可知,国外近期的相关研究以“信息通信技术”“零工经济”“数字贸易”“社会媒体”“数字化转型”“能源消费”“二氧化碳排放物”等为关键词,且近年来,“社交网络”也开始被数字经济的研究者们所关注[9]。与数字经济的科学研究同行的,还有政府的政策制定、公司的发展战略和财会统计公司的研究:在过去的十余年里,中国不断实施促进数字经济发展的举措;欧美等西方国家已将数字经济的发展用“技术元素”的方式表达出来,并绘制了其技术及其传播的逻辑图和展望图[10],而所谓的“软实力”等也在数字背景下以“全球冲突与合作”的话语被分析,将数字经济的发展环境嵌入了政治经济的发展进程中[11]282;海内外的数字公司则在争取商业版图扩张的同时也在争取其国际话语权,以期获得对数字领域进行定义、解释、评判的权力。
研究数字经济的国际传播,题眼在于经济的全球化,一个经济体的发展与其所处的国际环境及其所营造的国际舆论密切关联。“话语权”本身是一个被广泛使用的概念,语言学、社会学、哲学、新闻传播学等对其皆多有阐述,从米歇尔 · 福柯起,“话语即权力”,逐渐成为话语权研究的基本理念[12]。在米歇尔 · 福柯权力制造知识、知识为权力服务的理论框架下,倾向认为主体反向建构话语的能动性是有限的[13],这一观点在近年来的研究中,尤其在社交媒体兴起之后已被逐步修正,因为个人使用社交媒介的习惯和线上交往的实践皆有“细微差别”,加上线上复杂的权力关系,个人掌握了一定的在线文本制作与解释的权力[14]。
随着话语权研究的多学科并举式发展,有学者从国际关系的角度对国际话语权的生成逻辑进行了总结,如“话语创新转化为传播优势”为数字经济议题在西方话语霸权背景下的突围提供了新的思路[15]。因为数字经济本身的技术禀赋是其话语权最重要的源泉,即“数字话语权”。数字革命催生了万物互联的数字经济[16],因此,数字经济与领军型的技术创新、多赛道的数字技术进步、技术衍生关系之间有着多位一体式的联系[17]。其中,技术创新是改变行业格局的筹码,多赛道数字技术是保障全球性流通和大数据搜集的条件,技术衍生关系直接与用户黏性相关联。这三者都是主体的话语创新、提升内容吸引力和好感度的逻辑起点,也是创造数字经济议题的根本——用数据和算法构造一个“万物互联”的经济发展环境。
目前,尚未有对中国数字经济产业国际话语权的成体系的研究,这类研究应该包含信息剪裁、规则制定、议程设置等诸多方面,这也是数字话语权突破传统权力话语体系中难以调和的意识形态、政治制度和文化偏见的创新维度。在中国国际传播的版图、蓝图中,数字经济议题理应受到更多的关注,其开放互联的本质特征、合作发展的内在需求、绿色环保的独特优势以及拥有较为客观的发展逻辑的技术禀赋,使其成为中国打开国际传播“数字闸门”的一把有力“扳手”。居于全球经济复苏的关口,中国作为大市场、大经济体、数字技术的领先者,中国数字经济的相关议题在跨文化传播过程中几乎不存在“文化折扣”,且自带热度与好感度,对其进行主动传播是解除意识形态与政治污名的有效手段,而了解数字经济议题的国际传播现状是笔者研究试图迈出的一步。
笔者研究的目标在于监测和检视中国数字经济相关议题在数字世界的话语权。得益于大数据技术的发展,其可以运用数据库、知识图谱等工具来进行相关数据的抓取、计算和呈现。
“数字话语权”本身与权力规则、文化认同等政治经济利益关系密不可分,笔者以议题的方式把数字经济的话语和话语权化整为零,从已有研究中定位数字经济可能涉及的主要议题,再依据数据库的词条进行二级议题的锚定,用不同主体和主题的议题勾画数字经济在全球的传播图景,从提及量、主流媒体、社交媒体等不同面向来观测现状、发现问题、提出对策建议。
