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浩月
作家马伯庸最近在读者见面会上,因为拒绝给盗版书签名,引发了一番讨论。这让我想起与自己有关的一些签售趣事。都说作品是“鸡蛋”,写作的人是“下蛋的鸡”,读者只品味“鸡蛋”就好了,没必要见到产蛋的一方,但很多时候,“产蛋鸡”就是那么猝不及防地站在了“消費者”的面前,于是,故事就这么开始了……
早先我对签售这样的事情,是抱有拒绝态度的,原因是十多年前看到一篇报道,说一位一线作家在北京地坛书市签售,只有三五个人找他签名,连个队列都形不成,场面冷清得像深秋的清晨。那个时候我就暗下决心,绝对不要轻易去书店签售,要是一位读者都不来,那该有多尴尬。有多部电影也表现过落魄作家在书店签售,苦苦守候也没来几位读者的情节,这加剧了我的“签售恐惧症”。
事情发生转变是2019年,已经几年对出书意兴阑珊的我,遇到了我的策划编辑、出版经纪人傅兴文,他推介我的书《世间的陀螺》公开出版,并说服我到各地书店去做巡回签售。记得我人生第一次签售,是在安徽的亳州,那场效果不错,差不多有四五十人,更为重要的是,当地新媒体的直播,据说有几十万人在线观看。后来亳州成为我每次出新书的签售首站,迄今已经去过三次,与当地朋友熟到可以开玩笑,还曾被其中的一位嘲讽:“你怎么又来啦?”
我能接受的签售到场读者人数底线,就是四五十人,这是“亳州经验”,可有一年还是翻车了。那次兴文提到北京一个地名很显赫的地方,说有必要去那里的书店签售一场,不过他也友情提示书店比较冷门,有可能到场的人不会多。以我的性格,当场就打退堂鼓,问:“不多究竟可能是多少?”兴文说可能也就十来个人,我说:“那不去。”兴文说:“作为一个未来的畅销书作家,总要经历一次冷场。”我想想也对,就答应了。
那场签售,结果只有七八个人,还有两位是路过蹭听的。
经历了这次签售之后,一般就不尴尬了,而且,也学会了如何处理尴尬。有一次在某地,书店担心人少,请了一帮上高三的孩子来听讲座,觉得有利于他们提高作文水平,那场我讲得特别认真,在提问环节,学生的问题也很犀利,大家进行了一次特别热闹、友好的交流。结果到了临结束,主持人宣布下面进入“签售环节”时,场地里响起一片拉椅子的噪音,几十个学生约好了般瞬间没有了踪影。
那场讲座一本书也没签出去,但我心情却很欢乐,忍不住想笑,晚上和书店老板以及当地文友聚会的时候,我说:“少年们就该这样,天生有股‘你谁啊,我就不买账的底气。”
有次在郑州,我讲书里的一篇文章,有点投入,动了感情,有位读者可能联想到了自己的原生家庭,忍不住啜泣了几声,吓我一跳,好在她很快忍住了。一年后再来郑州,我在台上讲到一半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原来是她又来了,不禁心里有些慌——要是她发现这个人还是在老生常谈,该是多么无趣啊!她好像觉察到了我声音的变化,很顽皮地摆了摆手。
同时,也是在这家书店,与它的老板成了好朋友,曾经一起饮酒至午夜,无所不谈。他说不要把他的故事写出去,可是一个作家是没法做到彻底保密的,一年多后,有次临近专栏交稿实在找不到可写的,还是以他为主角写了7000字。
现在回忆起来那段签售时光,实在是段美好的日子。回忆最多的情形是,我开着车拉着兴文,在京津冀一带晃荡,进书店,见读者,交朋友。有一次我们跑在京秦高速上,突然想到一部电影《天才捕手》。我跟兴文说:“你看我们像不像《天才捕手》的两个角色?你是麦克斯·珀金斯,我是托马斯·沃尔夫。”说完我看见兴文咧嘴笑了一下,他没回答,但我从他笑的那下读出了他的心声,当时他心里话,极有可能是这几个字——“你可拉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