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 爽,黄 葵
(贵州师范大学,贵州 贵阳 550000)
2023年由《千里江山图》改编而成的舞台诗剧《只此青绿》在全国巡演,曾一票难求。2022年春晚《只此青绿》的表演片段爆红全网,成为裂变传播、矩阵传播的典型范例,成功使古典静态艺术以大众喜闻乐见的方式“飞”入寻常百姓家。媒介承载着社会肌理的作用,马歇尔·麦克卢汉(Marshall McLuhan)认为“媒介即是讯息”[1],即媒介作为信息传递的枢纽和肌理,此介质本身就带有传播讯息的功能,它能积极地、能动地决定传播的效果。目前古典文艺佳作的跨媒介创新已经成为“Z世代”大众的直接诉求,古典佳作的跨媒介传播正在满足大众的期待视野。这种跨媒介传播把原始文本转化成新的召唤结构,打开了用户新的审美体验,给予了用户陌生化体验。《千里江山图》作为经典的绘画佳作具有穿越时空的魅力,《只此青绿》用新的形式满足大众的期待视野,以舞蹈诗剧为传播肌理,把具有传统绘画作品以新的审美风貌融入现代化传播中,为中华传统文化创新发展和经典作品跨媒介传播提供新的研究范本。“跨媒介化”这个词最早由美国的两名学者杰伊·大卫·波尔特(Jay David Bolter)和理查德·格鲁辛(Richard Grusin)率先提及,主要是针对数字媒介的变革提出来的,两位学者认为在未来互联网视域下,虚拟现实和相关科学技术依然会和传统媒体相互依存,数字媒介和传统媒介依然保持着生存价值上的勾连。在《千里江山图》舞台诗剧的跨媒介转换中,编导将原始绘画青绿山水图景作为文本阐释的静态文本,经过舞台诗剧的二次编码变为具有现代视觉张力的动态文本。学者党东耀认为,媒体融合的本质是再造媒体,在新媒体对旧媒体进行补充、整治和调和的过程中,两者相互融合形成一种新的复合媒体,从而实现“跨媒介化”传播[2]。这种跨媒介化传播正符合时代传播的潮流,《千里江山图》跨媒介的成功传播使传统经典绘画在新型媒介的重塑下散发出历史的光芒与美学的生机。
《只此青绿》的创作团队是由国内舞台剧创作一线的艺术家组成,是由被称为“中国舞坛双子星”的周莉亚、韩真共同执导,由故宫博物院、人民网股份有限公司、中国东方演艺集团有限公司、域上和美文化发展有限公司联合出品的舞蹈诗剧。周莉亚和韩真用“技术”与“艺术”让《千里江山图》以另一种形式重生。作品通过多种数字技术呈现,使王希孟笔下的细致笔墨与山水人物“动”起来,让观者感受到华夏山河寒来暑往、星移物换的秀丽壮美。在技术运用上进行时空的叠加,呈现出现代“展卷人”与古代“创卷人”的交织互动。从艺术叙事而言,编剧徐珺蕊将《只此青绿》整部剧情分为展卷、问篆、唱诗、寻石、习笔、淬墨、入画七个章节,按照王希孟作画的线性发展来推进。
《只此青绿》是《千里江山图》的跨媒介传达,采用时空交错式的叙事方式层层演进,以今人视角切入。故宫研究员(展卷人)对《千里江山图》潜心钻研,走入王希孟的内心,穿越时空历经王希孟呕心沥血绘制《千里江山图》的创作时光,与这位年仅十八岁的“天才少年”展开跨越时空的灵魂对话,开启古代人与现代人的精神对话。《只此青绿》循着展卷、问篆、唱丝、寻石、习笔、淬墨、入画的结构篇章,带着观者一同徜徉在这传奇佳话的中国传统美学意趣之中。
第一篇章《展卷》,采用同心圆式的舞台建构,用灯光和舞美以及人物的造型打造出科技感十足的舞台诗剧。舞台上一轮明月朗照千年,立体的卷轴缓缓展开,展卷人在月光下与希孟四目相对。