如前所述,笔者选择的GEDLT 数据库,是覆盖全世界绝大部分国家、支持百余种语言的新闻数据库,自1979 年至今每隔15 分钟更新一次,几乎时刻监控着各个国家的传统媒体和网络媒体的播报内容,也监测着如Twitter、Facebook、YouTube 等社交媒体和视频网站。在GDELT 数据库的基础上,笔者同时使用了谷歌发布于2015 年的第二代知识图谱(Google Knowledge Graph 2.0, GKG 2.0)。相较于第一代知识图谱(GKG 1.0),GKG 2.0 加入了对65 种语言的实时翻译,引入了GEDLT 全球分析模块(global content analysis measures module),从多种来源搜索信息,提供结构化的、较为详细的关于主题的信息,可以评估2 300 多种情感以及更多的主题。
历经20 余年的发展,“数字经济”的意涵已经十分丰富,政府和权威部门发布的文件、报告等皆包含对数字经济的解读。一般情况下,存在以下方面的共识:一是数据是关键生产要素,二是现代信息网络是重要载体,三是数字技术创新是主要的推动力[18]。笔者在建立“中国数字经济相关议题”主题的过程中,依据这些基本内涵,综合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毕马威机构、阿里研究院等机构发布的相关信息,采用了扎根理论的开放式编码和聚焦式编码。
第一步,广泛搜集数字经济的相关文献作为扎根文本,提炼、合并相关政策文件、研究报告、学术论文中的“大议题”,作为一级主题。扎根文本包括:党的二十大报告、《“十四五”数字经济发展规划的通知》、2017 年至今的历年政府工作报告等12 篇政策文件;历年数字经济蓝皮书,即《中国数字经济高质量发展报告》《中国数字经济发展研究报告》等6 册研究报告;在中国知网(CNKI)上以“数字经济”为指令,检索得到20 篇高被引论文。在有效扎根文本中提取了三个一级主题:数字经济、数据要素、规则与策略。
第二步,从2021 年年底至2023 年年中的5.9 万个GKG 2.0 主题中,以契合和相关为目标,检索、提取、合并出了来自不同数据集合的18 个二级议题,如表1所示。每个一级议题的数据都是二级议题的加权总和。
首先,文本的国别定位。表1 中所呈现的是主题的总提及量,以国家字段做出筛选,定位于报道、讨论中国数字经济议题的内容。
其次,文本的时间线筛选。以2021 年12 月国务院印发的《“十四五”数字经济发展规划的通知》为起始点,经党的二十大,以2023 年上半年为终止点,进行了19 个月的数据追踪。
再次,主流媒体的筛选。在媒体字段下,选取了国际公认的8 家主流媒体作为研究对象,分别是CNN、BBC、路透社、法新社、半岛电视台、《纽约时报》、《华尔街日报》和塔斯社。同时,选取了三个研究参数,分别为关注量、情感色彩(原字段为tone,即语气)、报道极化度(极性,polarity),从多个角度观测、分析主流媒体的传播现状。
最后,社交媒体的筛选。在第一阶段选择了国际用户量最大的三家社交媒体Facebook、Twitter 和Instagram,以及用户量最大的视频网站YouTube。在经过数据比对后发现,Twitter 和YouTube 的相关议题转发量最大。由于GDELT 数据库和GKG 2.0 的限制,仅能以转发量、情感色彩等为主要参数来观测其对中国数字经济相关议题的关注度,所以,笔者在研究过程中又加入了对于Twitter 和YouTube 的文本研究,来实际搜寻、观测、分析3 个一级议题和18 个二级议题在社交平台和视频网站中所呈现的文本内容。
从宏观的角度来看,2021 年年底至2022 年年底,新冠疫情一步步撼动世界政治经济格局的“底座”[19],现实地理与虚拟地理交织在一起,在物流的交通基础设施和信息通信的基础设施模式中,皆存在着多种力量支配和获得流动性的政治活动[20]。到2023 年,全球经济复苏,各国都寄希望于建基在数据要素上的新经济发展。
中国数字经济一级议题的提及量时间线,如图1所示。
