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别山红色文化记忆重构的音乐密码
——以声乐套曲《大别山抒怀》创作与传播为例

2023-11-23 01:52陈元碧刘宇统
通化师范学院学报 2023年11期
关键词:套曲大别山重构

陈元碧,刘宇统

用地方红色资源传承红色基因并赓续红色血脉,是我党“十四五”期间党建的重点工作之一。安徽的大别山地区一直是大别山红色文化记忆重构的摇篮,但是,除了巍巍大别山这个革命圣地之外,大多数研究者只关注了此地的红色旧址、革命历史纪念场所、展览馆等物质文化对当地红色文化记忆的重构作用,一定程度上低估或忽略了音乐文化对于大别山红色文化记忆重构的重要作用。在大别山地区流传着许多民歌和其他地方音乐形式,它们是近现代一些举足轻重的经典红歌的源泉和基础,其中就有著名歌曲《再见了,大别山》。听到这首歌,一般的听众可能认为这是一首独立的歌曲,但是,深入了解一下这首歌的创作过程就会接触到一种并不被大众熟悉的音乐体裁——声乐套曲——由主题具有内在联系和连贯发展关系的若干首歌曲组成的大型声乐体裁。虽然套曲中的歌曲都统一于套曲的标题,但是它们也可以单独进行传唱。《大别山抒怀》就是一首典型的声乐套曲,其中包括六首歌曲,《再见了,大别山》就是其中的第六首歌曲。提起声乐套曲《大别山抒怀》,可能并不如提起《再见了,大别山》这首男高音歌曲那么令人耳熟能详——尽管后者脱胎于前者,但是单单从这两首作品题目中的“大别山”一词就能让我们想起曾经俯视过“淮海战役”的那座英雄之山,进而把我们的记忆引入那段血与火交织的红色岁月。回顾声乐套曲《大别山抒怀》的创作和传播过程中的史实,可以揭示这部作品在重构大别山红色记忆中的独特艺术手法和艺术魅力。

一、套曲创作和采风过程就是大别山红色记忆重构过程

声乐套曲《大别山抒怀》歌词由祖籍安徽合肥的王和泉创作,创作时间长达一年,从1981年6 月至1982 年5 月逐渐成形,《再见了,大别山》是其中的最后一首,第六首。王和泉是国家一级编剧和资深词作家,从1968 年起创作歌词一千多首,他和他的搭档雷远生同志创作声乐套曲《大别山抒怀》歌词的采风过程实际上就是一个重构红色革命记忆的独特旅程。

让我们把时间回溯到40多年前——20世纪70年代末期——也就是我们党即将跨过60岁生日的特殊日子。此时,我党正处于工作重点转移时期。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胜利召开,经过这次伟大的会议,拨乱反正全面展开,我党铆足了干劲将各项事业都拉上了正轨。怎么树立新的风尚去抚平“文化大革命”带来的不良、扭曲的文艺风尚?怎么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最佳答案无疑就是重新回顾历史,唤起早在人民心中沉淀的不可磨灭的红色记忆,让广大人民重温党的伟大历史,坚定跟党走、跟党干、跟党闯的决心。1979 年,被百姓们爱称为“布衣元帅”的徐向前同志回到了大别山,他对武汉军区政治部的同志们发出了殷切的希望:“希望部队的战士们可以唱一唱大别山,来学习大别山的红军精神,可以创造出一首像《长征组歌》那样的作品来。”[1]当时,徐向前同志正任中共中央军委副主席、国务院副总理兼国防部部长,作为老一辈革命家,正领导军队进行革命化、现代化、正规化建设和国防建设,因此,这个“希望”也是老一辈领导者提醒后人不忘初心、牢记使命,让大别山精神的旗帜代代相传的共同心声。接到组织的命令,刚调到武汉军区歌舞团不久的上海音乐学院高才生,党的好儿女,年轻的雷远生同志勇敢地担起了这个重担,就此建立了他和大别山难以割舍的情缘。