第二篇章《问篆》,用演员表演展现篆刻的加工制作。问篆,其实就是展卷人问王希孟,《千里江山图》有那么多题跋和钤印,为何没有你的名字?这个问题的客观答案可能只有王希孟自己知道。但今人更愿意相信这是一个美好的传说——王希孟在完成画作后,拒绝在作品上留下自己的姓名章,在他眼里,“此画与天地众人共绘,往来者但见青绿足矣”,于是他挥了挥手,那枚钤印也随之消失。这样的设置,更符合中国传统文人的气质。
第三篇章《唱丝》,展现宋代《蚕织图》场景,运用专业舞蹈科班的表演者,把没有生命力的古典文字变为可视化的召唤结构,生动再现《千里江山图》原初的织布制作工艺流程。
第四篇章《习笔》,选取黑灰色的舞台为基调,从舞美效果上给人一种厚重之感,把《千里江山图》的创作过程一步一步地解构,多层次、丰富地把《千里江山图》的诞生过程结合当时时代氛围和创作环境进行跨媒介的展现,呈现出精美的舞台造型艺术。
第五篇章《入画》,作为《千里江山图》浓墨重彩的点睛之笔,让该画作有了更多的扑朔迷离之感,通过青绿色意象象征的大好河山、戏剧性的设计与把王希孟置身其中的环节,为观众呈现出情景交融的人文画卷。
《千里江山图》的编导将“舞蹈”与“画作”合二为一,将肢体舞蹈幻化成画作中的群山意象,将王希孟的故事设计成一台舞台剧,通过不同场景的切换和舞者们的身姿与队形的变化呈现出古典美学与现代科技的结合。舞台诗剧是完全不同于静态画作的展演艺术,这是一种十分依赖演员表演、舞美灯光、现代技术的舞台艺术。《千里江山图》由经典绘画通过跨媒介创作成为舞台艺术,得益于创作团队将“画舞传行”“诗中有画”作了深度表达,在实践准则中巧妙地运用乐、舞、诗、画四个方面的美学组合来呈现。在音乐上运用舞台音响渲染现场气氛,给人一种“国画会唱歌的绝美体验”。编导采用舞者自身动态的、即刻性的线性展演实现转换,在画面上运用光影技术及人体线条之美幻化成山形,自带宋朝瘦金体的纤细风骨,用节奏的变化与身姿的灵动深刻演绎出王希孟皴法作山石的风骨,尽展山河壮丽的自然。宋朝美学值得一提,编导在《千里江山图》画面整体呈现上借鉴了宋代的绘画“高远”“深远”“平远”的观照方式,通过技术协调设计移步换景,安装舞台卷轴装置结构,在视觉纵深上力求延续原本画作的“三远”构图之美,营造出高远的巍峨、深远的宁静、平远的开阔,给人现场以自山前而窥山后,纵览千里江山图的壮阔之感。在诗歌上运用朗朗上口的诗句尽显大气磅礴,用诗剧推进舞蹈演进,舒展舞台诗剧本身的艺术意蕴,如“心中若能容丘壑,下笔方能江山河”的诵读,让观者感受到一种心胸的豁然开朗,这种心灵的净化是对古代文人风骨的理解,是对画作中蕴藏的人与自然、人与绘画关系的深度延展,是对古代文人精神意蕴的再现,充满哲思和智慧。
图2 《只此青绿》剧照1 图片来源:图1—图2来源于中国东方演艺集团官网。
“跨媒介”不仅仅是媒体技术的延伸,也是不同媒体内容的呈现。媒介作为社会的肌理和社会脉络的载体,赋予传播生态以新的内涵意义。媒体内容的“跨媒介化”本身就是一种跨媒体实践。基于此,完整版本的《只此青绿》是以舞台诗剧的形式再现《千里江山图》,可以将《只此青绿》的诗剧呈现理解为“诗的戏剧化”。“舞台诗剧”是中国现代诗剧的一种表现形式[3],这里诗剧指的是由“诗”与“剧”组合而成。“诗”多体现在吟咏志趣或抒发情感,而“剧”则是指戏剧艺术文本展演的部分。剧必须包含戏剧的主题、人物、情节、语言和结构。舞台诗剧《只此青绿》是将诗和剧的多种特征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将《千里江山图》进行跨媒介化的创新演绎。