由图1 可知,在3 个一级议题中,数据要素相关议题的提及量最大,最高达到1 个月10 万余次。作为新闻报道要素,大数据、信息通信技术等皆指向了更加明确的新闻主题,更适合当下更加“短平快”的报道和阅读模式。数字经济的提及量次之,因为其指向的6 个二级具体议题皆是偏方向性的,如数字化政府、经济实力,对新闻传播而言,并不十分明确和有利。规则与策略则因为其偏专业化,因此提及量最小,约在2 000~6 000 次波动。
从19 个月的时间跨度中的提及量的波动情况来看,其与新闻报道惯例和国际政治经济局势的关联大于与国内政策转变的关联。2022 年年初和2023 年年初都出现了较为明显的增长,原因之一在于,每逢年初的经济新闻“盘点”;从主流媒体的官网以及Twitter、YouTube 的文本出发,得出原因之二在于,2022 年年初的俄乌冲突带来的新经济秩序的讨论,以及2023 年全球的经济复苏需求。在这个时间区间内,中国继“十四五”规划之后又陆续出台了《“十四五”数字经济发展规划》(2021 年12 月)、《数字中国建设整体布局规划》(2023 年2 月);且于2022 年7 月,国务院批准建立了由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牵头,中央网络安全和信息化委员会办公室、工业和信息化部等20 个部委组成的数字经济发展部级联席会议制度。然而,上述国家层面的重磅数字经济战略,未能引起明显的国际报道量波动,也未能在社交媒体中引起广泛关注。但3 个一级议题报道量的分布情况,对中国数字经济的发展环境而言是较为有利的,因为其跳脱了政治体制框架和意识形态束缚,在国际传播中体现了“business is business”的走向,证明了数字经济开放的发展逻辑,国际传播中更为多元的“曝光”能为中国数字产业的“弯道超车”和迭代提升提供动力。
海外主流媒体是笔者的一个重要关注点,因为经济议题类别的硬新闻并不像社会性的软新闻那样易于在网络空间中散播,对其进行充分关注并能担任国际舆论场意见引导者的,是世界性的海外主流媒体。笔者选取的8 家海外主流媒体主要遵照3 个基本标准,即对相关议题的报道量大、国际影响力强、具备区域差异,并以此来做分析和比对。
1.提及量
根据表2中的孔径尺寸加工试件,在试件的一面压装压铆螺母,从另一面拧对应尺寸的螺钉,与板件保持一定的间距。然后,使用万能试验机对样件进行压缩,如图5所示。试验机后台记录的最大压力就是压铆连接的推出力。
国际主流媒体对中国数字经济议题的提及量分析,如图2 所示。
图2 国际主流媒体对中国数字经济议题的提及量分析
由图2 可知,国际主流媒体对中国数字经济议题的关注度与图1 所展示的总提及量成正比,也是数据要素的提及量最大,数字经济次之,规则与策略最小。从报道量来看,美国的媒体遥遥领先,无论是CNN 还是《纽约时报》,都在19 个月的时间内对中国数字经济议题进行了较多的报道。英国的BBC 和卡塔尔的半岛电视台紧随其后。欧洲的三大通讯社——路透社、法新社和塔斯社对其报道量都未破千,以财经新闻著称的《华尔街日报》的报道量相较于欧洲通讯社反而并不算太少。
解释不同的关注量主要涉及以下因素:一是媒体的性质。CNN 和BBC 均已成为大型综合性的新闻服务平台,除了拥有多套电视节目和双向网络电视节目以外,还有遍布全球的网站、记者站和成熟的新闻源,所产出的新闻量大,对中国的关注也是源于其对中国数字经济力量崛起的判断。二是媒体的区位。俄罗斯的塔斯社所产出的新闻量和订户与英国的路透社、法国的法新社的差距较大,其对中国议题的关注体现了区域国别与地缘政治的差异。三是中国的对外政策和国际关系。与CNN、BBC 并称为世界三大电视新闻频道的卡塔尔半岛电视台对中国数字经济议题的关注,多来自“一带一路”的顶层合作倡议。
2.情感色彩