作曲家雷远生说:“音乐创作离不开真实的情感,我始终怀着一颗热爱祖国、热爱社会、热爱人民、热爱军队、热爱大别山这块红色热土的深厚情感。这是创作的不竭源泉。在生活中产生感动,用旋律还给人民。”[2]1980 年5 月,即将步入而立之年的他来到了安徽,准备深入大别山采风。在歙县的田埂上,他首次邂逅了他的好搭档王和泉,那年王和泉也刚刚三十而立。[3]这两个年富力强的年轻人,在未来的近两年里,多次出现在广袤的大别山中,鄂、豫、皖三地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他们进行的采风活动主要包括“参观红色遗址、拜谒革命英烈、走访老红军战士、聆听和收集当年前辈们投身革命的战斗故事”[4]等。他们在采风过程中,重温了那段峥嵘岁月,找到了还健在的“老兵”“老乡”,见证了党的儿女们艰苦奋斗、英勇作战、流过血汗的“老地方”。由于这样的事和地点太多太多,不能够具体地逐一用在歌词里面,因此,他们直接把“老兵”“老乡”“老地方”这些看起来普通,实际上带有浓厚时代意义的词嵌入在套曲的歌词中。“老兵”表面上是指参加过多次战役或战争的特定人群的普通词语,但是,当它与大别山的一些“老地方”锚定在一起时,就成了参加过大别山地区革命活动的士兵们的缩影,成为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八路军、红军、解放军甚至是民兵等多种军队士兵的缩影。同理,歌词里的“老乡”也不再是表面上对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的称呼,而是被歌曲转换成了一个红色革命历史中与军队亲如一家的老百姓的专称,特别是参与了军事活动的那些乡亲们的专称。“老地方”也成了大别山曾发生过革命性事件的地方的泛称,同时也是红色革命中军队和人民共同奋战过的地方的泛称。

雷远生和王和泉并不是那段“挺进大别山”的革命历史的亲历者,因此,这次采风活动对他们二人来说本质上就是一次对那段革命历史的重构。他们通过一些革命烈士家属或者亲历人员的访谈,再次重温了那段历史,获得了一些“老兵”“老乡”和“老地方”的信息,但是这些信息都不能真正再现那段历史,而是构成了那段历史重构的基本要素。通过这些要素,二人的心中有了对那段革命历史的强烈认同,进而具有了套曲创作的初步语境。采风工作完成之后,他们选择了有“将军的摇篮”之称的金寨县(洪学智将军的老家)作为采风后续案头工作的“大本营”,在此完成了声乐套曲《大别山抒怀》的主要创作任务,这也为后来的音乐电视剧《将军的摇篮》——献给大别山的歌的创作奠定了基础。

《大别山抒怀》的创作活动从创作源头上来说是徐向前元帅的倡议,但是实质上是以徐向前为代表的曾在大别山进行过革命活动的老一辈革命家集体心声的传达。他们希望那段火红的革命历史能被更多后辈缅怀,希望大别山的红军精神能像长征精神一样通过《长征组歌》的形式进行传承,因此在作品题材、体裁和形式上就有了一定的标杆。词曲作者的慨然响应,勇敢担当创作任务,正是当时的年轻一辈从老一辈手中接过革命的火种,赓续革命之记忆的一次伟大交接和传递过程。当他们深入那段红色革命历史事件的发生地——大别山地区的“老地方”时,他们就以一个局外人的角度重温了那些“老兵”和“老乡”——局内人的记忆,并重构了那段红色记忆,重温了例如《再见了,大别山》歌词中所能够引起的军民离别的情景画面。

二、歌词的语义性表达是大别山红色记忆重构的要素

徐向前元帅在作品创作倡议时把红军在大别山的奉献和战斗精神与伟大的长征精神进行了类比,因此奠定了这次创作成果的表现形式是能和《长征组歌》一样隽永的作品。对于“命题作文”,艺术家们的最自然解读就是写作一个标题音乐,因为,这样最能发挥歌词的语义性表达。当两个接到任务并充满干劲的青年碰到一起的时候,他们没有直接使用大别山组曲这样的名字,而是选用了“抒怀”这个词。这样的命名向听众传达了一个基调:这个作品在重构大别山红色记忆的时候,不是像《长征组歌》那样对长征路上的主要事件进行艺术加工和艺术再现,而是以一个亲历过那段峥嵘岁月的老兵的回忆视角进行情感方面的抒发。

