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积极情感互动的教育价值及其能力培养

●李梦圆

情感教育在传统教育框架中由来已久，在现代教育框架中愈发凸显其重要地位。中国先秦儒家哲学将情感置于十分重要的高度，“情”始终是中国教育发展的内隐主线。国外方面，诺尔曼·丹森(Norman K.Denzin)借助“绕结交叉”来解释情感互动：“情感互动指的就是从一个人到另一个人、又从另一个人回到这个人自身的情感性光线的反射式绕结。”[1]我国当代学者关注到情感在教育中的重要作用，卢家楣提出通过“诱发、陶冶、激励、调控”的结构——程序推动情感教学，朱小蔓提出情感交往教育模式，要求教师要有极高的情感交往能力与人文素养，通过构建“情感——交往”型课堂，唤醒师生的情感状态。因此，教师积极情感互动的教育价值及其能力培养，是新时代教师生成教育智慧、教育情怀和职业能力的崭新课题。

一、教师积极情感互动的理论认识

(一)教师积极情感互动构建的依据

1.情感与积极情感

情感是人类精神生活中十分重要的组成部分，人们千百年来从众多领域去关注探索它。教育学从人的全面发展角度去关注情感研究，界定情感概念，即“人区别于社会活动、有特定主观体验和外显表情、同人的特定需要(自然的或社会的)相联系的感情反映，它包含着情绪和情感的综合过程”[2]。心理学家沃森(David Watson)将情感进行维度划分，认为人的情感包含两个互反的维度，即正性情感(也译作积极情感)和负性情感(也译作消极情感)，二者有高低之分并且相互独立，并制作积极情感消极情感量表(PANAS)。[3]典型情感体验存在文化上的差异，国内诸多学者致力于情感二维结构的本土化研究和测量，旨在促使国内青少年在成长发展过程中能够更科学有效地察觉自身的不良情感体验，提高情绪感受力，通过适切的沟通与调控，促进积极行为发展，感受积极情感体验。教师作为一项高情感消耗型职业，更需主动地调整自身的消极情感，在与学生、同事以及学校的互动中进行积极情感的交流与碰撞，提升职业幸福感。

2.互动与情感互动

对于互动，有学者从信息交换的角度，认为互动是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个体通过语言和非语言进行的互相交往。有的学者在社会学视角下，认为互动中的“互”，表明的是两个人之间存在的共享性认识，或行动意义上的共享性。从诸多领域中对于“互动”的解释众说纷纭，这些观点对教育学中情感互动的定义具有一定借鉴意义，但情感互动有其独特的精神本质。“互动主义的妙处就在于抓住了情感对互动过程的影响”[4]，情感互动是师生互动的实质，在教师和学生两个主体之间以一定的客体为媒介，均衡地发生显性或隐性的情感交互作用以及由此带来的生命体验的过程。[5]良性的师生互动要求双方增加互动投入并增强情感能量，互动过程强调教师要以积极的心态影响学生，学生以情感的方式回馈教师，以情生情，在良好的教学情境和人际关系中获得积极的情感体验，促进教育者和学习者均能在情感的碰撞中健康发展。

(二)教师积极情感互动的内涵

兰德尔·柯林斯(Randall Collins)的互动仪式链理论指出，互动仪式的发生需要具备四方面要素：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人聚集在同一场所，通过身体在场相互影响；对局外人设定界限，互动者知晓谁在参加，而谁被排除在外；互动者注意力集中于共同对象或活动上；分享共同情绪或情感体验。[6]其中情绪情感共享是互动仪式的核心特征，师生情感互动发生在一定的情境中，教育者和学习者通过共同关注某一焦点对象或事件，在以教师为主导，学生共同参与的互动交流中产生共同的情感体验。积极的情感体验若内化为学生内心的真正需求，就会对教师产生尊敬、亲切以及爱戴之情，促进师生关系的情感转向。而教师消极情感的释放会导致教育者和教育对象之间互相抵触、互相厌恶。因而教师积极情感互动的出路在于教师要增加情感能量的投入，关注情感互动中即时即刻的变化，体验良善创生的互动乐趣。[7]