研究获取的情感色彩主要来源于GKG 2.0 分析的“tone”字段,即报道用词的语气,从文本情绪含义的正面或负面来划分,变量值在——100(非常负面)至+100(非常正面)之间浮动,通常情况下该值在±10 以内。国际主流媒体对中国数字经济二级议题的报道的情感色彩分析,如图3 所示。
图3 国际主流媒体对中国数字经济二级议题报道的情感色彩分析
由图3 可知,每个媒体的x轴为0,上浮为正面,下浮为负面,从左至右的议题对应表1 自上而下的18 个二级议题。数值的浮动在±10 以内。可以看到,超过80%的议题的得分都是代表内容偏负面的负数。
尤其是《纽约时报》和《华尔街日报》,几乎所有二级议题都呈现出负面信息及评价。在这两者的官方网站上进行议题及文本的检索后发现,两者的大量文本都在鼓吹“中国威胁论”,或是抨击所谓的“人权问题”,如《纽约时报》网站2023 年6 月发布了一篇高评论量(超过1 000 次)文章——《请网红来中国证明无强迫劳动?Shein 的一场失败营销》[21]。
可见,中国的数字经济发展议题在国际舆论场中处于“微妙”的劣势情态。原因在于,近年来,中国在数字技术领域取得的多项成就以及在风高浪急的国际局势中保持的发展态势,给其他国家带来了一定的压力。“政治本质”一直是国际传播的必然属性[22],笔者所选取的国际主流媒体皆是深谙“新闻专业主义”话语方式的国际舆论操盘者,并不会使用过于激烈的言辞对中国经济的崛起进行抨击,而是通过所谓“讲故事”“摆证据”的方式使中国在相关议题中陷于劣势。
数字时代,极端观点的泛滥,也即舆论极化,一直是社会研究中不可规避的问题。笔者选取GKG 2.0中的极化度字段,以全文中能够在语气词典(tonal dictionary)里比对得到的词语的百分比为取值标准,来判断原文情绪的极端程度或感情的强烈程度,该值为浮点数,笔者取小数点后两位。国际主流媒体对中国数字经济一级议题报道的极化度,如图4 所示。
图4 国际主流媒体对中国数字经济一级议题报道的极化程度
由图4 可知,3 个一级议题在所有主流媒体上的极化度数值都超过了4.00,证明报道中都出现了较为明显的情感偏向词汇,这也符合数字时代的“情绪传染”[23]式传播背后的共谋——政治、媒体、平台、用户等关系之间有协同进化路径[24],主流媒体可以高举“新闻专业主义”的旗帜,在信息生态系统中获得一个较为舒适的报道方式,即在硬新闻中注入自媒体常用的“注意力”政治舆论。让读取新闻的个体,能从情感、情绪、兴趣、偏好、立场等非理性的心理动因中关注新闻事件,形成极化且非全面的政治认知[25]。
从数据来看,除了塔斯社以外,其他7 家媒体的极化现象都较为明显,且结合图3 中的数据,可以得知是负面情感占据了上风。对被报道的中国数字经济议题而言,这体现出来的是一个容易被挑起立场、意识形态、价值观冲突的传播环境,有可能在“情绪传染”的多方共谋中造成更严重的社会现实与“拟态现实”的割裂。
笔者对于社交媒体和网络视频平台的传播现状所设定的统计计划为追踪媒体转发的定性取值,根据socialimageembeds 和socialvideoembeds 两个变量,合并统计源报道由媒体自身,分别转发至Twitter、YouTube 两个平台的链接数量。例如,某个记录在socialimageembeds 中有2 条转发至Twitter 的链接,在socialvideoembeds 中有1 条转发至YouTube 的链接,则相应的Twitter 取值为2,YouTube 取值为1。中国数字经济相关议题在社交媒体和网络视频平台的传播现状,如图5 所示。
图5 中国数字经济相关议题在社交媒体和网络视频平台的传播现状
由图5 可知,除了取值为7 的转发以外,YouTube对各议题的转发量均大于Twitter,这与笔者的研究预设颇有出入。因为在美国,“Twitter 选举”和“Twitter治国”是从奥巴马主政到特朗普主政期间较为常见的政治现象,Twitter 在一定程度上成为美国政治信息的流通平台和政治选择的中转平台。最终的结果说明,除了大批量的转发以外,YouTube 的视频播报是中国数字经济议题在海外社交或准社交平台上的中坚传播力量。