大型歌曲写作过程中合理的分工是必要的,王和泉主要承担声乐套曲《大别山抒怀》全部歌词的写作任务,雷远生则负责旋律创作。2020年9月雷远生逝世,王和泉先生专门发文悼念他的这位好搭档,再次回顾了他们相遇时的场景:“我们彻夜长谈,设计了组歌歌词,交流了音乐的创作设想与规划。”[3]两人相约,一年为期歌词创作必须完成。因此,王和泉实实在在地在大别山奔波了近一年,采访工作安排得非常满。一篇庆祝新中国成立六十周年限量版发行的黑胶唱片中的文章“永恒的经典《将军的摇篮——大别山抒怀》”为我们提供了一些线索,让我们能够感受到歌词来源的厚重与真实:“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访问了数十位在大别山战斗过的老红军,并参观了多处革命遗址”[6]。

王和泉并没有一口气就写下《大别山抒怀》中六首歌曲的全部歌词,也不是依次进行创作的,而是每有一点灵感他就创作一点儿,然后再慢慢推敲体会并最终确定下来。根据王和泉同志的回忆:“清风牵衣袖,一步一回头”和“缤纷的山花”以及“挺秀的翠竹”分别是最早和最终敲定的,但是它们在套曲最后一首歌曲《再见了,大别山》中的位置却是又“后来者居上”。[6]这说明歌词的初步创作时间和最终使用时间是不一致的,歌词在套曲中的使用位置也是经过精心推敲之后才确定下来的。

音乐是不具备语义性的,因此不能像语言那样直接提供具体形象,因此,王和泉把歌的语义性表达作为声乐套曲整体形象构建的基础。由于套曲不同于单一歌曲,里面有多首歌曲的歌词同时存在,因此需要进行歌词统筹,使它们既能满足各首歌曲的子标题,还要服务于套曲的总标题。王和泉在创作歌词的时候并不是割裂式地把能够勾起红色记忆的词汇并置对齐,而是根据六首歌曲的具体标题,使用不同的词汇向读者提供不同的语境形象。王和泉的这种方法可以称为一种“点描式手法”①点描音乐是现代主义音乐的一种,主要特征为使用许多被休止符隔断的短音和音组构成乐曲,而不是使用线性旋律来塑造音乐形象。这里借用该概念来描述王和泉先生在歌词中使用能够勾起大别山红色记忆词汇的方法。——通过歌词中的词汇作为一个一个的点来描写事件发生的具体场景,进而为大别山红色记忆重构提供记忆符号。《大别山抒怀》总体描写了一位参加革命的老将军回乡探亲的所见、所听、所想,因此不同的歌曲实际上就是从不同侧面勾勒大别山的人、山、水、花等自然场景。下面按照套曲顺序梳理不同歌曲中最能引起红色记忆和革命认同的词汇列表如下(词汇后面括号内的数字为该词汇出现的频率)(表1)[6]。

表1 《大别山抒怀》(声乐套曲)中红色革命记忆相关词汇统计表

从表1中不难发现,王和泉同志在歌词创作中紧紧围绕“大别山”嵌入了符合那个时代特色的革命性词汇,例如,同志哥、老区、农友和乡亲等,同时特别强化和他们对应的颜色。例如,对应革命的“红色”,红旗、红色的杜鹃花、红色的玫瑰花和似火等;对应大别山的“青色”,青、青山、青青的。这些词汇在革命年代是常见的通用词汇,在接下来的时代,特别是红色记忆逐渐褪去和淡忘的时代,辨识度①音乐辨识度主要是指音乐中可以让人印象深刻的元素。可以是音色、旋律和音、织体等要素,也可以是音乐的结构和表现方式。这里指《大别山抒怀》歌曲词汇对于红色记忆重构而言的可辨识程度。却很高,无形中让传唱群体和广大听众自行代入到了那个血与火的时代,让整个套曲的感染力极大增强。事实上,在大别山留下珍贵革命活动的群体很多。[7]雷远生同志在一次采访中说,当时实际上想主要宣传的是红四方面军[8],如果过于具体和针对性描写某个人物或者事件的确有让歌曲变得更加具象化的效果,但同时也没有了留给读者以充分想象的余地,反而不如目前王和泉采用的点描式更显得独具匠心。

三、音乐的非语义性表达是大别山红色记忆重构的灵魂

音乐具有非语义性特质,要想深入了解和赏析音乐作品,必须熟知作者所构建的基本乐思。同样因为音乐的非语义性特质,有的人认为音乐无法准确表达作曲家想表达的具体内容。莎士比亚的名言:“一千个观众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说的是观众对歌剧作品的解读,放到音乐作品上依然适用。相反,也有人坚信音乐具有非语义性特质成就了“音乐是无国界的语言”,还有学者正积极证明音乐具有非语义性却能打破国界被不同文化的听众认同。[8]那么,《大别山抒怀》这首声乐套曲是如何独辟蹊径,利用音乐的非语义性特征带领广大听众直达那片在老一辈革命家心中魂牵梦绕的革命热土大别山的呢?