“5G时代媒介下沉已经成为一种伴随性和日常性的行为”[4],在新媒体裂变传播和多媒体矩阵模式的整合营销传播下,受众不断加深对新媒介形式的使用,各种移动客户端的普及,Facebook、YouTube、小红书、抖音、火山、今日头条、微博、微视、快手、哔哩哔哩、AcFun等新媒介平台迅速收揽了大量用户,社会利用新的传播方式观察世界与接受讯息已经成为时代的新趋势。正所谓“文章合为时而作”,《只此青绿》能引发裂变传播是大势所趋,古典文艺佳作正实现从静态古典意蕴走向动态现代意味的“文艺复兴”。
《只此青绿》契合了艺术作品中“言、象、意”三个层次的创作。首先,在中华文化的“言、象、意”理论中,“象”具有独特性。“从《周易》哲学之象到美学的文学之象,言象意理论具有相互关联和各自独立的特征。”[5]在艺术表现之中,“言”是语言,“象”是意象,“意”是意境。
《千里江山图》的跨媒介多层内涵主要包括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艺术语言,也可以理解成表达艺术内容的语言符号,在剧中体现为“舞台形式上人体柔美的展现”。通过人体舞蹈作为编码形式把《千里江山图》的意境之美嵌入舞台形式的展现,受众再根据自身的认知和理解进行自我认知层面的解构,转化成大众喜闻乐见的文本内容。《只此青绿》的艺术语言则是通过肢体舞蹈的变化把文化编码嵌入舞蹈变化之中,用舞蹈队形的变化隐喻高山起伏的变化,用演员重心向下展现沉稳之美,用后背线条的一动一静展现《千里江山图》的视觉奇观。从色彩介质使用而言,青和绿在色彩上是补色关系,青绿山水所使用的主色石青和石绿均为矿物质颜料。矿物质颜料最贵的是青金石,这种青绿之美,它所承载的正是宋徽宗推崇的“丰亨豫大”审美观,王希孟就是他美学观的实践者之一。由此,只有将《千里江山图》置身于北宋绘画审美意识中去探讨,才能深入领会画中的意蕴,让观者体悟到司空图“韵味说”当中的韵外之致,深感青绿的韵味无穷。“青”是蕴含古韵的一个字,舞蹈诗剧《只此青绿》的配色只有演员服饰上的绿色、蓝色和发髻上的黑色,别无他色,这正是对《千里江山图》之“青”的含蓄还原。
第二个层次是意象,意象包含人物形象,景物形象,事物形象。其中人物形象描写手法参考小说人物塑造方法,常见描写手法有动静、视听、色彩、正侧、远近、高低、虚实(虚写)、对写、联想、想象、工笔、白描、对比、烘托、衬托等。在第二个层次的表现中,编导以众多身姿优美的少女组成线条作为人体符号的表现方式,调动受众的视听感官,运用描写手法,把书画的远近、高低、虚实、联想、想象、工笔、白描、对比、烘托、衬托等创作手法结合现代科技和舞美进行创作和展现。由此可见,艺术形象构成了艺术作品的第二个层次。如在开场的第一个造型中,青绿扮演者孟庆旸的艺术形象,她双袖下垂,既像山的纹理又像山间的瀑布,舞台剧演员的后背不似芭蕾舞演员一般挺拔,演员的形体更多是重心向下的,呈现一种含蓄的东方之美,这种艺术形象的再建构是一种冷静的东方美学。年轻的女性演员组成青绿群像,偶然的集体转身和回眸让观众切身感受到一座一座的绝美山峰扑面而来,当舞者缓慢出脚重心下移,可以让观众感觉好像一个山盘在动,导演偶尔使两三个舞蹈演员变幻成一组一组的造型,利用不同的体态变化模拟出山峦之美,正如审美接受者面对精妙绝伦的事物常言道“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第三个层次是意蕴,此种意义的潜藏对应着抒情手法。