仅有1 条转发的议题信息是最多的,YouTube在19 个月的时间里甚至有近6 万条转发记录,紧随其后的是有4 条转发的议题信息,前者为具备时新性新闻价值的文本,后者则多为值得追踪的话题或事件,如北京冬奥会中的数字经济元素、女性与数字经济力量等。结合二级议题的具体数值和对YouTube的检索,可以发现,转发量最大的是“信息与传播技术”和“数字化政府”,这两者比较容易引起专家学者们的深入探讨,也比较容易吸引网络视频用户参与讨论和互动,如美国对中国的“芯片封锁”、中国大力推动数字人民币等话题下的投票栏均有逾万人进行投票。如果代入上文提及国际传播的“政治本质”,可以推断,这也是一种典型的“软实力”路径:把政治宣传和“科学式”的整合传播结合到一起,宣传者在国家利益与受众个人自由之间维持平衡,通过双方能够接受的双向交流,以实现宣传的目标[11]282。
由于社交媒体的发布主体繁多,各主体之间的“细微差别”繁杂,笔者在基于GDELT 数据库的数据进行统计后,又进行了实际的检索和相应的账号与文本分析。经过对Facebook、Twitter、Instagram三家社交媒体的检索发现,在中文世界里,关注“数字经济”的账号多为国内官方海外传播矩阵账号,如国家级媒体新华社、中新社、China Highlights 等,地方媒体That’s Beijing、Sichuan Observer 等。在英文世界中,“一带一路”国家的关注度明显高于英、美等国,除了上文提及的半岛电视台一类的官方账号外,还有东南亚国家(如泰国、马来西亚)的主流媒体官方账号以及中亚国家的官方账号,他们除了发布中国的数字经济推进政策以外,也关注中国信息与通信技术的发展和中国数字公司的“扩张”。也有部分非洲的发展中国家,将中国在非洲的信息与通信技术基础设施建设作为其消弭“数字鸿沟”的举措,或是报道华为手机作为数字经济的用户接入端口,在非洲的市场占有率,等等。
中国数字经济议题在国际社交媒体上的传播现状要比主流媒体去中心化,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发达国家对于各类经济议题的议程设置,使得中国和其他利益共同体可以发布自己的新闻内容,且能够有效引导社交媒体的社群心理。
基于GEDLT 数据库和GKG 2.0 所生成的知识图谱,笔者通过运用扎根理论进行议题指标选取、数据筛选与计算之后,从总体提及量、主流媒体的报道量及态度、社交媒体的传播力三个维度呈现并分析了中国数字经济相关议题的国际传播现状,主要得出以下三个方面的结论:
第一,中国数字经济相关议题在全世界范围内有较高的传播热度。在19 个月的时间跨度里,全世界都在关注、观测与讨论中国数字经济及其发展环境,有数以百万计次的提及量。在3 个一级议题中,有明确所指的数据要素类二级议题的提及量最大,因为其新闻属性最强,且作为数据时代的基础设施被寻求经济增长点的各国所关注。
第二,中国数字经济相关议题的国际舆论环境并不乐观,海外主流媒体与社交媒体共同构建了国际传播的“政治环境”。从主流媒体的报道语气、极化度以及具体文本的分析来看,多为隐藏了“政治本质”的负面信息,因为国际传播的多方逐利及博弈,主流媒体运用“成熟”的报道手段,将中国数字经济的发展描绘为“威胁的崛起”和“让渡人权的发展”。主流媒体所讲述的“片面真实”或失真的“中国故事”占据了数字经济议题的“半壁江山”,其情绪的传染性和“注意力”政治舆论的偏向都较为明显。
第三,依据数字时代的新传播格局与规律,可以逐步改善中国数字经济发展的国际舆论态势。尤其在社交媒体去中心化的传播现状下,利用数字经济本身的技术禀赋和技术衍生,去创造平台、创新话语、创建连接,是构建数字话语权、制定规则、走向国际形象“自塑”的关键一步。