根据王和泉的记述,它之所以成功、经典、“有这么大的动静”“扎根在人民的心里”,就是因为它是来自“老百姓”的,来自最基层的,是在“了解我国民歌”的基础上创造出来的,不是现代流行的商业模式造势出来的东西。那么它来自哪些民歌呢?他的搭档王和泉在悼念他的文章中如是说:“雷远生采用三省的音乐素材为之谱曲,巧妙地将三省的民间音乐融合一体,圆满地完成了创作任务”。对于雷远生在那次参访中演唱的《再见了,大别山》的片段,王和泉也转述他的话表示:“这不是黄梅戏,而是湖北黄梅地区流传的黄梅小调”;“歌曲的主体部分采用了河南豫剧的元素”;“结尾部分选用了安徽皖西民歌《慢赶牛》的音型”[9]。音乐的无语义性就这样被解构然后再重构,和歌词的语义性相呼应将革命记忆牢牢锚定在大别山上。如果说,歌词中的词汇具体地将人们的回忆定格到大别山革命群体的不屈身影和秀丽风光上,那么这些歌曲的旋律就起到了共情作用,能够唤起并强化事件亲历者对大别山区曾经发生过的革命活动的集体记忆。

大别山地处鄂、豫、皖三省交界处,涉及20多个县,它就像一个文化桥梁,是周边地区(主要是安徽和河南)的共同自然地标和人文标识。该套曲曲调采用了安徽和河南的多种音乐的因素,因此获得了跨地域的文化认同,不管是安徽人还是河南人听到这样的作品,一定会情不自禁地产生强烈的音乐共鸣和音乐认同。该套曲中最有特色的就是使用豫剧的腔调。随着河南豫剧的不断流传,仅河南豫剧就为该套曲注入了源源不断的文化关注力。

使用固定旋律或者固定节奏是歌曲写作手法之一,有人也把它称为“模块化写作”。柴可夫斯基1880年写作的管弦乐作品《1812序曲》就曾使用旋律扭曲的《马赛曲》来代表法军。无独有偶,雷远生选取大别山地区的民间音乐,用音乐代表一个省份,用声音记忆塑造了横跨三省的大别山山脉艺术形象(图1)。该谱例中的大跳音程和切分节奏(框出部分)的使用以及间奏的使用均是沙河调音乐的主要特征之一。沙河调同时流传于豫南和淮北地区,是两地一衣带水的文化符号。雷远生使用这种具有高度文化认同的音乐模块进行创作将这首歌曲的非语义性表达提高到了一个大约可以被人感知的地理范围,为歌曲主题意旨注入了灵魂,加上歌曲中“大别山”等明确的语义表达形成了这首歌曲鲜明的音乐表达手段,为大别山红色记忆的重构增加了无形的力量。

图1 《再见了,大别山》谱例片段

四、军旅歌唱家群体表达为大别山红色记忆接力

声乐套曲《大别山抒怀》在传播的时候主要采用了黑胶唱片①黑胶唱片,是一种立体声黑色赛璐珞质地的密纹唱片,也就是long-playing 唱片,简称LP 唱片。20 世纪80年代此类唱片代表着一种先进的唱片制作新技术,在全世界范围占统治地位的音乐载体和格式。、盒式磁带、音乐电视剧②关于《将军的摇篮——大别山抒怀》有不同的称呼,网上使用较多的有音乐电视片、音乐电视剧、电视音乐片等。、舞台演唱等多种传播方式,其中军旅歌唱家群体对该作品的传唱对大别山红色记忆建构来说堪称神来之笔,为这条文化巨龙点上了活灵活现的“眼睛”。