因此，应将教师积极情感互动定义为教师引导学生在情感交流的基础上产生共鸣，形成互为反馈的情感通路，师生之间产生友好、亲切、互相尊重的美好情感。积极情感互动的内涵和特质要求教师成为互动的引导者和促进者，主动构建互动场景，把握情感的共享性、平等性、沟通性。教师积极情感互动强调在教师构建的互动情景当中，要尤其注意情感的平等性，避免教师处在“情感强势”的地位而向“情感弱势”的学生一味地、单向度地输出情感，忽视学生个体差异以及情感接受程度，从而出现教师自己付出大量情感而学生却无动于衷的局面。通过教师积极情感互动，营造和谐、相互尊重、相互鼓励的情感氛围，消除不良情绪的影响，在情感共振的基础上推动认知和技能领域的发展。

二、教师积极情感互动的教育价值

在教育活动过程中，教师在方方面面倾注大量情感和精力。正是这些细枝末节的情感关怀，潜移默化中促进教师的专业发展、学生的健康成长以及形成家校协同育人机制。

(一)教师积极情感互动是教师专业发展的原动力

教师专业发展要求教师具备教育之爱，积极情感互动这一行为效果也体现在教师专业发展当中，包括专业能力的提升以及育人观念的革新。一方面，教师积极情感互动能提升教师专业能力。对教育事业的情感，对学生发自内心的热爱是促进教师持之以恒地从事教书育人工作的催化剂。情感的投入从内心深处给予教师力量，激发教育的创新创造。只有教师学习并掌握新的教学手段，引入新型教学模式，巧用多种互动手段与学生交流，打造与时俱进、师生共同参与的生机课堂，才能让学生有话可说、有情可感，进而满足学生的精神和情感需求。多元化的课堂、高效能的情感互动同时反作用于教师，促使其提高教学能力，树立终身学习意识，促使其专业能力发展，适应时代赋予的新的责任。随着教师入职门槛的不断提高，高学历教师在教师队伍中占比愈益增高。他们缺乏的并不是专业知识和专业能力，而是专业情意。教师专业情感从道德感、理智感、美感出发塑造教师专业成长的情感之维。另一方面，教师积极情感互动有利于促进教师育人观念的革新。传统师生互动中教师因年龄、阅历、知识等资本在互动中占据优势地位，并试图通过课堂互动强化自身在学校场域的权力和地位。[8]教师在教学互动中拥有选择互动对象、决定互动主题等权力，而容易忽略自主想要参与互动、试图发表其观点或提出疑惑的学生个体与群体。甚至，教师在课堂上随意批评互动对象，将个人情感掺入集体互动。反之，教师以积极的情感引导学生，学生则以同样的情感予以反馈，师生互学互鉴、平等相待，这种情感贯通的互动模式不仅使学生体会到互动之乐、学习之趣，也促使教师感受到尊重与爱，激发教师的教育爱和成就感。

(二)教师积极情感互动是学生健康成长的驱动力

教师积极情感互动为学生能力提升与人格塑造提供了新的方法与途径。一方面，教师积极情感互动促进学生认知能力的发展。教师积极情感互动体现在教师以积极的情感去对待教学、影响学生，教师的爱在于深刻了解学生，知道学生的优缺点之后激发出来的对个体的爱。教师以积极情感互动的方式展开教学，根据长善救失原则帮助每个个体发掘可能性，提高学生的学习兴趣。因此，教师与学生进行积极情感互动能大大提升学生的学习效率，增强学生认知水平的提高。知识的传授和学习需要情感的注入，如果教师对知识的传授只是机械讲授和灌输，那么学生参与率低，对教师讲的内容只能停留在认知层面，难以内化道德情感，无法实现知、情、意、信、行的统一。教师积极情感互动引入课堂，无疑会促使学生在情感充盈的知识领域自主探索，以情感互动助推认知发展。另一方面，教师积极情感互动有利于促进学生健康人格的塑造。一个具有健康人格的人，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协调发展的人。[9]教师在与学生互动中积极运用移情，即以教师的期望、愿景去感染和激励学生，以细微的关怀和真切的理解去促进学生的差异化和个性化发展。“模仿——反馈机制”表明，个体在观察分析他人的情感信息时会表现出无意识的模仿行为，教师积极情感互动的状态会感染学生共同参与，养成正向的积极人格。另外，课堂教学中引入情感教学资源，也能提高学生的情感素养，培养合作互助、互尊互爱的精神品格，在情感互动的实践中提高人际交往能力，不断构建社会关系，把个人世界融入集体社会，以此锤炼自身品格，塑造健康人格。

