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须想办法拯救矿场,哪怕是铤而走险赌上一切。
你或许会说我那时挣的钱也够花一辈子了,但事实并非如此。最初的钻探数据显示地下的矿藏起码可以维持六十年,这让我来钱像长江流水,可花钱也似风卷残云,如果矿场停摆,我手里攒下的钱也就顶多让我再活半年(什么?勤俭节约一点,就像那些矿工一样?那我可活不下去!)。
我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半个月,日夜颠倒地想着出路,另一边满是土块的运输车越来越多,电脑的邮件提示音昼夜不停,像是一阵阵的丧钟。我意识到矿场已走到了穷途末路,什么改进冶炼技术、提高售价都无非是垂死挣扎,想要活下去,只有一条路——找到新的矿源。
可如今,哪里还有矿藏能为我续命呢?
我突然想起来,我一直坐拥着整个金山星最丰饶的矿脉,自始至终皆是如此。一个绝望而荒唐的计划在我的脑海浮现。
我找到了金山综合大学的时空物理副教授程海。认识他也纯属机缘巧合。
第一次见他是在时间管理局,我在大厅等着办理旅行签证,他则是去那推广自己那套什么翘曲时空传输方案被轰了出来。他穿着俗套的旧格子衬衣,圆滚滚的肚子几乎要撑破腹部的纽扣,坐在等候大厅狭窄的座椅里,活像一座成精的土丘,他抱著一个底角漏光的公文包,自顾自地说着什么,表情扭曲而狰狞,稀疏的头发像破碎的旗子在空调风下无力抖动,即使只有30出头,却像一个苦大仇深的中年失意者。
他起身时看到了我,便扭动着肥胖的身子朝我跑来,从包里抽出一叠皱巴巴的打印纸,向我夸夸其谈起来,内容也无非是他的构思有多么巧妙、如果我投资会大赚特赚云云。本来我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掉书袋念天书,我之所以没有把他轰走,是因为我注意到他口水横飞时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手腕上的表,仿佛一只饿狼盯着一块丰腴的肥肉。
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贪婪,像我父亲、像我一样的贪婪。这种贪婪可以激发出强者无尽的潜力,也可以带给庸者致命的弱点。这位贫而不安的副教授明显属于后者。
我推开了程海办公室的门,身穿白色实验服的程海从一堆实验设施中抬起头,活像一只双脚站立的滑稽北极熊,说道:“刘老板,您怎么来了?”堆笑的脸上肥肉挤成数道沟壑。
“一直想来拜访程教授,但前一阵子真的太忙了,现在才抽出身来。您的什么翘曲什么构想,我看了。”
“那……您有什么指导?”程海哈着腰,双手不停地搓着。
“程教授,您说笑了,我从小就没好好读过几天书,哪敢在您这样的科学家面前提什么指导。”我挽起右边的衣袖,故意整了整那只令他垂涎的手表,“我最羡慕的就是有知识有学问的科学家,您的才华不应该被几笔经费牵绊,我想资助你的研究,只是……”
“只是什么?有什么要求您尽管说!”程海两眼放光,他已经上钩了。
“我需要用你的技术在矿场里建立几个传输点,从过去运点矿过来,如果成功证明你的技术有可行性基础,那你后面的研究经费全部由我负责——不管多少钱。”
“可……不经过时间管理局私自建立时空点是违法的……”
我决定给这个有贼心没贼胆的家伙最后一击。“金山星是新移民星球,所有的法律还处在逐步完善的阶段,涉及新兴时间旅行的更是如此,我请了来自地球的大律师,法律问题不在话下。”我摘下手表,递到他的手中,我能感受到他的手在颤抖,“如果试验成功,我希望您能成为矿场的首席顾问。我知道您的才华不应该用世俗的钱财来衡量,但我能力有限,这点儿心意,还请您笑纳。”
之后两个月里,我和程海无数次往返于时间管理局出入境中心、矿场和八年前矿场之间。虽然这个人的品性不敢恭维,但不得不说他的科学素养属实令人佩服,在无人协助的条件下,两个月的时间里就在矿道中建立了数十个时空输送点。
试验的那天,直到现在都是我这辈子里最心惊胆战的一天。那天晚上,我趁“八年前的我”还在花天酒地的空当,宣布给“过去”矿场的所有矿工放假一天。月至中天后,站在曾经的矿场里,看着偌大的天地里空无一人,竟有种置身墓地的阴森感。
不过,我没时间感慨和害怕,身处“现在”的程海打开了时空传送点,我在这边输入了运输车的运行指令,一辆辆满载纯净矿石的运输车向矿道内无形的传送点驶去。不知过了多久,一辆辆矿石土块相掺杂的运输车驶出了矿洞。
第二天,我从时间管理局出入境中心回到了“现在”的矿场。看着一辆辆运输车里再次闪耀起迷人的光泽,我依然无法想象这个疯狂的计划竟然真的成功了。
之后,我用一点小钱打发走了程海,再次回归到熟悉又陌生的奢靡生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