由于是徐向前元帅发起的倡议——“希望部队的战士们可以唱一唱大别山,来学习大别山的红军精神,可以创造出一首像《长征组歌》那样的作品来”,所以这首歌的创作定位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军旅歌曲特征。因此,王和泉在作品写成之后,在发行黑胶唱片和盒式磁带的基础上紧接着拍摄了《将军的摇篮——大别山抒怀》音乐电视剧来完整展示这首声乐套曲的风采。其中,扮演将军的演员和首唱者选择了具有军旅背景的男高音民族歌唱家吴雁泽先生。吴雁泽先生是20世纪50 年代涌现的第一批民族歌唱家之一,也是中国民族声乐艺术史上一位具有代表性的德艺双馨的高音歌唱家。他的“演唱字正腔圆、韵味浓郁,不仅展现了新时期中国民族男高音声乐艺术的最高成就,也把民族唱法带入了高雅艺术的殿堂”[9]。吴雁泽先生演唱过多首军旅歌曲,1982年他演唱的《最后一个军礼》就唱哭了多少退伍军人,勾起了多少军人对军旅生涯的记忆。为了《将军的摇篮——大别山抒怀》演唱,他到大别山住了二十多天,到了那个为抗战和社会主义建设发挥过巨大带头作用的金寨县,“热情讴歌了大别山革命老区的巨大奉献与光荣传统”[10]。他真实感受了刘邓大军在大别山战斗的艰辛,更是被金寨人的精神所感动。他说;“金寨县人民的确是让我太感动了,为什么经常唱《再见了,大别山》,的确大别山给我印象非常深刻。”他认为“千万不能离开我们的根”,“音乐当中就有乡音,乡音里边就有乡情”,演唱《大别山抒怀》就是为了把一个在大别山抛头颅洒热血的革命者的音乐形象演绎得更加鲜活。[11]所以,这样一位牢记“一个民族没有了文化,这个民族是可悲的,是很危险的”的老革命艺术家的演唱和表演,对歌曲主题的深化自然是潜移默化的。通过视听结合的方式《大别山抒怀》所抒发的和大别山一样巍峨的军人形象、军民一家亲的爱国主义情怀、对老区乡亲的怀念之情以及对战友的思念之情都得到了很好的表达。从这个意义上说,军旅演唱家的选择的确使那段“跃进大别山”文化记忆更加深入人心。这些有过切身军旅体验的歌唱家用他们的军旅生涯为听众心中的大别山记忆增加了浓重的红色背景,使一般意义上的大别山记忆具有红色记忆的功能。

随着《将军的摇篮》音乐电视片的传播,吴雁泽以“将军”的形象,让这个套曲在国内外取得了广泛的影响,具有了大量的群众基础,塑造了鲜明的大别山红色革命形象,勾起了大别山红色记忆的更多细节。继吴雁泽之后,军旅出身的演唱家吕继宏和王宏伟等不断接力,通过该套曲的第六首《再见了,大别山》的演唱,在全国范围内刮起了一次更加强烈的红色记忆风,把大别山红色记忆与军旅文化和革命底色进行深层融合。

吕继宏参军的时间,已经是《大别山抒怀》发行的七年之后(1989年),但是,他硬是把该曲中的第六首唱成了自己的主打曲之一。[12]影响他的第一首歌是一首军歌——《我爱这蓝色的海洋》。这首把海军与海洋紧紧相连,勾起无数海军畅想年轻岁月的歌曲,使他把一个军人的使命铭刻在心。因此,当他唱起《再见了,大别山》的时候真情流露,延续了共产党人真正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似乎具有能将那段关于红色的记忆从巍巍大别山引向茫茫的海军守卫着的蓝色的大海的力量。吕继宏的参与,让这份大别山红色记忆具有了不一样的气质。在他长达20多年的军旅生涯中,吕继宏始终“只把自己当一个普通的军营歌手”[13],他借助这首歌使大别山红色记忆中的“将军”形象逐渐向普通士兵形象聚焦,从一个老将军故地重游的具体事象,转化成了一个具有更大认同可能的爱国军人和乡亲们的大型互动场景。时隔近40 年,吕继宏于2021 年出版发行了完整的声乐套曲《大别山抒怀》,可见他对该套曲的高度认同,对大别山红色文化的高度认同。这个专辑的介绍说,该套曲“歌词的字里行间寄托着对大别山的热爱,再现了当年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时的恢宏气势、离别时的依依不舍和大别山人民与人民军队“血肉之躯怎能忘”的真情实感!”①专辑介绍文字来源于QQ音乐软件内置的专辑信息。其中还说这是吕继宏对声乐套曲《大别山抒怀》原唱片“求学精勤,遂得其神理”的成果。这是该套曲在21 世纪的一个新的经典版本。[14]