(三)教师积极情感互动是家校协同育人的催化剂

家校合作共育是培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时代新人的重要途径和保障，同时又赋予中小学家校合作新的时代内涵。教师作为家校合作的重要主体，积极的情感互动对于构建良性家师关系起着重要作用。一方面，教师积极情感互动提高家长参与家校合作的程度。有学者调查得出“家长主动联系教师的频率、家长参与家校合作的频率会影响家师关系”[10]。家长积极主动地关心子女在学校中的发展状况，了解并掌握学校和教师的最新工作安排，这意味着家长重视教育，能够主动承担父母的教育责任，这种积极的态度在家师互动中起着润滑剂的作用。教师较高的职业认同感、积极的情感互动则有效提高家长联系教师、参与家校合作的频率。育人是心与心的交流，认同并内化职业价值的教师不仅会技术层面的“教书”，更懂得情感层面的“育人”。教师与家长的积极情感互动会拉近家师之间的距离，将家长心目中“孩子的老师”这一形象具体化。对教育投入更多时间、精力、情感的教师，家长更容易感受到教师的诚意，并投之以同等的重视。另一方面，教师积极情感互动有效构建相互尊重信任的家师关系，打造高质量家校互动。相互尊重信任是良好家师关系构建的前提，双方须在共同美好愿景下进入沟通情境。教师与家长的情感互动体现在“分析成绩”“解决纠纷”以及一些突发情况的诸多细碎之中，在与家长真诚关切的沟通交流当中。如此，站在每一个不同个性的学生、不同背景的家庭面前，教师便能站在他们的思维体系下与之沟通、互动，更能赢得家长的信任与尊重。可见，没有丰盈的教育情感，没有积极的互动态度，家校工作就无法顺利展开。教师的积极情感互动影响着家长的参与程度、相处态度，双方在频繁的联系中加强对互动符号的理解，家校的协调共育工作更能高质量开展。

三、教师积极情感互动能力的培养路径

教师情感互动能力有其自身结构特征，并体现在课堂教学和课外生活等教育各环节、各领域的诸多细节之中。教师积极情感互动能力需要在教师专业实践中培养和修炼形成。

(一)增强教师情感认知和注重学生情感反馈

理性认识自身情感是教师积极情感互动能力培养的首要前提。自我情感在日常生活中有很多种表现形式：生气、愤怒、无奈、愉悦、开心等等。教师是课堂教学活动的设计者，会自觉根据教学设计的预设主导和推动课堂互动的展开。教师在互动中释放出的情感直接影响学生情感状态，积极情感的互动给予学生友好、亲切的心理感受，使得轻松和谐的课堂氛围更易形成。可见教师对自我情感的理性认识与有意识的调控，是一堂优质课的前提。对于自我情感的认识，教师要系统了解情感的产生及运行过程，对自我情感有更加自觉的认知和把控。这就要求教师不能听任自己的情感随意发展，而是要具备自我情感的认知能力，深度剖析情感产生的原因，从而在源头上控制情感的走向。同时弗洛姆(Erich Fromm)认为爱是一种积极的活动，而不是被动的情感，是主动地“站进去”的活动。[11]教师要认识到情感的主动性，在调控情感策略中优化自然行为，适时表达积极情感，在经久的辛勤劳动中饱含热情与活力。

同时，注重学生情感反馈是提升教师积极情感互动能力的重要依托。情感的社会交换性指出，情感交换同一般的社会交换不同，它所获得的是“内在的社会报酬”，是双方在交换情感之后心灵上的愉悦与满足。[12]然而在“分数至上”的唯智主义教育观念影响下，学校教育培养了一批“知识虽然丰富但缺乏真正的感动之心和‘体谅’”[13]的学生。师生情感淡化，学校以成绩判断高低，进而学生也以工具化的眼光看待教师，有功利需要时和颜悦色，无利益交集时则陌不相识，这样的师生关系给教师带来巨大的情感伤害。教师积极情感互动能力的提高有赖于学生的情感反馈，教师的情感付出期待得到学生相应的情感回报，“学生的情感认同最能成全教师的情感实现”[14]。学生对教师的尊重、爱戴、信任、依赖等积极情感，是教师职业幸福感和成就感的来源之一。学校、社会、家庭应该共同致力于青少年情感教育，营造尊师爱师的氛围，通过培养学生对教师的爱戴之情来反作用于教师情感互动能力，使教师在情感付出后获得满足感。师生间呈现良性互动样态，在情感互动过程中互相配合、有所回应，在互动过程中感知到积极情感的交流碰撞，彼此均有所裨益。