抒情手法分为直接抒情与间接抒情,间接抒情分为三种,即借景抒情(特殊情况为乐景衬哀情或哀景衬哀情)、托物言志、怀古咏史。在《千里江山图》中,穿越古今的对话体现怀古咏史的借景抒情,将王希孟十八岁创作出的经典作品的来龙去脉展现出来,舞者们不仅呈现出青绿色这一意象色彩,还以肢体语言再现山川的意象之美,她们一起一伏,正是对山石层峦叠嶂的想象。《千里江山图》精妙之处在于舞者们化身为山石与溪流,将中国独有的青绿意象以及古人广阔的宇宙观演绎入画。舞者内心的沉稳和笃定,也正是传统文化底色所赋予舞者的自信和能量,其透过身临其境的舞台,穿过历史的云烟直抵观众的内心深处。舞者用肢体语言符号再现山川的意象,翩翩起舞之姿带给观者对层峦叠嶂山石的想象,呈现出“思与境偕”的意境。正如司空图在《二十四诗品》中认为:“意境之美在于呈现出主体与客体的统一,理性与感性的统一,灵感与形象的融合,是超越具象生发出的令人心灵驰骋的遐想和回味无穷的艺术境界”[6]。
在《只此青绿》中,唯有青绿是最为出色的意象。在《只此青绿》中和“绿”承载了其作为颜色质地之外的意象。其中,“青”是蕴含古韵的一个字。“青”可指绿色,王安石的“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即是隐喻春之绿色;“青”可指蓝色,荀子的开篇之作《劝学》中有言:“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青”也可指黑色,李白在《将进酒》中曾写“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在舞蹈诗剧《只此青绿》中,“青”体现为服饰上的绿色、蓝色和发髻上的黑色,别无他色,这正是对《千里江山图》之“青”的含蓄还原。青绿色在色盘上是一种泛出宝石光的、极具东方古色古韵的颜色,其本身具有文化价值,青绿作为意象的“意群”组合体,这种颜料在大自然中代表天空、山川与湖泊的神韵光泽。再者,青绿色在中国人心里是中华文化基因的精神底色,这种色泽是中国文化中含蓄、沉静、淡泊的意象载体,这种色泽作为服装隐喻大美山河的同时也带有东方美学的韵味。舞者惟妙惟肖的演绎,从形态到眼神完美地展示出中国文人的气质,舞者的肢体是内敛的、含蓄的,在不张扬中透着高级的审美感受。从古典静态到现代动态的跨媒介传播,在对外宣传上呈现出了东方文明古国的精神气质,展现出中国风骨、中国文人的气质和中华文化的底气。
《千里江山图》最初在《国家宝藏》亮相,后在“B站”形成“破圈”传播。《千里江山图》频频登上热搜,已成为头部的文化IP之一。《千里江山图》在经过跨媒介的展演和传播后,频频登上“热搜榜”,随后衍生出“青绿腰”等网络IP热词,令人不禁感叹媒介创新传播对于传统经典艺术传播的魅力,这充分说明媒介本身的魅力对于内容阐释的重要性,跨媒介化为大众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创新体验。紧随《千里江山图》的跨媒介爆红,主创方融合商业思路,选用文物内核,充分利用传播价值进行商业价值变现。四川成都知名文旅企业域上和美作为联合出品方着重挖掘文创IP的新经济价值,启动《只此青绿》文创产品开发和周边产业配套打造,形成全产业链的IP市场体系。在2022年的冬奥会上,中国冰舞组合王诗玥、柳鑫宇两位运动员穿着设计灵感取自《千里江山图》山水元素的比赛服亮相赛场,男着青山,女引绿水,生动地将宋代山水画卷在赛场上徐徐展开,使中国宋代美学跃然冰场,向世界展示具有古典意境的中国美学风采。除此之外,中国东方演艺集团有限公司已申请了涵盖教育娱乐、健身器材、办公用品、日化用品等一系列商标,正在积极构建周边IP。不久的将来,《千里江山图》将会以多种形式“飞”入寻常百姓家,实现传统文化传承和发扬的新现象。