歌唱家王宏伟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军旅歌手,就在2022年3月28日他还获得了“第五届全国中青年德艺双馨文艺工作者”荣誉称号,《再见了,大别山》是其演唱的主要曲目之一。有人评价他在星光大道节目中演唱的《再见了,大别山》时说,通过他的演唱“对大别山的眷恋就这样传到了新一代军人的心中”[15]。在2014 年新疆新年音乐会上,他还向新疆人民唱起了《再见了,大别山》,把大别山红色记忆之星火传向了新疆同胞[16]。

如果一一历数演唱过《再见了,大别山》的歌唱家,那么一定会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因为,这首歌勾起的红色记忆是如此动人心魄。每当这首歌被唱响,不管他们是老一辈的歌手,还是新一代的歌手,他们身上那种神圣的军人气质都能够重构一次这段红色记忆,让听众忍不住心驰神往。老、中、青三代来自海陆空的军旅歌唱家们通过演唱《再见了,大别山》为大别山红色记忆不断接力,歌唱不止,共产党人的伟大精神就不断被重构强化,直至成为时代的强音。

五、结语

历史记忆是唤醒一个民族、增加民族凝聚力的最佳途径。大别山红色记忆的重构既是为了唤醒新时代的共产主义接班人心中对共产党人伟大精神的共鸣和响应,同时也是唤醒作为华夏民族整体民族自信心和民族信仰的关键环节。声乐套曲《大别山抒怀》是一首饱含历史深情的对祖国大好河山的颂歌,也是一首对中国共产党的伟大历史、对共产党人伟大精神的颂歌,更是大别山红色记忆的浓缩体现。

从该套曲的创作过程、歌词分析、音乐分析以及传播方式可以看出,无论是其倡议者徐向前元帅,还是其创作者王和泉和雷远生,以及其二度创作者(演唱者)都赋予了这首歌曲浓重的军旅风格以及大别山文化鲜红的文化底色。创作者创作前的采风活动保证了套曲描写能够紧紧围绕大别山红色革命真实背景进行艺术加工和文化重构。他们对套曲所要描写的场景、人物与事件进行了有意识的选择加工,特别是对“将军故里”金寨的隐性表达,奠定了故事叙事的基本框架——通过将军的第一视角虚拟和重构了一个“战地重游”事件,并通过六首歌曲层层推进实现老将军回乡探亲事件的自洽。作者在歌词中有意识使用红色革命相关词汇,保证了该套曲大别山主题表达的精确性;在曲调中以点描式手法使用豫剧和鄂、豫、皖三地民歌,则弱化了音乐的非语义性,增加了音乐表达的张力。这两重创作手法同时发力极大地扩大了听众的想象空间。策划者在其传播中选择军旅歌唱家群体作为传播媒介更是神来之笔,把该套曲塑造的大别山红色文化记忆与军队牢牢锚定。老、中、青三代军旅歌唱家的倾情演唱使得这个作品能够从其诞生以来历久弥新,保持40年经久不衰,大别山红色记忆也借此代代相传。

《大别山抒怀》对中国共产党人红色革命记忆的重构具有典型意义,在党的革命精神的传播史上具有不言而喻的重要性。所以,只有熟悉该套曲中大别山红色文化记忆重构的“音乐密码”,才能更好地对该套曲进行欣赏和演唱分析,让那些没有亲身革命经历和不曾在大别山生活、工作和战斗过的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接班人听懂这个作品,进而勾起他们对那一段饱受血与火洗礼的光辉岁月的历史记忆,重构属于新时代的集体记忆,增加他们对红色革命文化的认同。

猜你喜欢
套曲大别山重构
大别山的早晨(油 画)
北曲套曲体式研究述评
长城叙事的重构
又见大别山
清宫庆典承应戏中的【醉花阴】套曲
北方大陆 重构未来
再见了,大别山
论中止行为及其对中止犯的重构
同处大别山,差别为何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