(二)促进师生共创积极情感的课堂场域

良好的师生互动是一堂课能否上好的重要保障，在教学中要通过教师的“动”来带动学生的“动”，以此共创积极情感的课堂场域。每当学生回答问题不佳、难以进入互动情境或互动时班级纪律混乱时，教师如若大声呵斥或严词批评，学生缄默、课堂鸦雀无声，教师的互动努力便前功尽弃。皮格马利翁效应表明，教师对学生不同的期望，会导致学生有不同的表现。教师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学生的心理状态。[15]在教学过程中，教师要注重运用“期望效应”带动学生有效参与课堂互动，巧用口头表达、外部动作等多种互动方式，通过积极的、赞许的期望激发学生的信心和主动性，运用严肃的、适度的方式表达对学生某些行为举止的不满，制止不良行为。在充满教师表扬与肯定的环境中成长的学生，学习的热情与信心不断增强，自我效能感随之提高，从而主动积极地参与到课堂互动之中。学生受到师爱的鼓舞，上进心更加强烈，就会自觉地按照教师的要求去做，产生良好的情感效应，也有利于教师期望效应的实现。

具体在课堂教学中，师生情感互动呈现多种形式的复杂现象，如课堂中千篇一律的教学设计、课后重复抄写的作业使得师生间的情感凝滞，教师十年如一日地对待每届学生，迎来送往，仅仅将学生视为一时工作对象，师生之间无法建立情感联结，更何谈情感互动。与冷漠无情型教师相反的，是苦口婆心型教师，他们对待学生掏心掏肺，在课堂上讲起道理来滔滔不绝。然而，教师单向度的输出无法构成互动意义上的情感交流，此时师生处于分离状态，各自沉浸在自身情感世界当中。课堂积极情感场域的构建要求教师在专业知识扎实的基础上，与学生感同身受、同向而行。在课堂教学中，知识目标与情感目标相辅相成，教师在预设课堂知识目标的基础下展开课堂情境，通过语言、动作与学生展开互动。在教师创设的课堂情境下，师生情感在共鸣中不断交融，师生共同参与互动的程度与质量随之提升。这就要求教师须增强自身移情能力，将个人情感与学生的集体情感交融在一起，通过磨合并建立集体的价值追求，在共同情感的基础上最大限度的增强师生的积极情感交流，拉近师生心灵世界。情感时刻处于动态变化当中，情感互动亦是一个创生的过程，正是在一边发生一边生成的过程中师生情感互动得以更好实现。

(三)运用多种方式激发和丰富教师情感生活

随着社会发展和时代变迁，教师情感互动呈现出更复杂、更多元化的样态。为此，教师培训不仅有效提高教师的情感互动能力，不能激发教师的职业认同感和归属感。具体上，根据不同学段、不同职业阶段的教师特点，制定分层提升、分类施训的教师培训方案，有的放矢地开展教师积极情感互动能力的培训，传授积极情感互动的密匙，为教师的日常生活注入丰盈的情感。教师与他人进行积极的情感互动，在对话和理解中达到共鸣，促进教师在交往互动中明确职业角色，找寻身份定位。另外，教师的情感互动不仅呈现在课堂上，而且包括课堂外与学生、同事、家长的交流。学校应积极促进教师情感互动平台的创新，通过课后服务、家访等形式推动教师情感互动与生活场景相交融，杜绝学科团体分化产生相互隔阂或恶性竞争的现象。教师与学生在课外生活中也应创设积极互动情境，教师应主动帮助有特殊需求的学生，耐心教导出现心理问题的学生，关心照顾突发疾病的学生。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师工作成效是一个漫长而潜隐的显现过程，对每一位学生倾注热爱，对每一个班级挥洒汗水，教师才能在经久的辛勤劳动中体验桃李满天下的幸福感。鲁迅先生说：“教育是植根于爱的”。教师积极情感能力的培育不仅需要教师自己去努力，还需要社会各界对教师职业价值的尊重和认可，营造尊师的社会情感氛围，重新树立起对教师的“敬意”，不应再将教师当成传授知识的工具人。[16]伴随着教师社会地位的提高，学校给予教师更多的自由和尊重，使之在职业生活中能够感受到自由、欣慰、积极向上的情感进而衍生一系列美好感受，能够在教育生活领域有所作为、有所收获，教师的积极情感互动能力自然得以提高，并焕发出教书育人的动力与活力，促使教师不断追求真理，感受美好，体验“四有”好老师的真正意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