鉴于此,笔者提出以下三个方面的对策建议:
第一,寻找并扩大数字经济的利益共同体,利用话语的方式打破数据“孤岛”,方能让数据要素在共享中创造更大的价值。这一对策应与国家顶层设计结合,如美国早年提出以“软实力”的多元并进模式增强国际话语权。在数字经济的发展契机下,中国需自上而下以共享的而非依附的关系模式来推进国际传播。融合联通是数据创造价值的基本逻辑,也是广大发展中国家所希冀的发展契机,中国正是凭借数字经济的体量之大、发展之快,成为重塑全球权力分布的话事主体。依据数字经济共享发展的内生激励,寻找基于地缘政治、历史文化原因和共同对抗霸权的其他主体,如上文提及的“一带一路”国家、认可“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相关国家和接受中国ICT 基础建设援助的国家,创造合作的语境,以“知识”的话语体系进行传播。数据与知识、知识产权相伴而生,以知识之实创造了一个突破传统边界、创新应用场景的动态话语体系,是创造协调、开放、共享的数字经济发展环境必经的一步。
第二,让数字经济覆盖更多的场景和用户,以“普惠”的姿态促使更多的个人共享发展成果,促进数字生态与舆论生态的融合。在资本主义的垄断和寡头主义思想的影响下,中国因第二大经济体的体量和迅猛发展的势头被污名化出一整套“中国威胁论”,在数字经济的技术禀赋下,这一情形可被转变。在20 世纪的百年里,西方国家在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发展出“总体宣传”的方式,使得宣传成为一项诉诸理性,浸透教育、消费、通俗文化等日常生活方方面面的长期工程[26]。数字平台、社交媒体的出现打破了原有地域化的生活习惯和二元对立的价值理念,也让数字化的整合传播得以加入数据的全球性互动中。曾经彼此匿名的受众变为依托平台而被整合起来的共同价值的创造者,即更为主动的“用户”。出于“理性人”的考量,一方面,用户可以通过多人参与的平台获取自身难以低成本获得的经营、决策、娱乐信息;另一方面,数字平台的社交性能、场景变换令用户自动担当起宣传者和舆论构造者的角色。所以,数字话语权的建构,是一个多场景界面的建构,线上与线下、商品与服务、经济与舆论、时间与空间等限制都在弱化,任何一个个体都可能成为潜在的获利者和宣传员。
第三,规避数字经济发展过程中面临的问题,如跨国资本无序扩张、数据安全不足等,同时保持独立传播的定力。由于政策的关系,目前部分海外数字经济平台未在国内落地,但这并不妨碍它们以“全球本土化”的发展方式蚕食市场。例如,2020 年之后的韩国影视行业,已经由于美国奈飞公司的全面入侵开始凋敝,奈飞等数字公司财力雄厚、投融资方式灵活,以“尊重创意”的名义诱导韩国影视业从业者进行知识产权和后续盈利的让渡,并逐渐控制了韩国主流媒体市场,使韩国丧失了广电领域的一大部分自主传播阵地。当前,中国国内数字经济平台的人口红利期已过,处于竞争环境加速演化的发展阶段,强化治理日益紧迫,数字生态圈也需多方共建,数字经济议题传播等实为国家经济和文化安全的后方,尚需开展更加系统的调查和研究。
因数据库、分析方法等的局限性,笔者研究仍然存在一些不足:一是数据量太大,导致对于具体文本和典型案例的分析不够丰满,传播效果一般意义上要追问至受传者的认知、态度和行为的转变,由于以数据为本,所以未能测量海外受传者们的各项指标的变化,而是仅将重点放在了对GKG 2.0 的部分聚焦字段的数据分析上;二是对策建议的展开不够充分,囿于篇幅,笔者以对数据的呈现、描述为主,对于更加详尽和可操作的国际传播策略未能进行深挖和总结,仅提出了三个方向式的、大纲式的建议。在后续的研究中,笔者将进一步深入实践调查,提出更为详尽可行的国际传播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