《千里江山图》的跨媒介实践意义在于塑造了“诗中有画”和“画中有诗”的经典范本,在《千里江山图》的卷轴中“诗”是无声“画”,“画”是有声“诗”,这里的“诗”是舞蹈诗剧的无声动态之美,这里的“画”则是卷轴的动态跨媒介舞动之趣,在现代科技的新媒介载体下《千里江山图》利用新媒介传播的多平台交互完成一种跨媒介创新实践。在新时代背景下,“媒介不再被认为是一个‘生产—分布—接受’的封闭环形路径,而是一个跨越空间的、广阔的中介化过程”[7]。舞台诗剧《千里江山图》用跨越空间叙事模式表现出了“意蕴”与“美学”,凝练出舞剧直抵人心的感染力,将独具特色的人文肢体符号展现于舞台,充盈着现代传播之美、意味形式之美、文化底蕴之美,为传统文化的传播增添了鲜活的底色,谱写出气势磅礴的史诗篇章和视听盛宴,以新的艺术语言与现代性符号再现了《千里江山图》之美,这无疑成为古典文艺佳作跨媒介传播的成功范本,更是新时代艺术创作者在时代流变背景下对艺术的思考与传播思维的拔高。
《只此青绿》利用新的科技和手段,实现中国古典山水绘画审美价值及精神价值的外化,“链接”了山水之境和现实世界的真实对话。在《只此青绿》中,千里江山一望无垠,元气淋漓运以神,以舞姿化神韵,充分构建青绿山水之美,山水作为意象的文化载体,在跨媒介互动中呈现出传统与现代、写意与写实、超越与世俗的碰撞之美。
从《千里江山图》跨媒介意涵形成而言,其本质在于探讨媒介表征层面的“跨媒介化”,作为一种新的媒介,其借鉴了其他媒介的语言符号、表达方式、技术特征以延展自身语言表达的意味和意蕴。“有意味的形式”是由西方形式主义艺术理论家克莱夫·贝尔(Clive Bell)提出,克莱夫·贝尔认为在不同的作品中,线条、色彩以某种特殊方式组成某种形式或形式间的关系,激起观众的审美感情。这种线、色的关系和组合,这些审美感人的形式,可被称为“有意味的形式”。克莱夫·贝尔强调线条和色彩的完美结合会产生一种审美动感,更能激发出接受者的审美情感。此种形式侧重于艺术品本身的色彩和线条的构成,具有简化性,擅长把不关联的部分转化成有意味的形式,是灌注了审美情感的形式。“意味”则是指无功利的、非日常情感的审美情感,经过升华和提炼的非日常性的信息,以及表达思想、宣扬道德的简单化情感,审美意味是由对艺术品纯粹形式的凝神观照所引发的,而非由艺术品单纯表征层面的展现、再现和思想内容唤起的。这里的“跨媒介化”可分为三个维度。首先是在媒介形式表层的“跨媒介化”,即一种媒介和另一种媒介存在相互包容的空间。其次是媒介表征层面的“跨媒介化”,即一种媒介借鉴或利用其他媒介的技术特性、表达结构、符号语言,以拓展自身的表征系统。最后是媒介意识层面的“跨媒介化”,即一种媒介汲取其他媒介所携带的社会意义与意识形态内涵,以此重构一种全新的媒介意义系统[8]。《只此青绿》则是采用多视角呈现“有意味的形式”,结合跨媒介化的科技手段采用时空交错式的叙事结构,重构一种全新的媒介意义系统。
