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人
民国初年,湘桂地方出了一个有名气的讼师,名叫王三刀。王三刀生性嫉恶怜善,硬不怕,软不欺,特别爱帮穷人打官司,且不收一文钱,因此得罪了许多达官权贵,还招来同行憎恨。
一天,很多人乘船过渡,议论起王三刀,对他褒奖有加。这激怒了一个穿新棉袍的后生,后生说:“孙悟空厉害是他没有遇到如来佛,王三刀厉害是他没遇到我牛不怕,否则,准叫他变成王三倒。”
牛不怕如此狂妄,出言不逊,着实让众人吃了一惊。大家不知道他的底细,不好和他争辩。世道不太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个坐在牛不怕身旁抽旱烟的老者在鞋帮上轻轻敲了敲烟灰,不经意冷笑了一声。
船泊码头,众人下船上岸进城。那老者提着旱烟杆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牛不怕身后。经过县衙门口时,老者忽然将烟杆一横,拦住他的去路:“好小子,跟我进县衙去吧。”
牛不怕觉得莫名其妙:“老头,你我素不相識,为何拦我?”他一时疏忽,没有认出这老者是和他同船过渡之人。而另外那些同船之人,早已作鸟兽散。
老者说:“你这胆大妄为的家伙,今天是插翅难飞了。”说着,老者一把扯住牛不怕的新棉袍,不由分说地将他往衙门里面拖。牛不怕被闹了个一头雾水,但又不好和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在大街上厮打,便只好随他进了衙门。
县官升堂,问二人为何事争吵。老者抢先说:“十五日前小人的一件新棉袍被人偷走,今日正好撞见了这个偷衣贼,所以拉他来一同见官。”
牛不怕一听,顿时火冒三丈,但碍于在公堂,不好发作,便据实申辩:“大人在上,小人牛不怕数日前新制了这件棉袍,刚穿上身,不想碰上了这个疯老头。小人与他素不相识,为何要偷他的棉袍?想是这老头穷疯了,眼馋小人的这件棉袍,故此诬陷小人。请大人明断,为小人做主。”
这县官是花钱买的官职,又刚上任不久,全无断案经验,他挠了挠头皮想了一会儿,问老者:“你说牛不怕身上的棉袍是偷你的,有何证据?”
老者说:“大人,牛不怕既说棉袍是他的,可先让他拿出证据来呀。”
县官道:“言之有理。牛不怕,你有何证据?”
牛不怕见县官被老者牵着鼻子走,感觉事情不妙,心里不由得有些紧张,忘了列举做棉袍的布买于何处、为何人所做,反而说:“大人,这是小人自己的棉袍,何须列举证据?”
县官一听,大怒,把惊堂木在公案上啪地一拍:“大胆牛不怕,既是你自己的棉袍,就更有充足的证据来证明。否则,棉袍必是偷来无疑。”
牛不怕急了,指着老者说:“你说棉袍是你的,你有何证据?”
老者仿佛正等着这一问,他挥挥手中烟杆,不慌不忙地说:“大人,小人平时喜爱抽烟,手中点烟的火煤子时常将衣裤烧破,这件棉袍也不例外,左下襟就被烧出一个黑豆大小的破洞,请大人验看。”
县官即叫人上前捞起牛不怕身上的棉袍验看,果然发现左下襟烧有一个黑豆大小的破洞。县官大怒,又将惊堂木一拍:“大胆牛不怕,既做了偷鸡摸狗之事,就该认罪伏法,为何还敢巧言抵赖?差役,给我将他拿下。”
两个差役上前将牛不怕按在地上。牛不怕心想:“娘的,今天算是遇上冤家对头了,这真叫人要背时,喝凉水都塞牙。看来,今天这场灾祸是躲不过去了。”就这样无端遭人诬陷,他心里实在不甘,可又无可奈何,只得改口说:“大人恕罪,小人这件棉袍不是偷的,而是拾的。那日小人从一户人家门前路过,恰遇一阵风起,从楼上落下一件棉袍,小人便拾起穿在了身上。”
老者见教训牛不怕的目的已经达到,得饶人处且饶人,就抢在县官之前说:“大人,小人这件棉袍确实是晒在楼上时丢失的,看来牛不怕所言属实,小人只求索回棉袍,就别治他的罪了。”既然失主主动为牛不怕开脱,县官也就懒得再审这一点好处也得不到的官司,便顺水推舟道:“就依你所说,判牛不怕将棉袍还给你,退堂。”这样,牛不怕的新棉袍就穿在了老者身上。
出了衙门,老者对牛不怕说:“后生,今日你可尝到狂妄的苦果了?”
经过这一折腾,牛不怕锐气大减,态度也改变了许多。他心有余悸地问:“请问尊驾是谁?”
老者笑道:“你忘了在船上说要和王三刀一较高低这件事了吗?”
牛不怕恍然大悟,原来这老者就是王三刀,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王三刀继续说:“不是我要抢你的棉袍,是你太狂妄,目中无人,所以给你一点教训,教你知道什么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说着,老者脱下棉袍还给牛不怕。
牛不怕接过棉袍穿上,咬牙切齿道:“王三刀,咱们走着瞧,我牛不怕若不报这夺袍之仇,誓不为人。”
王三刀见他这样说,便一把扯住他骂道:“你这臭小子,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老者再次把他拖进县衙。县官见二人又闯将进来,只得二次坐堂,满脸不悦道:“本官已为你二人将官司判清,为何又起纷争?”
王三刀抢先答道:“大人,这牛不怕不服判决,又将小人的棉袍抢去,请大人主持公道,为小人伸张正义。”
县官见棉袍果真又穿在了牛不怕身上,没容他分辩,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牛不怕,本官已对你网开一面,你却不知悔改。差役,给我拿下,重打二十大板。”
牛不怕因为一句狂言,丢了棉袍又受皮肉之苦,正是:糊涂官审糊涂案,狂妄人吃狂妄亏。