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个故事

[以色列] 埃特加·凯雷特

二十六年前，我在以色列一个戒备森严的军事基地写下了我的第一个故事。我那时十九岁，是个状态糟糕、绝望、等着义务兵役赶紧到头的士兵。在一段特别漫长的值勤期间，我在地下深处一个与世隔绝、没有窗户的机房里写下了这个故事。我站在冰冷的房间中央，盯着打印出来的纸页。我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写它，也说不清它讲的是什么。我敲打那些虚构的句子时，不仅兴奋，也很恐惧。我觉得自己似乎需要立刻向某个人读出这则故事，他也许并不喜欢或理解它，但可以寬慰我，告诉我把它写下来完全没问题。

第一个可能的读者十四小时之后才出现。他是个麻脸中士，来换我的班。我尽量平静地告诉他，我写了一则短篇故事，想请他读一下。他摘下太阳镜，冷酷无情地说：“没门。滚开。”我上了几层楼，来到地面上。刚刚升起的太阳十分刺眼。彼时是早晨六点半，我迫切地需要一个读者。我去了大哥家——我遇到麻烦通常都会去找他。

我按了大楼门口的语音门铃，哥哥用睡意蒙眬的声音回应了我。“我写了个故事，”我说，“想让你读一下。我能上去吗？”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哥哥说：“在那儿等着我。我穿一下衣服，然后带狗下去。”

几分钟后，他出现了，带着他那条小小的狗。它很高兴能这么早就出来散步。哥哥从我手里拿过打印稿，边走边读。但狗想停下来，在大楼门口附近办它的事。它努力把小爪子杵到土里，不愿前进。

“这故事太棒了，”我哥哥说，“真带劲。你有备份吗？”我说有。他给了我一个“兄长为他的小弟弟感到自豪”的笑容，随后弯腰用那张打印稿铲起狗屎，把稿子和狗屎一起丢进了垃圾桶。

正是在那个时刻，我意识到自己想成为一个作家。我哥哥并未意识到他告诉了我一件事：我写的故事并不是扔进街上垃圾桶里的那张皱巴巴、沾着狗屎的纸。那张纸只是把来自我的意识的感受，传递到他的意识的一个途径。我不知道一个巫师第一次成功施展魔法是怎样的感受，但应该跟我当时的感受很相似。

河豚//摘自《美好的七年》，湖南文艺出版社∣浦睿文化出品，

本刊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