《千里江山图》跨媒介诗剧《只此青绿》的视觉之美值得学习,编导在舞者的塑造和妆容上十分考究,青年舞蹈演员的扮样严格遵循发若乌丹、臻首娥眉、目若秋波、肤如凝脂、朱唇皓齿的原则进行粉饰和装扮。其中,舞者眉眼锋利,绛唇高髻,利落甩袖,隐入画中,让“活起来”的青绿山水不失幽雅古韵,更添几分大气磅礴。在舞美呈现上,《只此青绿》用了晕染的方法,从丛林山体的顶部向山脚多次晕染,最终呈现出来的是绢部之美。在推进舞台诗剧节奏上,《只此青绿》的群像舞蹈演员化作山川河流涌动于舞台,雾气和飞鸟加深了意境的表达。在意味之美的价值上,《只此青绿》带来网络上“青绿腰”的风潮,用生命的线条去演绎无生命的矿物质颜料,将青绿意象的表达巧妙地融进叙事表达之中。此外,《千里江山图》跨媒介诗剧《只此青绿》的差异化艺术造型值得被借鉴,在跨媒介诗剧呈现中编导采用人体作为线条进行拟人化处理,将静态之物变为动态之物,“青绿腰”的艺术造型独具匠心,既需要舞者有稳如磐石的脚力,又需有舞者有韧如蒲苇的腰功。导演周莉亚说“这个动作其实叫‘险峰’,‘青绿腰’是观众总结出来的”[9]。在艺术造型呈现上,“青绿腰”是身体形成的几何状态,演员右脚在前,左脚在后,核心力量在腰部,整个人像山石一样,用舞蹈的形式把沉寂之物化为活灵活现的舞台诗剧,肢体动静之间,把二十米长轴的《千里江山图》通过时序建构三维空间之美[10]。《只此青绿》以戏剧化展演的方式把《千里江山图》的来龙去脉以及十八岁少年创作该幅图景的创作过程呈现出来,用神话结尾方式将王希孟融入画作,这种意味深长的结尾给《只此青绿》的成功增添了几许靓丽的韵味,也让《千里江山图》在跨媒介的编码中以更有意味的形式呈现。
在现代科技的智能化、传播手段的创新化、大众品味的多样化的时代背景下,《千里江山图》紧随时代之巨变,采用舞台诗剧的形式成功地将一幅千古名作利用数字化科技的舞美手段进行跨媒介传播,让民族瑰宝从博物馆走向大众喜闻乐见的舞台,采用裂变传播和多屏互动的方式唤起了大众遗失已久的文化记忆,是民族凝聚力的又一次展现。如今跨媒介化的多次创新已经进入大众视野,无论是早前的《清明上河图》的电子动态版还是如今《千里江山图》的舞台诗剧视觉动态版,无不把民族瑰宝以大众所接受的方式呈现出来,让中华文化以靓丽身姿展现在新时代的洪流之中。一次又一次用书画与文脉的传承,给予众多沉寂的文物以新的传播路径,这对当代社会来说远不止是艺术与媒介的问题,更是反思人类的现代性生存与发展方式的问题。基于此,重构受众对文化的感知力,建置美学的跨媒介号召力,召唤人与山水圆融本真的美学接受关系,应成为当下一个重要的命题[11]。回看《只此青绿》的重构,这是一种整体的美、自然的美、含蓄的美、传神的美、动态的美。《只此青绿》作为古典绘画跨媒介传播的成功范本,在跨媒介互动中所展示给受众的是传统与现代、写意与写实、地域与国家、超越与世俗、精神与物质、文脉的延续与断裂、文化的维护与创新之间的思考。
《千里江山图》是书画作品跨媒介展现与传播的成功范本,为当代讲好传统文化故事提供了借鉴和启发。无论是从形式到内容,还是从跨媒介到再建构,打通一条贯通古典美学与现代文艺的传播美学桥梁,是激活技术时代与古典生命之美的源泉。它透过新媒介形式抵达了文化之源,“与时代特征巧妙融为一体,并携带着花香,散发着生命气息的泉水,向我们走来,成为经典的范本,引领中华优秀的东方古典文化不断推陈出新”[12],给传统文化带来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欣喜展望,书画既能观照过去,也能呼应未来,相信未来会有更多的文艺佳作以大众喜闻乐见的形式走向大众,走向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